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一个私生子配一个杀人犯,你们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师徒。”
凌奇牧拍着手叫好,笑容天真无邪,眼睛却浸着仇恨恶毒的暗光。
又听到‘杀人犯’三个字时,凌屿脚步忽然停了。他唇边极淡的笑渐次褪去,快步走向凌奇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了凌奇牧一巴掌。
他想,不能伤害受害者家属,打打凌奇牧这个被宠坏的熊孩子还是可以的。‘哥哥’教训弟弟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凌屿,你他妈的敢打我?!”
凌奇牧不敢置信地捂着侧脸,半边嘴唇都被打麻了,说出的话模糊而尖锐。
凌屿轻蔑地瞥他一眼,却是回望着王明霁,微歪了歪头,问:“不能打?”
“这还用问?看样子你要被观星封杀到死了。”
王明霁扶着腰在门口笑,边笑边说风凉话。
“就这么白当别人的老师?好歹帮个忙啊。”
“行吧。”
银发男人换了个姿势站,难得‘热心’地为凌奇牧出谋划策:“小凌总,这巴掌印千万别让它消了。等凌屿走后,你捂着脸出门,低着头哭。然后‘不经意’地路过你的粉丝团,再‘不刻意’地露出巴掌印。借其他人的嘴‘说漏了’‘内幕’。这样,你的妈妈粉和姐姐粉就会人肉搜索出凌屿这个私生子。那群自诩正义的私生粉绝对会替你好好教训凌屿这个不学无术的人渣,保证吓得他出不了门。怎么样,这个方案你喜欢吗?”
“……”
捂着脸的凌奇牧表情有一瞬的僵硬。
“...还真让你说中了,他真打算这么干。”
凌屿表情略显诧异,而王明霁稍微摆摆手,轻嗤一声:“都过了这么多年,娱乐圈还是这样无聊的老一套。”
掠夺放纵者的金钱,窃取绝望者的情感;操纵无知者的正义,猎捕围观者的好奇。
资本最不值一提的小手段罢了。
“喂,他要真照你说得这样对付我怎么办?”
“不会的。小凌总要脸,怎么可能啃别人吐出来的冷骨头?”
“哦。怎么感觉我白赚了这一巴掌?”
“当然了。瞧你们俩这不死不休的样,打不打这一巴掌,有区别?”
“有道理。”
“哼。小子,你要学得还很多呢。”
两人边说笑边离开,徒留脸色发青的凌奇牧和木然垂眸的姜如心。门轻轻地被合上,凌奇牧发疯一般地冲下了座椅,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甩开打火机的顶盖,一遍又一遍地点着烟丝,抖着手将烟嘴塞进了唇齿间,猛然吸了一大口。
“嗯...咳咳...咳咳咳...”
青烟从鼻腔口腔上涌,凌奇牧像是一株自燃的花草,脸色木木地发灰。
“奇牧,抽多了嗓子会倒,你的声带已经有浑浊的迹象了。”
姜如心伸出手捏着香烟中间,想把它抽出来,可凌奇牧发狠地咬着烟嘴,最后竟生生将它从中心撕裂。
烟草飘落一地,凌奇牧才脱力地向后栽倒两步。他阴沉着脸,拨打了几通电话。
姜如心边蹲着轻扫地面,边不赞成地看向凌奇牧。想建议什么,却被娇养高贵的少年轻易无视。
“...当然。为什么不让凌屿参赛?那可是我的‘好哥哥’,你们,当然要好好对他。”
“那小凌总,这里面的分寸...”
“要什么分寸?不管什么手段,内定的冠军,必须是我。我要让这场比赛成为凌屿可悲人生的写照——越努力,越失败。他,一辈子也别想在我面前抬起头来。”
凌奇牧笑声清澈动人,可眼睛里却噙着愤恨的算计。
他重新夹了一支烟,放松地吸了一口,烟头处的灰烬猛然掉落。
凌奇牧皱眉甩手,嘴里轻轻谩骂,仿佛凌屿就是那些恼人的、不受控制的、随时会掉落的烟灰。
“脏死了。”
第73章 非得喜欢他吗?
王明霁和凌屿并肩坐在小板凳上,在大太阳下,一人背着一把粉色便携式小遮阳伞,像是两朵狗尾巴花似的。
“我应该把墨镜戴出来一副。闲在家里都要发霉了。”
“……”
“...真晒啊。明天得去趟美容院了,要不皮肤都完了。你跟我去么?”
“……”
“喂,小子,怎么一直不说话?”
“……”
“怎么,还是很介意我‘杀人’的事?”
闻言,凌屿抬了抬眼睛,又垂下,声音从遮阳伞后面传来,闷闷地。
“是谁陷害你的?”
“我坐过牢。就这样,你也信我?”
王明霁没想到凌屿这么轻易就相信了他的话。若不是这孩子涉世未深过于单纯,就是他惯于这样信任别人——这可不妙。
“我有自己的判断力。再说,就算我信错了人,陆知齐总不会像我一样蠢。他信你,我还有什么怀疑的?”
凌屿话里坦荡自然,王明霁又小小地感动了一下,说出口的话,却是轻哼着的欲盖弥彰:“随你怎么想。我来,只是受了知齐的嘱咐,没想着真要帮你。”
凌屿颇为无语地说:“王叔,你每次说谎的时候,总是用鼻孔看人,没人跟你说过么?”
说着,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颇为沮丧地垂下了眼睛,双手交握,抵在前额,盖住了半张脸。
“要是陆知齐说谎也有这么明显的动作就好了。他...真的好难懂。”
“怎么,知齐最近没跟你联系?”
“没有。自从我高考完,他就消失了。一通电话都没有,只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凌屿点开信息,上面只有短短的两句话,公事公办的口吻。
‘我会兑现我的承诺,希望你也不要忘了你答应过的事情。这个比赛,是我替你报的名。至于你能不能抓住机会,全靠自己。’
“他答应你什么?你答应他什么了?”
王明霁其实好奇很久了。
凌屿低低地解释着,比如,他打工赚钱、替陆知齐做家务,而作为交换,对方帮他转学、帮他铺垫好个人事业发展的一切;再比如,陆知齐承诺会送他进娱乐圈,成名后,凌屿则用他的一切来回报。
王明霁听完,砸了咂嘴。
“听上去,陆知齐在做慈善。投入一个随时可能赔本的买卖,这么不理智,倒不像他。”
“...确实。”
凌屿垂了眼睛。
与陆知齐做的一切相比,他的付出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凌屿每天想着如何对陆知齐更好一点,想着想着,就满脑子都是他了。
见年轻人塌了肩膀,又捂住了脸,王明霁忽得又有些心疼。
“凌屿。”
“...嗯?”
“非得喜欢他吗?”
“...嗯。喜欢。非他不可。”
“……”
耳畔传来隐隐约约的、沉重的叹息声,凌屿不解,看向王明霁时,对方却避开了视线,像是在回避什么无解的难题。
凌屿不解,刚想打破沙锅问到底,却听到了广播播送。
“第五百三十到五百八十号选手,请准备入场。”
“脸转过来。”
王明霁从大衣兜里掏出了半截手臂长的布筒卷,扬臂一展,里面赫然是千奇百怪的刷子。
很不适应化妆的凌屿立刻拒绝。
“刚才有人帮我擦过粉了。”
“流水线的东西,能看么?闭眼。”
冰凉的喷雾猝不及防地喷了满脸,凌屿身体一颤,再睁开眼时,沾满了粉底液的刷子已经在脸上刮了一层。凌屿抬手抹了一把,一言难尽地问:“王叔...你这...刷墙吗?”
“闭嘴,等着我化完。”
见凌屿想躲,王明霁捏着他的耳朵重把他拎了回来。他又取了一枚圆头刷子,沾了巴掌大小的粉盒,在左手手腕上轻轻抖掉余粉。
化妆刷在男人的手里飞转,令人眼花缭乱的打底只用了不到一分钟。凌屿目瞪口呆地,又见王明霁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指甲盖大的银色小盒。
“帮我打开。”
“哦。”
凌屿不解地掀开盖子,赫然发现里面像是膏状的红色彩妆。从来不上妆的男高中生差点把盒子嫌弃地甩飞:“我不用这种东西。”
“由不得你。”
王明霁用大拇指沾着饱满的红色,在手背上晕涂开,直到颜色淡了下来,才两下抹在了凌屿的眼尾。他的手指细长,力道适中,涂起彩妆时指腹微微发热,动作专业又轻柔,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
又是令人眼花缭乱地炫技,王明霁从他的口袋里不停地拿出化妆工具,行云流水一般。
凌屿狐疑地向他的口袋里看去,以为里面装了个异次元口袋。
“别动,让我看看。”男人仔细端详了一阵,眼带嫌弃,“五官勉强看得过眼,皮肤底子实在太差。也就这样了。”
凌屿怀疑地取出手机想照照镜子,想看看王明霁这敷衍式化妆到底比流水线工艺好在哪,可对方只伸手扒下外面披着的化妆垫,推着催他赶紧入场。
“...知道了。”
凌屿一路走,一路照着玻璃的反光整理发型,显然有些不安。王明霁低声沉笑,十分愉悦:“没有眼光的小子。要是放在以前,别人求都求不来。还挑挑拣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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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傻站在原地,摆个姿势。”
摄像师打着呵欠,困得泪眼模糊,瘫坐在椅子上疲惫地朝他比划着。
通常第一次入棚的新人都是手足无措,可明显,凌屿要更胜他们一筹。面无表情的青年往中央一站,简直就像一块石头——神情冷淡,动作僵硬,像是被人胁迫一般。
“服了。”
摄像师不耐烦地翻了白眼,弯腰调光圈焦距。可当摄像机的镜头定格在少年人的脸上时,摄像师明显愣了一下。
看了一晚上清一色的白/粉糊脸,卡粉裂纹,对比起来,这个小年轻的皮肤简直好得不得了。远看烟笼寒水,近看纹理细腻,又不是那种油油的小白脸。年轻人虽然面无表情,可黑色瞳仁亮而清,睫毛黑密,眉骨轮廓优秀。而眼尾处隐隐约约地有一抹极淡的红,并不夺目,甚至远距离观察几乎看不出来,可对焦近距离拍照时,蓬勃的颜色如同初生的彤云,烘托着凌屿清寒的气质,诸多矛盾点完美融合一体,让人挪不开眼。
“这新人哪找来的?怎么之前没听说过?”
摄影师总算不困了。
他让人给凌屿换了一件干干净净的白衬衫,袖口挽起、胸前挂着缠着细红绸带的飞镖装饰银链;也没有强迫凌屿做一些卖萌、装可爱的动作,而是让他就地坐下,安安静静地拿着一本书看。
不擅长动态的年轻人侧脸几乎完美无缺,黑睫低垂、神态专注,嘴角紧抿着一抹倔强,让人很容易联想到一根扎在岩石间的红缨枪。尖锐犀利,昂扬凌云。
“不错,真不错。”
摄影师拍了两张满意的证件照,还想换个角度继续,却被导播在耳机里不停地催促:“五百六十三呢?!人呢?!”
“啧。一共就录三期的小破节目,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摄影师嘀嘀咕咕,意犹未尽地让凌屿转去等候室,又低声叮嘱道,“里面一共三个评委,第一个刺儿头,第二个外行,第三个是内部人员。到时候嘴甜一点,别得罪了第一个,尽量争取第二个。”
凌屿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说了声谢谢,笑了笑。
摄影师的眼睛一瞬间睁圆了,愕然道。
“你不是面瘫?原来会笑?给我回来,重拍!!”
第74章 我,来者不拒(上)
还算宽敞的舞台,刺目的灯光,标准的一排桌子,桌后的三位衣着风格迥异的评委,还有摄像机后簇拥着的两圈工作人员。
凌屿站在聚光灯下,被灯光映烤得皮肤发烫又发痒。对他来说,这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与地下酒吧的烟雾缭绕与晦暗杂乱完全不同。
“在盲审录音小样的时候,我们就对你有印象,你的声音特别好听。今天一见,你的形象跟声音一样靓,真想邀请你参与我正在筹备的电影。”
座位正中的男人明显对歌手素养毫不关心,只亮眼灼灼地上下盯着凌屿的好身材和帅气脸蛋,不住地点头。
凌屿正要道谢,坐在左手边的评委却尖锐地指出了演唱的问题:“你的高音还算不错,但在不同音区间的混音有明显割裂感,以流行乐演唱的标准来看,并不算合格。”
凌屿轻轻地‘嗯’了一声。
陆知齐说,他在半年前报的名。那时候凌屿的技巧和嗓音都显得青涩,所以评委指出的问题曾经客观存在。
“严老师,倒也不至于吧。”坐在最右边长发女人笑了笑,拿出了凌屿的参赛资料,纤长的手指在上面轻轻点了点,更加温柔地问,“听说你的家境困难,是不是从没有系统学习过音乐呢?”
“学了半年了,还行。”
凌屿看了看她的名牌,叫吴歌。
“半年?刚入门的歌手就能唱得这么好?真棒。你这么年轻又这么有天赋,这场初赛分组排名,你一定是名列前茅了。坐在我身旁的两位老师应该也是同样的想法吧?”
‘啪’地一声!
严阳终于忍不住摔了手里的笔,黑着脸冷笑。
每次这个来自‘黑键’公司团队的女人问出了这种令人羞耻的问题,就是要硬保人晋级的意思。大半天了!她就这样尴尬地扶了七八个能力低下的选手上位,严阳简直如坐针毡。
吴歌并不在乎冷抗议的严阳,自顾自地再接再厉:“说说你的经历吧。”
凌屿从来就不是煽情派,被问到这种问题,只草草敷衍了句‘没什么可说的’。
吴歌:“在你的学习生活中,就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感动的经历?”
凌屿:“没有。老师很凶,经常骂人,嘴里吐不出一句好听的。”
吴歌:“...那至少有贵人提携吧?”
凌屿:“有。但他们不让我说。”
吴歌:“那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凌屿终于抬头,面无表情地:“我能开始唱了吗?我唱得比说得好听。”
吴歌气得差点厥过去。
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愣头青,真不知道公司高层为什么硬要捧他。
就这情商,捧得起来么?
眼见着吴歌的脸色变得尴尬,一旁的赵导想着打个圆场,却没想到,严阳先嗤了一声。
他闭麦低低地骂了句‘演什么演’,又不耐烦地催促道。
“第一部 分,原创歌曲演唱。你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耳畔,‘啪’地一声,灯光寂灭,唯有一束小小的追光洒在他的脚边。
场内安静地落针可闻。
灼目的灯光在黑睫间凝成碎金,凌屿微微阖了眼眸,极清澈冷冽的声音在胸膛共振。
这是一首凌屿自己谱曲作词的英文歌——‘The two of us’,是一首典型的散文式情歌。曲式结构是简单的ABA三段体,大旋律线,娓娓而来。
细究起来,除了那段连续的切分音外,这首曲子前半段并不需要高超的技巧便可驾驭。散文式类的歌曲考的是细腻度,除了技巧的部分,更为重要的,是对于情感的把控。面前的高中生倔强尖锐有余,柔肠百转不足;而歌曲开始几个乐句的旋律过于平淡沉缓,更难体现出情感的表达。
严阳耐着性子听了几句,隐约的期待也变成全然的失望。大半天的疲惫,再加之刻板印象使然,他不再留情,直接按亮屏幕,毫不犹豫地拍下了红键。
沉重的合成电子音回荡在整个小厅间,声音洪亮,像是一记重锤,想要砸断台上人的演唱。可凌屿仿佛早就习惯了这样侮辱性的打断,并未表现出特别的情绪波动,平静地唱了下去。隐忍压抑的主歌部分,随着凌屿低沉缓慢的诉说,如水流淌。
台下的严阳厌烦地闭着眼,背靠椅背,有一搭无一搭地揉着太阳穴,忽然,他倦怠的表情里添了一丝疑惑。
似乎...歌里的情感流动一点点地增强了,让人不由自主地共情。严阳放下撑着额角的手,开始不自觉地倾听歌词曲调。
这是一首描写爱情的歌,主歌却无一字提到‘love’。他只是提及了雨夜十字路口的一场车祸,写渴求救赎的幸存者;写事不关己的高档车,写袖手旁观,写偏见冷漠;又写那把落在他肩头的透明雨伞,还有那件为他包扎伤口的白衬衫。
年轻人的暗恋很浅薄,没有惊天动地,安静而卑微。更像是高中课桌里一张轻飘飘的试卷,他掏空心思写满了所有空白,怀揣着那红笔写下的高分,不为炫耀,只想换来那个人的偶尔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他拼了命地想要靠近,可他们的距离太远,仿佛隔了山海,浪急风高,最终吹走了他死死握住的那张试卷。纸张旋飞,被车轮无情碾过,如同那段无疾而终的年少心事。
副歌则是不断拔高的音程,一浪高过一浪。控制感又有力量感的声音震得场内所有人的耳膜嗡嗡作响,凌屿漂亮如钻石般的嗓音在此刻一显无余。严阳猛然身体大幅度地向前倾,双眼炯炯地盯着舞台中央的年轻人。
今晚确实有两个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个是天之骄子却名不副实的凌奇牧;另一个就是一文不名却难掩天赋的凌屿。
有趣的是,两人都姓凌。
“I am waiting, always waiting, for you!”
渴求自我救赎的凌屿痛苦到了极点,最高音甚至被暴力地推上了C5。凌屿的眼眶微红,仰头嘶吼着最后的发泄,又狠狠将麦划走,侧过头大口大口地呼吸,胸膛难以压抑地起伏。
他闭着眼,睫毛轻颤,没有人知道,他是否在忍着眼泪。可摄像机后,已经有不少人在跟着小声地啜泣。
伴奏一瞬消失,台下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眼前这个不可思议的青年。凌屿停了几秒,垂在身侧的手重新举起,他垂着眼,带着叹息念出了最后的歌词。
“Look at me.”
你能不能等等我,能不能...看看我。
“不错。”
严阳忍不住小声嘀咕。
力道一收一放之间,游刃有余。虽然有几处瑕疵,显得鲁莽粗糙,但就是这种横冲直撞的劲儿,正合了这首歌的氛围。
只不过,歌曲的小样与现场版怎么会差这么多?!
就在他后悔着自己冲动而按下的‘不合格’按钮时,凌屿已经把麦放回了麦架上,站在舞台边缘,安安静静地站着。
“好!好!!好!!!”赵导失声赞道,“我看,这歌坛又要再出一个楚峪那样的天才!!不管是外形、年龄、还有歌曲的表达技巧,都跟当年那个天才一样优秀。甚至,你比他多了些故事感和镜头感。我很喜欢!说真的,你有没有兴趣转行做演员?”
连严阳也忍不住开口赞道:“虽然部分处理的不够细腻,但高音爆发确实惊艳到我。”
凌屿:“谢谢。”
严阳:“刚才没听完就拍了按钮,是我着急了。跟你道个歉。”
台下的人齐齐不可思议地看向严阳。那人是出了名的黑脸和严肃,从没见过他在镜头前对什么人道歉。这样的行为,足够单独剪出一期预告片了!
镜头立刻贪婪地转向凌屿,祈求这位冷面青年能多给点反应,可是这位祖宗却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淡淡地说了句‘没事’。
接连而来的赞扬从赵导口中传来,凌屿也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招摇或谦逊,整个人寡淡得像一块冰晶。仿佛刚刚迸发的情绪像是错觉——曲尽了,情绪就被藏起来了。
见凌屿这么优秀,尴尬的吴歌总算松了口气。
她以为接下来的晋级应该是顺理成章的,正要开口,可一旁的导播却疯狂地给她打手势。
吴歌疑惑地打开静了音的手机,惊讶地看见里面躺了错过的十几条短信。是来自直属领导的最新指示,与赛前商量好的战术背道而驰。
‘不允许凌屿晋级!’
“什么?”
她愕然的表情几乎控制不住,向着导播反复确认,得到了确定的回复后,才深吸了一口气。摘下那副殷切又情绪化的脸谱只是一瞬间的事,吴歌轻易蜕变成了一个‘专业严肃’的乐评人。
“严老师为你说了很多好话,赵导也挺喜欢你的。但,我不得不说一句实话。你的乐商实在不高,对于感情的处理也不够细腻。这首歌,全靠高音炫技顶上去的,根本没法打动人。而且,曲子和词写得也很单调无聊哦。我认为,你不够资格进入下一轮。”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尤其是吴歌右手边的两人,均是不敢置信地盯着她,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
“哈?乐商不高?炫技?没有感情?”
“词曲单调无聊?”
吴歌当然意识了到从四面八方射来的视线,盯得她背后火辣辣的,汗水心虚地沾湿了衬衫内衬,黏糊糊地。
但她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她的存在,就是为了代表公司高层的决策意志。此刻就算她表现得奇怪又毫无逻辑,她也必须要硬着头皮说下去。因为这是她的工作。
她猛地拍下了面前的按钮,‘X’又一次显现在了屏幕上。
已经有了两个‘不合格’,凌屿现在已经进入了待定区。如果再有一个,那么则铁定会被淘汰出局。
赵导演明显是会投晋级票的,而吴歌决不能让他这么做。她必须想办法找个借口,把凌屿拉下来!
“考虑到我们是为了游戏里的英雄撰写他们的角色曲,词曲作者必须有大量的知识储备,才能够创作出相应的歌曲。”
“你说知识储备...”
严阳的反问被吴歌立刻打断。
“是的,知识储备。比如,《黎明之前》的第三个副本是以法国为原型,基于大量历史事件改编而成。如果不了解那段历史,根本写不出英雄生平的颂歌。”
“游戏官方已经声称,世界观是架空...”
连不怎么懂游戏的赵导演都忍不住小声提醒她,可吴歌仿佛听不到似的,死死盯着凌屿疯狂输出。
“你懂法语吗?会唱法语歌吗?基于你的家境和生长环境,我不认为你具备应有的音乐素养。”
曾经的煽情拉票话题转眼就成了攻击他软肋的刀子,一句话也可以翻云覆雨。严阳忍不住和她争辩起来,立场滑稽地反转,和稀泥的还是老好人赵导。
这话题转折生硬到连耿直的凌屿都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
他视线左右平扫,果然,在摄像机的后面,站着一个戴口罩、戴兜帽的矮个子少年。
那人笑着,眼睛弯得天真无邪,右手身在胸前,悄悄地比了个讽刺的中指。
凌屿想了想,上前半步,略微弯腰,单手抚着立麦说。
“我确实会几个法语单词。如果歌曲不难的话,可能我可以...”
“很好!给他拿上来。”
吴歌就怕凌屿不接话茬,让她没办法借题发挥。她立刻挥了挥手,一旁戴着耳机的矮个子场务忙不迭地双手捧着一页薄薄的纸,递了过去。
曲谱被潦草地打印了出来,法文压在五线谱下,右下角的网页水印还没来得及消,纸页上面甚至还沾着打印机的热气。
“Le...”
凌屿磕磕绊绊地念着题目,极轻的笑声从人群里传来,凌屿眼皮略抬,准确地看见捂着肚子笑的凌奇牧。
严阳深觉不快,他摘下麦克风,严肃地替凌屿向着吴歌申诉争辩。
“我们的竞赛是要选出优秀的‘唱作人’,而不是考语言学博士。这加赛,不符合赛程规则。”
“音乐素养也是‘唱作人’必不可少的一项考核要求。‘香榭丽舍大街’并不算冷门歌曲,我并没有故意刁难他。”
吴歌侃侃而谈,有理有据。
凌屿盯着凌奇牧,而对方正抱着肚子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把口罩剥下了大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凌屿,别不自量力。下来吧,我真替你丢人。’
少年口型缓慢,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砸在凌屿脸上,带着极浓的羞辱意味。
就在他以为凌屿会灰溜溜地滚下去时,那人却笑了。
凌屿在笑从前的自己,笑过去的盲目和莽撞,笑那些年的怯懦与自卑。
就凌奇牧这种货色,也值得他费心去争?他从前是瞎了眼么?
于是凌屿抬起头,直视从容,一字字地问。
“只需要唱这一首‘Les Champs-Elysées’?”
刚才连歌曲名字都念不出来的年轻人,这次的发音却格外标准,吴歌没反应过来,顺着凌屿的话,点了点头。
“能让你进入待定区。”
“好。”
说罢,凌屿随手扬掉手里的歌词单,看也不看,两步走到严阳身边的空椅子旁,微笑欠身,借走了那把严阳随身携带的吉他。
转身的瞬间,右手利落地轻扫和弦,法国香樟树掩映下的大街顷刻在众人面前徐徐铺陈,整个演播厅似乎都跃动着树叶间缀下的碎金阳光。
凌屿的自选曲展示了他高亢清亮的高音,而这首歌又将他漂亮的中音区显露,曲风由大线条慢速一下子变得极律动俏皮,两首歌互为补充,竟然完美地凸显了凌屿对歌曲游刃有余的驾驭力。
至于吴歌和凌奇牧想要为难凌屿的法语...只能说,凌屿巧妙地借着旋律起伏,让自己的发音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漏。
一曲毕,满堂喝彩。
吴歌的表情从震惊到慌张,而随着最后一个和弦落下,凌屿单手拎着吉他,一步步走向那个坐立不安的女人。他将歌单端正地放在她面前,欠了欠身。
“再来多少首都可以。”
他撩起眼皮,又挑衅地盯着摄像机后脸色阴沉的凌奇牧。
“我,来者不拒。”
第76章 凌屿,我很忙(上)
王明霁抱着一碗热腾腾的关东煮,和衣窝在角落里,一边看着现场直播的大屏幕,一边美滋滋地吃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