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颜心下嘀咕两声,我倒是想,但您就睡我身旁,我逃得了吗?!
游澈一如往常安安静静躺在离祈颜稍远的地方,奇怪的是他今晚有些不安分,关上灯没多久,他便往祈颜那边靠了靠。
黑暗中,一只手悄然攀上祈颜的腰肢,按住。而后耳边响起一道低沉的话音,“你换香水了?”
祈颜神经紧绷,四肢僵硬,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腰上的手只静静搭着,很久都没其他动作,久到睡意吞没意识,眼皮沉重阖上,那只手才缓缓移开。祈颜对于夜晚的最后印象是,耳边回荡的一声低而轻的,“睡吧。”
回去上了几天班都还算顺利,没怎么和付仁溥碰面。最后一次见是他离职那天,祈颜远远掠过一眼,见他上了周秉华的车离开。
祈颜忙碌了大半天,疲惫得提不起丁点胃口,本想知会陈斌午饭不用带他那份,陈斌的电话先打了进来,一顿哭嚎。说是回来的路上被车撞了,正躺在医院。
祈颜神色匆匆赶过去,得知他的伤势后有点哭笑不得。他的脚有点小扭伤,不算很严重,打了石膏,要住院观察几天。
祈颜一到,陈斌就拉着他绘声绘色地讲述过程如何惊险,他的身手又是怎么了得。
最终,祈颜总结出一个关键点,那辆电瓶车压根没撞到他,是他自己闪躲的时候不小心扭到了脚。
祈颜边听他讲,边无聊地拿起桌上的苹果削皮。好容易削了一半,果肉也被削得所剩无几,且几乎都氧化了,颜色发黑很不好看。
“小颜,真的是你。”
一道中年男音传入耳中,祈颜拿刀的手骤然一颤,刀刃朝指尖划去,豁开一道口子,鲜红的血如涓涓泉水,汩汩溢出。
男人走到近前,兀自攀谈,“刚才听到你的声音只觉得熟悉还不敢确定,没想到还真是。”
“怎么还流血了?”他看向祈颜的手,立即要上前触碰,祈颜迅速起身,躲瘟疫似的躲开他伸来的手。
陈斌没好气地喝道:“阿叔你谁啊?别动手动脚的。”
中年男人的笑凝在脸上,流转眼底的阴诈稍纵即逝,转而露出略显局促的慌张,双手垂在洗得泛白的裤子两侧,连连道歉。
祈颜对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记忆尤深,第一次见面时他就佯装出这副朴实无害的模样。
当时离两月之期还有半月不到,付仁溥也没对落魄的祈颜表现出异样情绪,依旧体贴入微,关爱有加。
只要过完暑假,付仁溥便可以通过祁正阳的考验。
付仁溥收到母亲重病卧床的消息时,祈颜刚好考完试,索性跟他一起回去,也看看他从小生活的环境和家人。
除了卧病在床的母亲和在校住宿的弟弟,付仁溥还有个继父,付鑫。
起初他们对祈颜都还不错,付鑫也总挂着热情的笑,看上去是平易近人又质朴的长辈。
他们家庭条件不好,堪称家徒四壁,用付仁溥自嘲的话说,他们就像身处底层的蝼蚁,光活着就要拼尽全力。
而祈颜就像他们能抓住的,也是唯一可利用的,通向更高阶层的铁索,助他们爬至生存之上的更高物质层面,再不会被困于生计,囹圄贫穷。
祈颜将他们的挣扎看在眼里,也没有就此放弃和付仁溥的情感,毕竟这些能用钱解决的问题,等两个月期限一到,祈颜都能解决。
先放弃的是付仁溥急于求成的贪婪。
在得知祈颜与祁正阳的父子关系修复无妄,祈颜也不可能再回到祈家后,付鑫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经常对祈颜横挑鼻子竖挑眼,还使唤他做以前从未接触过的脏活累活。
至此祈颜还对付仁溥抱有一丝期待。
可祈颜一再的隐忍反而让他们的恶意变本加厉。连一向温柔的付仁溥都变了样,将祈颜按在床上,不顾他的意愿,撕扯着身上的衣服。
祈颜奋力挣扎,一脚踹到他的要紧处。付仁溥吃了痛,不满质问,“我们在一起三年了,你碰都不让我碰,这就是你说的爱我?你都不是高高在上的小少爷了,还看不起我吗?”
祈颜不知道他抽了什么疯,只听他继续喃喃:“既然我碰不了你,他更别想。”
隔壁的划拳声渐歇,有脚步正朝这边走来。
付仁溥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祈颜奔进暗夜里。嘈杂的蛐蛐鸣叫声响彻幽深山谷,勾出心底的恐慌和烦乱。祈颜不知道那条漆黑的路向何处蜿蜒,却不能停下脚步,相比于前方的漫漫未知,他更畏惧门外徘徊的脚步。
好在付仁溥良心未泯,把祈颜带了出去。
细算下来,祈颜在那里待了一周不到,却险些落下阴影。那是段噩梦也是警钟,时刻提醒自己,贫穷是一切不堪的源泉,而财富和权力是唯一解药,搞钱才是生活的真谛。
护士为祈颜处理好伤口,付鑫还在陈斌病床脚待着,脸上表现出担忧急切的神情。
任他自说自话,祈颜从始至终缄默不语。看出祈颜对对方的厌恶和排斥,陈斌便催促他早点回去。
付鑫的妻子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透不出一丝生机,宛如垂死的枯树。望向祈颜的目光空洞又呆滞,全然没了之前的刻薄。
祈颜并不想与他们再有交集,与陈斌道别后便步履匆匆地穿过住院部长廊离开。
往常祈颜就算早早结束了工作也会在外边拖延磨蹭,迟迟才回家。今日他早得过于反常,连游澈见到他都略显迟疑。
待祈颜又走近几步,游澈才叫住他,“回来得正好。”
祈颜只觉莫名其妙,没等他问正好什么,卫嘉就带了个陌生面孔过来。老者走到祈颜近前,示意他落座,又让他张嘴。
祈颜不明所以,但还是一一照做。经过一番望闻问切,对方也得出结论,直言祈颜的身体很健康,只需要适当休息,放松身心,并辅以食疗,体重就会慢慢恢复。
原以为之前的调理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来真的,看来游澈真的喜欢有肉感的。
祈颜悄摸捏了捏没什么肉的侧腰,暗自下定决心,要减肥了!
游澈夜跑回来,看到沙发上蜷缩着的一人一猫。电视画面还在闪,祈颜却歪头睡着了。
他走过去轻唤了两声,回应他的是祈颜微蹩的眉头。
游澈将猫从他怀里抱走,祈颜察觉到响动立即睁开眼,撞上的是一双乌黑的瞳孔。
祈颜警惕地直起身,游澈倒先开口了,“再不醒,我就得抱你上楼了。”
祈颜心有余悸,后怕地拍拍胸脯,幸好醒得快,不然就被他抱了。
小猫似乎更喜欢祈颜,游澈才抱了没一会儿,它就挣扎着跳回祈颜怀里。游澈似有一瞬间的受挫,祈颜抬眸时,恰好扑捉到他眼底闪过的几丝不显眼落寞。
祈颜竟鬼使神差地安慰道:“或许是你身上的汗味它不喜欢,可以试着沾点猫薄荷。”这个方法还是南黎教他的。
“猫薄荷,”游澈低声重复了这三个字,又看向祈颜,若有所思地点头,深表赞同,“确实和猫薄荷有异曲同工之妙。”
游澈边说边俯身靠近,就着祈颜抚摸的手压上去,覆上他手背。美其名曰,让我沾沾你的光,一起摸摸它。
他的手掌宽大而干燥,掺杂着运动过后的灼热体温,仿若一个熇热的牢笼,祈颜的手被牢牢禁锢其中。
“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祈颜没有推辞,思忖片刻道:“叫多多吧,钱多多。”
游澈没说好与不好,只看着祈颜平静道:“如果资产还达不到你的预期,我会继续努力。”
他的话莫名其妙,祈颜不知怎么搭腔,便逼出一个哈欠困遁了。
游澈收回长腿给他让道,视线跟随他的背影目送上楼,偶然瞄到祈颜指尖的纯白纱布,他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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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转变后的祈颜已不再奉及时行乐为行事信条,追求的是更多可以掌握在自己手里,任自己支配的财富,一种金钱带来的安全感
目标:囤好多好多钱,等翅膀硬了再远走高飞
再一个,游澈是真的有病,有大病
第12章 不合理推论
祈颜从医院离开后,付鑫便凑到陈斌床前闲谈,有意无意地将话头往祈颜身上引,想套取更多信息。
陈斌自然清楚他的意图,简单应付几句便倒头睡下,不再搭理。
付鑫吃了闭门羹,也识趣的不再纠缠,揣着手回到妻子病床前坐下。很快又进来一个护士催付鑫缴费,听他们谈话的内容,医院催了不止一次。
付鑫将身上的口袋摸索个遍,只勉强掏出两百块,恳求道:“麻烦再宽限几天。下周,下周一定交上,拜托了。”
他面色沧桑,眼珠泛着上了年纪的浑黄,央求时躬起佝偻的身躯,看上去愈发辛酸。
“也真是可怜,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子一个也靠不住。”
护士走到门口小声嘟囔了句,恰好被擦肩而过的付仁溥听了去。
护士走后,付鑫脸上的酸楚也随之消失殆尽,望向病榻的眼神变得阴鸷冰冷,态度也极其不耐烦,“看什么看?还不是怪你那好儿子不争气,害得咱们转到这破医院。”
付仁溥站在门边,双手紧攥成拳,积压在心底的愤恨染红眼眶。类似的话他从小听到大,付仁溥做了他十几年的工具人,任其打骂摆布。时至今日,付鑫依旧像只寄生虫,死咬着他不放。
原打算将他们送回原来的医院,可在病房外徘徊了几分钟后,还是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了。
陈斌出院那天,祈颜候在大楼外,早早订了餐厅,以抚慰他受伤的肉体。
等餐期间,陈斌一直低头研究他的股票,有些纳闷地嘟囔,“怪了,这几家公司的股票怎么突然跌得这么厉害?”
出于好奇,祈颜接过手机瞟了眼,惊奇地发现那几家正是之前戏耍他的公司。祈颜满不在意地冷哼一声,“苍天有眼。”
话虽这么说,可他毕竟是学金融的,很清楚大跌背后定是有人操盘。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谈笑而过也就罢了。
陈斌在医院闷了几天,可算让他逮着机会喝两杯,这兴致一上来,祈颜怎么都劝不住,好在陈斌醉死前报了住址。
下车后,祈颜扛着醉醺醺的大个在纵横交错的深巷里穿梭,终于在穿过好几个路口后,将陈斌安全送到家。
开门的是陈斌的弟弟,他先是帮祈颜一起把陈斌扶到床上,再礼貌地给他倒了杯水,道谢。
祈颜接过水喝了几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了几句,缓了会儿才起身离开。陈果跟上去,想送他到路口,“这里的路有点绕,我送你出去吧。”
祈颜摆手婉拒,“放心,走过一次了,还有印象。”说罢便转身下楼,楼道的声控灯伴着踏响的脚步一盏盏亮起。
陈果趴着扶手,探出头目送,直到再看不见楼道的灯亮起才慢吞吞回屋。
幽暗的狭窄小径,两旁的路灯忽闪忽灭,已然失去了照明的能力,四周唯一的光线来源只有头顶的微弱月光。
打算借助手机的光亮,才猛然想起落在了陈斌家的茶几上。
幽暗的环境更易调动人的警惕心,祈颜听着身后慢慢靠近的脚步声,下意识加快脚程。走到灯火通明的地方,才敢回头察看,庆幸身后跟着他的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歹人,只是个出来扔垃圾的阿姨。
祈颜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前一秒还在暗嘲自己过于警惕,下一刻真正的跟踪狂就蹿到跟前,若无其事地和他打招呼,“小颜,我们聊聊?”
“我和你们没什么好聊的。”祈颜无视眼前的人,绕过他到路边拦车,付鑫见祈颜要走,便信誓旦旦道:“给我十分钟就好,我保证,十分钟后绝不再缠着你。”
“就十分钟。”祈颜放下手,没什么表情的说。
付鑫喜出望外,将祈颜拉到人少的地方,先是一顿哭诉:“小颜,阿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付仁溥那小子没良心,把我们扔在医院就撒手不管。我们在城里人生地不熟,就认识你了……”
祈颜面无表情打断,“我和他早就分手了。”
见苦情戏唱不下去,付鑫扯着笑,换了个路数自顾自地说:“如果不是跟了你几天,都不知道所谓的落魄是跟我们开玩笑。”
“小颜,你住大房子,坐豪车,”他看向祈颜的腕表,“随随便便的一块表想必都价值不菲。叔叔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你就当施舍路边的流浪汉,帮帮我们这些苦命人。”
“退一万步说,我儿子跟了你几年,把你当祖宗供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分手了也该给点补偿对吧。”
短短几分钟,祈颜再一次刷新对“厚颜无耻”的认知,没想到有人能没皮没脸到这种程度。他睨了对方一眼,道:“所以你想勒索我?”
“怎么能叫勒索呢,我在和你商讨,或者说在恳求你。”
祈颜站在月光下,柔柔的光线洒在身上,仿若披着一层朦胧的细纱,看着既柔和又人畜无害。说出的话却无比决然,“别做梦了,我一分都不会给你。”
正值醉意上头,又见商谈无望,付鑫顿时恶从胆边生,打起了别的主意。
他遽然扯住祈颜的手,嘴里低声喃喃,“今天人和财我必须得到一个。那晚让你逃了,现在可没人会救你。”
祈颜虽看着白净娇气,但付鑫忘了,他还是个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年轻小伙。
之前祈颜处处忍让因敬他是长辈,加之自身的教养,才不轻易动手。既然他为老不尊,祈颜也不再惯着,抄起墙角的棍子毫不犹豫打了下去。
后面赶来的陈果惊慌失措大喊:“别打了,祈颜哥!”
半小时后,游澈赶到警局。
祈颜垂头呆坐着,直到一双黑色皮鞋闯进狭小的视线范围,他才顺着鞋尖缓缓仰起头,对上眼前那双漆黑的眸子,无精打采道:“先生,我打人了。”
游澈没说什么,将他扶起来审视了一圈问:“有没有伤到?”
祈颜愣愣摇头,伸出手给他看,搓掉指关节上的血渍,“都是他的血。”怕游澈不信似的,又蹦了两下。
不可置否,见到游澈出现在警局的瞬间,一涌而上的是脚踏实地的安心,甚至有想冲上去环住他的冲动。
游澈沉着处理完所有事,将祈颜领出去。有陈果作证,祈颜属于正当防卫,只受了点口头教育。
“那小孩已经让卫嘉送回去了。”游澈捏着珠串,没有捻动,只静静捏着。
祈颜垂丧着头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无声走了一小段,才有话音散进晚风中,“这是我第一次打架。”
“我知道。”游澈没有回头看他,依旧踩着平稳的步子向前。
“他流了很多血,我下手很重。”祈颜的话不断往外蹦,漫无目的又很急切,像是渴望某种东西。
游澈突然顿住脚步,回头。双手扶着祈颜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平静道:“是他罪有应得,你没错。”
“你没错”,简单的三个字让祈颜所有毫无头绪的不安找到落脚点,像做了一个偏离轨道的行为而感到忐忑,却有个声音在耳边说“你是对的”。
从前背后有祁正阳撑着,无论怎样都有他兜底。如今没了庇护的祈颜,本质上就是一只胆怯的鸵鸟,害怕犯错也畏首畏尾。
祈颜的双眸好似亮了下,冒出强烈的表达欲,跨步上前与游澈齐肩,滔滔不绝地描述当时的场景,其中不乏添油加醋渲染出来的英勇果敢。
游澈放慢脚步,静静听他眉飞色舞地讲述,偶尔点点头,给予正向肯定。
或许是高度疲惫后警惕性有所松懈,加之月光给游澈镀了层柔和的茸边,轻易让人产生他极具亲和力的错觉。
微长的发丝随风曳动,宛如狮子猫那长而柔软的毛。
祈颜竟鬼使神差地抬手,在他后脑轻轻抚了一下。
很轻的一下,却被游澈捕捉到了,并很快回头。
祈颜的手来不及收回,就那么悬着贴在游澈脸侧。俩人四目相对沉默了半分钟,祈颜才干笑两声辩解,“你头发上沾了几根猫毛。”
游澈不疑有他,说了声“谢谢”。
祈颜心虚地挪开视线,转移话题,“先生,这也是你第一次到警局捞人吧?我以为他们会叫老爷子过来。”他声音很低,闷在嗓子里,仿佛只是自言自语的呢喃。
“算不上捞,接你回家罢了。还有,”他加重语气强调,“现在我是你配偶,况且你也已经过了遇事就找监护人的年纪。”
祈颜刚调动起来的情绪没多久又蔫了下去,垂头丧气应着,“知道了,我会自主自强,不给你添麻烦。”
知道又是因为自己的表达能力让祈颜理解偏差,他拉住祈颜,势要解释清楚,“我的意思是,配偶也可以充当监护人的角色,你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
祈颜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呆愣愣道:“你想当我爸?”
游澈:……
第13章 底气
祈颜从梦魇中惊叫醒来,却见到了比噩梦还惊恐的一幕。他正死死抱住游澈的腰,头严丝合缝地贴着他的颈窝,鼻息喷洒的那小块区域附着一层薄薄的濡湿。
被抱着的人微微撑着身子,另一只手搭在被褥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像在安抚。领口被祈颜蹭得大开,露出胸前的大片蜜色肌肉,颈侧动脉跳出扰人的鼓点,一下一下敲在祈颜耳边。
他半眯着眼从额头开始往下打量,在祈颜微张的唇瓣上停留片刻,才慢悠悠开口:“还没缓过来?”
话音刚落,祈颜立马从床上跳起,不仅因为被抓包的心虚,更因腿间那即将脱闸的汹涌。他光着脚飞奔进浴室,顾不得回想刚才的尴尬场景,落锁后就将水开到最大,生怕发出什么难以抑制的声响。
本该等游澈走后再处理,但今日的感觉上涌得过于急促,祈颜也顾不了那么多,只能咬紧牙关,将声音闷在嗓子里。
不知道游澈什么时候离开,祈颜洗完澡出来时卧室已然空无一人,床褥被理得干净齐整,空气中飘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清香。
祈颜猛吸了一口,仔细辨别,很快辨出是自己常用的香水味,满意地兀自呢喃:“确实很香。”
祈颜收拾穿戴好下楼,恰巧迎面撞上晨练回来的游澈。他穿着宽松的运动服,全身汗涔涔,下巴处挂着一颗将落未落的晶莹汗珠。有些像细雨在皮肤上落了薄薄一层,而有些则宛若断了线的珠子,沿着紧实的肌肉线路往下滚落。
祈颜站在台阶上,比他高出一个头,视线虚虚垂着,自上而下打量。经过腹腰往下时,不由回想起抵在腰间的突兀感,目光也下意识停滞了几秒。
游澈静静伫立在原地任他扫视了一分多钟,而后才突然想起动作似的,轻咳一声,抬脚往前。
怕对方身上黏腻的汗水沾到自己,祈颜旋即往旁边跨了一大步。洞悉他的担忧,游澈自觉靠向另一边,待离得远些才回过头说:“今天你可能上不了班了,有些事需要你亲自处理。”
祈颜疑惑地嗯了声,一头雾水望着他,游澈却没再回答。
半小时后,祈颜在他的注视下,喝完满满一碗浓汤,游澈才慢条斯理开口,“那个流氓闹着要赔偿。”
祈颜下手不算太重,唯一见血的伤害是打在付鑫鼻梁上那拳。
“他想要多少?”
游澈搬弄着眼前的茶具,轻描淡写,“一百万。”
祈颜惊得发出一声冷哼,又问:“他是被我打残了吗?”
“鼻梁轻度软组织挫伤,手臂出现轻微骨折。”游澈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报幕机器,更多注意力都在滚腾的小茶炉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祈颜竟一时慌了神,脑子一片空白,也跟着游澈呆呆望向烧红的炉火。
待游澈气定神闲地沏好茶,才往祈颜那边推了个东西。祈颜从无所适从中回过神,低头看向桌面的物件,那是他的手机。
游澈看着他道:“那小孩拿着手机找到你时,正好看到你们在争吵,他便躲在暗处将经过录了下来。”停顿片刻又评价似的,“看来不锁屏也不算个坏习惯。”
祈颜脸上闪过一丝喜悦,但很快又沉寂下去,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在心底纠缠,拉扯。他抬头望向游澈,语气茫然,“先生,我该怎么办?”
游澈接住他那束隐晦的求助眼神,平静道:“你之所以会纠结是对他怀有愧疚,或者是爱屋及乌的情感,还想留点情面。”
“答应赔偿,既可以很快息事宁人,也能弥补你心里的愧疚,甚至改变他们一家的命运,是一举多得的选择。但你也知道,人的欲望是填不满的,有一就会有二。”
“如果直接走法律途径,我们有人证物证齐全,他的不合理要求也无须理会。不过你会对动手打他,以及对他们的挣扎袖手旁观而自疚难安。”
“我需要向你陈述一个事实,他们的苦难与你没有一丝一毫关系,你也没有义务伸出援手。就像昨晚我说的,他挨的那顿打是自找的。”
“或者我们换个角度来看,假设昨晚你力不及他,他是否会觉得你是弱者而停止对你的侵害?”
“你靠自己的能力自求,而不是他突生的悲悯,从始至终他罪恶的想法都没有任何改变。”
“这些只是实事求是的分析,我无法帮你做任何决定,但是……”游澈顿了几秒,加重语气,“钱,我们不缺。”像在强调,无论他怎么选,都不必担心后顾之忧。
祈颜慌乱不安的心平静了不少,脑中突然蹦出“配偶”这个词,现在的游澈,和他身上时刻保持的沉着一样,让人感到一阵莫名的安心。
至少在这一刻,他好像也没那么令人排斥。
“走法律途径吧,我的确该收起可笑的同情心了。”祈颜做出最后的抉择。
游澈没置喙他的决定,只告诉他,“接下来没你什么事了。”
正午刺眼的光线透过玻璃投映到身上,游澈无名指上的戒指如同婚宴那天,生出一层光晕。
祈颜看得有些许怔愣,脑中蹦出一个奇怪的想法,或许那光是暖的呢。
他抬头看着游澈,不知哪来的勇气,竟和他调侃起来,“先生,你想说的是,接下来的事不用我操心,你会办妥……吧?”
游澈半眯着眼沉思起来,仿佛真的在思考祈颜的话,半晌才稍稍点头,认真评价道:“这样表述确实更好。”继而又走到桌前,拿起上次的本子,埋头写着什么。
态度严谨得一丝不苟,要不是祈颜瞥到上面的内容,还以为他记录的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祈颜面露不解之色,“我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游澈坦言道:“说得好,所以要记下来。”
无论是上次对着草稿澄清的举动,还是记些无关紧要语句的事,他的行为总让祈颜感到莫名其妙。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现在的游澈态度柔和,低头写字的样子像极了课堂上端正认真的学生,不具危险性。
“先生,你的记忆力是不是有点……”祈颜眼神飘忽不定,话音欲言又止,想问的话因还未完全退散的恐惧而难以脱口。
又想起南黎说他有病的事,或许是老年痴呆?
游澈似乎很轻易洞察他的心思,不用他完整说出口,便缓缓道:“上周三,你穿了件白色衬衫和浅蓝色牛仔裤,早餐吃的是小米粥。周五晚七点二十分,你说周末带多多去打疫苗,但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看来你应该忘了这件事。”
祈颜顿时哑口无言,悻悻闭上嘴。
游澈脸上没有因占据上风而露出得意的神情,提议道:“正好今天有空,不如就现在过去。”
半小时后,祈颜抱着猫在休息室和对面的人四目相对。明明在家还一切如常,到了外面,又变得正襟危坐起来。
游澈倒是一如既往的神色自如,微垂着眼帘静静看祈颜抚在猫身上的手,嘴角偶尔扬起一抹几不可查的浅笑。
“这毛怎么打结了?看来下周得带它去洗个澡。”祈颜心无旁骛安抚小猫,竟不知游澈何时走到近前。
他的视线在祈颜头顶逡巡,祈颜有些紧张地问:“怎么了?”
“头放低一点。”
祈颜疑惑地听从他的指令,垂下头。
游澈缓缓抬起手,压到祈颜那微微卷翘的头发上,学着他抚摸小猫的动作,轻抚了两下。然后附身凑近,审视稍稍翘起来的两绺,认真道:“你的好像也有点打结了。”
祈颜的视线被困在狭小的方寸之地,只能愣愣盯着眼前。可挡在他面前的是对方高大挺拔的身躯,贴在他身上的衣料随着祈颜呼吸带起的气流小幅度飘动,虽然只是很小的一块。
祈颜觉得面颊一阵一阵发烫。这屋内的空气过于沉闷了,祈颜暗忖。
游澈似乎对祈颜的头发很感兴趣,探究许久都未退开。祈颜伸出手撑在沙发上,想要往后挪开一点距离。怀中本就因在外而感到紧张不安的小猫,察觉到动静,立即跳离祈颜的怀抱,要往角落里钻,游澈快它一步,倾身往前逮住。
祈颜也因这个突然的举动,面庞整个埋进游澈腰腹,隔着衣物都能明显感受到他腰上紧实的肌肉,硬邦邦地贴着他的脸。
由于要稳住身形,游澈不得已曲起一条腿跪在沙发上,而膝盖搭着的位置恰好是祈颜腿间。
没等他们结束这奇怪的姿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宠物医院的工作人员热情招呼道:“可以带小猫过去了。”
看清里面的情形后,笑容随即凝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尴尬一笑,“……不好意思,打扰了。”
祈颜内心狂啸,下意识推开游澈,站起来要解释,游澈就抱着猫面无波澜地和工作人员走了。
祈颜被晾在原地,甚至没人在意他的羞恼。待面颊的余热消退,游澈已经抱着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