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同人)香草门庭by青山见晓
青山见晓  发于:2024年10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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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荀欷一惊,回过神来。
“什么人?”陈兴立即问,“是奔此处而来,还是路过?”
“不知。”刘甲几人摇头。
陈兴定了定,立即决定,“不能心存侥幸,丢弃行礼,护卫荀君,立即就走!”
“是!”几名士兵当即按剑回答。
陈兴这才看向由在怔忡中的荀欷,“太尉良马,快于我等,若见情况不对,荀君只需纵马奔驰,我等誓死掩护荀君出逃,若得脱险,我等亦自会往前寻找。”
“……好!”荀欷心底觉得不妙,尚未想明,却还是点了点头。
然而,被众人拥着才一出屋,荀欷望向已不过几丈外的骑兵队伍,愣在当场。
足有上百的骑兵,俱是披坚执锐的精卒,红底黑字的大旗迎风飘展,上书“夏侯”,旗帜之下,穿着玄色狐氅,骑着紫骝骏马的魁梧主将,却是旧年曾送粮草时见过的,兖州牧曹操亲信大将夏侯惇。
“荀君?”陈兴未明所以,拉住他的衣袖催促。
“走不得了。”荀欷看着前方道。
“什么!”陈兴急吼。
“夏侯惇亲自来抓我,势在必得,”在这时候,他反而镇定下来,“我绝不可能走脱,”他飞快道,“你立即骑我马离开,向常山郡去,报与我叔父,荀谌、荀友若,他是常山郡主簿,你告诉他,我有负所托,徐州让他们另作安排!”
“荀君不可!”陈兴一惊。
“军情要紧,拜托了!”荀欷不看他,依旧看着前方,“你放心,彼必待我如上宾,我也绝不会自尽。”
“唉!”陈兴重重叹一声,却也知轻重,“你们护卫荀君!”
他飞快跑向栓马处,对面的飞箭随之而至,陈兴拔出配剑,重重一挥,挡住飞箭后,即刻斩断拴马绳索,一翻身上了马背,伏在马身上拨转马头,一拍马臀,飞驰而去。
夏侯惇的骑兵中,立即有五六人扬鞭追了上去。
荀欷紧张的注视着陈兴与追击者消失在视线中,这才转头看向已近在咫尺的夏侯惇。
他闭了闭眼。
这一刻,被无边无际的挫败淹没。
“叮当、叮当……”
巨象群迈动四蹄,穿行在益州常见的崎岖的山岭中,一串清脆的铃铛声,从一头象背上传出。
那象背上,一个披着红色锦帛,头上插着雉羽,短须的益州汉子,随着大象步伐有节奏的闲适的摇晃。
他衣服如布匹潦草的披在身上,不太能蔽体,益州林木阴蔽出的洁白皮肤坦露着,双臂鼓胀的肌肉,在透过树缝星星点点的阳光下,泛着白皙油润的光泽,而铃声正是由他腰间一串铜铃发出的。
这人正是巴郡人甘宁。
孟建虽同意相助讨伐叛逆,但依靠他族,终非长远之计,荀宜、荀缉与众人商议后,也联络了另一支反对刘范的势力,就是甘宁。
甘宁原是益州豪商之子,少年游荡,青年读书,入仕做了益州的官吏,虽只是郡丞,但由于性情豪爽,颇能聚众,刘范在成都政变,却不能服众,造成益州各处乱起来,甘宁干脆弃官回家,领了一群游侠,盘踞本县。
众人原以为总要商谈一阵,才能说服其人,没想到一去到临江就受了款待,荀宜将平叛之事一提,甘宁更直接拍桌答应,亲自带着一众兄弟,跟着就来了。
“长安和《西京赋》里一样吗?”
“公卿贵戚们都有些什么游乐?”
“听说荀太尉是世间难得的美男子,究竟生得何等模样?”
甘宁上半身探出,一个劲儿向旁边一匹象上的荀缉打听京师与中原的风物。
荀缉一向不爱说话,骑象赶路,精神更加懒惫,被他东问西问,却不得不答,郁闷之情可想而知,正听他如此不庄重,转过头去,正待怒斥
就听前方向导只着前方道
“翻过前面一座山,就入犍为郡治所武阳境内。”
二人俱精神一震,在象背上挺直身。
在他们前方,并骑的荀宜与孟建已经停下来。
刘范政变后,益州各地不服者众,但以成都为中心,蜀郡、广汉郡内整个富饶、人口密集的平原地区,却为刘范及其支持者占据了。
进入成都平原,犍为郡的武阳是第一道重要关口。
第一仗,打得好,后面的仗就容易,反之亦然。
无数目光注视着前方与孟建并行的布衣青年,而感受到众人沉甸甸目光的荀宜,端坐在象上,维持着镇定从容的表情,心里无奈的重重一叹他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还得领兵作战。
暗自沉了一沉气,他猛地拔出配剑,回身朗声道:“原地休息,干粮充饥,勿起烟火惊动戍卫,一个时辰后启程,直取武阳!不必回应,众将各安抚本部兵马,清点人数,前来汇报。”
“你何以胡乱发誓说不娶妻,不生子,不要继嗣!”荀敷站在床边,一部花白的长须气得乱颤,一根长寿杖杵得地板咚咚响。
春日晴暖,枝头雀唱,荀柔却不得不面对自家长辈的狂风暴雨的洗礼。
“也非胡乱说辞,形势如此,是没办法……”
王允虽自己抹了脖子,临死前却还是玩了个心眼,将他在司徒府发的誓传出去。
其实也无所谓,就算王子师不故意如此,这些话也迟早要传出去的。
这些话为他以及荀氏,将带来的巨大的政治舆论,而只要他能不违背誓言,忠臣形象就立住了,正义的立场也立住了,有时候行为过激一些,也能为世人接受。
如袁绍这样心怀异想者自然不认,但他们自有企图,哪怕圣人降世,也能挑出毛病,自然不管他们了。
“什么无法?老夫就不明白!从古至今,哪一代圣贤都没有此事!若以此论,岂不是忠君报国者,都得断子绝孙了!孔圣人啊,周游列国宣扬教化,也没耽误娶妻生子,把血脉传下二十几代呀?”
荀柔虽只能躺着,却还是一直做出躬领训诫的模样,直到被这句说破了功,忍不住嘴角往上一翘。
荀敷见他如此,叹了口气,叹没了刚才的激愤,露出沉重之色,“你这般,我将来如何面目见六兄于地下。”
这便显出垂垂老态。
荀柔这才察觉不妙,连忙开口,“叔父,此事原系我一人决定,叔父万勿自责,我家原有兄长继承,不至断绝的。”
“那你呢?不娶妻生子也就罢了,连过继子嗣亦不取,你老来何依,谁与敛葬,神魂何住啊?”
他要是能寿终正寝,以他家条件,肯定不会无人照顾,至于后两项,死都死了,他就管不着了,不过这样的话,是没法向真心为他担忧,且鬼神观念深入意识的老叔父解释的。
“叔父也不必太为我担心,真到那时,族中小辈,不至于我照顾两日,收敛下葬也不能吧,至于香火嘛,后人祭祀祖宗时候,我讨一点祚肉也够了,其实每年听祭文我都在想,做先祖也太艰难了,神魂升天,就为了一口肉,就得保佑不肖子孙,满足种种许愿……”
“这是什么话!”荀敷顿时气得吹起胡子。
“人生天地间,不过远行客,勿言长相思,唯以不永伤。”荀柔敛了神色,轻轻道,“叔父,我们这一辈生逢乱世,生前事已不易,哪还能顾得身后?”
他低下头,眼睫的阴影垂在脸颊上,神情灰暗又低落。
荀旉一愣,此话诚恳,钩人心肠,见他说得伤怀,又想起他尚在病中,顿将先前丢开,反倒担忧起来。
正待开口安慰两句,就听得门外有人来报,御史中丞荀攸来了。
“快请!”
这一声不可谓不精神,再看,这小侄儿哪还有方才奄奄之色,只一遇他目光,又连忙低下头伏于枕上,做出落寞神情。
“好,好!我再不管你了!”荀旉怒气冲冲的赌气离去。
“见过幼慈公。”外面,荀攸就同什么也不知道一般,行礼如常。
“是公达啊……”
叔父的声音也平静下来了。
荀柔闭上眼喘气,去见王允那日,有点伤精力,一直躺到今天还起不来。
叔父之意他明白,可明白归明白,毕竟是不能顺意,长辈自然拳拳真心,然彼此思想不通,辩也无必要辩,改也不能改,最好就是这般玩笑似混过去,天长日久就习惯了。
听出外面又添了两道陌生声音向叔父问好,他微微一愣,即向门口的侍童招招手,让其上前,“请御史几人往正堂稍坐,安排水饮。”
“唯。”侍童领命离去。
荀柔继续闭眼调息,那日才说请公达举荐,看来已经选好了。
公达会举荐什么样的人,他还真有些期待。

宽敞的寝室内无甚装饰。
西墙一张木床,挂着两重葛布帷幔,南窗下一方斜榻,榻边一张小桌几,帛书叠着竹简,榻脚一个泥炉,上架一只铜炉,散发着丝丝银丹草的清气,此外也不过细木架,放一些或铜、或木、或陶的盆、碗之类,俱是寻常之物。
倚榻斜卧的青年,玄色官袍,素丝小冠,腰下盖着浅青细纱衾被,亦无修饰,只肤色皎白,更衬得眉目如画。
这样素净清简,如此年轻散淡,刘晔与华歆二人却丝毫不敢轻忽。
就在数日之前,这个一向看上去温雅病弱的青年,却突然招来汉中兵马,控制了整个长安。
唯一可能与之抗衡的王允已自尽,死前亲自遗书,将子孙托付给太尉荀柔。
至此,荀氏独霸朝纲,已然成为天下最有权势之人。
如此人物,如此手段,如何不引人敬服钦仰。
二人随着御史中丞荀攸敬拜,低头等待着垂询。
“劳诸君久候。”荀柔于榻上俯看荀攸所推荐的两人,颔首致意,“染病在身,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不敢。”二人连忙谦让道。
“刘晔,刘子扬,淮阳人士。”荀攸介绍道。
年轻些的公子再次拱手一揖。
其人肤色微黑,胡须剔净,虽绛衣长冠,却颇显干练。
刘姓宗室,也难怪要先介绍了。
荀柔撑起来,欠了欠身,“君莫非刘扬州帐下,以酒宴诱杀贼帅郑宝者?”
“惭愧。”刘晔回礼。
“子扬谦虚。”荀柔轻轻一笑。
荐于他面前的,自然不是无名之辈。
这位刘晔公子,少年时就因母亲遗名,亲手杀死父亲宠臣而出名。
而前不久,他更在扬州立了一个大功,扬州牧刘繇不能御众,以致地方上豪族匪帅各自为政,刘晔诈邀当地最大的私人武装渠帅郑宝商议政事,在宴席之上亲手执剑杀之。
前后两件事,足以证明,这是一个狼人。
不过,让他更好奇的是在《三国演义》中,刘子扬发明了一种巨型投石车,在官渡之战中发挥作用。
虽然事实证明,演义情节多有杜撰,但那毕竟是投石车,攻城大杀器啊。
“不知子扬对军械机关之术,可有研究?”他带着期待问。
“……并无。”刘晔露出一点茫然。
好吧……又一个谣言破了,荀柔将目光投向荀攸。
“这位是华歆,华子鱼,中山高唐人。”
中年者雍容一礼,长须飘飘,风度儒雅。
竟是华歆。
荀柔微微一愣,没想到荀攸今天给他推荐的两位人才,居然都在演义里镶边,且拥有两极割裂形象的人物。
刘晔不说了,宗室投靠曹老板第一人,而相貌堂堂,风度翩翩的华歆更了不得,杀伏皇后是演义中的高亮剧情,管宁割席断义工具人是中学课本内容,以至于过去这么多年,他还对华歆印象清晰,一提起,就能回忆起来。
不过,现下华歆的名声,却是白璧无瑕,他与《世说新语》中已然割席断义的管宁,以及眼下在太学教书的邴原三人,共称“一龙”三个人,合称一条龙,这种神奇的现象,也就在查举制,追逐名声的两汉才会出现且华歆还是龙头,管宁只是龙尾。
至于割席断义的故事,他这辈子还真没听说过。
所以,他究竟是个什么人?
荀柔心中转念,面上却向华歆作出惶恐之色,双手撑着榻边,就要下榻来,“竟未认得华公当面,甚是失礼,该死该死。”
不做作不行,华歆年长他十多岁,在灵帝时期已经知名。
众人连忙上前劝阻,再三推拉,荀柔才勉强又安卧榻上,这般做作一回,他额上已见细汗,也足够显出招贤纳士的诚意。
荀攸从袖中取出一份木牍。
“司马防因病求免,并”
“等一等。”荀柔打断他,摆摆手,向一旁侍立的童子道,“去请阿妹过来。”
“唯。”侍童领命而去。
闻此,刘晔不安的动了动,华歆则长眉微扬。
但好在两人都未说出什么话,也未有起身的意思,荀柔心中略增满意,这才解释道,“舍妹知晓长安许多消息,这些事,与她一道参详,或能弥补缺漏。”
妹妹,自然是荀光。
吕布死后七日下葬,荀光既非正妻,也就不必再服丧,帮助阿音收拢吕布诸将后,她留在长安陪伴吕夫人魏氏。
荀柔从荀攸处知道她察觉先机,手刃吕布细节,觉得她胆气过人,才华不该埋没,今日恰正好是个机会。
不多时,门外便响起一串细碎的脚步声,片刻青衣素裙,素帛盘髻的荀光便绕过门前屏风入内来。
室中虽有外男,她却并无瑟缩,垂眸端正一礼。
荀攸并刘晔、华歆三人俱还了礼。
“到我身边来。”荀柔含笑向她招招手。
“阿兄。”荀光也露出一笑,轻轻提起裙摆,移至榻边跪下来。
“公达请继续。”荀柔道。
“是,”荀攸点头,从头说起,“司马防次子司马懿,代其父上表,称其病笃,欲招其兄司马朗归家侍疾。”
“我记得,司马朗与王凌俱在河内?”荀柔向荀攸道。
“是,司马氏在河内颇有名望,王氏祖籍太原,在其左近,亦常往来,这两年,河内颇赖其二人安抚。”荀攸答道。
“诸君以为,这是何意?”荀柔问。
虽有是问,华歆与刘晔如何不知问的是谁,他们也有心考量荀柔,自默默无言等待荀光回答。
“儿”荀光才无意说出一个自称,便察觉兄长目光凝视过来,心中忽然一跳,“我听说,前司空杨公亦曾上书病免,请招其子杨修归家。”
“不错,朝廷已答应了。”荀柔点头道。
“宫中行刺一案,兄长仁厚,未曾追究,杨彪却自不能安,许之是为安其心。”
事涉宫中行刺一案,华歆、刘晔二人先前虽也猜测一些,此时听说还是都低下头去。
荀柔向荀光鼓励的点点头。
“司马氏与杨氏,却似也不似,其家各为一郡之郡望,其子也俱为兄长旧吏,但杨德祖不过安定一县令,安定更有长官,其是据亦未据,司马朗职位虽一样,其在河内,却是不据亦据,如今朝廷又正与袁绍作战,河内临近战地,需要稳妥,自不能轻易撤回。”
荀光慢慢思索着答道,“司马氏亦当清楚,这份上书,应当也是有意试探。不过为防万一,阿兄请太医往司马家探望一回也好。”
“可以,”荀柔点头,向荀攸道,“请光禄大夫与太医同往探视慰问。”
行刺一案,究竟长安有多少家参与、涉及、知情,实在是一笔糊涂账。
他已决心不再追究。
想来司马防要是没病,这回诊治过后,应当就会渐渐痊愈了。
“这些名门,盘算真是精明得很。”荀柔笑向众人道。
若非种种势力牵扯,这种小事何必要专门讨论。
华歆与刘晔却各自一凛。
“我在外征战数年,不在长安,却不知京中吏治败坏已久,自公卿至胥吏,竟多不法之事,侵占民田,买卖人口,私偷国库,种种之行,罄竹难书,长此以往,百姓离心,社稷难存。”
他悠悠叹了一口气,“眼下国库空虚,军中粮草难继,俱因此等国之蛀蠹,澄清吏治,追查偷窃,括隐释民,刻不容缓,还请二位相助。”
简单来说,就是抄家。
刘晔与华歆立即都领悟了自己第一份任务,不免丧气,但多少听说这位太尉用人之法,还是都应下来。
荀柔也当即征辟二人到府中为曹掾。
“公达啊公达……”众人退后,荀柔不由轻叹。
他相信荀攸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人才,却偏偏推荐了这两位。
实在……恰到好处。
“阿兄……今日这些不妥吗?”荀光轻声问。
荀柔躺在榻上,闭目养神,“这有何不妥,都是小事阿妹今日议论颇佳,”他笑了笑,“觉得如何?”
“啊……”荀光脸色微红,低下头。
“这些事,也并不难吧。”
荀光不知如何回答,见炉中香尽,用钳取了盖,垂头投入了一把银丹草。
“阿妹,”荀柔忽而道,“你还去过恤孤寺么?”
“是。”香气冲上来,荀光连忙盖了盖,“去过一次。”
“近况如何?”
“正是青黄不接,每日都有婴儿丢在门前,寺中有些照料不过来。”荀光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
“这还是在京城,”荀柔叹道,“民生多艰啊我意扩充恤孤寺之制,日后每郡,至每县都设有一寺,恤存孤寡,阿妹,你来掌管吧。”
“这……”这样的建制,光想想都太庞大了。
“若有伶俐孩童,可送入太医院与少府学习,男女俱可。”荀柔又道,“同先前一样,日后,你若再查到什么不妥,亦或听说什么民间传闻、谣言,直接告诉于我,我有时想打听一些民间消息,也请你帮一帮忙,可否?”
这如同命令了。
荀光心绪纷乱,既有些兴奋,又有些踌躇,似乎,一幅广阔的天下图景在眼前展开,向前一步,就能触及,而向前一步,究竟是什么?

天幕渐合,夜色将起,灯火此地点亮。
辚辚马车驰入高阳里,都先不归家,停在太尉荀柔府邸门前。
服药歇过一回的荀柔,见到了自宫苑归第的堂兄荀彧与大侄子荀攸。
两座木架上,一排灯盏燃起光芒柔和的火焰。
食案端上来,摆着鲜枣和糕点。
“刘子扬(晔)怎么不在扬州辅佐刘繇,何时到的长安?”一见荀攸,也不等二人行礼,荀柔就开口问。
“去岁上计入京,”荀攸一边作揖一边道,“刘正礼(扬州牧刘繇)荐之入朝,称之大才,扬州不足展其才具。”
荀彧眉心一皱,“刘正礼昏聩不能识人,江东之地,恐要易主。”
“刘子扬也算审时度势,有先见之机。”荀柔轻轻一笑。
若真觉得对方有才华,以东南形势,刘繇怎么也该把人留在身边,这显然是刘晔见势不妙逃跑,刘繇被他忽悠了。
“是。”荀攸点头,此事也就不再提,接着汇报的是长安近几日的安全,并正式开启的对公卿官吏搜查、定罪、捉拿、下狱的情况。
他用词简练清晰,平铺直叙,又不带主观臆断,很快就说完。
“务必严密控制,行动迅速,不得传出谣言,不能影响京城内外安定。”荀柔重申着,艰难的将目光从软糯的米糕中拔出来,“你们都还未用晚膳吧,先垫些。”
“谢小叔父。”荀攸欠了欠身,拿起一块白糖糕。
荀彧却只端盏沾了沾唇。
“维持军中粮草供给,阿兄辛苦。”荀柔见此道。
“职责所在。”荀彧立即答道。
荀柔摇摇头,望向他道,“近来朝堂整顿,官吏空缺,我听说兄长常至三更不能休息,这实非长久之道,兄长不可操劳太过。”
语中关心情切,荀彧垂眸,抿出一缕浅笑,“多谢关心,彧领会在心。”
“粮草还够用么?”荀柔又问。
“库中存粮还有一万五千石,三日后借水运往风陵渡。”荀彧立即正色回答,“不过,我已与传信扶风郡,十日内将送三万石粟入京,之后一月内,会再送七万来。也同张公祺议定,汉中有存粮,勉强可供军中两月之用,只是调集输运,还需时间。”
“军粮岂能止于勉强。”荀柔语气微沉。
虽定下荀襄为帅,他却无一日能不担心,便不提与袁绍作战,数万人的军队,要指挥统领已是繁难。
终究是有些揠苗助长。
归根到底,千金易得,一帅难求,现下能挂帅的,大都成各方诸侯了。
这边,其实也有张辽、徐荣二将,可张辽镇凉州,徐荣原本是董卓手下,他能信得过,吕布手下那一群并州悍匪,能俯首听命吗?
有钟繇、贾诩,他不怕袁氏计谋,只担心军队能不能指挥得动。
当初告诉阿音,让她宣告粮草管够,是稳固下层兵卒。
“张公祺愿出五十万石,足有诚意,但自汉中调运不易,况且战事进行,还会增兵。”荀彧细致答道,“此战恐非一时所能取胜,库中存粮已尽,殆至秋收,尚有五月之余,需作长久打算。”
荀柔沉默了。
虽才只是开始,但与袁绍之间,必是持久战,已是他们议定的共识。
持久战,自然更考验后勤与粮草储备。
时下军阀作派,平时搞军屯制,兼重赋敛,战时,则往往搜掠百姓。
这一方面图省事,一方面也是不得已。
战争年代,过分庞大的军队供养,远超过百姓正常承担,况且还不断的征召壮丁。
诸侯并非全不知此行恶劣,可军队没有粮食,会哗变、会造反,而平民,即使造反,也绝难抗衡军队,于是,劫掠成为了可以接受的方案。
如果要严肃军规军纪,就必须拿出足够的粮草供养……去年一场蝗灾,着实掏空了家底。
“两位博士以为,关中今岁风水如何?”
“风水还看本月下旬与下月初,若得雨水,便无碍。”荀彧答道,“只是各郡都报已现蝗虫,恐怕虫灾难免已传令郡县,按去岁方略,捕杀蝗虫,播种豆菽、荨麻。”
荀柔静静沉思片刻,向荀攸问道,“益州、陇右,近来无消息么?”
“已派人前往探查,本月必得消息。”方才一直当吃糕群众的荀攸,立即放下手中米糕回答。
“休若、元和、敬止、熙卿,都做什么去了,连消息都传不得么,嘶!”荀柔忍不住急躁,不免牵动胸膛伤口,顿时过电似的疼痛一窜,不由得伸手按住。
“含光!”荀彧立即起身来至榻前,一手扶住他的肩膀,一边拉住他的手,以免用力过重,按住伤口。
“是攸失察。”荀攸立即低头请罪。
荀柔咬牙忍过了疼,嘘出两口气,向堂兄摆了摆手,示意无事,拿手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思维也回拢来。
荀缉也在益州,益州消息中断,荀攸才是那个最担忧的人。
“益州道路狭窄,又经过冬季,恐被山雪阻断,”荀柔轻轻道,“也是没有办法。”
“是。”荀攸点头,依旧沉静,“小叔父不要着急。”
荀柔动了动唇,再说什么宽慰的话,也实在不合适,“公达以为,这回抄捡大致能出多少粮食?”
他只能转回话题。
“去岁虫灾,豪族惊惧,多有囤积,总能得十万。”荀攸答道。
“十万……”他竟不觉意外,荀柔道,“嗯,收拢直接入库报尚书台,记得最后把数目誊抄一份给我看看。”
“是。”
“这些人,你同郭兄,景文商议过如何处置吗?”荀柔忽问道。
“尚未议定。”
“若按律处置,大多只是失察之罪吧?”
强占民田,买卖人口,残害百姓,这些事,名门公卿哪一个会亲自沾手?
“亦有收受贿赂,举荐失人,偷用国库等重罪。”荀攸一脸正肃道。
荀柔抿唇一品,这玩意,和他当初被弹劾的罪状好像差不多?
“证据确凿?”
他忍不住问一句。
“是。”荀攸点头肯定。
“不可杀伐过重,以至京中震动。”荀彧连忙劝道,“况中原多大族,恐使惊惧,固意坚守,日后难以收复。”
“何曾要大肆杀戮。”荀柔向堂兄轻轻一笑,“自然只诛首恶而已斩首过多,恐惊百姓,”他又向荀攸道,“不超过二十人吧,请监斩官务必向百姓昭明其罪公达,你与文若一道参详。”
“是。”荀攸再次点头。
“钱财归国库,田授佃户及仆役,籍为平民。其重罪者,输作劳役,爪牙阿附者,亦不能轻纵。”
和汉阳不同,中枢这些名门大族,绝不能轻易放过。但他们枝蔓甚多,开枝散叶,子子孙孙,总有些明明沾了光,却又似乎清白无辜。
若以现世道德来看,这些人罪轻,金钱可赎,可不打压他们,国家恢复和平,这些名门很容易就能东山再起,继续世卿世禄,绵延不绝,家族昌盛。
他当然不愿看到。
而像堂兄所说,要是杀得太多,未免造成舆论恐慌,激起中原家族抵抗。
“迁之霸陵东,人给田二十亩,贷与种粮,若无口粮,亦助之,许一人一月半石,岁终,收口赋、田租,并所贷。”荀柔缓了口气,继续道,“若收成不足还贷,则以市例,岁增一成……若完其所贷,则可方之自由,田亦授之……
这些人喜欢这样“合情合理”兼并百姓土地,让平民沦为奴隶,也该亲身体验一回。
“正好,新招来的壮丁在左近开荒,可以顺便看守。”荀柔又道,“霸陵山川秀丽,林木茂盛,实在是贤人隐居之处。”
劳动改造去吧。
荀彧与荀攸俱默然沉思。
“日后都照如此安排。”荀柔挥挥手,显然已作了决定,“烦请公达展开架上舆图。”
木架移近榻前,舆图展开。
灯下只看得清轮廓,不过在这里的三人,谁又不是早将图熟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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