陆鸣沧却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襟,一股极大的力量拉得温余一个趔趄,只能手忙脚乱的撑着桌面和陆鸣沧的肩膀。
他们的距离变得很近很近,脸对着脸彼此呼吸纠缠,目光相凝。
温余愕然看着陆鸣沧沉冷的面容,与此相反的他的眼中却闪烁着惊人的亮光,灼热而灿烈的,叫人无法转移视线。
虚弱的声音哀哀的吐出。
“温余,我现在好难受,好疼咳咳咳……”
温余一下子慌了,手足无措。
“吃药,吃药就不疼了,我…我现在就去拿药。”
可陆鸣沧依旧紧紧的攥着他的衣领不肯松手,他的表情变得凶狠,带着一股强烈的愤怒,冷而狠戾,声嘶力竭。
“温余,你在试探些什么?”
“你怎么敢,让我这么疼!”
第191章
看着陆鸣沧愤怒而痛苦的表情,温余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一样,紧紧收缩了一下,疼痛难忍,紧握的指骨因为太过用力而变得泛白,他举起手似想要摸一摸陆鸣沧的脸颊,指尖却不住的颤抖着,嗓音干涩的厉害。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对不起。”
所有的解释都变得苍白无力,恍惚中温余突然间不知道自己做的一切到底是对还是错。
他不想让陆鸣沧难过,不想看他痛苦,但他更无法放手。
坦白是因为已经做好了决定,不管生死他都会带着陆鸣沧一起,他绝不会放他逃走,不会让他独自留在这个丑恶的世界。
约定好的一辈子,便是生生世世,生死不论,纠缠不休。
是誓言,也可以称为诅咒。
但他不敢让陆鸣沧知道他的决定,这么邪恶、可怕的单方面宣布同生共死的决定。
他怕吓坏了他。
所以,他只能紧紧的抱着陆鸣沧,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耳边周而复始的低语。
“我错了,别怕我,对不起……”
陆鸣沧还是闷闷的咳着,胸口疼得厉害,但他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状态,闻着满怀的冷香,感受着温余颤抖的身体,陆鸣沧感觉自己的心情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般憋屈,更多的无奈与心疼在心底泛起浓浓的酸涩,他陡然泄了气,闭了闭眼睛,幽幽的长叹一声。
这个和解的信号,温余抓住了,抬起头观察着陆鸣沧的神情,小心翼翼的低声道。
“吃药好不好?”
陆鸣沧瞥他一眼没说话,没同意也没拒绝,但这种沉默已经让温余很满足了,脸上顿时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喜悦。
他快步奔到床边的木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玉瓶,倒了一粒药丸出来,又跑回到陆鸣沧的面前轻手轻脚的喂给了陆鸣沧吃下。
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咳声也缓和了许多,见到陆鸣沧状况好转,温余倏的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出声,只是用目光紧盯着阖眸暂歇的陆鸣沧,不错开一眼,氛围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陆鸣沧没管那道凝滞在他身上的灼热视线,撑着头侧倚靠在桌前,闭着眼睛暗自发散思绪。
对于温余身上的毒,他并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但他不敢随意启用那张紫色的异常状态消除卡。
不到最后毒发作的时刻,他都不敢启用。
他怕提前用了反而消除了温余压制毒性的“药”,以至于弄巧成拙,造成大祸。
因为他很清楚,温余研制的解药,与其说是解药,实际上是一味毒药,所谓的解毒实际上是以毒攻毒。
所以,他必须要等到温余体内的毒性爆发,才有绝对的把握治愈他。
想清楚这一切后,陆鸣沧发现自己也没有那么难受了,虽然温余的“死亡”能助他们脱离幻境,似乎是一本万利的结果,但不管如何,他都不想看到温余死在他的面前,永远都不要。
而既然温余能好好的,会好好的活下来,还有什么可值得计较的呢。
只要他平安幸福,那便一切都不重要了,随他怎么试探,随他怎么气人,随他多么没有安全感,只要自己坚定一切,那便什么都不是问题。
因为他可以用漫长的时间向他证明自己的心意。
他们会有长久的未来。
自那日起,就如温余所说的,他开始陷入突然间的晕厥,从短暂的昏迷到最后长久的昏睡,甚至有时候一整天都不见醒来,解药的效果很明显在大幅的削弱。
陆鸣沧一直陪在温余的身旁,从一开始受他照顾到后来照顾他,方方面面,悉心倍至。
他在等一个时机,他很清楚,那是一个最危机也是最重要的时刻,为此,温余所有细微的变化他都极为关注,一颗心一直提在半空中,不敢有丝毫懈怠。
温余对于自己每况愈下的身体并没有表现出忧虑与难过,甚至他变得更加的有活力了,只要在他苏醒的时候,他总会变着法子逗陆鸣沧开心,就像是黏人的小狗一样,陆鸣沧走到哪儿,他就会跟到哪儿,满心满眼都是陆鸣沧,视线完全不错开分毫。
两人都没有提起温余的病情,除了温余晕倒的时候,生活仿佛就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其实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已经不可能再和之前一样了。
变化在晚上更加的明显。
每到晚上,陆鸣沧都无法好好的安睡,他怕躺在他身边的温余会在他睡着的时候出事,所以他常常会半夜惊醒,然后习惯性的伸手触摸一下温余的脸颊,试探他的鼻息,直到确定他还一切安好才会抹掉额头上的冷汗继续睡下,然后再次惊醒,循环往复。
没过几天陆鸣沧眼下的青黑就变得越发浓重,满脸难掩的疲惫。
温余看在眼里,他并未出声,而是偷偷的在陆鸣沧睡前的药里加了助安眠的药,陆鸣沧果然一觉到天明。
但温余的这番小动作很快就被陆鸣沧发现了,陆鸣沧又气又后怕,他第二次朝温余发怒。
直到温余向他发誓保证不会再这么做,陆鸣沧的火气才终于消下去,当天温余可怜巴巴的瞧了陆鸣沧一整天的后脑勺,没得到一个正眼。
晚上当陆鸣沧再次惊醒伸手探温余鼻息的时候,温余睁开眼睛抓住了他的手,他侧过脸,用心疼而充满歉意的眼神凝视着黑暗中陆鸣沧的脸颊,温柔的安抚道。
“鸣沧,别担心,我没事。”
陆鸣沧的身体僵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平常,撇过头低低的应了一声,顿了一下又轻手轻脚的重新躺好,抽了抽手,干巴巴道。
“睡吧。”
温余却紧抓着他的手腕没有松开,指腹摩挲着陆鸣沧手腕内侧的皮肤,举到唇边覆上了一个轻柔的亲吻,他没有说话,只是耐心的亲吻着陆鸣沧的手,从腕骨到指尖,似要把每一寸皮肤都亲个遍,黑暗中,细密的啄吻声清晰而充满色。气。
陆鸣沧只觉得整个手掌都变得酥麻,四周的空气从幽冷变得灼热,熏的喉咙干涩的厉害。
他闭了闭眼睛,那只触摸滑腻唇。舌的手突然间猛地张开覆住了那两片灼热的唇瓣,用力的压着,不让它再次开启作乱,扰人心神。
低哑的嗓音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
“睡-觉!”
闷闷的笑声从身侧传来,掌心猝不及防的被舔了一下,陆鸣沧手一抖,倏的收了回来。
还没等他说什么,温余的嗓音便幽幽的传了过来,带着一股低落的弱气,可怜兮兮的说。
“你今天都没有亲我。”
陆鸣沧又好气又好笑,心底又像被羽毛搔过般麻痒,他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却压着嗓子装作生气般冷哼道。
“你自寻的。”
温余也不争辩,顺着陆鸣沧的话乖巧的认错。
“我知道错了。”
陆鸣沧又低哼了一声,在心中帮他补充了一句。
是知道错了,但改不改另说。
像是知道陆鸣沧心中所想般,温余侧过身,小心翼翼的伸手轻轻扯了扯陆鸣沧的衣服,再次保证道。
“我会改的,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其实陆鸣沧早就不生气了,他很明白温余这么做的用意是为了他,是想让他好好休息罢了。
只是温余什么都不为自己解释,默默的承受自己的怒气,还低声下四的讨好他。
倒是显得自己太过于无理取闹了。
轻轻叹了一口气,陆鸣沧转过身面对着温余,伸手搂住了他的身体。
温余愣了一下,继而欢喜的主动前倾缩短了彼此间的距离,投入陆鸣沧的怀中紧紧的环着他的背脊,大大吸了一口气,整个人瞬间松懈了下来。
陆鸣沧将下颌磕在温余的头顶,低头吻了吻他光滑的发丝,他们彼此相拥在黑暗中,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过了许久,陆鸣沧的声音才慢慢的响起。
“温余,我很害怕,我怕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悄无声息的走了。”
他没有说死这个字,似乎人到了某个时刻,真的会产生各种莫名的忌惮,他并不信神佛,但此时此刻,他害怕死这个字给温余带来不好的预兆。
温余明白陆鸣沧的意思,心脏猛地抽了一下,疼痛又酸涩,他仰起头,在黑暗中摸索着亲了亲陆鸣沧的下颌,虔诚而温柔。
“不会的,我舍不得离开你。”
陆鸣沧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笑,但努力了好几下都没有成功,心里闷闷的,对温余的话感到苍白而无力。
他在说一句太过于空泛的安慰,而自己并未感觉到一点开心。
但紧接着,耳边再次传来温余似乎重复又转换了细微顺序的话语。
“我舍不得让你离开我。”
这句话说得郑重有力,像陈述的事实又像坚定的诺言。
莫名的陆鸣沧感觉到了一种不寻常的意义。
陆鸣沧沉默了一下,作轻松状的开玩笑道。
“那就别让我离开,去哪儿都带着我。”
“好。”
温余的回应很快,且坚定不移。
陆鸣沧缓慢的眨了眨眼睛,垂眸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少年,表情认真的再次重申,意有所指道。
“我指的是无论哪里,上天入地。”
“好。”
回应以及不假思索,仿佛早就已经确定好了如此的答案。
陆鸣沧的唇角逐渐上翘,笑容越来越大,最后抱着温余发出朗声畅然的大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陆鸣沧的心砰砰直跳,激烈而满腔愉悦。
这一刻他们达成了一个只属于彼此的共识。
不言而喻,心领神会。
听着头顶清朗的笑声,温余不知不觉间变得紧绷的身体倏的放松了下去,继而欣喜若狂,令人战栗的兴奋感瞬间充斥了全身,温余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
他说出来了。
他说出来了!
而陆鸣沧竟然毫不犹豫的同意了他疯狂而残忍的想法。
他愿意陪他死去!
浓烈的爱意无法控制,浑身的血液涌上头顶,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似乎叫嚣着占有,占有这个让他痴狂发疯的身躯。
温余猛地翻过身,便急不可耐的低下头用颤抖的嘴唇吻上了陆鸣沧,毫无章法却激烈而火热。
他的脑海一片空白,忘记了思考也不想思考,只想紧紧的抱着这个微凉的怀抱,金些,更紧些,要嵌入骨骼,要融合呼吸,要不分彼此,即便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离。
生同衾,死同穴。
第192章
十一月中旬的一天,温余突然吐血晕了过去,这个昏迷很短暂,他就被活生生疼醒了,浑身的血液仿佛都沸腾了起来,汹涌的从七窍流出,几乎只是瞬间,温余的脸上就变得鲜血淋漓,他紧紧蜷缩着倒在地上,全身不住的颤抖,四肢痉挛抽搐的厉害,嘴巴里逸出难以控制的痛苦呻。吟。
即便他第一时间就死咬紧了嘴巴,但依旧无法掩盖那种剧烈的痛苦,他的骨骼在被消融,仿佛有无数的把刀在他的体内不断刮绞着他的骨骼,似要将他全身的骨头全都刮碎磨烂,碾成齑粉。
温余是在侍弄房前一棵梅花树的时候倒地的,那是他为陆鸣沧寻得的花树,他还记得陆鸣沧曾在陆府院子里栽过一棵梅花树,只不过当时他们离开的早,没看到梅花开。
温余一直记得这件事,他们刚在小村住下,温余就开始四处打听梅花树种来,终于赶在冬季前种下了一棵,这是一棵移栽的成树,在十月下半旬枝头就开始冒花骨朵,温余照看的很好,如今白色的花朵已经开满了枝头,股股清香,沁人心脾。
而此时,随着寒风吹过,片片梅花花瓣飘飞而起,零落而下,覆盖在温余的身上,沾染了鲜红的血液。
地上刺骨的寒冷,透过皮肤渗进身体中,仿佛要将血液全部冻结,温余努力压抑着痛苦,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麻木的身体似乎除了痛再也没有其他的感知,温余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他撑不过去,死亡是必然结局。
但他无所谓这个结果,因为这是他早就知道的,现在的他满心只有一个念头。
陆鸣沧,他要找到陆鸣沧!
他们约定好的,生同衾,死同穴。
什么都阻挡不了温余的执念,所以即便全身无力,即便一口口的吐出鲜血,即便痛苦万分,他依旧执拗的一点点爬向门的方向,用指甲扣,用下颌磨,用脸颊蹭,用所有方式固执的朝着那个人所在的方向前进。
破碎的唇翕动着,伴随着粘稠浓郁的血红,粗重的喘息,吐出嘶哑至极的声音,仿佛魔怔了一般,一遍遍微弱却偏执的喊着。
“陆鸣沧,陆鸣沧,陆…明…沧!”
陆鸣沧在厨房为温余熬药,药丸已经吃光,温余没有精力再继续制作,所以陆鸣沧每天都要给他熬药,寻常时候,陆鸣沧熬药,温余便会坐在他身边等他。
从十一月开始,温余的精神便不太好了,睡眠与昏迷的时间逐渐占据一天的大部分,有时候等着等着陆鸣沧,他便会歪头闭眸睡在陆鸣沧的肩头,每到这时陆鸣沧都会轻柔的将他揽入怀中,让他睡得更安稳一些,等药熬好,如果温余能迷糊的醒过来,他便会自己乖乖喝药,而如果温余陷入昏迷,根本叫不醒,陆鸣沧便会含。下药汤嘴对嘴的喂给他喝下去,然后抱着温余回房间躺下,等温余醒过来。
因为精神不济,许多事情都做不了,温余变得有些闷闷不乐,好不容易这两天精神稍微好一些,温余怎么都不肯安静待着了,他也不会离得陆鸣沧很远,就找了由头在陆鸣沧熬药的时候在院里子转转,赏赏花,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几步的距离陆鸣沧也没理由拘着他,就一边熬药一边抽空往外张望两眼,看看他的情况。
今天就这么恰好的,陆鸣沧熬着药正打算站起身朝外张望看看温余的情况,突然他感觉眼前阵阵发晕,头昏脑胀,天旋地转,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一旁倒了下去。
事情发生的突然,陆鸣沧却本能的咬着唇并未喊出声,他佝偻起了身体,紧紧闭着眼睛捂着一阵阵抽疼的脑袋努力缓解身体的不适,等待着这种恶心眩晕的感觉过去,等了许久,才终于缓过劲来,陆鸣沧撑起虚软的身体坐了起来,却感觉一股热流突然涌出鼻腔,睁开眼,鲜红色的血液嘀嗒嘀嗒的落在地上,抬手一抹,手指间一片猩红的粘腻,他流鼻血了。
陆鸣沧骤然深深蹙起了眉,一股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没时间多想,陆鸣沧翻出里侧的衣服袖子,用力擦了擦鼻子,确定鼻血止住后,他才掩盖好痕迹,从地上站了起来,靠着厨房的窗户悄悄往外看了一眼。
这一眼却让他整个人呆滞在了原地,心脏停跳,浑身血液瞬间凝固,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大脑,掐着他的喉咙,让他喘不过气来。
下一瞬间,陆鸣沧软着手脚不顾一切,疯狂的冲了出去。
直到触摸到温余还带着温热的皮肤,陆鸣沧冰冷的身体才跟着回暖了一点,几乎想也想,下一刻陆鸣沧就使用了那张他早已准备好的紫色救命卡牌——异常状态消除卡。
温余断断续续的微弱呼吸逐渐平缓,无力的心跳也开始变得强健,他的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慢慢变好。
陆鸣沧能感觉到温余在恢复生机。
他成功了。
紧绷的身体陡然放松下来,陆鸣沧跪倒在地上,嘴角勾起,发出低低的畅快的笑声,突然陆鸣沧表情一变,捂着嘴巴猛地咳起来,咳声剧烈得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全都咳出来一般可怕,很快陆鸣沧像是忍耐不住一般,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第二天,温余醒了过来,清醒的他直愣愣的看着房顶,思绪有些凝滞。
他……还活着。
不仅如此,他体内的毒也消失了。
这样的事实叫温余不敢置信。
虽然他依旧虚弱无比,但体内确确实实已经感觉不到骨毒的存在。
正在温余茫然之时,吱呀一声,紧闭的门被推了开来,温余艰难的转动脑袋看过去,正对上陆鸣沧黑亮的眼眸。
对方眉眼弯弯,脸上满是惊喜的表情,端着什么东西朝他疾步而来,温和的嗓音里充满了担忧与喜悦。
“你终于醒了,感觉还好吗?”
温余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他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温余挣扎的表情,陆鸣沧连忙抚着他的脸颊安抚他。
“别担心,我找大夫来看过,你现在没什么大碍,只是会非常虚弱,等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安心,我在呢。”
温余依旧直勾勾的看着他,目光中有疑惑有震惊。
陆鸣沧很清楚温余在想什么,他也曾想过要不要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这件事情,但思考许久,他还是选择了放弃。
他不想骗温余,但他也无法把所有的事情全盘托出。
沉默着相视许久,陆鸣沧伸手遮住了温余的眼睛,轻柔而叹息道。
“已经过去了,睡吧,睡吧。”
温余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遮盖在他眼眸之上的手带着微凉与一股浓重的药味,依稀中温余还仿佛闻到了些微血腥气,但到底身体虚弱,思索半晌已经花费了他太多的精力,于是在陆鸣沧低沉温和的嗓音中,温余还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除了一开始的清醒,之后的时日温余一直处在迷迷糊糊之中,这场大难消耗了他太多的生机与精力,他的身体需要力量恢复,所以几乎连清醒的时间都没多少,喝下一碗药,和陆鸣沧简单交流几句后就控制不住疲乏的睡去,以至于他甚至没注意到陆鸣沧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和越发病态瘦弱的身体。
而当温余终于恢复精力,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再发现陆鸣沧的异常,已然来不及了。
温余亲眼看着陆鸣沧毫无征兆的在他眼前倏然倒下,他唇角刚勾起的笑容瞬间僵硬在了脸上,茫然,无措,惊惶不安。
上天没有回应他的乞求。
陆鸣沧再也没有醒过来。
幻境破碎,而在幻境中死掉的陆鸣沧终于在清玄派的主峰偏院里苏醒了。
陆鸣沧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雪白的轻纱床帘,触。手是丝滑的衣衫锦被,侧过头,画屏雕窗,精致而充满古韵,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淡雅的兰花清香。
这陌生又熟悉的一幕叫他迟钝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回来了。
他从温余的试炼幻境中脱离了。
以那样残忍而无力的一种方式。
陆鸣沧伸出手,极缓慢的用手臂掩盖住了双眸,他甚至没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一滴晶莹的泪滴从眼眶滑落,隐没在鬓角的青丝之中。
他保持着这个动作静静的躺了许久,很长时间都没有缓过神来。
童话书悄悄的飞了出来,围着满身忧郁的宿主转了两圈,贴心的没有出声,把自己身上的亮光调暗一些后,扭着身体钻进了陆鸣沧的怀中。
陆鸣沧就这样抱着童话书变得温暖柔软的身体静静的呆了许久。
直到夜幕降临,直到天边浮白,陆鸣沧才终于说出回来后的第一句话。
“童话书,我真的不能改变剧情吗?”
童话书回答的很快,正本正经。
【回宿主,不能捏,宿主不能扰乱剧情发展。】
屋子里又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童话书闪烁着微光的身体动了动,过了一会儿突然扭扭捏捏的轻声道。
【宿主不能主观改变剧情,但如果因为主角剧情发生改变,就不在系统的管辖范围之内了,虽然因为规则天道会纠正不合理之处,但这本来就是个衍生世界,且主角作为世界之子,自有气运加身,所以只要主角决心改变……】
后面的话童话书没再继续说下去,但陆鸣沧已经听懂了。
剧情不是不能改变,而是必须只能由主角自己来改变,且改变其实早已经开始了,如之前温余失踪的事情,以及幻境内的事情,又或者在更早的时候,在他穿越而来接触温余的时候,改变便已然开始。
也许结果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但谁又能说真的毫无变化呢。
种种一切,即便将来温余会忘记,他的所有记忆,他对温余的感情也绝不会消失。
改变便是改变,而如此的改变还会继续下去。
他喜欢温余。
喜欢便要得到。
何况,温余也是喜欢他的。
陆鸣沧倏的吐出一口气,整个身心微微的松弛了下来,他抬眸看着窗外夜尽天明,熹微的阳光洒遍大地。
天亮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温余,你还好吗?
我在等你。
第193章
苏城乡野的青山镇扶江村发生了一件大事,有路过的村民发现山脚下村外沿的那户几月前搬来的外来户死人了。
两个青年人,一死一伤。
还有微弱气息的那个男子胸口插。着一柄匕首,身上身。下尽是大滩的血液,明明已经虚弱至极,但他却紧紧的抱着那个死去的男子不肯松手,村民们花了极大的力气才终于把他俩分开。
这两人他们虽然不太熟悉但也见过几次面,尤其是昏迷着的这个年轻人,还去过村里收药材,订花材,看着长相俊美周正,为人也是有理大方的,不像是什么坏人。
所以村长琢磨了一下,还是叫人把昏迷着的青年抬去了村里治病,又留下几个人帮忙把死去的那个男子埋了起来,这间院子毕竟死了人,又是人家的,村长就令人暂封了小院。
村里都是质朴的人,纷纷出力帮衬,叫大夫的,上山采药的,没有上好的药材也没什么钱财便只能凑合着应付,但大概是老天并不想把他的命收回去,竟然真的让他们把人救活了回来。
半个月后,男子醒了过来,众人却发现,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忘了自己是谁,忘了他从哪儿来,忘了一切过往,只不断念叨着一个名字——陆鸣沧。
众人便用这个名字称呼起了他,不过,更多的人喜欢叫他傻子,因为只要有人叫陆鸣沧这三个字,他便会嘿嘿的傻笑许久。
他的身体一天天的好起来,又过了半个多月,他已经能下地干活了,村里人逐渐接触多了这个颀长俊秀的男子,认真看起来来年岁并不大,话很少,干活却很认真很勤恳。
人们常常喜欢逗他,或叫他小傻子,或叫他的名字——陆鸣沧,每到这个时候,男子都会露出一个开心纯真的笑容,看着乖巧又漂亮,极受妇女老少们喜欢,而那清俊秀美的容貌更是引得村里那些小姑娘们脸红心跳,每当他下地干活的时候,田边总不乏小姑娘路过偷看,倒是酸坏了其他乡野小子。
小傻子有两个宝贝,一个戴在他脖子上,一个戴在他手上,一个是一块成色极好的弯月鱼雕玉,一个是一串棕色的并不值钱的菩提珠手串。
这两个看起来差别很大的东西,小傻子却很宝贝,每天都要摸上好几十遍,还小心翼翼的,就怕磕了碰了。
性子很好的小傻子只有在对待这两样东西的时候会极其较真,别人如果逗趣碰了这两样东西,小傻子会很生气的大喊大叫,小傻子唯一的一次和人打架,就是那个人开玩笑说要拿了他的玉雕鱼去当了换钱,小傻子当场就红着眼冲过去把人撞得摔了个跟头,至此再也没人拿他的宝贝开玩笑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众人发现开心的小傻子突然变得闷闷不乐起来,除了干活的时候,他每天都会坐在村口,或摸着他脖颈上的玉雕鱼,或抱着手腕上的菩提珠,眼睛直直的望着村后的青山,不知道在看什么,有人问他,他会傻乎乎的发一会儿愣,也不回答,然后继续呆呆的看着那个方向,直到村长过来唤他回去吃饭。
这样的情况持续半个月后,村长看着他叹了一口气,走进里屋拿出了一把生锈的钥匙,递给了他,苍老的脸上带着一丝不确定,沉吟片刻,还是开了口。
“沿着村口的路朝青山的方向走,山脚下有一座院子,也许会有你想找的答案。”
穿着粗布衣服的瘦高男子呆愣愣的接过钥匙,漆黑的目光里空荡荡的,不见情绪。
年老的村长再次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摆摆手。
“去吧……总要知道的。”
男子攥着冰冷的钥匙,转过身,朝着门外走去。
正是最冷的时节,寒风卷起枯枝飞舞,残阳将整片天空染得血红一片,喷涌的寒意似要将天地冻结,结束劳作的农人们三两结伴,走向不远处的炊烟袅袅,他们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感叹着冷冬的降临。
有人看到飞奔着跑远的青年不由得笑起来,高喊。
“小傻子,去哪里呀?”
“陆鸣沧,别跑远了,村长叫你回家吃饭呢!”
然而这次,他们没有得到回应,没有看到那个纯真的笑容,青年毫无反应,不管不顾的朝着青山飞奔而去,就仿佛那里有牵引着他所有心神的东西。
那座院子就静静的矗立在山脚之边,那里杳无人烟,一片荒野,唯有那棵满枝洁白花朵的梅花树亮眼的落于院中,凌寒而立,独自绽放,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暗香扑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