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声惊呼中,台上站着的那位地中海已换成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他站在话筒前神色自如地念着一套官方的演讲词。
台下众人瞬间噤声,偌大的运动场笼罩着看不见的紧张气氛,寂静得针落可闻。对于游澈,人们不约而同的第一反应是紧张和畏惧,和他那为人熟知的名声相反,极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貌,这还是游澈第一次在公共视野下露面。
“原来游澈长这样,不像外界说的凶神恶煞,其貌不扬啊,看上去挺绅士的。之前问你你都不说,还以为他真的很丑,你厌恶到不想提及呢。”骆彬靠近祈颜低语。
祈颜确实厌恶,但厌恶的不是他那张脸,只是不想和那个名字扯上关系,就像刺在他心里的一根针,时刻提醒他寄人篱下,被人包养的事实。
不可否认游澈确实长了张好看的脸,比台上那人好看太多了。
没人注意到,台上那人略过自我介绍,直接念稿,人们都理所当然的以为那就是游澈本人。
开幕式结束后,祈颜跑到树荫下热身,余光瞥见身侧忽现一抹白色的不明物体,祈颜转头看过去,而后干涩地喊了声,“先生,你怎么在这?”
游澈没有回答,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这会儿祈颜才看清那抹白色是未拆包装的护膝。
“戴上。”东西交给祈颜后,游澈又问他,“都参加了什么项目?”
祈颜含糊回答,“挺多的。”
骆彬买完水回来看到祈颜身侧站着的人,挑眉打趣,“这位是?”
祈颜心呼不好!正巧此时听到了要去检录的广播,便拉着骆彬快速离开。
骆彬边走边依依不舍地回头看,等走远了些才不满轻啧,“那人到底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祈颜手心生出冷汗,不自在地撒了个谎,“他是我的一个远房表亲,刚进城,所以你没见过。”
游澈今天穿了身偏休闲的素色运动装,配上狼尾背头,完全看不出年过三十,俨然一年轻小伙样,还带了点痞帅的气质,说是哥丝毫不违和。
“你这表哥很对我胃口,把他介绍给我吧,咱们亲上加亲如何?”看得出骆彬此刻已心猿意马了。
祈颜白了他一眼,“你不是喜欢白净的吗?他不合适,也不是你能招惹的主。”
祈颜越过阻挡线骆彬也就停了脚步,回过头看到游澈还站在那,便屁颠屁颠跑过去搭话,“你和祈颜长得不太像,是很远的表亲吧?”
游澈神情略有迟疑,思虑片刻才问他,“祈颜怎么和你说的?”
“他说你是他哥,”骆彬求证,“不是吗?”
说话间,开始的哨声已经响起,游澈没回答他的疑问,看向不远处祈颜飞驰的身影,“比赛开始了。”
骆彬也不再闲聊,在内圈跟着祈颜跑了一小段,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就先一步跑到终点候着。
游澈站在原地视线远远跟随,直至祈颜跨过终点线才收回目光。
上午的项目结束,本想绕开游澈离开,没想到他一直等在那,祈颜只好跟他去了自助食堂。
游澈看着桌上的餐点,没怎么动筷,应是不合胃口。
俩人相对而坐,缄默不语,气氛比祈颜盘中的鲣鱼节花更干硬。祈颜没话找话似的清了清嗓,问他,“今早怎么是卫嘉上去发言?”
“不喜欢那种场合。”游澈回答得理所应当,倒是游澈的问题把祈颜弄得有些惶恐了,他问:“和你交好的朋友很多?”
此时祈颜还未意识到什么,摇了摇头如实回答,“不多,除去那些逢场作戏的酒肉朋友,真正交好的屈指可数。”
游澈没有停止话题的意思,继续追问,“今天那个算其中之一?”
到此,祈颜心中的警钟才赫然敲响,为打消游澈的念头,语气略带急切地说了一大串,“骆彬家境富裕,是骆叔叔极度宠爱的儿子,况且他性子高傲,不会为钱权折腰的,还有……他……他已经有了心仪的对象,毕业后就准备结婚了。”
听祈颜说完一长串,游澈只冷淡吐出四个字,“我不在意。”
啪嗒一声,筷子从手上滑过,祈颜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眼中的恐惧和厌恶更甚。
“年轻人的情绪真是千变万化。”这是游澈与祈颜吃过午饭后得出的结论。
祈颜空闲的时间不多,从食堂出来走了一小段消消食,人已经回到田径场了。
游澈还是站在远处观望,刚从领导的饭局中抽身的卫嘉恭敬站在身后,与游澈木桩似的一动不动站了近一小时。
祈颜已拿下了四枚金牌,下一个项目是五十米速度跑。游澈终于舍得挪步,卫嘉先叫住他,“南黎回来了,行程比较赶,三点便要飞巴黎,说去之前想和您见见。”
游澈拿出手机查看才发现,漏掉了好几通南黎的电话,“马上回去。”
田径场这边,开始的哨声吹响。
游澈转身之时,余光中闪过一抹飞驰而过的身影,但下一秒便在视野中消失。堪堪迈出几步,身后突然爆发一阵巨大骚动,惊叫声将他步子绊住。
瞥过去的视线被层层围住的人群阻挡,嘈杂声不绝于耳,依稀能从中辨出“祈颜”二字。
他垂眸看向正一分一秒走动的腕表,离三点还有四十分钟不到,短暂犹豫后做出最终决定,“走吧。”
祈颜被人恶意绊倒,滚了几圈,头磕到橡胶跑道上,鬓角的血沿着脸颊往下,染红了半边侧脸。由于带了护膝,四肢伤得不重,只擦破点皮。
骆彬中断比赛跑过来时,祈颜正捂着伤口,抿着唇强忍疼痛。周围除了惊慌的同学,还站着罪魁祸首,他们幸灾乐祸地立在近处看笑话。
那日泼他水的人贱嗖嗖地踢了踢祈颜的腿,阴阳怪气,“啧,娇气少爷怎么受伤了?这细皮能肉的,等会儿该不会哭鼻子吧。”
听到这话,骆彬挥着拳头就给了他一拳。那人也是嘴硬,挨了拳头不敢还手,便打起了嘴仗,“你这拳头可真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关心他,我可听说当初祁正阳四处求人时,你们骆家可没对其伸出援手。现在才演兄弟情深的戏码,是不是晚了?”
骆彬抬高的手悄然放下,失了魂般僵在原地,低低垂着头不敢看祈颜。一瞬间,那些小心翼翼藏起来的愧疚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狠狠撕开来审判,他什么都做不了,唯有深深的自责和无奈。
祈颜想安慰他,但此刻半个字都吐不出,生怕剧烈的疼痛真将他的泪水带出来。
“除了额头,身上还有哪些地方疼吗?”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游澈不知何时穿过人群走到祈颜身侧。
祈颜看着他,茫然地摇头。
游澈又问:“骨折了吗?”
祈颜再次摇头,他确认没有锥心的痛感,只是除了鬓角,还有脚踝处有轻微扭伤。
没等担架送到,游澈就欲将他抱起。祈颜突然抽出一只手,按住游澈臂弯,倔强道:“我不是娇气少爷,能自己走。”
游澈遵从他的意思,起身站到一旁,看他自己慢吞吞爬起来。
像一种愚蠢的证明,明知不具信服但还是倔强地做了。
游澈在他身侧半步的距离跟随,两人一起离开喧闹混乱的田径场。烦人的吵闹声渐行渐远,祈颜的心也跟着慢慢静下来,刚才的慌乱不安仿若被打上了一剂强心剂,渐渐归于实处。
两分钟前,游澈吩咐卫嘉,“走吧,去把车开过来。”
卫嘉接到两人,拿不准游澈的想法,启动车子前看着后视镜轻声问,“回宅子还是……”
“直接去医院。”没等卫嘉说完,游澈当即下了决断。
“请医生过去也不会耽误的,南黎还……”
“需要再重申一次?”游澈的语气重了几分。
卫嘉不敢再多言,一脚油门奔向医院。
望向医生面前的镊子,祈颜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唾沫,极力掩饰眼底的害怕,“要缝针吗?”尽管他强装镇定,但语气还是带了细微的颤音。
“倒不用缝针,但需要将伤口里的东西清理干净。”
医生的回答并没让祈颜放松下来。
“可以打麻药。”游澈突然插话,干巴巴的语气不像安慰,更像是觉得不耐烦。
祈颜倔强地吸了吸鼻子,偏要跟他较劲一般,“不用麻药。”
从小忍不了疼的小少爷硬是生生扛了下来,不过处理好后,裤子也被揪皱了。
游澈接过护士手中的双氧水,帮他擦拭已凝固脸侧的血迹。
“你还挺能忍。”开口时,脸上已处理得差不多,他握着祈颜的手,棉签小心翼翼溜进指缝,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
手心被蒸发的液体卷走许多温度,像握了一块冰,浸人。手背贴着另一个人的手心,是暖的。
先前那股叛逆的倔脾气下了去,疼痛感毫不留情加深,放大,小少爷没能忍住,一滴泪从眼眶溜出去。
游澈看到滴落手背的晶莹,动作微怔,抬头看向祈颜,“哭了?”
第7章 偷人
祈颜简直要被游澈气死。那天在医院,原本偷偷流泪的事只有他知道,但他那两个字一出,卫嘉连同护士小姐姐都探究地看过去,脸丢尽了。
换做以前,祈颜多少得赏游澈两耳光,管他是谁,小少爷的感受最重要。
以前尽管再不想和游澈打交道,碰见还是会假装恭敬地喊几声,从医院出来后,祈颜拿出以前的少爷脾气,打招呼只点头不出声!
微乎其微的小改变,在祈颜心里卷起千层浪,但游澈压根没察觉到甚至把他当透明人。
自打回来后,游澈几乎整日闷在书房,很少下楼。祈颜发现,奇怪的事不止这件,屋里每个人神情都很沉闷,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哀伤。
除了祈颜,其余人穿着都异于往常,非黑即白,让人看着压抑。
骆彬的生日邀请像一阵及时雨,给祈颜得以从这死气沉沉的宅子短暂脱身的机会。
游澈难得地将他叫去书房。听到响动,他随即抬头,手上的物件倒扣在桌面,动作很快,祈颜没看清,只瞥得大概轮廓,四四方方仿若相框。
他从抽屉拿出一张请柬递给祈颜,“骆岳海送来的请柬,他儿子的生日宴,我们一起去。”
往年骆彬的生日都只是朋友们聚在一起办的派对,骆岳海从不干预。今年却亲自操办,连请柬都递到游澈面前了,想必打算通过祈颜谋个机遇。毕竟是新欢,说不定也有几分薄面。
祈颜和骆岳海都没想到,游澈竟应了邀约。
知道游澈不喜人多吵闹的环境,骆岳海特意在二楼给他备了个安静的休息室,还早早在别墅外候着。
初见祈颜身侧站着的俊朗男人,骆岳海一时竟诧异得哑口无言,片刻后才重拾严整,伸出手时还略带犹疑,“游先生,感谢您能赏脸前来,骆某深感荣幸。”
今天的主角没见影,倒先看了几分钟阿谀奉承的戏码。祈颜没什么兴趣,撒开游澈的手臂要去找骆彬,游澈轻轻一勾便将他揽回来,交代了句,“别玩太晚,我在楼上等你。”才放人。
都知道祈颜骄纵惯了,如今却对游澈听之任之。心知对方刻意拂他脸面,祈颜心里憋屈,走得干脆。
游澈简单和骆岳海聊了几句,便将人打发了,绕过人多的前厅,去了休息室。
到场的商贾名流远比祈颜预想的多,而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祈颜环视一圈都没见到寿星,倒先与贺宇鹏的视线对上了,他站在贺郢身侧,与人敬酒。察觉他的心不在焉,贺郢跟随他的视线,看到了向他招手的祈颜。
他拍了拍贺宇鹏的肩,语气温和,“去吧,不必跟着我。”
贺宇鹏微微颔首,“谢谢哥。”
到了祈颜身边,贺宇鹏才松下绷得挺直的脊背,自在许多。祈颜咬了一口小蛋糕,含含糊糊问,“那是你哥?听说他很少出席宴会,今儿个怎么出来了,也是为了见游澈?”
贺宇鹏抿了口香槟,回答,“是父亲让他来的,带我认识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好消息,说明你爸愈发重视你了。”这是祈颜发自肺腑的肯定。
贺宇鹏虽是贺家的小儿子,但在商界名流的圈子中并不受待见,他比祈颜高一届,两人通过骆彬相识,而后成为好友。
贺宇鹏笑了笑,递上干净方巾。祈颜立即会意,接过方巾擦拭嘴角沾上的奶油,“还是你细心,像个百宝箱。”
“因为要时刻照顾小少爷,习惯了。”
听到“小少爷”三字,祈颜眼神有些黯淡,语气也不再轻快,“不是小少爷了。”
两人延续的沉默被突然蹿出的骆彬打破,他将两人拉往后院的泳池,那里的氛围和前厅大相径庭。音乐声震耳欲聋,欢快的气氛,肆意玩闹舞动的人,这才是该有的轻松派对氛围。
沉闷的心情刚转好,祈颜转身又碰上了讨厌的人。
陶智可走到祈颜跟前,手里拿了杯香槟,“祁少爷怎么自己躲到角落了,现在人缘差到连个碰杯的人都没了?我来陪你喝一个?”
祈颜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陶智可得到与之前酒吧搭讪一样的结果,顿时恼怒,“别忘了之前是谁低声下气求我。”
本以为势在必得的“猎物”突然被截胡,陶智可满腹怒火。游澈惹不起,只能找祈颜的不快。
祈颜如今没什么底气,但演技还可以,他故作轻蔑冷笑一声,“不是你说的吗,风水轮流转,现在我们谁上谁下,劝你掂量清楚。”
陶智可气急败坏,“以为攀上游澈就万事大吉了?他和我一样,玩玩罢了。还不知道吧,首富蜜月期抛下新婚丈夫与流量小生度假逍遥的消息,你觉得他还能留你多久?”
祈颜脑中闪出南黎这个名字,送祈颜去医院那天,游澈急着要见的人。
祈颜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将杯中的酒倒在陶智可脚边,成一字型,摇了摇空杯,笑道,“敬你的。”
陶智可气红了眼,想要动手,被身后的人强行拉住,“消消气,游先生还在呢,怎么说他都是游先生的人,可打不了。”
陶智可动不了祈颜,便将气撒到那人身上,“废物,让你们弄他,结果就弄出了额角那点小伤,没用。”
他要巴结陶智可,只能任其辱骂,纵使心里憋着气,也只能喝闷酒排解。
休息室。
祈颜走到游澈跟前,面颊带着点酒精染上的酡红,“你找我?”
游澈将书放置一旁,拍了拍身侧的沙发,“过来。”
待祈颜坐了过去,游澈突然捏着他的下巴,拉近。
游澈的面庞骤然在眸中放大,方寸之地是两人纠缠在一起的呼吸,清雅的松木香混着淡淡的红酒醇香,祈颜竟有一瞬晃了神。
“喝太多了,伤口还没完全愈合,要懂节制。”游澈只是凑近查看伤口,祈颜攥紧的手逐渐松开,但身体还是保持着后仰姿势。
游澈似是没察觉祈颜的警觉,又或许是从不把他的抗拒放在眼里,不知从何处拿出膏药,“出门前还没涂。”只说了个缘由,便理所当然地靠近,“别乱动。”
本想回绝他帮忙涂药的举动,奈何游澈根本不给机会,话音刚落,一股冰凉便从伤口处漫开。
见他指尖动作停顿,祈颜立即抓住机会想要跳开。刚往后挪了几公分,便再一次被毫不留情地拽回来,且力道比上一次更重。
祈颜防之不及,口鼻重重埋进游澈胸前,每一次呼吸都是对方身上的味道,强势蛮横地将他团团围住,不留余地。
游澈平静陈述,“先别动,我再看看伤口的恢复情况。”
屋内的寂静没延续多久,休息室的门突然被人打开。那人闯到跟前,指着他们,大义凛然喊着,“祈颜,你竟然偷人。”
那人是陶智可的跟班,看状态应该有些醉了,需要撑着沙发靠背才能堪堪站稳。
祈颜见他这副醉汉样也懒得搭理,偏头看向游澈请示,“没什么事我就先下去了,骆彬他们可能在找我。”
游澈也没有为难,只叮嘱,“别喝太多酒。”
祈颜本想救那人一命,顺便将他一起带下去。可那人不识好歹,见祈颜要走,便叫得愈发凶,“你没事我还有事呢,正主还在下面,你就敢在这儿偷人,祈颜,你胆子也太大了。”接着又摇摇晃晃走到门口朝外面大喊,“祈小少爷偷人啦。”
率先冲上来的是陶智可,第一时间便是露出小人得志的嘴脸,挖苦祈颜,“没想到你那么按捺不住,之前装得清高,我差点就信了。敢在游先生眼皮子底下干这种事,小少爷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无所畏惧。”
紧随其后上来的贺宇鹏和骆彬见状也都懵了,骆彬上前为其辩解,“别胡说,他们是表兄弟,不会是你们说的那种关系。”他看向祈颜,神情焦灼,“祈颜,说话。”
祈颜知道游澈不想别人知道他的身份。卫嘉被安排在前厅周旋,认识的人知道他是游澈的助理,代表游澈应酬,不认识的就会觉得卫嘉就是游澈,例如眼前这几人。
澄清,就会揭露游澈的身份,反之,他就会被扣上偷人的帽子,游澈的颜面也会受损。摸不清他更看重哪个,祈颜不敢贸然出声。
陶智可继续煽风点火,“表兄弟?祈颜,你玩得挺花啊。”
“他偷人我怎么不知道?”祈颜还揣度不下,游澈的声音淡淡响起。
陶智可的小跟班义正言辞,“嘴都亲上了,还有脸狡辩。”
游澈突然将祈颜拉到腿上,按着他的腰在大庭广众之下衔住他的唇,片刻亲昵后,看着那人悠悠道:“你眼神不好,刚才没亲,现在才是。”
须臾间,万籁俱寂,所有人都震骇地看着游澈,祈颜脸上的慌乱不亚于其他人。
吵闹声传到前厅,骆岳海匆匆赶来,径直走到游澈跟前恭敬道歉赔笑,“游先生,实在抱歉,让他们扰了您的清静,我骆某自罚一杯。”
骆岳海当众将满满一杯酒灌之入喉,更为震惊的是,他们以为的游澈竟走到手捻珠串的男人身侧,恭敬地喊他,“游先生。”
游澈自爆身份,祈颜也松了一口气,庆幸不再需要自己做抉择。
其余人无一不瞠目结舌,他们误以为卫嘉是游澈时便小有惊讶,如今见到真正主,愕然更甚。谁能想到止河的商业巨擘不仅长相俊朗非凡,气质也出尘脱俗,活脱脱一位矜贵公子。
陶智可战战兢兢道歉,游澈却半个眼神都吝于施舍。
他倒了杯红酒递到祈颜手上,看向陶智可身边的人,轻描淡写,“上次在学校泼你水的人是他吧。”
被游澈睥了眼,那人酒也醒了,战战巍巍缩了半步。
游澈看着祈颜,正色道:“现在教你一个经商之道,礼尚往来。别人如何待你,你便一样一样还回去,”他拍了拍祈颜的肩,鼓励似的,“去吧。”
如果说之前与他对峙是强装镇定,那么此时祈颜却有了底气,游澈仅三言两语就让他觉得,自己现在强的可怕。
他昂首挺胸走过去,毫不留情地请对方的脸喝了杯酒,而后神清气爽。刚要放下酒杯,他的手便被人从身后握住,一同捏着杯脚,缓缓抬起,再猛地用力。
杯子砸在对方鬓角,祈颜本能地紧闭双眼。耳边传来清晰的玻璃碎裂声,以及贴着耳廓响起的,低低话语,“账要算清楚,一借一贷得对应划平。”
第8章 旧爱
回去路上,祈颜依旧惊魂未定。除了那个突如其来的亲吻,脑海闪过的一幕幕都是酒杯碎裂,鲜血从那人额角滑落,游澈则平静的看着,没有丝毫波澜。像一个麻木的,不带感情的机器。
祈颜对他的畏惧又添几分。
与祈颜的不安相反,游澈靠着后座椅背阖眼,不知真的睡着了还是单纯闭目养神,直到下车前才见他缓缓睁开眼。
今晚被陶智可多次找茬,又经历了血腥暴力事件,祈颜只觉身心俱疲。洗了个澡便将自己扔到床上,尝试放空大脑,将那些糟心的事全挥出去。
睡意渐渐聚拢,落在眼皮上,催促着进入梦乡。好容易扑捉到的睡意,很快就被清脆的敲门声吵散。
这个点只能是保姆阿姨给他送牛奶。祈颜微眯着眼,没什么精神,打开门后驾轻熟路地往前一抓。这次没抓到牛奶杯子,倒抵上了手感结实紧致的——胸脯。
祈颜猛地清醒,急忙将手收回,连连后退边道歉,“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光口头致歉可不行。”游澈理了理被他抓得有些凌乱的衣衫,看他窘迫到手足无措的样子有些好笑。
看游澈不像开玩笑的样子,祈颜忐忑不安地问,“要怎样?”
游澈俯身靠近,在祈颜颈侧嗅了嗅,意味不明道:“好香。”
有种被冒犯的感觉,祈颜随即后退几步,眼底闪着慌乱。游澈顺势踏进房间,关上门,通知的口吻道:“陪我睡。”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祈颜提着的心也跟着重重下坠,死了。
房间内温度适宜,空调冷风丝丝缕缕落在皮肤上,很凉爽,足以驱散闷热暑气,却不能使祈颜紧张到冒汗的手心降下温度。
俩人只盖了张蚕丝薄被,中间隔着不小距离。黑暗中,祈颜睁着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双手交握搭在腹上,轻微颤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游澈那边终于有了动静。祈颜攥紧双拳,甚至忘了呼吸,就那么屏着气,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
感觉被褥被对方扯了扯,很快又没了动作,似乎只是很轻地翻了个身。
祈颜一夜无眠,调动全身神经细胞站了一晚上的岗。直到窗外鸟啼响起,身侧的人才心满意足醒来,然后看着祈颜乌黑的眼圈,疑惑地问,“昨晚没睡好?”
祈颜有时会想,这是不是游澈研究出来的某种折磨人的法子,专门用于对付他这种纸老虎。随便往身旁一躺,就起到了摧毁身心的作用。
吃早饭时,祈颜啃着三明治昏欲睡,在他第三次头快磕到桌上时,游澈终于放下报纸,“困就回去补个觉。”
今儿个他倒是神采奕奕了,且没对祈颜抱有丝毫愧疚之心。
祈颜强打起精神,三两口吃完便起身,“今天要出去找工作了。”
游澈也没拦着,只说,“注意安全。”
祈颜出门后,游澈递给卫嘉一个眼神,对方立即会意,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早在几天前,祈颜就在招聘网站上投递了简历,并成功通过几家大公司的第一轮筛选,进入面试。
祈颜顶着烈日辗转面了几家,无一例外都只是将他带到没开空调的休息室待上一个多小时,再随便问几个问题,挖苦几句,最后让他回去等通知。
前一晚还传出,游澈当众给祈颜撑腰。如今小少爷连实习工作都得自己找,可见游澈只是人前做做样子,实则并不看重他,如此他们才敢戏弄祈颜。
“王八蛋,一个个的,全拿本少爷当猴耍。”祈颜站在路边树荫乘凉,今天特意穿的正装已被汗水浸湿,头发也湿哒哒贴在额头,全身黏黏糊糊,狼狈不堪。
迎面走来一人,手里拿着传单,热情地与他搭话,“帅哥,要买房吗?新开的楼盘,坐北朝南,环境优美,要看看?”
祈颜正心烦意乱,没好气地摆手,“不需……”话到一半突然眼珠子一转,看着那人问,“大哥,你们公司还缺人吗?”
销售大哥:???
一个多小时后,祈颜从人事那拿到工作牌。那位大哥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大热天在外面跑,一套房都没卖出去,倒给人事添业绩了。
他带祈颜熟悉环境,顺便给他讲讲工作内容,“我叫陈斌,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找我。”
祈颜很有礼貌的喊了声“陈哥”,看上去听得很认真。
说着说着,陈斌突然顿住,转过头打量祈颜,“我怎么觉得你这名字有点耳熟,似乎在哪听过。”
能没听过嘛,前阵子他和游澈的婚事传得沸沸扬扬。
祈颜轻描淡写带过,“重名了吧。对了陈哥,你刚才说做销售除了要能说会道,还需要什么来着?”
“需要的可多了……”
陈斌带祈颜逛了一圈,正好碰到同事陪客户看样板房。他远远看过去,再开口时语气有些酸,“看那边,那个就是我们公司的销冠,老能了。”
祈颜抬眸扫去,视线落在对方身上的刹那,随即愣在原地。对方似乎也有所察觉,转头对上祈颜的目光,神情有片刻诧异和迟疑。而后大步流星走到祈颜面前,和他打招呼,“小颜,好久不见。”
“来看房子?”付仁溥问他,但很快看到祈颜胸前挂着的工作牌,他神色变了变,有些不确定地求证,“你……在这工作?”
陈斌看祈颜不太想搭理他的样子,找了个借口带祈颜离开。等走远些才询问他和付仁溥的关系,祈颜只说了句“以前的朋友”。
陈斌语重心长地对祈颜说,“付仁溥这种人交不得,给你一句忠告,离他远点。”
身边人对付仁溥的评价出奇一致。以前恋爱时祈颜觉得他什么都好,即便现在知道他的意图,也没有一丝恨意,只觉得他可怜。
奔波了一天,虽然过程坎坷,但总算找到了工作。
祈颜哼着小曲在路边等车,心情还不错,至少在付仁溥的车停到眼前之前,他嘴角还是上扬的。
付仁溥绅士地为他开车门,祈颜面露不情愿,但还是给了他面子。
车子刚启动,付仁溥便开口,“小颜,对不起,回来后没第一时间去找你。这段时间我也不好过,你走后没多久我妈就病倒了,情况不太乐观。治疗需要很大一笔费用,我只能没日没夜工作,抽不出时间。”
“我结婚了,”祈颜转头看着他的侧脸,陈述一般,“你应该知道,我现在也是身不由己,帮不了你。”
付仁溥言语中透着不可置信,“你也这样看我?觉得我只图你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