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恩不负by卧底猫
卧底猫  发于:2024年10月19日

关灯
护眼

瓦丹与大烨交战多年,突然献降求和,究竟要不要答应,朝堂上争得不可开交。
“也是时候停战了,连年征战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国库哪够挥霍?”
“不可停战!瓦丹实力尚存,十二族里还有三族在负隅顽抗,若给他们时间休生养息,安定不了几年,又会卷土重来!”
“如今我军士气大振,何不趁胜攻克瓦丹,扬我大烨国威?”
“少说大话,就算最后打赢了,瓦丹那贫瘠的土地,攻下来你去养吗?还不如收作附属国,瓦丹新主孱弱无能,稍微给点好处,他必定感恩戴德!”
主战和主和两派争执不下,吵得明安帝头疼,最后还是裴颂站出来道:“圣上,依臣看,和谈定是要谈的。主战的各位大人,无非是担忧瓦丹贼心不死,这也好办,只要岁贡定得足够高,瓦丹便没有多余的钱粮供养军队了。利多利少,全看怎么谈判。”
裴颂一开口,朝堂上有半数人熄了火,总算清净了些。
明安帝也听烦了,索性摆摆手:“裴卿说得在理,不必再争了。让瓦丹遣使者入京谈判,成或不成,届时再议。”
就这样,信使在澧京与朔西之间往返几趟,把和谈事宜敲定后,赋闲已久的鸿胪寺就忙碌了起来。
自从格热木一统十二族之后,边疆的战事就没停过,两国和谈还是头一回。鸿胪寺下设的驿馆都要重新打扫,接待外使的流程也要逐一核对。
季耀文在鸿胪寺观习,躺平了快一年,现在可算是遭报应了。
鸿胪寺里那些骨质疏松的老大人,多半到了乞骸骨的年纪,打眼望去就季耀文最年轻,有什么脏活累活全逮着他一个人薅。
卫听澜在休沐时约他吃了顿饭,差点没认出他来——短短一旬,季耀文累瘦了一圈,看到好酒好菜,眼睛都发绿。
就这么折腾了大半个月,到了五月下旬,在大烨官兵的护送下,瓦丹使团总算如期抵达了澧京。
在大烨百姓眼中,瓦丹人就是暴戾嗜杀的象征,他们茹毛饮血,与兽杂居,身上都是牲畜和污血的气息。
这帮未开化的野蛮人踏入澧京城门,一路毫不收敛地嚷着古怪的瓦丹话,穿街过巷时,还会用野兽似的目光四下打量。道旁的百姓都下意识地后退,忍不住露出畏惧又憎恶的神情。
卫听澜坐在望贤茶楼靠窗的位置,紧盯着这些人当中最显眼的高大男人。
这人俨然是使团的头目,约莫四十来岁,眉目凶戾。他身侧跟着一个奴隶打扮的半大少年,被锁链拴着脖颈,像条狗似的被他牵着。
在经过街边卖糖葫芦的商贩时,那少年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却被主人喝斥了一声“刹莫尔”,用收紧的锁链狠拽了回去。
直到这群人完全消失在视野中,卫听澜才收回视线。
知韫坐在他对面,将绘完的图纸递给他:“按照你口述的布局,驿馆内部大致就是这样。不过行动之前,你最好先探探路,你那朋友醉酒时说的话,可未必靠得住。”
卫听澜略略颔首,收下了图纸。
这图纸所绘的是鸿胪寺下设的驿馆,也是瓦丹使团落脚的地方。驿馆的内部格局,是卫听澜把季耀文灌醉后,套话套出来的。
知韫不太放心地问:“真不用我安排人手帮你?”
“不用。”卫听澜说,“瓦丹人的直觉堪比野兽,人多了容易坏事。”
知韫欲言又止:“我说句难听话,万一你死在那儿了……”
卫听澜不为所动:“我会提前留遗书,把罪责揽下来。当年火烧湍城的就是寒蝎族的吉日楞,我杀他是为报家仇,天经地义。”
“你……”知韫一时都不知该怎么说,“行,就算皇帝不追究卫家,不追究你府上那些将士,那你想过祝郎君吗?你一死了之,他怎么办?”
卫听澜的目光动了动,垂下眼睑:“我不会死的。”
“你是成精了吗还不会死?”知韫快被他气笑了,“我现在一板砖过去,你必死无疑信不信?”
“不管你怎么说,”卫听澜轻吸了口气,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和谈绝不能成,我非去不可。”
祝予怀的小院中,今春冒出的竹笋已经长成了青翠的新竹。房门上挂着成束的艾草,风一吹,满院都散着淡淡的馨香。
矮榻被搬到了竹林边,祝予怀拿着本书盖着脸,百无聊赖地躺在上面晒太阳。
他已经大半个月没去芝兰台了。自从登闻鼓事件后,他操心的老父亲生怕他遭人报复,以“心疾复发”为由替他告了一个月的病假。
按照祝东旭的意思,在泾水贪污案正式结案前,他都得在家装病避风头。
祝予怀拗不过他爹,只能乖乖赋闲居家,偶尔去临近的寿宁侯府串门,探望被寿宁侯揍得下不来床的谢幼旻。
两个难兄难弟,一个病假一个伤假,闷在家里都快长蘑菇了。
祝予怀在竹榻上翻了个身,幽怨地叹了口气。
有脚步声从远及近,随后一道人影停在竹榻前,挡了他的太阳。
“阿鸣啊。”祝予怀连眼睛都懒得睁,有气无力地说,“给我撒点水,我要发芽了。”
头顶上传来一声压低的笑,卫听澜倾身靠近,掀开了他盖脸的书:“那我来给你松松土?”
祝予怀一听见这声音,吃惊地睁眼往起一坐。得亏卫听澜躲得快,不然两人的脑袋就得磕个响。
“你怎么来了?”成功发芽的祝予怀支棱了起来,“今天芝兰台没课?”
“有课。”卫听澜在竹榻边缘坐了下来,“我旷了。”
祝予怀没明白:“家里有事?”
“没事。”卫听澜望着他,“就是想来看看你。”
祝予怀被他盯得有点脸热:“……我们昨日不是才见过?”
“昨日是昨日。”卫听澜温声道,“今日风和日暖,就该与你共度。”
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落在他的眉宇和碎发间,把他的目光映得格外深情。
祝予怀的呼吸都停了停,鬼使神差地抬起两只手,捧住了他的脸颊。
卫听澜心中一动。
祝予怀眼神一厉。
“你是假的濯青吧?”他全力一扑,把卫听澜哐地摁倒在榻上,双手猛搓他的下颌骨,“把面具给我摘下来!”
卫听澜:……?!!
卫听澜惊慌道:“等、等等等一下!九隅兄!是我啊是我啊!”
院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易鸣跟曲伯说着话走了进来,一抬眼,惊悚地顿住了脚步。
林边的竹榻咯吱乱响,两道人影激烈地纠缠在一起,祝予怀强压着身下挣扎的人,仿佛欲行什么不可描述之事。
易鸣:“……”
老天爷,他看到了什么?!
原来他家公子才是饥渴难耐、巧取豪夺的那一个吗!!

第112章 心意
卫听澜瞥见院门处多出的身影,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扣住祝予怀乱挠的手:“九、九隅兄,有人……”
祝予怀这才一僵,停下了动作。
竹榻上,两人衣衫微乱,同时转过头,与易鸣和曲伯八目相对,院中一时陷入死寂。
曲伯颤巍巍地开口:“这是在……”
榻上滚作一团的两人像被烫着了似的,撒开彼此的手,慌不择言地出声解释。
卫听澜:“切磋武艺……”
祝予怀:“闹着玩。”
空气略微一静,卫听澜难以置信地转头。
闹着玩?
玩什么?玩我吗??
易鸣已经尴尬得快窒息了。
“咳咳,曲伯啊。”他干笑地揽着老人家转了个面,“我忽然想到,天一热家里蚊虫就多,库房的熏香不够了,咱得整点药草回来熏熏,哦对,还得买点防干、防潮、防蛀、防蚁、防蛇、防老鼠的……”
他一边东拉西扯,一边架着曲伯飞速往外走,闭着眼啪地一声带上了院门。
祝予怀和卫听澜:“……”
院中重新安静下来,两人的脸都微微红了。
卫听澜的手不知该往哪儿放,只好掩在唇边轻咳一声:“九隅兄,你刚才对我这样那样……是在同我玩耍?”
祝予怀视线飘忽。他确实只是闹着玩,刚刚看到卫听澜那么认真地说话,就突然有种没来由的冲动,想扑过去揉他的脸。
他也没法解释这种冲动从何而来,就是突然手痒,想扑,想摸,想在卫听澜身上滚来滚去。
可能是在家里寂寞太久,关出疯病了。
祝予怀喃喃道:“人在无聊的时候,就是会干点莫名其妙的事。这也算人之常情,不是吗?”
很牵强的说辞,但卫听澜立刻点头:“我懂我懂。我无聊的时候,也会想在榻上打滚发疯。”
多么正常的一件事啊!
两人在心里拼命给自己洗脑。
祝予怀稍微自在了些,又悄悄瞄了他一眼:“不过你今天也确实可疑。明明每天下学后都能来,怎么今天偏要旷课……”
卫听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我就是想你了。”
祝予怀一怔,转头看向他。
“就是……很想。”卫听澜垂下眼帘,声音越来越没有底气,“你没有这种迫切地想见到什么人,片刻都不愿等的时候吗?”
竹叶的阴影在两人身上悠悠地晃,祝予怀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他动了动唇,好一会儿才说:“有的。”
卫听澜的呼吸放轻了,想问他等的是谁,出口却又变成了:“什么时候?”
“每天都有一点。”祝予怀有些腼腆,“我每天都在等,每天都在想……濯青,我的心和你是一样的。”
这个答案让卫听澜呆了半晌,下意识地摇头:“不,不一样。”
祝予怀却笃定道:“一样。”
卫听澜顿了顿,从脸颊到耳根都漫起了赧然的热意:“你不知道,我对你、我……”
祝予怀看着他纠结又害臊的模样,心底越来越软,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我知道的,”祝予怀轻声说,“你对我有意。”
卫听澜彻底卡了壳。
——我知道你对我有意。
——我的心和你是一样的。
这两句话在他脑子里来回打旋,轰地一下撞在一起,仿佛炸开了几朵烟花。
“我、我……”卫听澜猛然捂住自己发烫的脸,整个人几乎冒傻气,“我我我去竹林里冷静一下!”
他没出息地起身想跑,只可惜衣摆被祝予怀压住了,刚站起来又往回一栽,正好撞在了祝予怀身上。
卫听澜心里几乎在尖叫了。
两人的距离不过咫尺,他两手撑在祝予怀身侧,把怀里的人压得往后仰去,简直像在索吻。
祝予怀的视线掠过他的唇,似曾相识的记忆涌上心头,除夕夜那个亦真亦幻的梦,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我们……亲过?”
听见这一句,卫听澜紧绷的身体像被人猛戳了一下,呼吸加重了几分。
他盯着祝予怀被红潮染透的脸,视线一点点凝聚到他润泽的唇瓣上,目光越来越晦涩。
他的喉结轻动了一下,声音有点哑:“不记得了?”
祝予怀还在回忆中:“记不……”
“清”字还没出口,卫听澜就猛然将他扑倒在榻上,不由分说地堵住了他的唇。
竹榻发出剧烈的声响,祝予怀浑身一颤,本能地抓紧他后背的衣襟,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卫听澜吻得莽撞又用力,恨不得把每一丝气息都融进他的骨血中。
祝予怀被他亲得微微仰头,与醉酒时的懵懂不同,所有的感官都分外清晰——滚烫的呼吸,情动时的心跳,衣料摩挲带起的战栗,像蛛网似的缠裹着他,往意乱情迷的世界里沉沦。气息交错中,悸动与渴望像一丛流火,漫遍了全身。
这一吻比记忆中的还要漫长,等卫听澜终于肯停下时,祝予怀浑身都绵软了下来,感觉自己像一团被欲望烧融的雪。
卫听澜听着他细微的喘息声,逐渐从情欲中缓过神来,心情仍然激动着,但抱着祝予怀的动作已经变得柔软和餍足。
他用鼻尖贪恋地蹭了蹭祝予怀的脖颈:“这回记清楚了吗?”
祝予怀没力气回应他,他就一直黏糊地蹭来蹭去,直到祝予怀痒得受不了了,忍无可忍地拍了下他的脑壳。
“记住你了……卫、小、狗!”
两日后,望贤茶楼内,知韫将手中的情报“啪”地拍到了案上。
“卫小郎君。”她敲了两下桌案,“你在听我说话吗?”
卫听澜支着下巴,如梦方醒:“嗯?听着呢。”
“信你就有鬼了。”知韫木着脸,“从你进门坐下开始,你已经盯着眼前这盏茶傻笑三次了。怎么,你跟它看对眼了?”
卫听澜稍显羞涩地点了下头:“嗯。”
知韫:?
知韫匪夷所思:“你在嗯什么?”
卫听澜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嘴角,掩唇清了两下嗓:“别瞎打听,你说你的。”
知韫翻了个白眼,只觉他病得不轻。
她拿起情报接着往下讲,却又被卫听澜抬手打断:“瓦丹和谈的进度我已经有所耳闻,使团最近的出入动向我也基本能猜到,这些都略过吧。我想知道,岳潭回来了吗?”
知韫忍耐道:“岳潭是个人,不是骡子。从泾水赶去北疆,再从北疆赶回澧京……他就算长翅膀也得飞一阵子吧?”
卫听澜说:“反正越快越好。昨日大皇子已经离京赶赴封地,我担心京城的动乱会提前。”
知韫略微蹙眉:“你到底是依据什么把这些事串起来的,大皇子离京和京城动乱,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卫听澜早已编好了说辞,答道:“赵鹤年精通卜筮之术,他突然着急离京,可能是算出了京城将有祸乱,所以提前赶去封地避难。但他好歹是个皇子,寻常灾祸殃及不了他,能让他如此紧张的,八成是与皇嗣有关的灾祸,比如夺嫡之祸。”
简而言之,四皇子要造反了。
知韫啧了一声:“听起来真的很扯。”
“但也有迹可循。”卫听澜点了点知韫摊在桌上的情报,“根据你们探到的消息,瓦丹使团自进京后,除了明面上的谈判之外,暗中还在与身份不明的人接触——要么是瓦丹安插在京城的细作,要么就是大烨内部的国贼。”
知韫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忍不住道:“你说四皇子勾结瓦丹,我信,但你说他过几天就要夺嫡篡位……皇帝还活着呢,他有胆子联合瓦丹弑父杀兄?”
卫听澜道:“他都敢卖国了,弑父杀兄也不稀奇。”
知韫仍有些将信将疑,卫听澜没法向她直言前世的事,只能条分缕析地同她罗列原因。
“眼下东宫太子妃的人选就快拟定了,并且今年太子过完生辰后,就到了能入朝参政的年纪,东宫的地位会愈加稳固,这是其一。
“其二,在赵文觉眼中,我身为太子伴读,身后的卫家乃至朔西兵马都算东宫一系的人。如今我大哥破敌有功,在民间声望大涨,这对东宫又是一重助力。
“此外,泾水贪污案已经快拖不下去了,虽然三法司有心遮掩,但登闻鼓之事闹得举国皆知,再怎么糊弄,裴家都得牺牲几颗棋子,短时间内放弃在泾水敛财。
“按当前的形势,东宫前景一片大好,而四皇子不得反失,你说他会不会着急?”
知韫陷入了思索。
她先前一直觉得卫听澜的猜想纯靠臆测,不足以尽信,但如今顺着推敲下来,竟然有些道理。
知韫很快下了决断:“我会转告二殿下,早做准备,以防万一。”
卫听澜看她听进去了,稍微放下心来,又道:“事不宜迟,我也打算早点动手,明日夜间就刺杀使团。能终止和谈最好,终止不了,也能扰乱他们的计划。”
知韫心里还是悬着,劝道:“你也别逞能,打不过就跑。到时候我会安排人在城中各处制造动静,替你分散追兵。”
“放心,我有分寸。”卫听澜轻描淡写地说,“你也知道,我刚与九隅互通心意,现在很惜命。”
知韫:“……”
不是,谁问你了?
翌日深夜,鸿胪寺下设的驿馆中,瓦丹人散了酒宴。夜阑风静,他们三三两两地勾肩搭背,醉醺醺地往各自的住处走。
厢房附近漆黑一片,不知是谁绊了一跤,用瓦丹话骂骂咧咧:“该死,这里怎么一盏灯笼都没有?路也看不清!”
“刹莫尔呢?刹莫尔!”
回廊尽头很快响起脚步声,亮起了一个小小的光点。
有人看清了那提灯的少年,不耐烦道:“小杂种,快过来掌灯!”
刹莫尔抿了下唇,提着灯笼走了过来,一声不吭地替他们照路。
这帮人一共四个,都喝得烂醉,上台阶时,又有人绊了一跤。这回那人啐了口唾沫,直接揍了刹莫尔一拳:“怎么带的路?”
刹莫尔猝不及防,被打得猛一踉跄,灯笼掉在地上熄灭了。
四下顿时一片漆黑,几人正要破口大骂,其中一人忽然警惕地抬头:“谁?!”
几乎同一时刻,一道敏捷的黑影从屋檐上翻下,手中几道寒光连发,只瞬息就放倒了三个人。
还剩一人侥幸避开了暗器,正要叫喊出声,却被人从后死死地捂住了口鼻——刹莫尔不知何时弹了起来,咬紧牙关扼住那人的喉骨,狠命一折。
“咔嚓”一声,那人甚至没来得及挣扎,脑袋就绵软地耷拉了下去。
刹莫尔松开尸体,看向阶下的黑影,用大烨话乖巧地问:“要杀谁?我帮你。”
卫听澜蒙着面,身上的夜行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冷漠地盯着刹莫尔,抬起了臂弩:“别演戏,我不吃你这一套。”
卫听澜不傻,这瓦丹小崽子反应如此之快,肯定早就发现自己了。刚才挨打时故意不躲,估计也是装可怜给他看的。
刹莫尔没想到他不领情,忙道:“你不能杀我。”
卫听澜已经按住了弩机:“理由。”
听到弩弦绷紧的声音,刹莫尔显然紧张了,但他仍在强装镇定地示好:“荀修,北疆的英雄,你认不认识?先生给了我他的姓氏,我身体里有大烨的血,我真的想帮你!”
他说得有些词不达意,但卫听澜听懂了:“‘先生’是谁?”
刹莫尔一看有戏,加快了语速:“是巫医,被兀真囚在拓苍山的人!他会说大烨话,是个很好的人。”
卫听澜看他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
荀修死的时候太年轻,没几个人记得他的名字,更别说称他为“北疆的英雄”。
那巫医即便不是定远伯,也一定是定远伯身边的人。
卫听澜看着刹莫尔期盼的眼神,语气终于松动了些,握着臂弩往地上指了指:“把尸体藏起来。”
刹莫尔的眼睛登时亮了,连忙点头照办。
但等他吭哧吭哧地把四具尸体藏好,再赶回来时,卫听澜早没了踪影。
刹莫尔四下寻找,人没见着,倒是又发现了两具新尸体。
卫听澜的刺杀计划简单粗暴,只想抓紧时间速战速决,但既然白捡了一个抛尸工具人,不用白不用。
于是他在前头悄无声息地杀,刹莫尔在后面勤勤恳恳地藏,如此解决了十来个人,驿馆中还是没人察觉异常。
卫听澜身上装了遮月楼的高阶军械,又提前看过路线图,潜入的速度比预想得更快。
等摸到吉日楞的住处时,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轻手轻脚地攀上房顶,想拨开瓦片探探屋内的情形。
然而还不等他的手碰到瓦片,屋里忽然传来一声低笑:“有客人?”
卫听澜心神一震,飞速撤身,但下方已有什么闪着寒光的重物冲破了房顶,击得瓦片飞溅。
是吉日楞的狼牙锤!
卫听澜一滚身翻下了屋檐,还没站稳,又有一排连发的箭矢穿破门窗,直冲他面门而来。
他根本来不及防,本能地就地翻滚了几圈,勉强避开密集的箭雨,但右肩还是不慎被箭锋擦出了一道伤。
卫听澜咬牙捂住伤口,心中直觉不妙。
吉日楞竟然在屋里布置了机关。
这几下动静不小,驿馆远处很快有火光亮了起来,有人用瓦丹话高呼着什么,越来越多的脚步声向这个方向赶来。
卫听澜没有犹豫,爬起身就跑。
幸好他带了遮月楼的飞爪,飞檐走壁都不在话下。他果断地扬手射出钩索,搭住墙头再扣下收紧绳索的机关,一个起跳飞身而上,眨眼间就翻过了院墙。
等吉日楞察觉不对追出来时,他早已消失在浓稠的夜色中。
使团所在的驿馆遭遇刺客,是事关两国邦交的大事,烟火讯号划破了夜幕,皇城营很快闻声而来。
驿馆中灯火通明,藏着的尸体被一具具搜出来,刹莫尔站在角落里,装作与己无关的模样,心中却惴惴不安。
吉日楞单手拎着狼牙锤,面上没什么表情,只垂眼扫视着院中满地的碎瓦和箭矢。
终于,他瞥见了什么,俯下身去,从碎石中捡起了一枚沾血的箭矢。
那上头的血液已有些干涸,隐隐呈现出不正常的黑色。
他扯了下嘴角,将箭矢扔给旁边的皇城营统领:“刺客中了毒箭,跑不了太远。还请贵国抓出毁坏邦交的罪人,给我们一个交代。”
澧京城中,皇城营士兵擎着火把,穿过街巷,开始满城搜捕。
到处都是官兵,卫听澜没能和遮月楼的人接上头,只能努力辨别脚步声与甲胄声的来源,往相反的方向跑。
他的右肩已经麻痹,眼前也逐渐模糊,意识到自己是中了毒。
卫府、遮月楼、望贤茶楼,都与他所在的位置相距甚远,天亮前若寻不到藏身之地,他必死无疑。
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他脑海中却浮现出祝予怀那双温和含笑的眼睛。
耳旁的声音已经逐渐缥缈,关于瓦丹、关于生死的一切杂念都淡了下去。
卫听澜喘着粗气,从濒临昏迷的状态中挣扎出来,抬手狠狠咬了自己一口。
淡淡的血腥气漫过唇齿,剧痛让他短暂清醒了一瞬,拼着最后一口气,往祝府的方向跑去。

第113章 旖旎
夜幕遮掩下,一道黑影飞速掠过房顶,踩落了一片屋瓦。皇城营的官兵立刻抬头,高声喊道:“在那边!快追!”
周围的官兵听见呼声,连忙赶来包抄,很快将巷子围得水泄不通。
“咦,人呢?”
官兵们面面相觑,忽有人气急道:“是谁瞎了眼乱喊,刺客明明在那边!”
众人顺着望去,果然见远处一道黑影“咻”地掷出飞爪,翻过墙沿,眨眼就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官兵们骂骂咧咧地调转方向,绕着街道兜了一大圈,却连个鬼影也没抓着。
同样的情形发生在城中的各个角落。一群装束相似的“刺客”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引得官兵穷追不舍,最后又鬼魅般消匿无踪。
官兵们绕得晕头转向,被溜了几个来回,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该死的……那刺客有接应的同伙!”
城中几处瞭望台都点燃了篝火,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遥远的呼喊声与兵甲声侵入梦境,祝予怀从睡梦中惊醒,额上渗出了薄薄的细汗。
似曾相识的不安漫过心头,他揽着被褥坐起身,还未摸索着下地,就听见院中传来一声沉闷的重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坠了下来。
祝予怀顿时紧张,试探地唤道:“阿鸣?”
隔壁厢房的门开了,易鸣似乎刚披衣起来,有烛火的亮光晃了一下,下一瞬,祝予怀听见了迅疾的拔剑声。
“谁?!”
易鸣警惕的声音落下,可院中却半晌没有回音。
祝予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在黑暗中摸到了枕边的竹簪子。
院内,易鸣一手端着烛台,一手持剑防备着墙根处的黑影。那个伏在地上的人微弱地动了两下,发出听不清的低喃声:“九隅……”
易鸣迟疑须臾,见他像是无力起身,试探地上前,挑开了他遮面的黑布。
卫听澜的意识已经涣散了。朦胧的视野中,他只看见易鸣慌张地蹲下身探他的呼吸,回头喊了句什么。
很快主屋的房门打开,一道熟悉的身影冲下台阶,赤着脚朝他跑来。
彻底失去意识前,卫听澜望着那单薄的人影,脑中只恍惚地浮起一个念头。
夜间冷,他怎么连鞋也没穿啊。
“公子,我在墙头远远望了一眼,官兵似乎在搜城。”易鸣匆匆掀帘进屋,“城中到处都有亮光,虽说还隔得远,但动静听着不小,他怕是犯了什么大事……”
屋内烛光轻晃,药箱搁在地上,里面的药瓶被翻得东倒西歪。针灸的囊袋摊在床边,祝予怀站在床前,深深吸了口气,拿稳手中银针扎了下去。
床榻上,卫听澜短促地闷哼一声,脸色发白。
他衣衫半褪,肩上的伤口暴露在烛光下,虽然不深,但那一整块都发着可怖的乌青色。
“别管外面了。”祝予怀又取了枚针,克制着指尖的轻颤,“阿鸣,按住他。”
易鸣看着这情形,把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上前帮忙按人。
情况紧急,祝予怀没有时间研究解药,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施针逼毒。但这个过程,要比药物解毒痛苦百倍。
卫听澜在昏迷中无意识地紧咬牙关,冷汗打湿了发鬓。每落一针,他挣扎的力度就更大一些,几次差点把易鸣掀翻开去。
“公、公子,”易鸣头上青筋暴起,“我快按不住了……”
祝予怀也紧张得快要出汗,果断地从枕下抽出一条发带,将卫听澜左手捆缚在床沿,又拆下他夜行衣上的腰带,把另一只手也捆上了。
卫听澜双手被禁锢,一挣扎就牵动着整张床咯吱作响。已经凝结的伤口重又开始渗血,他痛苦地喘了几口气,生生被疼醒了。
祝予怀俯下身,将临时找来的药盏垫在他伤口下,看着那乌黑的血液一点点淌落,滴进瓷白的盏子里。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