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同人)香草门庭by青山见晓
青山见晓  发于:2024年10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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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声望去,荀攸一脸沉静,神色肃穆,就是手中还捏着半块薄饼,破坏气质。
烤得焦黄的饼,菲薄一片,形如绢扇,故名扇饼。
荀柔眨眨眼。
温暖的寝室,炉火通红,屏风之内,青布幔围三面,相近五步之内,三人面前各一食案,一碟烤薄饼,一碗雪白水牛乳酪。
荀攸碟子里饼少了一半,酪也只剩半盏。
所以,原本只是找两位亲友吃喝聊天聊政治也是聊天嘛怎么他就严肃起来了?
这事,也不是今天才出,也不是今天才知道。
荀柔取了一片饼,蘸了一些酪,递给堂兄,“阿兄请。”
长安城压力大,吃片脆的,解解压吧。
“……多谢。”荀彧愣了一愣,才哭笑不得的直起身,一手接饼,一手还得兜底,以免酪浆洒落。
“这事,诚如阿兄所言,可能有人趁此之时,搬弄是非,不过既有兄长之先见,可以从容布置,我更有何忧!”
这些人的手段,也就是他在冀州用的那一套嘛,也没什么新鲜。
大不了,就再用大军,清洗一回,反正有年初那一回经验,这种事对普通百姓生活根本不会有什么影响,对他也不会有。
冷静下来,荀柔意识清楚。
他这太尉如何当得安稳,凭什么在长安发号施令,让人听从、宣扬他的政治主张。
又不是那些多嘴的纵横之士和儒生。
堂兄也不是不知道,就是……之前没看出来,也没想到,堂兄也有亚历山大的时候。
将一片饼塞进嘴里,荀柔感慨地咔嚓大嚼。
“公达,控制长安城内舆情,今岁就交予你。”
“小叔父放心就是。”荀攸平静地端着酪,答应了。
既然今年不需要随军出征,他也就不必在家养精蓄锐,新年后,就回到御史台,逐渐接手回工作。
“文若,年初有新计,春耕,出征事宜,令朝中上下俱忙碌起来,就无暇关心谣言。”
荀彧眉头欲颦难蹙,终究失笑,放下薄饼,揖手曰,“唯。”
“春日,生发之机,草木萌,万物新,我请大兄,能否让太学诸生,其姿仪雅正者,在渭水比赛,吟咏几回诗歌。”
再搞点儿人民喜闻乐见的事情。
“……对了,免役!阿兄,以你之见,可否以效力东征为由,赐京兆、河东、冯翊、扶风百姓,爵一等?”
与热闹的官制不同,新颁爵制,虽然与每个人都切身相关,可就是高阳里,也少听人议论,或许私下在家各有说法,但至少荀柔没怎么听见人公开发表意见。
至于民间,还未宣示普及。
它不起眼,看上去是与过去汉家一脉相承的削弱。
尤其是一经颁定,在其后赐诏中,有人已积下四等爵虽说免口赋、免役,又能传子孙但大家还是习惯将之与先前没用的民爵,等而视之。
东汉之后,十九等关内侯以下,已皆无实际好处,只能在宴饮时排个座次。
为了鼓励大家为国尽忠的积极性,于是,又在关内侯之上,出了新的亭侯、县侯、乡侯,都是有食邑,但不治民。
当然,无论如何,食邑毕竟是好事。
但事实上,大家很快意识到,根本没用。
皇帝近臣,纵使没有实封,也能随意侵占民田,而爵主若是家族衰落,即使有封,也未必能拿回钱粮,甚至直接被人夺去。
至于爵位的其他利益,也全看此人有没有官职,是否得天子重用,而一个人有官有权,又何需爵位?
最后,爵位渐渐就沦为荣誉和象征。
就像他,许多年没回过颍川,阳城侯这个爵位,他自己都几乎忘记了,但自前年孙策拜为颍川太守,他已经连续两年收到阳城贡赋还是按一万户算的。
难道是孙策遵纪守法?还不是他当着天下第一的太尉。
新爵一共十六级,最上六级为王、公、侯、伯、子、男,比先前更狠一步。
荀柔这回直接以田租算食邑,最高一级,王,食一万亩田租。
按如今一人二十亩,王爵可得五千人次的田租作为供奉。
往下,公得二千人,侯一千人,伯五百人,子三百人,男只得一百人,即二千亩租。
这些田也不是直接赐与,也不能直接收租,而是每年秋收统计后,以平均数算,由中央财政以相应数额拨给。
如果当年有灾,百姓有减免,那么这些食贡相应就会缩水。
往下十级,七至九级,分别给五十人、三十人、十人田租赋,这些钱,当然就更少了,十人田赋二百亩,不过几十石,只算一点补贴了。
十至十二级,为三代内、家五口、本身,三等免田租。
当初,免一户二人田租的税政,最后只执行了一年,之后相连战争、蝗灾,赋税差不多也就是压在百姓忍耐线上,这一回,倒终于写进制度里。
十三级,是免劳役,
十四至十六级,只剩免三代、二人、本身,口赋的好处。
所有爵位,降一级传代,不限男女,能抵消殊死以下,不同等级的罪行。
看起来比从前的实用,但在特权人群眼中,就没什么意义了。
新爵颁定后,诏令也已下四轮赐爵,一回抚慰天下百姓,一回照顾鳏寡孤独,一回赐关中及陇右百姓,一回赐军中上下,战场伤残者、阵亡者与其夫人及长子。
至于各路诸侯,曹操已定了侯爵,诏书由使者直接送出,其他的刘表、孙坚、刘备,他都还握在手里,以便拿捏商谈。
关中百姓普遍已有二等、三等爵,只要再赐一等,就可以终生免除劳役。
这必能大大提升人民支持,减少政府与百姓之间的摩擦了。
但话说又回来,爵位不只是政治问题,更是经济问题,数学问题,秦亡于其制,绝非虚言。
百姓免除口赋,已经是他能保证的极限了,终生不必服役,想起来美,但以眼下的社会生产力而言,绝非一句话这么简单,必须精密计算。
“这事,能否实行,尚需辛苦文若,详细斟酌呀。”荀柔举着一片饼,望着堂兄,满怀期待,目光闪闪。
荀彧无奈一笑,却莫名心底一松,拱手一揖,“唯。”

不只朝堂祭祀频繁,亦是举行冠礼、婚礼的嘉期。
荀柔案头上,早早被冠礼、婚礼、节庆聚会的宴请堆满。
不接待投谒,不代表不用维护关系,将近一个月,他化身交际花,闪现在各家宴席上,存在感爆表。
前一天在冠礼上作正宾,为少年戴冠,祝诵:令月吉日,乃申尔服,弃尔幼志,淑慎尔德。
过一日,又是昏礼,作为宾客代表,送上祝福:令月吉辰,天保定尔,宜尔家室,福履绥尔。
卢植病逝于任上,其子卢毓冠礼,请他当正宾。
郭氏与荀氏有通家之谊,廷尉郭鸿次子及冠,也请他去主持。
司马懿去岁考中出仕,已立业,当成家,同郡张氏与他家早有默契,男才女貌,心意已许,会此佳期。
相似的还有曹昂与王异,曹子修已经拖成大龄未婚,丁夫人干脆利落,得了荀氏应诺,飞快完成前期准备,也赶上了今岁吉时。
与年轻人相比,钟繇年过四旬,续娶河东贾氏十四岁的淑女,稍微就显得有那么点老风流,但你情我愿,别人家的事,他也无话可说。
况且,在荀柔眼里,光禄卿姜峻这边,才是真炸裂,姜峻倒没停妻再娶,只是纳侧夫人。
不过,这位美貌倾倒西北硬汉的侧夫人,恰好是前大将军何进守寡的儿媳妇尹氏,而她还带着个前夫的儿子何宴。
傅粉何郎那个何宴。
青史留名的美男子,也是魏武曹老板最喜欢的假子,魏文曹丕的塑料假兄弟。
荀柔在婚宴上见到了历史中,代表一个时代审美的美男子。
这位未来花美男,还只是一个小粉团,只是比一般团子,白一点,粉嫩一点。
拖一身灿烂的蜀锦衣袍,在院子里欢快奔跑,哈哈大笑,就是撞上人也不怕,扯着对方衣摆,仰头甜甜一笑。
幼童没有剃发,乌发披在两肩,杏核一样的眼睛,肌肤雪白,双颊粉嫩,灿烂蜀锦衬得越发雪玉玲珑。
荀柔以为自己不算太以貌取人,还是被甜得心尖一颤。
一身玄底红绣吉服的姜峻,得到消息,匆匆迎上前来,一揖到底,连声致歉又感谢,接着就介绍起他新得的假子。
假子就是继子,一向沉稳的光禄卿,竟喜形于色,慈爱之情溢于言表,荀柔看着好玩,伸手摘下佩玉,作为见面礼。
“原来是叔父。”何宴握着玉珏,站直乖乖拱手,“宴见过叔父。”
大人们俱是一愣,荀柔询问的望向的姜峻。
“啊,想是阿鲤识错了,”姜峻拱手陪笑着,看向荀缉,“我们结作姻亲,从敬止算,我才当称太尉一声叔。”
荀缉的新婚夫人,正是姜峻侄女。
荀柔摇头,“哪能这么算,光禄卿万不必如此。”
各家要连五服姻亲都算辈分,攀亲戚,那不全乱套了。
况且,他也不想当谁家祖爷爷。
“不是!”小孩大声反驳,“不是如此!太尉义妹,当年是我祖母养女,如此,太尉不正是我家叔父?”
啊,荀柔终于明白,何晏说的是荀光。
阿光……的确原是何家婢。
他就说,姜峻怎么也不会将这么复杂拐弯的姻亲关系,解释给一个小孩子听。
反倒是何家,没了当家何大将军,大概少不得拿他这个太尉当后台。
望着虽然绷紧脸蛋,还是像一个白嫩元宵的小朋友,荀柔倒没什么,就是,发现姜峻剃头挑子一头热,有点惨。
这孩子,可不把自己当姜家人。
“这可不能算。”荀柔冲小孩笑着摇摇头,对露出尴尬的姜峻摆手示意,“还请光禄卿带某入席?”
“请、请!”都是场面人,姜峻举袖掩了一掩,情绪也就掩住了。
“此子聪慧。”荀柔道。
何家与他多少有点香火情,况且又已经败落,顺口一句,也是应该。
“太尉放心,我岂会计较一时言语,自然会尽心抚养之。”说完,姜峻无奈一笑,拱手一揖,“我已有孙,从未想过夺他人之嗣,只是想将他接到府中照顾,大抵也是未曾说明白,被小儿误解了。”
荀柔莞尔一笑,到底是西北大汉,性格比名门公卿直率朴实。
“不必如此,我如何不相信光禄卿人品?”他及席坐下,端起酒,“今日吉时佳期,姜君不用如此,自去忙碌,可不要耽误时辰。”
姜峻立陪饮一盏,这才道歉离开。
“多谢荀太尉。”何宴在案旁坐下,神色乖巧。
这小孩儿竟听明白了,也太聪明了,荀柔心中赞叹,温声道,“不用,光禄卿品行正直,小儿郎的确误会他了。”
何宴撇撇嘴,似不以为意,继而趴在案边道,“太尉方才为何说,不算我家叔父?”
“因为阿光并未上何家族谱啊。”荀柔耐心解释道。
“她一介贱婢,父母俱亡,如何能上我家族谱?”小孩高昂起圆润的下巴。
荀柔一笑,不同小孩计较,只是将何晏方才溜了几眼的葡萄摘了一枚给他。
正餐未上,案前摆着一盘葡萄,一只盛酒银壶,一碟各色果脯。
其中,自然以那一盘葡萄最珍贵。
紫色、青紫色、青色的葡萄,一大串横卧在盘中,颗粒饱满,附一层白霜。
虽说张骞出使,沟通西域后,葡萄便随之进入本国,已有三百年,但因为气候水土种种因素,并未大面积种植,至今仍旧只出现在贵族宴席上,而让它在这个时节出现,唯有冰窖保存一种办法。
这样一串葡萄,要上万钱,且多半是特意准备的,外面都未必能找得到。
就是何晏这样受娇宠的孩子,这时节也不可能吃着。
小孩捏着葡萄,看了他一眼,又一眼,这才低头,先舔了一口,又左右看看,保母站在一旁,被荀柔一看,就不敢过来。
何晏终于没法,用短圆的手指,艰难地抠起皮。
荀柔托腮盯着他看。
今年和他一道来的是荀缉,文若公务繁忙,大侄子不愿来,打发他还在新婚的儿子出来代替。
一则,是岳家么,二则,再过不久,荀缉也要去益州,此去南中,许久不能回京,更得趁机多与人攀攀交情,拉拉关系,好方便将来做事。
阿平也成熟啦,荀柔不时看一眼在人群中,左右逢源、文质彬彬的谦谦公子,已经不会轻易露出喜厌。
剥不开皮的小朋友,终于一怒将葡萄丢在案上,嘟起花瓣一样嘴唇,露出委屈之色。
真是太娇了。
荀柔摇头,伸手剥开一颗,露出翡翠晶莹的果肉,递过去,“小心吐籽。”
“谢谢。”还带着委屈表情的何晏,眼睛已经亮起来,双手接过,立即塞进嘴里。
看着小脸皱成一团,眼泪花沁出来,沾得长睫毛湿漉漉的,荀柔都替他酸。
他们家的孩子,没这么不经逗的……嗯,现在倒也未必,听说隔壁家阿貘,经常被他姐姐教训得哭兮兮。
不过那也挺好,在家养得聪明,出门就不会胡乱说话。
荀柔又摘了一颗青翠的葡萄,笑容和蔼的向小朋友道,“还要么?”
“不……呜呜……不要了,多谢太尉。”
还是,这样可爱。
在奔赴各家宴会中,时间过得飞快。
宴席不同,祝辞不同,还不能重样,也幸好当年礼仪教育过关,他才一路将各种场合拿捏。
不过,随着宴席上各种攀请,出征随行人员名单逐渐膨胀起来。
司马懿、王凌、卢毓、法正、皇甫郦、盖祯、陈群……各家都用各种方式请托,希望将自家青年才俊塞进出征队伍。
军中正缺少文化人,既然他们愿意投军,他当然万分欢迎,来者不拒。
反倒成年组人员,早早确定。
华歆、刘晔为军师。
负责统筹上下的张范为长史,负责打嘴仗的郑玄弟子国渊为,以及负责军需后勤的徐奕为。
华歆与刘晔,才能足够,这次选作谋士,主要在于其熟悉南方地理、人物,及各派势力。
其余三人,一直都在荀柔帐下效力,张范、国渊常为使者,兼草文书,徐奕一直负责军需,这一次都小升一级,终于露脸。
至于军队这边,有姜叙、甘宁、依旧作亲卫长的典韦,以及张鲁之弟张愧。
张鲁本人结束了左冯翊的防守任务,只想回汉中温暖老家,他弟弟张愧却不似他无欲无求,还想拼一把封妻荫子,荀柔当然欢迎。
青年才俊们,都不是金玉其外的草包,各家显然也意识到,由文转武,这是最后一个当口,这才尽力请托运作。
而不得不说,司马氏历史中昌盛,不是没有理由。
其他几族,若非原本家族属武系,就是职位升迁困难,想入武职,搏一搏前程,只有司马懿,少年登科,名门之后,就是做文官,也是前途无量,却偏要转职冒风险。
野心不小。
动的人情也不小。
荀柔不方便拒绝,所以,只好委屈司马朗,还有他家其他兄弟了,除非司马懿其他几个弟弟,也都入武职,靠疆场厮杀一步一血印的爬上来,否则,大好前程就不用想。
谁让他看过《三国演义》,知道司马家兄弟人多,寿命长,特别能熬,千年王八熬成汤呢。
司马朗为文,司马懿为武,五十年后,那还不知道要荀家,还是刘家的不肖子孙,被洛水之誓忽悠瘸。
虽说,他铁定活不到那会儿,但想想头皮都发麻。
荀柔当即从书架上将几卷百官表翻出来,他现在记忆不如从前,再加上官吏数量增多,也不都是直接由他任免,有些位置人员就记不得。
于是,他让堂兄抄送一份官吏表来,每次升降、换人,标注上去,这样找起来也方便。
先前出于政治因素,司马朗任职河内,负责接洽河内士族,他能出任本乡,是司隶内特权。
荀柔摊开新文官表,对照司马朗现在职务,又打开现行中枢文官表,挑挑拣拣,总算给他找了个好位置。
“太常寺丞,从四品,位比郡守,恭贺兄长高升。”
使者刚刚离开,陈设简朴的司马府大堂内,三子司马孚高兴地拱手向司马朗称贺。
司马朗捧着印绶、符文,摇头苦笑。
官位虽升,可荀太尉主掌朝廷,一力务实,太常掌管祭祀典礼,几乎成了宫廷内官,毫无权利可言。
“是我思虑不足,连累兄长。”司马懿一脸愧疚,长揖一礼。
虽然是族中请托,毕竟当初他自己争取,想要从戎,并认为这是最后机会。
“唉,不算什么,太常卿年迈,说不得我再过两年便能紫绶金印了。”司马朗心中苦涩,但事至于此,显然已不可挽回,“日后,我一族兴盛,就倚靠仲达了。”
“兄长言重,小弟岂敢。”司马懿当即叩首,朗声道,“日后,弟当尽心辅佐兄长,绝无二志。”
司马朗闻此恳切之辞,不由动容。
“弟何言辅佐,我等兄弟,同心协力,我族岂能不兴。”
“阿兄!”司马懿亦抬起头,满脸感动。
【共和二年,春三月,太尉荀柔东巡。】

显允君子,展也大成,太尉东征,万邦则怡!
雄壮的鼓乐,伴着合唱,在长安城南郊响彻,震荡原野。
荀柔立于将台上,左悬牦节,右挂彤弓,望着旌旗猎猎,兵戈如林的盛景。
清风浩浩荡荡,赤色冠缨飘拂,宽长袖摆、衣裾扬起,迎风而立,使人不亦快哉。
就人数而论,不过一万人的军队,远未及他曾统领过的最大规模,但是他征伐生涯中,最浩大、郑重、威严赫赫的出征仪式。
从军事讲,这是炫耀武功,震慑诸侯,以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
(不止对外。)
从政治讲,这次出征,象征着大汉重归统一,天下不再战乱,百姓将回归平静生活。
而于荀柔而言,重整天下,包揽九州。
完成这样一件事业,带来的成就感,远远不是名、位这些东西所能比拟。
三牲齐备,鼓角齐鸣。
荀柔双手捧起秬鬯一卣,献之于天地。
长空无云,湛蓝如洗,大地辽阔,稼穑青青,所谓谁主沉浮。
卜士在台前占卜,得“吉”。
“万岁!”
“万岁!”
“万岁!”
众将士高举武器,击盾山呼。
绛衣玄袍的青年太尉,站在高台之上,衣带随风,神情肃穆,左立牦节央央,右侧彤弓荡荡,一摆手而呼声起,一挥袖则三军从,一时间,不知令多少人仰止,又令多少人心猿意马,以为“彼可取而代也”。
之后,便是起程。
是先“问候”刘表,还是回程时在前往荆州“探望”,荀柔曾与荀彧荀攸、及此行两位军师一起商议过。
荀彧认为刘表其人,“志大才疏,必不能守土。”
荀攸则曰,“刘表多疑少决,不识见变,不能服其众。”
最后,华歆补充,“刘景升父子相类,只知座谈招客,略无才器,太尉大军一至,其人必局促,束手无所为。”
既然大家一致认为刘表不敢反抗,荆州当望风而降,那他自然先去南阳问候,顺便借荆州水军一用。
行程伊始,荀柔有意先放慢速度。
每天走二十里,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每日士兵休息,文吏、武官再被使唤得忙起,每天重申军规纪律,三不五时一次巡查,隔三叉五搞次活动,蹴鞠绳戏、篝火宴会、上山打猎,下水摸鱼。
主打一个上紧下松,团结紧张、严肃活泼。
所谓欲速不达。
张愧三千子弟兵,甘宁两千新水军,长安新募的良家子,太学新教出的青年武官,以及各种找关系塞进来的文吏、武士,就连两个军师,都是崭新崭新,锃光瓦亮。
这么些人,不是没跟从过他,就是没上过沙场,成分复杂,彼此更不熟悉,他不将他们盘圆润,将来得翻船。
况且,孙坚虽叫嚣得厉害,但袁术在扬州也经营数年,拉拢了许多地方豪族、豪帅、大盗匪寨,且也同其兄袁绍一样,对少数民族多番笼络,南方山越与之勾连,其势力兵马并不算少。
再加上扬州水系发达,水路交通纵横,易守难攻,纵使一冬无冻,孙氏占据优势,也只能一直僵持。
既不着急,荀柔就先往霸陵,看看昔日名门子弟的劳改情况。
“都在那一片住,太尉仁爱,许居于逃人所余里舍,平日卑下不许他们出田地外界,就是死人,都只埋田边,至今未使一人遁逃。”身材高大,腰腹十围的屯兵校尉赵融,殷勤在旁引导解说。
“赵将军辛苦。”荀柔看出他的殷切急迫,知道战事结束后,新兵招募暂停,赵融被闲置,大概有些心慌。
他其实不怎么担心人会跑。
方圆数十里,荒岭草泽,那些贵族子弟跑得出去,能不迷路都够呛,更别说山岭中还多野兽。
“岂敢岂敢,”赵融立即躬身道,“卑将闲居于此,不能为朝廷效力分忧,常自愧领俸禄,哪称得辛苦。”
“话非如此,赵将军驻扎此处,不畏孤寒,尽忠职守,便是为朝廷效力。”荀柔摆摆手,“霸陵此地,有川泽平原,适合练兵,日后还要继续辛苦将军照管。”
先秦西汉时,全民皆兵,乡里丁壮皆要服兵役,操习练武,如此影响生产生活,是有些过分了,
东汉以来,兵役近乎废弛,招募周边归化胡族为战,社会经济一度繁荣,但终究造成国家经济负担,最后经济破产。
这些年,荀柔一直有意控制中央兵卒数量,就是想将军队职业化。
预备卒基础训练,日后归于各地亭所,为半职业后备军,平时工作负责地方治安,担任杂役。
从中选出精兵,进行各种专业化训练,分出不同兵种。
各地方依据情况,兵种有一定倾向,比如南方水军,北方骑兵,西南山地兵,在中央,则各个兵种都有常备。
甘宁的楼船师,已算是一部,其余各部则将日后逐渐完善。
京畿常驻军,日常训练自然是分开安排,但还要有进行大规模军事演习的地方。
霸陵靠近长安,有山有水有林有原野,又不必担心扰民,就是他看好的地方。
赵融听出还要留在此看场子,神情有些失落,却还是连声应下,表示自己一定继续认真守职,决不懈怠,并继续殷勤引路。
不提太尉手下多少年轻大将,就看随行这些青年才俊,也足以让他危机感满满,不敢讨价还价。
过去招摇过市的名门子弟,种田半年,会变成什么样子?
当一群头发蓬乱,满身泥泞,衣衫褴褛的人被士卒带着,摇摇摆摆走来,荀柔第一反应
好一群丧尸!
人群一见荀柔,全都扑上来,被卫兵阻拦后,就地扑下,嚎啕大哭,以头抢地,争相认错。
“辛苦啊。”荀柔可怜得摇摇头。
啧啧,这场面,知道的是一群被劳动改造的士族子弟,不知道还以为在黑牢里关了半年,才放出来。
“太尉”
一群人当即眼泪汪汪抬头。
“我等不苦!”有机灵的道,“我等深受国恩,却不知百姓辛劳,如今方知稼穑艰难,知民生多坚,此太尉之教诲,我等已明白太尉苦心,终生不敢忘怀。”
他这话一说,立即一些人跟上。
“是,我等知道了!”“我等明白,明白!”
啧啧,瘦成这样骨瘦如柴,口条还没退化,看来应该没受什么稼穑之苦。
荀柔心里摇头。
他们的待遇已经很好了,霸陵山清水秀,田地肥沃,随便撒点都能有出息,但去岁无收就算了,眼下正是农忙之时,一个个的,瘦是瘦,脏是脏,就一点不像庄稼人连刘辩都不如。
“请太学遣两个农家弟子来,教导一下,让他们认真见识见识农夫辛苦。”
“是。”一旁文吏应命。
“再给每人布衣二领。”
荀柔虽无怜悯,但还是给了两个甜枣。
“若有人得疾病,许请赵将军延请医工诊治。”
能熬过前面一年,也算是人才,又能读书写字,改造改造,将就着用,反正家底抄光,都算寒门子弟了。
“这是昨夜偷出营寨之人名单,请太尉过目。”
在霸陵停留一夜,次日清晨,荀柔寝衣未更,早饭才端入帐,衣冠端正的陈群便来入见。
“坐。”荀柔脱下寝衣,丢在榻边。
“不敢。”陈群将手中纸章递给侍卫,依旧端谨肃立。
“可用过早膳?”
“尚未。”陈群一拱手。
荀柔在亲卫服侍下穿上直裾外衫,瞥了一眼纸张厚度,又转头向陈群一望嚯,好对称的黑眼圈。
“那便在此一道用收起来吧。”他向捧着纸章的侍从一挥手,接过侍卫手中腰带,自己穿系起来。
陈群站在一旁看着士兵,将纸放进匣中,抿了抿唇,再应声答,“是。”
“昨夜辛苦。”荀柔转身回榻,看他还站着,便招招手,“待归京后,你再将这些记存归档太尉府库。”
“太尉不知道他们出营去做什么吗?”陈群隔着食案望过来。
“还有什么,自然是去见种田人。”荀柔将案上肉脯向他让让。
“太尉既然明白,何为纵其私下勾连!况且,擅自出营本是重罪。”陈群倾身,倚案急言。
“我知长文勤谨忠耿。”荀柔见他不要,将肉脯倒进汤里,“但昨日之事,就算作特许吧,日后还望长文一如既往,严察军纪”见陈群还露不服,他露出无奈,“我难道,还能将人都杀了?”
“开饭!时候不早了,不要耽误启程。”正好卫兵将陈群早饭端来,荀柔连忙示意赶紧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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