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规—— by茶叶二两
茶叶二两  发于:2024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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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累了一天了,靠着枕头舒服点。”
“……”
陆知齐还在考虑,凌屿已经伸出一小截手臂,把他强行拽到了自己身侧。后腰的位置被贴心地安置了一只软枕,陆知齐坐得很舒服,一时找不到理由拒绝,便干脆放任自己斜靠在床头。
他单手捏着书脊,调暗了台灯。
“都按照你的要求来了,可以睡了吧?”
“嗯。”
凌屿裹着被子,微蜷着靠在陆知齐的腿边。
身后又响起读书声,深沉温柔。沙沙的翻书声偶尔响起,手指拂过书页的声音细碎而轻,却每次都让凌屿心跳陡然加速,‘砰砰’地不停。
幸好这只是他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对方全然不知。凌屿既安心又失落,怀揣着侥幸与忐忑,煎熬着闭上了眼。
夜幕渐深,屋内的念书声也逐渐变得低缓。
终于,极轻的‘啪’一声,陆知齐手中的书也落在了床侧。他竟就这样和衣坐着睡着了。
晴夜静谧,月亮安静地悬在中天。月华倾泻入窗,盖在二人身上,像是柔软的鹅绒,安静地催人入梦乡。
好久没睡过这样安稳的觉。
阴冷的梦,此夜变得温暖,像是沼泽里种满了水生的花,风一吹,有柠檬糖的清冽。
陆知齐慢慢醒来,书还压在手腕,他的坐姿未变,衬衫西裤起了褶皱,身上却又沉又暖。
他略带迷茫地向下看,某个睡相很糟的高中生正睡得东倒西歪,脑袋趴在自己腿上,不安分的双手搂着他的后腰,俨然成了腿部挂件。
“……”
陆知齐不知道该笑还是该骂。
不过,看在一夜好梦的份上,陆知齐很大度地放了凌屿一马。
他托着凌屿的后颈,将那个小孩抱回了枕头。
凌屿的身上有柠檬糖的味道,越靠近,越清冽好闻。
陆知齐恍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干哑,于是从抽屉里摸出一颗喉糖放在舌尖。
本以为会酸涩提神,可回甘却是清爽的甜。倒是像这个外表带刺、内心柔软的小孩。
陆知齐不自觉地弯了眼睛,一则电话却打破了这片宁静。
陆知齐放松的神情慢慢冷了下来,像是从一场好梦中猛然惊醒。他踩着拖鞋站在客厅,接通了电话。
“怎么了?”
“真是奇怪。小陆总,以前总是你催我的,最近倒像是消失了似的。那个案子,你不需要我继续查啦?”
对面的声音带着戏谑与探究。陆知齐单手按着太阳穴,声音淡淡:“我没说停,就是继续的意思。”
“怎么继续?我手底下的几个人被袭击了,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没恢复意识呢。”
时景总是饱含笑意的嗓音也淬了几分冷,陆知齐皱眉,追问道:“凌远峰做的?”
“像是程榕的手笔。那女人,有点意思。”时景说,“我准备亲自查。不过,我的行动受人监视,单独行动比较困难,所以还需要额外几个月来进行调查。你要是同意,合作就继续;如果你不同意...”
“可以。到明年六月,调查出所有的一切。到时候,我会行动。”
“这么慷慨?六月?有什么说法么?”
“...没有。你注意安全。”
在冰冷的客厅里站了太久,挂了电话,陆知齐觉得手指有点僵。
他抚了抚指节,恍然发觉,刚才凌屿怀抱的温度已经全然散尽了。
原来,真的只有失去了才会发觉存在。
陆知齐站在屋门口,看了一会儿,却没有再进去。
他缓缓地合上那扇门,仿佛昨夜从未来过。
【作者有话说】
凌屿的心思已经快藏不住了,可是陆知齐对他还是类似亲情的照拂。
某高中生的青春期烦恼又多一条。
凌屿:(叹气)
陆知齐:你又怎么了?再叹气我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凌屿:陆知齐,我最近看上了一块木头,想要。
陆知齐:行啊。紫檀?沉香?无所谓,都买了吧。
凌屿:...果然是木头。
陆知齐:...?
凌屿:(叹气*10086)(咬牙切齿地嘟囔)快点吧。再不毕业,我要憋死了。
放心吧小屿。
你很快就要毕业了。
但毕了业就一定是好事吗()
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哦~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了。而凌屿在那天考了全年级一百名。
他故意把成绩条摆在桌面的花瓶旁边,吃饭的时候,往陆知齐旁边推了推。后者假装没看见,优雅地切好牛排,一口一口,细细咀嚼。
凌屿表面平静,内心焦急,干脆把玻璃杯碰得摇晃,水故意洒出来几滴,借着擦桌子的机会,把成绩条往陆知齐盘子旁边推。
谁知那人却说自己吃饱了,捏着纸巾擦了擦嘴,说完就要走,凌屿终于忍不住,抓着成绩条就往陆知齐手里塞。
“你是真的没看见?我的一模成绩!”
“不用看。看你的表情就够了。摇着尾巴,晃着耳朵,就差没在脑门上写三个大字‘快夸我’。”
陆知齐装模作样地展开成绩条看了看,温声说了‘不错’,又指了指玄关上那个包裹精致的方形盒子。
“去拿来。”
凌屿在钥匙旁边找到了还没拆封的方形盒子——赫然是最新款的大厂手机,接近五位数的价格不菲。
面对着陆总裁动不动就甩他一脸钱的豪横行为,凌屿已经有点麻木了,表情凝滞地像块波澜不惊的石头。
他木着脸指了指自己的肾,说:“你要是这个月末又还不起信用卡了,就拿它去卖。还值点钱。”
“好,感谢你对这个家的无私奉献。”
陆知齐微笑颔首。
“...哦。不客气。”
凌屿左手抱着成绩单,右手拿着砖头手机,左右看了看,叹了口气。他把两件东西都丢在了一旁,跳上了沙发,盘着双腿,双手噼里啪啦地在旧手机上打字。
陆知齐好奇地挑了视线,问道。
“干什么呢?”
“应征寒假工。本来打算推了,春节回去看看外公的。”
凌屿决定得很快,连手机都没拆,抱着羽绒服,坐在门口穿鞋,看起来是认真的。
相处久了,陆知齐越发喜欢逗他,尤其是见少年每次一本正经地做傻事。
“时薪多少?够我们三个的开销吗?”
“如果你能少买一点电子产品、顺便再让王叔少买点高档衣服,那应该是够了。否则,我建议你考虑一下我的肾。”
凌屿死气沉沉地望他一眼,满脸写着‘没救了’。
陆知齐忍笑忍得辛苦,喉结上下滑动,最后掩着脸沉声低笑,笑得凌屿莫名其妙。
“又笑什么?”
“没什么。咳,没什么。”陆知齐自高而下弯腰摸了摸凌屿的头顶,“行了,逗你的。家里不缺钱,我说过很多次。”
“...我不信。”
凌屿可忘不了陆知齐月末对着信用卡账单那副为难的表情。他不愿意看见陆知齐为了钱发愁,或者说,他不愿意看见陆知齐为了任何事情而皱眉。
“我走了。冰箱里的蔬菜切好了,晚上拌酱就能吃。还有,你说你这几天喉咙干,我熬了梨汤,加了蜂蜜,要是还不够甜...”
“回去吧。”
陆知齐蓦地出声,打断了凌屿的唠唠叨叨。
“...嗯?”
“我说,你回去吧。”
手机‘叮咚’一声,是对面人发来的消息。凌屿点开,是一张预定的飞机票,地点是他的老家。
“你舅舅今年有事不在,只有你外公一个人在家。”
陆知齐把立在墙角的黑色行李箱塞到凌屿的手里,又替他把兜帽戴好:“所以,你回去吧,回去陪外公过春节,让我一个人好好清净两天。”
凌屿怔怔地看着陆知齐,感动在胸口沸腾,险些就要溢出来。他赶紧转过头,掩饰地吸了鼻子,咳了一声,说:“冰箱里有饭,你记得按时吃。如果没钱,早点喊我回来...”
“还是那句话。少操心大人的事,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陆知齐轻推他的背,将唠叨的小大人赶出了家门。
大年二十九的飞机场人满为患,凌屿失真一般地坐上了飞机,踏上了返乡的路途。直到外公拄着拐杖开门,惊愕到红了眼圈,凌屿才如梦初醒般,重重地握住了外公的手。
好久没经历过这样悠闲幸福的春节。
冰箱换了双开门,家里又添了滚筒洗衣机,甚至连玻璃都换成了双层保温,冬风再也不会从窗缝渗进来,冻得人手脚冰凉。
两人对坐包饺子,外面鞭炮很吵,凌屿却很开心,本是话少的人,少见地止不住聊天。
外公撑不住守夜,被凌屿扶回屋里睡觉,床上厚厚的鹅绒被,触手温软。
“家里换了不少好东西,是舅舅买的?”
“都是用你打回来的钱买的。对了,我一直想告诉你,凌远峰给的钱,你多给自己留点,别总想着往家里贴。转一次还不够,还分两个账号转。哎。”
“两个账号?”
凌屿摸不着头脑,忽得明白了什么。他打开外公的手机,果然发现了另一个与自己同名同姓的账号,每隔几个月就转来一大笔款。
“...外公,你睡吧。我出去看看电视。”
凌屿抱着手机出了门,站在阳台上,焦急地给陆知齐打了电话。那边没人应答,凌屿又不死心地打了两三个,终于,姗姗接通。陆知齐的声音带着困倦,懒懒地。
“怎么,这才刚走,就想起给我打电话?”
“你很忙吗?”
“哦,有点工作。”
“除夕还在开会?”凌屿皱眉,“你吃饭了吗?”
跟陆知齐相处久了就会发现,那人虽然儒雅温和、清贵翩翩,但在生活上实则还是个挑剔懒散的高门少爷:有人喊才肯停下工作,菜摆好了才肯赏脸尝两口,味道合胃口才愿意多吃一点。
之前都是他在一旁陪着、看着、监督着,现在陆知齐一个人...
“又在担心什么多余的事情?”陆知齐宛若会读心,笑着宽慰他,“你这个年纪,正是满世界撒野的时候,别天天皱眉头。过年了,开心点。多跟朋友出去玩,拍拍照,发发朋友圈什么的,学着做个高中生。”
“...哦。”
“还算听话...有电话进来。凌屿,新年快乐。”
陆知齐挂了电话,凌屿甚至来不及多说两句。
他握着手机,怅然若失。却在这时,燃起了漫天的烟火,‘过年好’的祝福声从电视里传来。
他稍微抬头,眸光盛满盛放的花蕊。他有很多年没有闲情停下来看一看烟火,原来,夜空真的美得让人想要流泪。
凌屿拿出手机,略显生疏地调成自拍模式,对准夜空焰火,露了半张脸,唇角微微上扬。
空空荡荡的朋友圈,迎接了许多年后的第一条带图动态。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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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知齐摘下耳机时,已经凌晨一点了,正夜月高悬。他疲惫地站起身,揉开窗透透气。
窗外的焰火早停了下来,只余一股浓郁的火药味。
他想起,每年姐姐都会用无人机为他录下烟火大会的盛况,最后,是一家三口的合照,末了,总是催他快点回国跟他们一家团聚。
‘陆知齐!!小时候送你走,是怕你再被绑架暗杀!!你竟然因为这个生我的气,这么多年都不回来!!天底下有你这么混蛋的弟弟吗臭小子!!!!等一会儿到了机场,我非要好好地揍你一顿!!’
姐姐最后一条气呼呼的语音还清晰如昨。
“本来想着,今年换我帮你录烟花的,可惜,忙忘了。你说得对,果然,再没有比我更不称职的弟弟了。”
陆知齐转身倒了一杯酒,一口口地吞下苦涩。
静了音的手机正搁在酒杯旁,上面有无数的消息提醒,大都是生意人往来的客套恭贺。陆知齐略染醉意地拿起,又百无聊赖地划走,视线却被一条提醒不自觉地吸引——空了大半年的‘特别关注’忽然飘了红点。
他颇感意外,又想起,他新添了凌屿在列。他点开,于是看见了那半张侧脸,还有他身后的红色烟花,正茁壮地、勃勃地盛放着。
陆知齐视线一柔,长按了图片,存在了手机里,想要转发给那个永远不会再回应的账号。可手指却悬在发送键上,许久,终于是一字字地删掉了他想对姐姐说的话,还有那张凌屿的烟花照。
他怎么敢把凌家人的照片发给姐姐。
他难道是真的疯了吗?
【作者有话说】
从下一更开始,他们两个人都必须要准备面对真相了。
不过,陆知齐不是软弱的人,凌屿也不是。所以他们会直面现实、接受现实、再想办法跨越困难和障碍。
这周榜单是三更,所以下次更新是下周五(不过这三章字数都挺多的,相当于四章啦)~
以后我会记得在周日的作话说一下下周的更新频率哒

繁重的课业挤压着寒假,接着便是复习、月考、二模、三模。
百日誓师,填报志愿,毕业照,时间从不停留,刚刚相处的朋友转眼就要分别。
凌屿几乎记得高中的每一场大考,却唯独忘了自己高考到底写了些什么。考试结束铃声响起时,他最后检查了一遍考号与姓名,才恍然大悟。这张试卷,写的是高中三年的自己。
出考场的那瞬间,天高地阔,夕阳红得耀眼。他没有感到解脱,只觉得茫然。他走着走着,就碰到了祁青、徐向楠和陆放。像高三的每一天一样,他们凑在一起打闹,并肩聊着,可终究是不同了——一趟车的终点到了,下一站,他们即将各奔东西。
那晚,班级所有人偷着回到了操场,在黑暗的草坪上围城一圈坐下,一瓶接一瓶地喝着啤酒。
好像在庆祝一场艰苦战役的解放,又好像在追悼他们终将要失去的自由。
不知道是谁起头唱起了歌,是某节英语晚自习放的电影插曲——《Young and Beautiful》。
Hot summer nights mid July
When you and I were forever wild
The crazy days the city lights
The way you'd play with me like a child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 a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
他们纵声唱着,后来,便唱得乱了:有人笑,有人哭,有人沉默。在凌乱的节奏里,干净透明如水晶的声音慢慢生长,最后,万籁俱寂。所有人安静地听着凌屿的歌声,望着操场上方那一成不变的夜空。
青春是永远的贫穷,是不败的美丽。
这将是他们人生中最贫穷、却也最富足的六月盛夏。
一无所有,又拥有一切。
凌屿自诩酒量很好,可那一晚却醉得一塌糊涂。迷迷糊糊地,他醒了。睁眼时,街景在缓慢地后退,而他正枕在陆知齐的侧臂,被那人扛在肩上慢慢走着。
“你怎么穿这件?有点厚吧。”
凌屿稍微挪动脖子,侧脸蹭过西装的挺括布料。近来天气很热,凌屿记得陆知齐自入夏以来就没有穿过这件过于正式的正装,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换上了。
他醉得厉害,意识模糊地靠在陆知齐肩,像是躺在老家的摇椅上。忽得,一滴滚烫又饱满的泪滑落脸颊。他愣住,赶紧把双眼压在肩上,试图藏起自己莫名的眼泪,却越流越多,开闸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感受到了肩膀的潮湿,陆知齐脚步顿了顿,侧脸回身问。
“怎么哭了?”
“不知道。”凌屿扑在陆知齐的肩头,无赖地自我辩解,“可能是因为没收到毕业礼物。”
“贪得无厌。”
两人走过一堵爬满绿藤的旧墙,陆知齐伸手,折下一支紫色的牵牛花,轻轻插在凌屿紧攥着的指缝间。
“毕业快乐,凌屿。”
花瓣微凉,花蕊散着浅淡的香气,盛开正好。凌屿轻攥着根部,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偷偷笑了。他用力单手环住陆知齐的脖颈,将那朵花别在那人胸前的衬衫口袋里。他刻意藏在折叠好的宝蓝色真丝口袋巾后,那是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陆知齐意外地问:“怎么,你也会嫌便宜不想要了?”
“...我才不嫌弃。明明是你不喜欢廉价的东西。”
“长进不少。还学会反咬一口了?”
“我没有。明明是你一直这样。”咫尺近处,凌屿指着口袋里藏着的牵牛花,又指了指自己,“你不喜欢它,也不喜欢我。我都知道。”
“...什么?”
“没听清楚?我不信。你明明听见了。”
凌屿甩开陆知齐的搀扶,摇摇晃晃地走到他的面前,单手撑着墙,将那个男人轻轻抵在那里,小口小口地喘息着。
过于熟悉的场景再现。
两人的酒吧初见时,凌屿也曾剑拔弩张地将人堵在角落,故作凶狠地让他不要靠近。一年后,几乎是同样的动作,凌屿却已经长得比他高了。脸庞依旧带着几分旧时的稚嫩,眼神已经不再提防警惕,取而代之的,是毫无保留的信赖。曾经的鲁莽少年破蛹而出,变成了清锐的青年。
“你...现在多高了?”
陆知齐才发现,自己竟然需要稍微抬头才能与他对视。
“别打岔。你总是喜欢打岔。我说不过你。”
凌屿口齿不清地单手抓着陆知齐的手腕,手表表盘轻轻撞在墙面,手背被嶙峋的墙面刮得生疼。陆知齐知道凌屿一身蛮力,清醒时尚且能控制,一旦耍起酒疯,人话不听。
“今天你毕业。我纵着你喝酒,但别太过分了。”
“喝酒...对,我...我已经毕业了。从今以后,牛奶一口都不喝,只喝酒...越烈越好。你不许再管我...”
就这点出息。
陆知齐觉得有点好笑,又不合时宜,只绷着脸问他:“很好。你还想干什么?”
凌屿甩了甩浑噩的头,下一秒,猛地抬眸,一瞬间就迸发出直白凛冽的进攻性。
“想这个。想很久了。”
他捏着陆知齐的下颌,用唇齿裹住了那双微凉的唇。他在陆知齐的口腔里肆意收割,不懂分寸,只贪婪地索取更多;像是野兽标记领地,直到每一个角落都沾上了他的味道。
从未想过的亲密接触,让陆知齐瞬间惊愕到大脑空白。
这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几次断电,没想到,只是因为一个简单的吻。在口腔里的空气被屠戮殆尽之前,他猛地推开凌屿野兽似的啃咬。唇边还残着湿润的牙印,因为缺氧导致的晕眩,让他的声音染上了一丝颤意。
“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你...不喜欢我亲你。”凌屿垂眸,自嘲笑笑,“你看,我是对的。你不喜欢廉价的东西。”
陆知齐气极反笑。
说是醉了,逻辑倒能自圆其说;说是清醒,做的哪一件事不是疯事?!
“你自己想办法回去。我不管你。”
陆知齐推开凌屿,刚走两步,身后传来‘咚’地一声响。他回头,见凌屿正坐在地上,呆呆地揉着手肘,抿着嘴唇看向陆知齐,像是耍赖似的,等着被人捡回去。
——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他就是确定,陆知齐不会真的甩开他。大概是因为,那个人愿意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不带任何目的地帮他。凌屿无数次地意识到,自己原来那样卑劣,比其他人更坏,不仅蚕食着陆知齐的善良,更想霸占这个人的所有。
“起来。”
凌屿赌对了,那人果然在几步之外冷觑着他,没走远。凌屿低笑一声,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我想跟你说...”
“我要出差了,明天。”
陆知齐不容情地打断了他的醉话。
“这么急?”凌屿半醉不醒,头脑迟缓,但就算如此,也能意识到这临时出差的蹊跷,“你是在躲着我吗...”
“早就预定好的日程。本来,我打算今晚跟你说清。可你这样...”
“我很清醒,你...你说。我听着。”
面对站都站不稳的凌屿,面对那样乞求的眼神,陆知齐根本硬不下心肠跟他说那些即将分别的话。该如何告诉他,一开始的相逢本就是蓄意而为?又该如何告诉他,这大半年的相处只是私心筹谋的‘虚假家人’?甚至于,一直悬而未决的、关于凌远峰的嫌疑...
陆知齐犹豫迟疑的原因凌屿一点都不明白,他只知道,眼前的人很不安、甚至于痛苦。
“不问了...陆知齐,我不问了。你想走就走吧。我会一直在家里等你的。你快点回来,好不好?”
直面着可怜巴巴的人,陆知齐毫无办法。他想,或许打电话更方便他撂狠话。
他冷着脸说了一句‘回家’。凌屿立刻跟了上来,隔着半步退在身后,走路都走不出直线,却压不住自己微微扬起的嘴角,只是因为他说的一个‘家’字而暗自雀跃。
“家...我们回家...唔...等一下...唔...恶心...”
刚‘哄好’了陆知齐——至少是醉了的凌屿自认为的‘哄好’——便又惹恼了那个很爱干净的男人。
凌屿抱着树吐得晕头转向,却死也不肯撒开牵着的手,于是又成功地把陆总裁的西装弄脏了一套。
陆知齐认命地脱下外套,破罐破摔地用衣服帮神志不清的小子擦了擦手和脸,又把那个醉鬼拖上副驾,只着淡蓝色薄衬衫坐在驾驶座。在左右调节后视镜时,余光扫到了自己唇角的伤口。灼热和潮湿的触感又卷土重来,陆知齐不由得轻抚着那处咬痕,从未有过的情绪悄悄在心底蔓延,惹得他心烦意乱。
本想尽快结束这奇怪的气氛,却反而习惯性地拿出折叠的薄毯帮凌屿盖上;而对方也依赖性地靠着他的方向倚了过去,占了陆知齐本想握挂挡的右手。
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又那么匪夷所思。
“……”
陆知齐认命地熄了火,而凌屿睡得更舒服了些,他的双手还抱着那件脏了的西装外套,宝贝似的,梦里也不肯撒手。
陆知齐单臂撑着半开的窗,望着街头的路灯出神。
他想,等到他把凌屿赶出家门的那一天,必须要让凌屿赔偿这些日子关于西装的种种损失:拽坏的袖扣、刮花的手臂、刺破的后背,还有脏了的内衬。
只不过...他们之间的账,真的能清算完成,做到对彼此毫不亏欠吗?

第二天,凌屿头疼欲裂地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起身,额头却狠狠地撞了茶几的玻璃角,‘咚’地一声巨响,疼得他抱头吸冷气。他正抱头蜷着,身后被人用脚踹了踹。
“醒了,小酒鬼?”
熟悉的低磁性声音,是楼上那个习惯用鼻孔看人的银发男人。自从某个‘保安大爷’卸下了cosplay的装束,换上正常人的衣服、又擦掉脸上的皱纹后,竟然显得有点风流倜傥。
而他正坐在沙发上啃苹果,浑身没骨头似的瘫在扶手上,用风流的眼尾向下睇着地板上半坐着的小醉鬼。
凌屿撑着额头,含混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你再好好看看,这儿是哪儿?”
“这不就是...”
凌屿扭头,同样的布局、不同的陈设,他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里竟然是王明霁的公寓。
他昨晚怎么睡在这里?
他不是被陆知齐带回家了吗?
“对,再好好想想。想一想,昨晚你是怎么吐了我满床,怎么弄脏了我刚熨好的新衣服。”
一句话说得怨气冲天。
昨夜支离破碎的片段袭来,凌屿刚想道歉,眼前便飞来两三件又厚又重的大衣,盖住了口鼻,差点使人窒息。
“你今天就给我好好洗衣服打扫,哪儿都别想去。”
“...少买点衣服,就不会被弄脏了。”凌屿嘟囔着,“你又不穿。浪费钱。”
“少管我。”
王明霁还在吃他的苹果,每天早晚各一个。又见凌屿坐在地上,头发乱糟糟地愣神,他打了个响指:“动起来,动起来!”
凌屿磨蹭地洗了把脸,随便抓了个热馒头叼在嘴里充饥,正拿着拖把擦地面的水渍,醉酒的记忆后知后觉地涌入,包括他强吻了陆知齐的事。
‘吧嗒’一声,嘴里叼着的馒头滚落了地,砸在王明霁辛辛苦苦养的那盆刚发芽的嫩绿盆栽上,小芽儿蓦地耷拉下了脑袋,东倒西歪地伏在泥土表面。
王明霁心疼得差点跪在地上,赶忙用手抚平了嫩叶,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凌屿:“吃东西都吃不稳当,怪不得你唱歌总是输给凌奇牧。”
“……”
若是平常被这么一激,凌屿早就黑了脸,摔门进屋背书去了。奇怪的是,今天的混小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王明霁皱皱眉,用手掌在凌屿面前晃了晃,见依旧没反应,他干脆掐了掐凌屿的脸蛋,而对方呆呆地任由他搓扁揉圆,像是傻了。
“小子,怎么了?昨晚喝酒喝出脑溢血了?”
“……”
“喂!凌屿!”
猛然一声吼,凌屿才堪堪回神,后知后觉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跟我有仇、干什么要报复这盆花?”
王明霁拎着凌屿耳朵,一字一句地帮他重复他的暴行。凌屿揉了揉发麻的耳廓,说:“没报复,纯粹意外。再说,我跟你有什么仇?”
“呦,你不是常常跟知齐抱怨,说我只教你一些杂冗的乐理知识,许多没用的外文,每天让你跑步,说绕口令、只唱基础音阶...总之,什么都教,就是不教你高端的歌唱技巧么?啧啧,之前信誓旦旦的,我还以为你多成熟多独立,结果转头就去知齐面前撒娇去了。丢不丢人啊?嗯?”
“...我都说了,是闲、聊,不是撒、娇。一个两个的,都在造谣。”
凌屿重又握住拖把,故作镇定地进屋拖地。
身后传来长笑,凌屿单脚把门甩上,隔绝了恼人的笑声,脑海里又浮现出昨晚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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