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祈颜兴致勃勃地跑到游澈跟前转了一圈,问他,“这身如何,没给你丢面吧?”
他的潜意识里,已将自己从金丝雀的身份摘了出来,并默默向配偶身份对标。
游澈眸光微动,视线黏在他身上打量半晌,扯了扯嘴角,很轻地说了什么。祈颜没有听清,附耳上前,对方却不愿复述。
游澈抬手替他拍了拍肩上不存在的灰,叮嘱道:“我不在,他们的目光就会移向你,要是有人故意找茬,记得拿出以往的气势,别受人欺负了,小少爷。”
借着游澈明显的纵容,祈颜竟明目张胆出言试探。他佯装苦恼,轻描淡写地笑问:“那些都是惹不起的主,个个都有钱有势。今时不同往日,纵使被欺负,我也只能吃下这哑巴亏。”
“我的钱势未必比他们小。”游澈实事求是。
祈颜又故作懵懂,发出疑问:“先生的意思是,我可以搬出你的名头,狐假虎威?”
游澈一本正经纠正,“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仗势欺人,他们倚仗家族权势,你倚仗配偶,很公平。”他知道即便祈颜不倚仗他也能应付自如,从低谷走出后,小少爷依旧光芒万丈。
要试探的是他,率先败下阵来的也是他。听到“配偶”两个字,祈颜心尖不由发烫,不自在地别过脸,从游澈身旁绕过,上了车。
车门将游澈的那句“别喝太多酒,早点回家”格挡住大部分音量,飘进车里的声响很弱,但祈颜听得异常清楚。
看到车门关上,游澈才偏头嘱咐卫嘉,“看着点小少爷,喝醉了也要带回来,不能在外留宿。”
卫嘉恭敬点头应着,到了会场时刻关注祈颜,替他挡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没见到游澈的众人如意算盘落了空,火力全都聚在祈颜身上。都知道骆家项目能起死回生,全靠骆彬与祈颜的交情。他们口中的游澈的“玩物”如今又传成了心尖宝,之前那些轻蔑嘲笑的眼神都变为明显的谄媚,人人趋之若鹜。
从前厅至别墅后院的短短路程,就被好几个人缠住搭话,小少爷拒绝得游刃有余,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颇具威慑力。
“怪不得游先生这么久还不腻,这祈小少爷长得可真不赖,愈看愈有味。”
旁边的人轻啧一声,“那可不,祈家险些落魄那阵子,好多人都虎视眈眈盯着,对面那位盯得最紧。本以为胜券在握,哪成想被游先生截了去,看那眼神,现在还没死心。”
那人下巴指的是陶智可的方向,他的目光赤裸裸追随祈颜,毫不掩饰眼中的欲望。
从进门起,小少爷就成为场上焦点。明明洒在身上的灯光没有分别,可唯独他被映衬得格外耀眼。
祈颜身上的西装并不繁琐,只是极其简约的款式,颜色和以往的风格相比也收敛了许多,即便如此依然光彩夺目。
陶智可至今难忘初见这幅面孔时的惊艳,自那天起,其他人都变得食之无味。
“你的眼神还真肆无忌惮,连外人都轻易看出里面不安分的想法,收敛点。”
陶智可收回视线,满不在意嗤笑,“游澈不在,怕什么。”他抬起酒杯碰了碰对方的杯沿,看向祈颜的背影道:“快过去吧,免得祈小少爷找不到人。”
祈颜转了一圈才找到骆彬,不知从哪个角落逃出来,慌慌张张蹿到祈颜身后,如临大敌,“帮我挡挡,那些人太烦了,认都不认识就拉着我硬聊。”
贺宇鹏替骆彬应付好追上的长辈后,三人悄悄上到天台,喝着自己的小酒。
为了表达谢意,骆彬特意从酒窖偷出他爸珍藏多年的佳酿,替两人倒上后,举着酒杯道:“说起来很惭愧,你有难的时候我帮不上什么忙,现在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要不嫌弃,兄弟给你当牛做马?”
“你还是到工作里当吧,我不需要牛马。”祈颜满脸嫌弃,“喝你的酒,别搞这套。”
骆彬收起那死出,又不怀好意地凑近,不怀好意地笑道:“不过话说回来,游澈莫不是真的喜欢你?”
“毕竟细细想来,如果只是金丝雀,大可不必到结婚这步,或许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想和你结婚。”
祈颜被骆彬的假设吓了一激灵,乍一听似乎很合理,但这套假设成立的前提是游澈暗恋他,种种行为才能有据可依。
此前俩人从未见过,因此假设不成立。
祈颜暗自推翻骆彬的假设,摆摆手道:“不可能,你见过让喜欢的人当助理压榨的行为吗?”
此言一出,不仅骆彬傻了眼,就连一向镇定的贺宇鹏也有片刻怔愣。
祈颜的手机恰逢其时响起,收到的短信正好可以作证他的话,“要看我的工资条吗?”
骆彬拿过手机一看,还真是工资条,只是工资数目不禁让他咂舌,“谁家助理基础月薪五十万,还有什么周奖?”
祈颜只匆匆瞟了眼,没来得及细看具体金额,确认后连他都忍不住惊叹。
“你们是在玩什么角色扮演的小把戏吗?”骆彬勾着嘴坏笑,还想继续打趣,被追上来的秘书强行揪下去接待宾客。
闹哄哄的氛围安静下来,沉默许久的贺宇鹏才缓缓开口,“你那对金主动情的朋友,骆彬跟我提过,所以你真的喜欢上游澈了?”
祈颜动作微顿,对上贺宇鹏的视线,良久未曾开口。
贺宇鹏也不急着得到回答,接着问他:“我很惊讶,不到一年的时间竟能让你从厌恶恐惧转为心悦,你了解那个人吗?”
“了解得不算深入,但确信他不是你们所听到的秉性。”
“确信?”他的说辞显然不具说服力,贺宇鹏略显无奈,“当初你也对付仁溥坚信不疑,几年的时间你都看不透,别说短短几个月了。”
祈颜将杯底残留的酒液一饮而尽,空杯推至贺宇鹏手边,轻眨着眼道:“连你也要挖苦我吗?”
贺宇鹏给他添上酒,第一次对祈颜露出气恼的语气,“现在觉得,你的恋爱脑确实挺严重的。”
祈颜无可辩驳,垂着眼偏开头,视线飘到楼下的露天坪地,恰巧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付仁溥站在香槟塔旁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人。
“他是跟周秉华过来的。”贺宇鹏循着祈颜的目光,在付仁溥身上匆匆掠过一眼。说话间,付仁溥已被周秉华环着腰,揽在怀里。
祈颜收回目光,满不在意,“他找靠山的速度还挺快。”
“其实周秉华这座靠山付仁溥很早就靠上了,周秉华资助了他十几年,倘若没遇到你,他应该早站在那个位置了。”
祈颜微张着嘴,眼睛瞪很大,眸中尽是诧异的神色,资助的事付仁溥从未跟他提起。
“市侩的圈子,真正做慈善的人如凤毛麟角,和周秉华一样以资助为手段达到自己目的的人不在少数,据我所知,”贺宇鹏看向祈颜,神情复杂,沉吟片刻才继续道:“游澈也是其中一员。听说他资助了许多贫困家庭的孩子,每隔一段时间就挑选一批到家里。”
“你的确信里,又有多少对方粉饰出来,想让你看到的内容呢?”贺宇鹏还在尝试带他走出误区,“有种症状叫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也许你在极度压抑的环境下,生了病,对他产生爱意的错觉。”
“或许吧。”祈颜放下酒杯起身,语气疲惫,“太晚了,我该回去了。”他的脚步有些虚浮,但意识是清醒的。
这样的夜似乎也很不错呢,这是祈颜当下的想法。可他清楚知道,自己并不喜欢浸着冷风的寒夜,是酒精促使眼睛蒙上一层朦胧柔和的滤镜,才会生出这种感叹。
如果再错一次,那可太丢人了。
他脑子和步伐一样凌乱,下楼时不小心与别人撞了满怀。
祈颜心不在焉道歉,也没等对方出声,便搭着扶手离开。
陶智可收回扶在祈颜肩上的手,抬到鼻前深嗅几下,勾出玩味的笑,望着那抹远去的背影意犹未尽。
暖黄的灯光下,游澈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脸上裹着一层显然易见的疲色。桌案上展着陈旧卷边的本子,里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涂改痕迹明显,但总体还算工整。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他合上最后一本,垒在手边堆积的卷子和成绩单上,问周叔。
“都备好了,接送的车辆也已安排妥当。”
游澈轻轻点头,示意他将桌上堆叠的本子拿走。
周叔离开后,游澈才从桌案前缓缓起身,垂眸扫了眼腕表,兀自呢喃,“也该回来了。”
他下到二楼卧室,从走廊往下探,水晶吊灯投射出的白光照亮空荡荡的屋子,映入眼帘的是死气沉沉的家具,唯一的响动也只有挂钟走动的滴答声。
出神半晌,耳畔突然响起低低呼喊声,是祈颜喊他先生的声音,游澈下意识回应,可抬起头却什么都没有。
想起一刻钟前,在书房对着周叔喊“小少爷”的场景,他轻叹一声,无奈自嘲,“才离开了几小时,我倒成望夫石了。”
洗完澡出来,床上骤然多了个人。
第32章 醉上心头
祈颜双手往后撑床面,循着响动抬头,微醺的视线直直撞进游澈乌黑深瞳中。他眼尾微红,眸光不似往日明亮灵动,显出几分呆滞。
不知是否因为认出眼前的人,游澈俯身靠近时,他眨着眼,嘴角弯了弯。
“醉了?”游澈弯腰凑近他的脸,轻轻抚着他的面颊问。
未擦干的水珠沿着发丝滑落,滴到祈颜鼻尖,他轻轻吸了吸鼻子,摇头,“没醉,我只喝了饮料,没喝酒。”
唇齿间喷洒出的浓郁酒气已推翻他言论。游澈直起身,垂眸看着他迷迷糊糊的样子,轻笑道:“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小少爷。”
那声低笑宛如某种催化剂,促使冲动撕破理智的牢笼,借助醉意堂而皇之付诸行动。
他遽然起身,往前跨了一步,抬手环住游澈的脖颈,仰头压上那薄而好看的唇。
游澈未能及时反应,被他推着往后,撞上身后的桌角。撞击的力道不轻,他眉头轻皱没有出声,生生将那声吃痛的闷哼锁在喉间。
一手护着祈颜的后颈,一手按在腰上,稳住他的身形避免下滑。配合的同时心里不免觉得好笑,一时没忍住,低低的浅笑不经意从嘴角泄出。
祈颜似有察觉,不悦地在他下唇咬了一口。血腥味混进嘴里漫开,猝不及防滚入喉中,浓浓的铁锈味激得他不满退开。
游澈抬起指尖,在伤处轻揩而过,溢出的鲜红挂上指腹。与罪魁祸首的怫然不悦相反,他脸上笑意沉沉,“我们的小少爷似乎有种喝醉酒就想亲人的癖好。”
本就被酒精点燃的耳朵,更烫了。
祈颜撇撇嘴,卖力地扮演一个醉鬼,佯装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含着水雾的眸子直勾勾落在游澈的唇上。伴着不时滚动的喉结,吞咽的动作,企图昭然若揭。
想亲又嫌弃对方嘴里浓重的血腥味。
游澈将他捞上前,靠坐在桌上,刚要直起身,手腕就被祈颜牢牢拽住,“不许推开,更不许跑。不管是谁,都得顺从、哄着本少爷。”
“放心,没想跑。”他用未被束缚的手绕到祈颜身后,倒了杯茶含在嘴里漱口,在祈颜的注视下,扣住他的后颈凑近,“这下该满意了吧?小少爷。”
祈颜紧抿着嘴没说话,但主动仰起的头还是毫不掩饰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那次危机后,祈颜收起所有骄傲的棱角,变得沉郁敏感。游澈依然记得小少爷当时的状态,仅仅只是简单搭话,他都警惕异常,言语动作间无不展现出疏离惶恐。
看到祈颜这副久违的“跋扈”样,游澈倍感欣慰。如今那层紧紧裹在身上的保护膜,终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那个骄傲鲜活的小少爷也逐渐卸下防备,活了过来。
“就该这样的,无论什么,想要就开口,没人敢违逆你。小少爷应该被捧着,永远活得肆意畅快,一直被宠爱,不必经历人间疾苦。”
“你想要的,我都会竭尽所能。”游澈声音轻而低,淹没在暧昧声中。
祈颜的脑子被两股力量撕扯,想装疯卖傻地放大酒精的麻痹作用,心安理得沉溺其中,又无比清楚此刻的清醒。
说出的每句话,做的每个举动,都没有被酒精干扰,只是借助酒劲获取勇气,一系列看似无意识的醉酒行为,都是他发自内心的蓄意为之。
俩人半推半就,互相拉扯,一方装傻肆无忌惮,一方清醒着配合。祈颜感觉脑子跟着天旋地转,辨不清自己的位置,只感到胸口被压得很闷,脾胃涌起一阵排山倒海的恶心。顾不得烧入肺腑的烈火,推开游澈,起身朝洗手间跑去。
扶着盥洗台吐了好一会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游澈站得很近,高挺的身影透过磨砂玻璃映出来。
“还好吗?”边说着,门已拉开有一条小缝,祈颜瞥了眼自己镜中的狼狈模样,连声制止,“别进来,我要洗漱。”
很快,哗哗的水声便在浴室内响起。门外的身影一直没走,静立在原地。
记忆断在此处,祈颜甚至不清楚何时被游澈抱出来,本该顺理成章发生的事也就此终止。
身侧的空位还存有余温,祈颜鬼使神差挪过去,躺在游澈刚离开的位置。鼻尖嗅到的淡香和昨晚充斥鼻腔的味道一致,思绪又飘回其中细节。
游澈的种种反应,并没有排斥他的靠近,堪称予取予求。
他应该对我有点意思吧,祈颜这样想着,噌一下从床上爬起,不管对方是何想法,都要逮着他问清楚。
祈颜从衣柜拿出一套风格骚包的衣服,仔细梳理发型,站在镜前左右打量,活像只求偶前精心打扮的极乐鸟。
一番拾掇后,怀着忐忑又雀跃的复杂心情推开房门。这个时间点,游澈应该在书房处理公务了。
祈颜出了房门便直奔上楼,行至楼梯拐角处,那扇厚实的书房门吱呀一声敞开,里面陆续走出七八个高矮不一的青涩面孔。
看年纪,最大的不过二十出头。他们穿着质朴,身形清瘦,手里抱着几本书,迎面碰上祈颜时,全都怯生生垂下头。
跟在身后的几个小孩,眼角挂着泪,低声抽泣时肩膀微微颤动,仿佛受了极大委屈。
祈颜猛然想起贺宇鹏提起的资助贫困生的事,脊背不由攀上阵阵战栗。
“祈颜哥。”
呼喊的声音响了很久,祈颜才缓缓转动僵硬的脖颈,抬眼望向声音源头,讶异道:“陈果,你怎么在这里?”
见他也是从书房出来,再联想之前陈斌提过的资助人,“你的资助人……”
祈颜的话音愈来愈小,游澈的姓名被低低的气音代过。
陈果点头,“是游先生。”
祈颜的注意力落在陈果领口,一块红点露出头角,他抬手指了指,“怎么了?”
陈果反应过来,迅速理好衣襟遮住,目光闪躲,“没什么,不小心擦到,不碍事。”
小年轻心眼实,不会撒谎,简单一句话都说不顺畅。
祈颜眉头微蹩,投过去的眼神愈发凌厉。陈果叹了口气,自暴自弃似的,垮着脸凑到祈颜耳边,在他欲言又止的几秒钟里,晚几步出来的卫嘉叫住他,“陈果,该回去了。”
卫嘉走到两人身侧,朝祈颜颔首,“游先生在书房。”
祈颜脸色苍白,僵硬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陈果悻悻跟着卫嘉下了楼,瘦小的背影彻底消失出祈颜视线前,匆匆回头望了一眼,眸中流转的是一种难言的复杂情绪。
游澈不知何时出现,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静静望着祈颜。
待祈颜回过头,对上他的视线,游澈才缓缓移步靠近,“感觉如何,有没有酒醒后的不适感?”
祈颜微张着嘴,眼中浮现最初的嫌恶。侧身躲开他探出的手,脱口而出道:“真恶心。”
“恶心?”游澈眼底涟出一丝不可置信,低声重复着他的话,追问,“觉得我恶心?”
祈颜被逼得连连后退,直至后背抵上楼梯扶手,退无可退。
游澈的眼神透着一股此前从未见过的阴鸷之气,绷紧的唇角仿若挂了寒霜。祈颜面上硬气,心里却惶恐,生怕真惹恼了他。
“说话。”游澈的目光咄咄逼人,将祈颜锁在眼底。
祈颜紧张地吞了口唾沫,本能反抗这种逼视。按住游澈的胸口往后推,逃离他营造的包围圈,也逃离这个宅院。
急切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游澈伫立在原地,看着那抹背影,少有的显出几分无措。
“这就是你说的,小少爷对你态度转好,主动靠近?”
手机传出南黎毫不留情的嘲笑,前一秒,游澈还好心情地和他分享,电话都没来得及挂断,俩人的对话一字不差传了过去。
“小少爷可能……正值叛逆期。”游澈不走心地找了个挽尊的理由。
南黎举起长刀直捅老哥心窝,“别自欺欺人了哥,小少爷的反应,多半是酒醒后后悔了。”
“你被抛弃咯~”
游澈面色沉沉,“闭嘴。”
南黎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打趣,“生气了?是不是你的吻技不太行,小少爷才嫌弃的?要不是我太忙抽不开身,指定回去帮你说和,光靠你这嘴难哄哦。”
“啧,你说你,不会讲话就算了,舌头也不灵活?没用。”
游澈阴沉着脸撂断电话,强行闭麦。
虽没把南黎的话当回事,还是忍不住怀疑,会是这个原因吗?
第33章 误打误撞
凌素刚从婴儿房出来,就和祈颜碰上面,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面面相觑良久,祈颜才清了清嗓,不太自然道:“我能回来住几天吗?凌阿姨。”
凌素莞尔一笑,“问的什么傻话?这是你的家,想回随时回,住多久都没问题。”
她没问祈颜缘由,反倒是祈正阳临出门前问了一嘴。祈颜打哈哈道:“想喝凌阿姨煲的莲子百合汤就回来了。”
祈正阳还想再问什么,被凌素拦下,催促着出门。
祈颜到婴儿房看了眼熟睡的弟弟,再失魂落魄跑回房间。脑子昏昏沉沉,都是早晨不愉快的画面。
房间的布局摆设丝毫没变,每个角落都未曾落灰。祈颜的视线落在某处失神,心底泛起点点酸楚,有生之年也体会了一次,婚后不得志、狼狈回娘家的复杂心路历程。
甩手掌柜当惯了,即便经历了几个月的艰苦磨练,也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情感问题。
理不清头绪索性先搁置。祈颜浑浑噩噩起身,从抽屉拿出游戏手柄,视线扫过电脑桌面,瞥见桌角立着一个不起眼的铁罐子。
罐子外包装已褪了干净,罐身磨损处生出一层铁锈。
祈颜没有过多在意,拎起准备投进垃圾筐,沉甸甸的重量不免勾起他的好奇心,扔掷的动作转为抽拉。
铁罐里,塞满了纸钞和硬币,中间埋了半包茶。
时隔多年,茶叶香味已不再浓郁,凑近鼻尖细嗅才能嗅到淡淡清香味。
祈颜想起之前的梦,梦境中的画面与儿时模糊的记忆重叠。当时他和摊主攀谈许久,树枝末梢的细节已然忘记,只隐约记得摊主送了他一罐茶,临走前他将一张存了几年压岁钱的卡交给摊主。
祈颜没敢和祈正阳说,此后每年的压岁钱都悄悄塞柜子和这铁罐里,直至成年后自己办了卡。
喜欢茶香味也是从那时开始。
“真是年少无知,太蠢了,什么茶值老子几年的压岁钱,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祈颜忍不住懊悔地念叨着。
关于这段模糊的记忆,祈颜只记起这些关键点,摊主的的样貌已没了半点印象,毕竟当时年纪还小。
他将罐内的纸钞点数清楚,塞进钱包里,捏着那半包茶单眯着眼朝废纸篓比划抛掷动作,还没来得及脱手,房门先被敲响。
凌素在门外温声唤他,“小颜,汤煲好了,没睡的话出来尝尝?”
祈颜下意识将手里的东西揣进口袋,起身开门。
离午餐时间还早,祈颜便多喝了两碗。凌素煮的莲子百合汤比游澈准备的补汤清淡许多,更符合他的口味。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又飘回游澈身上,祈颜轻甩了几下头。
凌素察觉他的动作,出声询问,“味道差了?”
祈颜忙不迭摇头,解释的话未出口,先瞅见凌素捂着嘴疾步进了洗手间。
待她出来,祈颜懂事地递上纸巾,愧疚道:“抱歉,忘了您现在还闻不了油烟味。”
凌素笑着安慰他,“哪有孩子总和母亲道歉的,不要生分了。”
祈颜和这位继母的关系虽和睦,却始终存在着一层微妙的距离。如今,她极力展示的母爱倒让祈颜有些不知所措了。
好在婴儿房传出的哭喊声及时将祈颜从尴尬中解救出来,他松了口气,躲到花园廊亭向贺宇鹏倾倒堵在胸口的烦闷。
“我都想好跟他说清楚,表明心意了,谁知他还真对那些学生下手了,这个衣冠禽兽。”
祈颜对游澈的控诉,长达一个半钟。
贺宇鹏不合时宜地笑出声,“你这前几个月被消磨的棱角倒是重新长了出来,骂人时气势汹汹的腔调,还是如从前那般疾言厉色。”
“本少爷现在很生气。”
贺宇鹏的麦被人伸手点掉,他疑惑抬头,对方摸着下巴笑道:“送上门的机会,我们这笔合作能不能成,全看你了,我的好伙伴。”
贺宇鹏气恼地揪住他的衣领,压低声音怒斥,“陶智可,你他妈疯了?祈颜和游澈还没离婚,只是闹了点别扭。”
陶智可笑得愈发放肆,“从你们的对话中,我得到了一个关键信息。这么长时间以来,游澈没碰过祈颜,换而言之,他根本不在乎祈颜。”
“这种不可多得的机会,错过才是真的疯了。哪怕我对他做了点什么,量祈少爷也不敢对外透露,他是个聪明人,你说呢?”
贺宇鹏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未置一词。
陶智可亮出腕表,威逼利诱,“给你两分钟考虑,做决定前好好想想,现阶段可是你晋升的关键时期。听说前几天你还被贺郢当众劈头盖脸训了一顿,想继续受制于他,任他欺辱,还是让我助你坐上他的位置,全看你的诚意。”
“你还在听吗?”
电话那头传来祈颜疑惑的询问声,秒针转过一圈,陶智可点亮麦克风标识,胸有成竹等着贺宇鹏出声。
贺宇鹏润了润干涩的喉咙,紧攥西装衣角,半晌才艰难道:“晚上出来玩吧,我陪你宣泄宣泄。”
“好啊,我拉上骆彬一起。”
祈颜简单吃过晚饭,和凌素知会一声,便拿上外套出门。
接到祈颜电话时,骆彬还跟着主负责人巡查工地,进了包间立马缠着祈颜哭诉。
“你老公也太过分了,硬把我塞进工地里受苦,我可太冤了。”
祈颜灌了一杯酒附和,“确实过分,禽兽。”
两人一拍即合,你一言我一语地批判,酒也一杯接着一杯下肚。贺宇鹏没有插话,负责添酒,趁无人注意时,悄然拿过祈颜的手机关掉。
酒过三巡,祈颜已显出明显醉意,贺宇鹏打了个手势,好几个面容姣好的男生便相继走进包间,在祈颜跟前乖巧站成一排。
他指了指那些男生,问祈颜,“喜欢哪个?”
祈颜的思维变得有些迟缓,疑惑嗯了声。
贺宇鹏撺掇道:“既然他作践你的心意,你又何必再挂心他,自己舒心最重要。”
“我该提醒你,你的目标只为钱,而不是为了游澈的人。现在还没陷进去太深,可以及时调整航线。”
“他玩他的,你花他的钱买自己舒心,何乐而不为?”
“啪”一声,祈颜重重一掌拍在桌上,“说得对,各玩各的,本少爷才不受这窝囊气,自己开心最重要。”赌气似的,随便指了一个人,“你,过来。”
男生面露喜色,甜甜笑着贴了过去。
面上说得洒脱,小男生一靠近,祈颜随即表现出本能的排斥。他让小男生和自己保持正常社交距离,只陪他喝喝酒,手指头都不让碰。
凌素知道约祈颜出去的人是贺宇鹏,过了十一点仍不见归来的身影,心中生起隐隐不安。
她拿着手机在客厅来回踱步,祈颜的手机打不通,骆彬和贺宇鹏的无人接听。恼人的手机铃再一次响到自然挂断,无奈之下,凌素拨通了卫嘉的号码。
游澈不时看向门口,心烦意乱,正想让卫嘉探点祈颜的消息过来,手机恰合时宜响起。
周叔靠在椅子上打盹,不过转瞬,沙发上的望夫石已不见踪影,余下院外一溜尾气和响彻黑夜的轰鸣巨响。
酒吧里。
祈颜喝了好几杯贺宇鹏特调的高度酒,纵使酒量不差,也烂醉如泥了。骆彬更不必说,早早就醉得不省人事。
贺宇鹏遣散其他男模,只留下祈颜选中的那个。
昏暗的灯光如轻纱笼在祈颜身上,随灯光落下的还有一束带着歉意的目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酒味,其中混进一股烂透了的腐败腥臭,那双染了泥污的魔爪,再次伸向沙发上待宰的羔羊。
“抱歉,我又一次出卖了你。”贺宇鹏的声音很低,几乎泯没在音乐里。
桌上的手机铃像一道催命符,贺宇鹏一怒之下将手机摔个稀碎,才得以止息这无休止的催促。
男生见状瑟缩在一旁,怯生生地垂着眼。
贺宇鹏压住无能为力的怒火,给对方塞了一沓钱,和一张卡片,“把他带到这个酒店。”
男生懵了,无奈赔笑,“我吗?我没那个位置的经验,而且这位先生醉得厉害,怕是行动不便。”
“只需将他带到602房,其他没你事。”
游澈赶到酒吧,没有拖泥带水,干净利落按住门外接待员的头贴近手机屏幕,冷着脸问道:“有没有看到他?”
“看到了看到了,祈少爷是我们这的贵宾,每次过来我都有印象。”他指向游澈身后,“在那呢,揽着一个男生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