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澈看过去时,祈颜和那男生已经上了车,他一脚油门跟上。
出租车停在一家星级酒店外,祈颜被搀扶着往里走,嘴里嘟哝着听不清的醉话。
他的身形比男生高挺许多,手压过对方肩头,几乎没有多余的力道支撑双脚,全靠男生拖着。
一段不算长的路,男生花了很大力气才将他半抗着拖进电梯里。
即将闭合的电梯门被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拦住,随着门缓缓向两边退去,也露出外面站着的颀长身影。
游澈的手压在一侧门上,眉眼宛如覆了一层薄雪,居高临下睨着两人,既没有迈步进去的意思,也不放开压门的手。
祈颜那半眯着的醉眼不知何时瞪圆了,微仰着头勾勾望着游澈。
沉默半晌,他推开扶着自己的男生,张开双臂跌跌撞撞朝前走了几步,撞进游澈怀里。
下巴抵着游澈胸口,轻眨雾蒙蒙的眼睛,嗫嚅道:“……先生。”
游澈僵僵垂着的手在他示好的举动中逐渐回温,将他抱紧圈牢。
见状,男生误以为游澈就是602等着的人,怀着圆满完成任务的心情,心满意足离开了。
第34章 完蛋,睡错人了
酒店人来人往,像他们这样相拥在一起的情侣不在少数。为避免造成不必要的妨碍,游澈还是将他抱到一旁人少的角落。
祈颜卸了力,软绵绵倚靠在游澈怀里,下巴慵懒搁置在对方肩上,呼出的温热鼻息撩得游澈颈间微微痒。
“跟我回家。”游澈扣住他的肩膀企图扶正,偏醉了酒的祈颜惯爱耍少爷脾气,不管不顾地拱得愈发厉害。
“不走!本少爷困了,要睡觉。”他缠着游澈的脖颈,强睁着迷蒙醉眼扫了眼酒店大堂,视线追随着走向电梯方向的住客,嘴里边小声嘟哝,边拉着游澈,“走,睡觉去。”
游澈见时间确实晚了,便不再坚持,开了房带祈颜上楼。
贺宇鹏特调的酒确实烈,祈颜的脑袋被酒精麻痹得昏昏沉沉,沾到床立马睡了过去,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渴醒。
城市的斑驳霓虹从半开的窗帘后倾泻进来,落进房间,洒到床上,映照出身旁人俊美的侧脸轮廓。
分不清入了梦境还是处于现实,那分明是游澈的脸。
酒精让脑子变得浑浊,也让某些念想剔除多余杂质,变得原始、明晰。没有清醒时的太多顾虑,因为想,他就凑了上去。
游澈被对方毫不留情地啃咬弄醒,他听见祈颜嘴里低低念着他的名字。字正腔圆的“游澈”,声音轻而低,落得小心翼翼,游澈却听得异常真切。
意识到这次祈颜没有将他当成别人,游澈欣喜若狂,迎合的同时主动发起攻势。
这一次,没有突如其来的意外,游澈也没有在沉沦中骤然清醒,任由接触顺理成章进行下去。
墙上的钟表转了一圈又一圈,木板敲击墙面的声响还未停歇。一墙之隔的602房,陶智可烦躁地摁灭烟蒂,又抽出新的点燃,烟灰缸已横七竖八插满烟头。
打过去的电话依旧无人接听,咚咚的撞击声还在继续,房间的隔音虽好,却也隔绝不了如此巨响。
心情本就差到极点,他抄了把头发,朝墙面粗暴踢了几脚,骂贺宇鹏的话转为对隔壁的怒吼,“去你大爷的,给老子小点声。”
时针又慢吞吞转了几圈,所有声音才逐渐止息。
祈颜翻身躺过一边,呼吸沉稳绵长,露在被子外的手臂,布满暧昧的痕迹。微弱的光线下,打湿的睫毛黏成几小簇,仔细看,眼角还噙着泪珠。
游澈捡起地上散乱的衣物时,偶然看到从祈颜口袋里掉出的茶包,难以置信地惊喜将原本惴惴不安的心填满。
“想起我们的一面之缘了吗?”他看向床榻上安睡的面容,低声喃喃。
窗外的霓虹逐渐被初升的红日取代,玻璃窗上那抹身影迟迟没有离开,指尖的猩红灭了又续。
从决定戒烟那天起,便再没抽过一口,这是首次破例。
他无法准确描述此刻的心情,既开心又惶恐,心口塞满各种无法精确表述的情绪,找不到确切的突破口。
他想,等祈颜醒来,一切自会迎刃而解。
游澈坐在窗前直到天光大亮,九点钟,接到卫嘉的工作电话,不得已先行离开。
等电梯时碰到了一位熟人,陶智可先一步站在那,察觉身侧压下的阴影,下意识转头,看清对方面容不禁心下一紧。
游澈低头发信息,并未注意到他。
进电梯后,陶智可嬉皮笑脸和游澈打了声招呼,想试探他出现在这的原因。
听到问候,游澈仅仅撩起眼皮瞥了眼,没有理睬。陶智可被他的态度弄得窝火,同时也不由松了口气。
游澈离开后半小时,祈颜才睡眼惺忪醒来,顾不得酒醒后头昏脑涨的感觉,踩上拖鞋就往洗手间跑。
双腿像吸满水的海绵,绵软又笨重,将将跨出几步,便重重倒向一边。手肘撞上床头柜,磕出一块乌青。
祈颜跌坐在床边地毯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腿很长,阳光照拂下,遍布的暧昧斑驳愈发鲜亮。看到此番景象,那口凉气卡在喉咙眼,不进不出,停滞半晌。
头脑一片混沌,关于昨晚的记忆只能追溯到揽着男模上车,再之后似乎将他错认成了游澈。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抱着一丝侥幸联系卫嘉,张口就问,“先生在家吗?”
“正在会客,有急事需要我传达?”
卫嘉面上不假辞色,却忍不住暗自吐槽一句,真搞不懂这夫夫俩,结婚几个月了,连对方的联系方式都没有,找人还要通过他这个媒介。
刚才游澈让他推祈颜微信时,他还感叹,老板终于想起这茬了,看样子还没加上。
祈颜失魂落魄地说不用,就挂断了。
游澈接待的是刚回国的合作伙伴,对方正慷慨激昂地描绘未来蓝图,但他的投资方似乎在……走神?
游澈微垂着头,在申请的附加信息上打了一堆字,删删减减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写。
与此同时,祈颜手机弹出一条好友申请,同意后“你是谁”三个字还没打完,对方就接连发了几条消息过来。
“醒了吗?”
“身体感觉如何?”
“等会儿忙完过去接你。”
祈颜盯着这几条信息目瞪口呆,意识到自己背着游澈干了什么,瞬即脑补被揭穿后的成百上千种死法。
他颤颤巍巍地给对方转了一笔钱,并决绝地回复对方发来的问号。
“其中的规则还需要我提醒你吗?记住,我们只是一夜情,今后不要纠缠我。”
说罢,对方还没在列表待热乎呢,就被他干净利落删掉了。
游澈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刺眼的红色感叹号,再次添加,这次附加了一行字“我们见面谈”。
祈颜哪会傻傻待在原地等他,匆匆套上衣服逃似的离开了。
上了车,给贺宇鹏打去电话求助,“我被昨晚那个小男生缠上了。”
“你说什么,昨晚跟你睡的是谁?”贺宇鹏的声音比他还震惊。
“还能有谁,那个小男模。而且看他的架势,好像要赖上我了。”祈颜是真慌了,声音都明显轻颤。
小少爷平常的豪言壮志都是口嗨,实则从未想过在婚姻存续期间偷腥,也没那个胆。
“要不我主动和游澈坦白,昨晚只是意外,他应该会谅解的……吧。”提到游澈的名字,祈颜下意识压低声音,做贼心虚似的朝司机瞥了眼。
贺宇鹏不赞同他的做法,厉声反对,“不能说,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你们虽是协议婚姻,这行为也算婚内出轨了,性质很严重。有权势的人都看重脸面,最介意这档子下面子的事,游澈知道后必定容不下你,甚至会连累到家里人。”
祈颜脑子乱作一团,全然没了自己的想法,紧张得双手发颤,“那我该怎么办?”
“死死瞒住,之后找机会和平离婚,这样才能全身而退。”贺宇鹏给他支招,并耐心安抚,“别担心,小男生那边给点钱也就打发了,你只要不让游澈看出端倪,就不会有问题。”
一番挣扎下,祈颜为了不牵连家人,选择采纳贺宇鹏的意见,打消了坦白的念头。
为避免东窗事发,被游澈顺藤摸瓜查到自己身上,稳住祈颜后,贺宇鹏立即前往酒吧找到那个男生,给了他一笔钱,让他离开止河。
处理好一切回到办公室,里面赫然坐着一个人。
贺宇鹏不以为意,自顾自倒了杯水坐下,随手将那个碎裂的手机扔到陶智可面前,“昨晚不小心摔坏了,今早刚换新。”
陶智可质问的话被堵死,他轻嗤一声,冷着脸问道:“小少爷呢?老子在酒店干等一整晚,临时变卦,还想不想合作了。”
贺宇鹏面不改色地给他倒了杯水,无可奈何道:“喝到一半,祈颜就嚷嚷着回家,拦都拦不住,我总不能强行把他敲晕带过去。”
“你若不信,大可亲自到他家问问,昨晚他有没有回去。”
陶智可没好气地推开水杯,明摆了不相信贺宇鹏的说词,“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在利益和朋友面前,做了愚蠢的选择。”
“我没那么蠢,该怎么做不用你教。别忘了我和你一样,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别说祈颜,哪怕拉上更多人当垫脚石也在所不惜。”
“我说的句句属实,信不信由你。”贺宇鹏直视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陶智可气极又别无他法,只能咬着后槽牙,按住他的肩,警告,“最好别让我失望。”
“当然,我们可是合作伙伴。”贺宇鹏笑着朝门口比了个“请”的手势,“等会还有个会议,恕不远送。”
对方下了逐客令,陶智可也没继续赖着,临到门口贺宇鹏又补充了句,“下次有事电话说,贺郢不喜欢我们私交过密。”
陶智可窝了一整晚的火,得不到交代不说,还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没好气地讽刺道:“贺总连交友的权利都受制于人,看人脸色?”
“哎抱歉,你看我这嘴,”陶智可装模作样地拍了两下自己的嘴,接着道:“连称呼都搞错了,你离总还远得很,听说前几天刚升了部门主管?改天差人送点贺礼过来,好不容易升了职,该好好祝贺的。”
双方都没讨到好,平常最擅长的假笑都懒得挂上,在假意粉饰的和睦中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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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澈:给我钱什么意思?
游澈到酒店没逮到人,又火速赶往祈家别墅。
找到祈颜时,他揉着眼睛走出房门,一副刚睡醒的模样,看到游澈佯装惊讶,“先生,你怎么来了?”
“我们谈谈。”游澈没有废话,单刀直入。
祈颜心里咯噔一下,脊背发怵,疑惑地嗯了声,“谈什么?我刚起床。”面上云淡风轻,手心已惶恐得沁出冷汗。
“睡觉穿高领毛衣,不勒?”游澈不轻不重问了一句,而后又抛出另一个疑惑,“跑那么快干嘛?”
“跑什么?说了我刚醒,哪都没去。”祈颜睁眼说瞎话的同时,还不忘拉上伪人证,“不信你问凌阿姨和老爷子,问家里的每个人。”
凌素从楼下远远望上来,面不改色道:“小颜确实刚醒,没出过门。”
游澈不禁感叹,小少爷一家还挺团结的。谁能想到端庄娴静的凌夫人,撒起谎来也如此镇定自若,要不是昨晚小少爷躺在自己身边,还真要信了他们信誓旦旦的说辞。
他没有戳穿那不堪一击的谎言,把祈颜推回房间后,从口袋拿出那半包白茶,问:“这是你的?”
“忘扔了。”茶包只是下意识随手一塞,祈颜全然没有印象。他心不在焉接过来瞥了眼,登时扔进垃圾筐中。
游澈想阻止,可为时已晚。
不知是否出了幻觉,有那么一瞬,祈颜在对方的乌瞳里扑捉到一闪而过的落寞。
因为一个垃圾而感到失落?祈颜摇摇头,挥散脑中的荒谬想法。
“我以为关于那个茶叶,你想起了点什么。”他顿了顿,又很快自我反驳,“不过那时你还小,应该都忘了,况且五十万对你来说过于稀松平常,不太具备记忆点。”
后面那句太轻,祈颜没听清,只针对前一句疑惑道:“我应该想起点什么?”
“想起和那包茶相关的一些事,例如想起卖给你的人是我。”
那是一个天气还算晴朗的午后,游澈蜷缩着清瘦的身躯,任街道里一群所谓收保护费的家伙打了几分钟。等他们打够了,骂骂咧咧离开,他才得以舒展曲起的四肢,收拾被砸得一片狼藉的小摊。
绵纸包裹的茶包大都被撕破,里面的茶叶漏出来撒了满地。他蹲在地上一点一点收拾残局,心情差到极点。
来往路人见他这副狼狈样,都避之不及,无一人靠近。原以为不会有人光顾这破败的小摊,未成想茶叶的香味倒引来了一位小顾客。
他站在小摊前,指着茶罐问:“这是什么茶,好香。”
游澈脸上挂了彩,凌乱的长发遮掩住大半张脸,阴沉沉低垂着头,没有搭理。
小顾客是个自来熟,脾气傲得很,指着桌上的大茶壶颐指气使道:“给我尝一杯。”
抵不住对方的死缠烂打,游澈只得无奈搁置收拾的工作,服务这位小顾客。
他接过茶水尝了一口,砸吧着微微苦涩的嘴,皱着眉头评价道:“不好喝,但闻着香,本少爷喜欢这个味道。”
也不必游澈招呼,他便自顾自坐在一旁观察小摊客流量,并有模有样地分析,“你的茶叶还算好,但买的人不多,”他提溜着眼珠子,回想爸爸常提到的那套专业术语,故作老成,“可能是宣传不到位,你得想些创新的营销策略来吸引顾客。”
“另外,服务态度也至关重要,你不能这样总冷冷板着脸,要多笑,像我这样。”
他凑到游澈面前,咧嘴弯眉,做了个微笑示范。
游澈被他的样子逗笑,终于肯理睬,给他添了杯茶后一本正经道谢,“受教了。”
得到正向回应,小顾客更兴奋了,边说着还边煞有介事地摸了摸下巴,仿佛真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商业大师。
学着爸爸开会时的场景,清了清嗓子,掐出姿态,势要证明自己的能力,“做生意最重要的是得到支持,你这小摊破破烂烂的,这样吧,跟我讲讲你的……额……你的商业规划,如果我满意,就给你,给你投资怎么样?”
游澈觉得有趣,堵在心口的郁结也散了不少,反正今天生意没法做,索性跟他唠起来。
知道对方听不懂,游澈还是认真详细地说了自己的规划,像诉说一场触不可及的梦,短暂从举步维艰的生活中抽身,肆意畅游。
他的小听众会装作若有所思的夸赞、支持,虽然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话至尾声,小顾客已经昏昏欲睡,家里人也寻了过来,临走前他拿出一张卡,支付游澈送他的那罐茶叶,也投资他的梦想。
“在发呆吗?”祈颜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游澈回过神来,扣住祈颜送上门的手,紧紧握在手心,言归正传,“昨晚,你真的没有出去吗,还是想逃避?”
见游澈揪着昨晚的行踪不放,祈颜忐忑不安又别无他法,只能强壮着胆,化被动为主动,质问道:“那么在意我昨晚在哪,是派人监视我了吗?即便昨晚我出去跟朋友喝酒了又怎么样,我连这点自由都没有,去哪都要和你汇报?”
他的气势越来越弱,甚至几度想退缩,好在还是没什么底气的说完了。
“身为伴侣,我想应该有权利知道。”见祈颜脾气上来,本想说点软话示弱,可说出来的似乎与本意南辕北辙。
游澈想解释,祈颜没给他机会,反应愈发激烈,“伴侣的权利?要求我时劳烦先以身作则,你能正大光明将人带回家,在我的眼皮底下……”他深吸口气,略过难以启齿的部分,“你做那些怎么没先问过我?而我仅仅出去喝个酒,就得一五一十向你汇报。”
“这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霸王条例,大可不必搬出伴侣这个词做借口,横竖我都只能听之任之。”
一通发泄后,祈颜觉得自己的话挺可笑的,他已经先入为主地代入了真正伴侣的身份,忘了金主是无需向金丝雀交代的。
游澈无法理解祈颜突然的恼怒,以及长篇大论中的内容,试探问道:“还没醒酒?”
祈颜气极,不由分说地将他推出房间,嘴里说着气话,“对,还醉着,需要休息。麻烦你先出去,别打扰我睡觉。”
游澈被关在门外,面谈行不通,又尝试发送了好友申请。
祈颜烦躁地打开手机,看对方依旧坚持不懈,生怕他找上门,只能硬着头皮谈判。
好不容易通过申请,暗喜了两秒不到,就因祈颜发过来的内容困惑无措。
祈颜问他“开个条件,要多少才肯放过我”。
“放过?和我发生关系对你来说是折磨?”游澈看着那几个字,心凉了半截,企图找出祈颜爱他的证明,“昨晚你没拒绝,而且很主动,我以为你也是喜欢的”。
祈颜被这句毫无遮掩的话弄得满脸通红,恼羞成怒回道“昨晚我醉了,毫无自主意识,所以一切都不作数。你也不必揪着这个来威胁我,本少爷不是薄情寡义的人,只要你开的条件合理,我都会满足”。
“我只想和你过正常的夫夫生活”,看到对方的大胆回话,祈颜恨不得怒骂一句,你知道我的丈夫是谁吗?是游澈!大名鼎鼎的游澈,想撬他的墙角上位,打错算盘了。
气归气,理智还是有的,倘若对方知道了他的身份,以游澈作为把柄要挟,事情只会更棘手。
祈颜思来想去,强硬回了“免谈”两个字。
唯一的诉求被驳回,游澈顿感无力,只能一遍遍捻着珠串。
情绪就像掉进一个难以琢磨的迷宫里。每次都以为找到了出口,实则进去之后,遇到的是另一堵横挡在面前的墙。他被困在里面,反复着喜悦和失落,始终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哪怕偶尔的重大投资失利,他也从未感到如此挫败。在爱人方面的缺陷,学了很多年还是一如既往笨拙。
祈颜盯着“对方正在输入”几个字等了半天,对方磨磨唧唧半个屁都憋不出来。他也没耐心耗下去,联系时间愈长,暴露的风险就愈高,索性提出明天当面谈。
祈颜肯和自己好好谈,对游澈来说是个好消息。
翌日,天刚开始擦亮,游澈便沐浴梳洗,穿上得体的新衣,好整以暇等着祈颜。
祈颜也破天荒起了个大早,挎着一个沉甸甸的黑色单肩包,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出门。
他时间定得早,目的就是趁游澈醒之前悄无声息溜回。
到酒吧找了一圈,没看到那个小男生,祈颜揪着老板问。那男生长相特征明显,根据祈颜的描述,老板很快有了对应人选,他叹了口气,惋惜道:“那孩子乖巧,人也讨喜,还是我亲自招进来的。他家境不好,大学刚毕业就担着家里几十万的债务。”
“昨天急急忙忙辞职,说是家里出了事得回去照顾。”
小少爷打小乐善好施,知晓他的处境后,还是问老板要了他的卡号。心想,对方只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工作职责只陪酒并不包含陪睡这一项,自己该对他负责的。
怕一次性转账金额过大遭游澈注意,祈颜想了个自认为可以掩人耳目的法子:每月往对方的银行账户里转一小笔,小金额的花销游澈不会过多在意。
依照计划,祈颜本该在游澈醒来之前赶回去的,不巧半路遇到贺宇鹏,被他拉往赛车俱乐部,跑了半天车。
不知玩了多久,夜幕已悄然降临,赛车场上灯光如昼。祈颜从车上下来,与紧随其后追上的人碰了拳,结束了这场惊心动魄的赛车比赛。
祈颜摘掉头盔,随意拨弄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迎着众人的簇拥、欢呼,开启午夜狂欢的盛宴。
“很久没有这么畅快了。”与风追逐时,他感受到了久违的自由洒脱,可以暂时忘却烦杂的万千愁绪,不去想自己犯的错,也不必胆战心惊地预想后果。
“不要觉得自己对不起他,想想他做的事。”贺宇鹏接过头盔,拍了拍他的肩宽慰:“别有负担,好好玩,把心里的烦闷都发泄出来。”
回到家已是后半夜,祈颜推开铁艺门,赫然撞见一个高挺的身影,笔直地站在走道中央。路灯从他身侧头顶打下,为眉眼覆了一层阴影,无法瞧见脸上的神色,只能听出声音是冷的。
“上哪去了,我等了一整天。”
祈颜反应慢半拍,疑惑问道:“等我有事?”
游澈扣住他的手,语气略带强势,“你的记忆力一直这么差吗,小少爷?”
“前一晚刚做的事,说的话,转头就能忘得一干二净。还是说,你有意戏弄我?”
第36章 爱意破笼
游澈的话让祈颜产生瞬息恍惚,就像看到那个小男生正站在跟前,略带委屈地质问,为什么提上裤子就跑。
祈颜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朝前望,对上那双冷浸浸的乌黑眸子,不由打了个寒颤,以困倦作为遁词。
游澈依旧直直横挡在原地不为所动,坚决的模样,势要祈颜说出个所以然才肯善罢甘休似的。
他看祈颜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负责任的负心汉。
祈颜被他弄得一头雾水,根本无法理解他想要的交代是什么。印象中,自己并未和他承诺过什么。
俩人就这么在路灯下僵持着,互相猜不透对方的心思,又各怀心事。
祈颜觉得他莫名其妙,又担心他的话是含沙射影的警告,不敢与之交谈太久,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再次道:“先生,我真的很困。”
小少爷示弱的语气带着轻柔的尾音,比往常要温顺得多。
游澈垂着眼皮审视半晌,伸手在他染了淡红的眼角碰了碰,又一次无奈缴械,“去睡吧,晚安。”
他挽着祈颜的手一起上楼,走到卧室门口才放开。
玩了一天,祈颜累得精疲力竭,再没剩余精力担忧别的,躺到床上便沉沉入梦。
一墙之隔的房间内,茶几的烟灰缸上静静躺着几个烟头,还冒着若有似无的袅袅烟丝。屋内灯光有些昏暗,淡淡的阴影笼罩在四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冷意和烟草燃烧后的味道。
明明是同一个牌子的香烟,味道却与前晚的截然不同。如今细细品来,不仅没了那晚的丝丝清甜,还生出了明显苦涩发潮的余味。
游澈拧着眉,不悦地将指尖吸了没几口的烟掐灭,寻找其他纾解怅然的方式。
手机响起时,南黎恰好下戏,笑着打趣,“之前有人还沾沾自喜地说,失眠症被治好了。这么晚找我,‘安眠药’变‘咖啡因’了?”
游澈没有否认,娓娓道出使其烦恼的前因后果,并抱着虔诚的求知心态,问道:“你觉得小少爷为何翻脸不认人?”
南黎听得乐不可支,招呼助理出去后嘲笑得愈发放肆,“人家小少爷不是说了,一夜情罢了,各取所需,游老板玩不起?”
“我没想过和他玩。另外,我们是合法伴侣,不存在一夜情的说法。”游澈郑重纠正南黎,语气认真又无奈。
南黎依旧止不住笑意,愈加肆意地调侃,“也可能是你活不好,没让小少爷满意,他才不想承认。”
“小黎,你认真点。”游澈轻喝一声,制止他继续胡言乱语,“给点有用的建议。”
南黎强压住笑声,一本正经分析起来,“排除错认因素,无非就是酒醒后不好意思,又或者只是酒精催生出的冲动,不是因为喜欢。”他状似苦恼地啧了一声,不怀好意绕回前面的话题,坏笑道:“当然也不排除刚才说的,觉得你不行而嫌弃的情况。”
游澈厉声道:“南黎。”
见游澈真急了,南黎才收起那副吊儿郎当,清清嗓,正色道:“感情是其极复杂的东西,况且我不是亲历者,很难准确找到问题的源头。”
“其实也不难解决,你会感到失落,无非就是期望落空,祈颜没有给出你设想的回应。换而言之,你喜欢他,也希望他喜欢你。”
“空想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得行动。”
“太晚了,你也早点休息。”说罢游澈就想中断谈话,南黎还是先一步道:“有些东西不能一直逃避,只要你的心脏还在跳动,就有爱的渴望,逃不掉的,游老板。”
游澈往后仰躺,靠在椅背上,脑海闪出一段不美好的回忆。沉默持续了几分钟,低低的声音才缓慢响起,“仔细想想,现在这种状态也蛮好。倘若突破这层界限,怕是又要重蹈覆辙。”
思虑至此,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向前迈步,祈颜没来由转变的态度,又迫使那份本就缺乏底气的决心冲得七零八落。
“我只有一句忠告,至少试试,别轻易错过了。”
游澈踌躇犹豫,因为深知自己没有爱人的天赋,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都被他经营得一塌糊涂。
夏林西拖着行李箱离开的场景至今记忆犹新。那晚的雨很大,夏林西走得异常决绝,他脸上挂着泪,和雨水混在一起,对游澈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真是一个差劲的恋人,根本不知道爱也不会爱,你以为的爱总是自以为是,像一把沉重枷锁,和你在一起真的很累”。
祈颜在他身边时的每次紧绷、惶恐和小心翼翼,都像那句话的印证。
在这方面,他总是轻易畏首畏尾,顾虑很多。
祈颜这一觉睡得异常不安,梦里都是各种被游澈“抓奸”的场景。短短一夜,不知吓醒了几次才熬到天亮。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推开门就看到那张多次出现在梦中,令人胆寒的俊朗面孔。祈颜讪讪一笑,心虚地挥手打招呼,“先生,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