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嗓音骤然跳进耳中,凌素悠悠转头,看到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游澈。
她浅笑一声,答道:“就这几天了,计划明天到医院待产。”
游澈的视线越过他,往祈颜那边看了眼,没头没尾说了句,“我和祈颜不会离婚。”
凌素闻言一愣,不自在地偏开目光。游澈并不打算与她过多攀谈,说完便自顾自上楼。
祈颜推开门,看到游澈正坐在床头柜前,摆件似的小音响亮着暖黄色的光,循环播放那段录制的话。
那是付仁溥送给祈颜的礼物,里面是他录制的一段哄睡音频。祈颜双脚木在原地,听着传出的肉麻情话,顿感无地自容。几乎是跑着过去,按下暂停键,而后干净利落地扔进垃圾桶中。
游澈回头看他,眸中神色难辨,静默片刻突然问:“你很喜欢他?”没等祈颜回答,又幽幽道:“或者换个问法,你很讨厌我?”
“对任何企图骗我钱的人,我都只有厌恶。”祈颜对前一个问题回答得很干脆,后一个却无从开口。
游澈嘴角闪过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那……”
他的追问被楼下传来的尖锐叫声打断,俩人迅速下楼察看。叫喊声是照顾凌素的阿姨传出的,凌素在她的搀扶下,捂着肚子,表情异常痛苦。
凌素的分娩过程并不顺利,出现了严重的大出血。她血型特殊且出血情况远超预期,迅速消耗了库存血液,情况岌岌可危。
几人检测后,只有祈颜的血型能与之匹配,他没有丝毫犹豫。
抽血过程中,纵然已明显感觉到头晕目眩,依旧硬撑着,最后实在扛不住迷迷糊糊晕了过去。
闭上眼前,下意识朝游澈瞥了眼,似在为心里的胆怯找寻安慰。
“放心,只是睡一觉,你不会死。”这是耳畔弥留的最后一句话,很轻,却足以安抚祈颜内心的慌乱。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祈颜隐约察觉到,有光落在眼皮上,形成茫茫白昼。鼻尖萦绕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右手冰冰凉,手背压着输液管,左手却被一阵干燥包裹着,很暖。
想起来了,他在抽血时晕了过去。
祈颜强撑起疲乏的眼皮,睁开眼,撞进一双幽深如海的眸中。想起失去意识前响在耳畔的话,祈颜扬起嘴笑道:“我醒了,真的没死。”
游澈伸手碰了碰他的面颊,松了口气,“既然恐惧死亡,以后就不要逞强了。”他语气轻轻,含着点责备又无奈的意味。
这种口吻,祈颜只从祈正阳口中听过。他撇撇嘴,不太高兴,“别用训小孩的语气说我,我是个成年人。”
“正因为把你看成具备独立思考和行为决断能力的成年人,才试着尊重你的决定。我不是在训你,是在请求。”
游澈摘下眼镜,在眉心揉捏两下,眼底泛出明显乌青。他的手抽走,祈颜才觉骤然一空,皮肤表面残留的余温也很快被凉风席卷而走。
“求我什么?”祈颜望着他失神,机械地吐出不过脑的字句。
游澈倒回答得很认真,“求你当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俩人的对话被推门而入的祈正阳打断,见他脸上露出的笑,就知道凌素和孩子已经平安了。
祈颜啧了一声,摇摇头,打趣道:“老爷子,你惨咯。送走大逆子,又来个小逆子。”
看着祈正阳笑出的满脸褶子,祈颜也跟着笑起来。开心的同时,心底也不可抑制地涌出酸涩。
冰凉的手背再次被那股熟悉的干燥温热紧紧包裹,并伴着安抚意味的轻轻摩挲。
待祈正阳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祈颜才故作轻松地笑道:“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怕是当不了了,从今往后,我再不是最受宠爱的祈小少爷了。”
“我不能爱你?”
游澈面色平平地说着让祈颜心脏乱跳的话,言语中并未掺杂多余情愫,就像一个单纯的,出于好奇的疑问。
正因为这样,祈颜才觉得气恼。气自己轻易被对方的三言两语撩拨,也气游澈总说出那些让人产生歧义的话。
明明昨天还计划着远离,回到最初的轨道,现在怎么感觉在游澈的漩涡里,越陷越深了。
“像对南黎那种吗?”祈颜脑子一热,心里在意什么便也心直口快问了出来。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觉得自己过于急躁冲动。
游澈眼中闪过不解,疑惑问了声,“什么?”
祈颜对上他那单纯询问的眼神就心虚,生怕他看出些许端倪,理智回笼后便也没再追问,偏过头转移话题,“南黎和我说过,许多事你不对外澄清,是有些不得已的原因,我……”
“你想知道?”
祈颜突然提起这个,只是关于南黎的话题当下能想起的不多。原本只想转移他的注意力,搪塞上一个话题,不料他真的愿意说。
祈颜小幅度点头,观察他的神色,故作矜持,“如果是什么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秘密,也可以不说,我只是有点好奇,不一定非得知道。”
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心里好奇得抓心挠肝。
游澈收回目光,垂眸沉吟,乌黑的眸子转了转,像在回忆,又像在措辞。
半晌才听他悠悠道:“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对你可以说,对外却不行。”
祈颜微微怔愣,心尖似被羽毛轻轻撩了一下,又听游澈继续道:“在成为家人前,我和小黎更像相辅相成的合作伙伴。”
两人性格秉性截然相反,对方拥有的恰恰是自己所欠缺的。游澈不善言辞,但思维敏锐,有着异于常人的洞察力及商业头脑,南黎则相反。
“所以你们一个在幕后做策划指导,一个游走在外拉投资,维护合作关系?”
游澈点头,“因此,早期与我们有过合作的人,都以为小黎是我。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我便转战投资领域,小黎也不再需要顶着我的名义抛头露面。”
所谓的传言,除了那些外貌描述,其余的也不全是假的,至少风流成性是事实,只不过形容的是南黎。
可以说,大部分对游澈的形象揣测,很大程度上源于南黎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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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断在这里不太适合,但篇幅有限只能放到下一章了
来自老丈人对游澈的评价:死装
“所谓的情人关系也不能澄清?”祈颜眼中的疑惑更甚。
“其实这些都不是对外隐瞒我们关系的主要原因。你也知道,现阶段都是别人求着与我合作,身为投资方,主动权在我手上。”
好好讲着话,突然自夸一番。眸光清澈明亮,不像炫耀,倒像在和祈颜展示成果,朝他邀功。
不过那眼神也没坚持很久,收回来后继续,“主要原因还是小黎遇到了一个心上人,不想让对方知道他流连情场的事迹,这是其一。”
南黎的心上人是个小有名气的导演,某次机缘巧合的邂逅中,南黎对他一见钟情,并毅然投身演艺事业。
为契合对方的价值观,南黎给自己塑造了一个在底层摸爬滚打的小演员的身份。也为了他们之间的一个约定,南黎靠自己从十八线开外慢慢往上混,昔日钟于享乐的花花公子如今铆足了劲在剧组摸爬滚打,磨炼演技。
然而身为新人,他要背景有年纪,要演技有外貌,资源少得可怜,多的只有想潜规则的人。
为此,他需要借助游澈的名头保全自己,顺便获取更多发展资源。
此举虽算不上万全之策,却是斟酌之下的最优方案。对方也是圈内人,深知里面的门道,况且爆出的照片没任何一张清晰的正脸能证明确是南黎无疑,解释这些不实绯闻总比剖出那些过往给他看更明智。
一番分析后,祈颜恍然大悟点头,“看来南黎以前玩得确实很疯狂,这个方法也算两全其美,唯一牺牲的只有你的名誉。”
话虽如此,祈颜还是暗暗将南黎骂了一顿,毕竟要不是他为游澈立的那些形象,自己一开始也不必整日提心吊胆,把游澈当成凶神恶煞之徒。
游澈低低哼出一个嗯的音节,满不在意道:“其实是三全其美,也让我落得清静。”
“可是这样一来,就很少有人敢接近你,挡掉繁杂的同时,或许也会将你的另一半格挡在外,你也不在意?”问出这句话时,祈颜已下意识将自己从另一半的位置摘出,因为好奇便顺其自然问了。
“所以我现在向你解释。”
祈颜脑子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炸开,微张着嘴呆呆望着游澈。短短几个字被他拆开揉碎,细细琢磨,连带着语气腔调都没放过。
抽了那么多血,明明该感到血气不足才对,可内里却因那几个字翻腾奔涌。那份藏匿在某个阴暗角落,不敢正视的爱意正生出触角,向上攀爬。
从前在圈子里,听到最多的无外乎谁家的金丝雀又不自量力爱上金主,最终被人弃之如履,落得个人财两空的豪门艳闻。
祈颜心生惶恐,可一一对标下来,又隐隐觉得他们的关系不像包养和被包养。那些悉心关照中,或许也藏了爱意呢,祈颜这么想,希冀也随之燃起。
“先生……”
轻唤之后,话音被护士打断,未完的话也不了了之,祈颜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他猜测应该是一些需要脑子不清醒,被冲动裹挟时才会说的话。
护士卸下针头又照例叮嘱几句,说话时总感觉背后有一道冷冷的目光瞟过。即将离开时,身后那位沉着脸的先生竟开口叫住她,“麻烦再说一遍,我做个记录。”
滴答一声,游澈压动手上的笔头,不知从哪掏出一个本子,笔尖悬在纸张上严阵以待。
实习小姑娘比较腼腆内敛,看他那严肃的神情,嘴边的话哼了半天哼不出来,情急之下转向看着人畜无害的祈颜,“要不加个联系方式吧,过后我把那些注意事项详细列出来发给你。”
祈颜看出小姑娘的紧张,干净利落递上手机,还没对上焦一只手就先横档在中间。游澈态度执拗,淡淡道:“直接写吧,更方便。”
小姑娘默默将手机揣回口袋,埋头唰唰写完便溜了出去,手速很快,但字迹还算工整。
看对方逃命似的背影,祈颜笑着打趣,“先生,你把小姑娘吓着了,或许你该多笑笑,显得亲切些。”
游澈如实评价,“她看到我笑应该会跑得更快。”
不可置否,他说的还挺有道理。
“既然知道她紧张,怎么还刻意为难?明明加联系方式更方便。”祈颜看到他将本子收进外套里侧放好,才慢条斯理拿起桌上的苹果。
“不方便,你是有家室的人。”游澈垂眼专注手上削果的动作,语气云淡风轻,似只陈述了一句合情合理的理由,目光却迟迟没再抬起。
短短几分钟,祈颜就被游澈漫不经心的话语撩拨了两遍,他大胆地想,那个看似不切实际的假设,或许真能成立。
游澈没急着催祈颜回去,跟他一起多住些时日,让祈颜多陪陪家人。
这些日子游澈也没闲着,看得出他在尽力弥补对老丈人的愧疚,只是经常弄巧成拙。
例如,看到老丈人喜欢文玩,特意献上千金难购的藏品投其所好,最后还不忘在老丈人乐不可支的时候,指着他的藏品实事求是评价,“这块玉的质地很一般,没什么收藏价值。”
祈正阳的脸瞬间耷拉下,心里冷哼一声,合着卖弄你的眼光来了是吧?就你眼光好,就你会收藏。
祈颜在老爷子身旁为其找补,“他的意思是除了这块玉,你的其他藏品都极具艺术和收藏价值,这是从侧面夸你眼光好呢老爷子。”
游澈没听到他们的低语,走到一幅画旁,嘴角刚扯了扯就被祈颜从身后捂住,找了个借口把他拉出去,避免他的耿直再次戳到老爷子。
除此之外,游澈还会时刻展示他对祈颜无微不至的关心。吃饭时,愣是从祈颜碗里将祈正阳夹给他的菜截走,有理有据道:“他不爱吃芹菜。”
祈正阳脸都青了,这是又显摆上对我好大儿的了解了?
祈颜迅速将头歪向祈正阳那边,讨好似的给他夹了几个菜,低声解释,“以前吃的,只是最近不爱吃。”
就这样,祈颜当上了一款合格的调合剂。
傍晚时分,落日的余晖尚未完全黯淡,还有剩余几抹从遥远的天际线投映下来,装点人间。
祈颜坐在顶楼露台的躺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四周逐渐亮起的灯光交织如梭,仿若城市跳动的心脏。他应该喜欢这种灯火辉煌的氛围才对,可脑中想的都是那处冷清的宅子,以及那个看着同样清冷的人。
祈颜胡思乱想着,思绪越飞越远。不知何时,身上投落一片阴影,有人站在跟前,遮住了映下的最后一点余晖。
祈颜搭在摇椅边缘垂落的脚受到阻力格挡,不得以停下摇晃的幅度,他撩起眼皮望向那道静静伫立的身影。
俩人相视片刻,游澈才悠悠启唇,“我是不是说错了很多话?”
祈颜不答反问,“先生,你为什么想讨老爷子欢心?”
“不应该吗?”在他看来,与配偶家人打好关系,是件必要的事,但他并不擅长也没信心能做好这件事。
这一反问,倒是把祈颜问住了。他没顺着游澈的疑问往下,而是转到别的话题,“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吃芹菜?”
“调查表,还有我的眼睛。”游澈直言不讳。
“你的意思是,你经常观察我?”脱口而出后,祈颜自己都愣了一瞬,脑子一阵发麻,暗骂自己嘴快的同时也紧张等着他的回答。
游澈难得露出错愕的模样,悄然移开目光,捻珠子的手不自主快了起来,似有些心虚。
看他不自然的反应,祈颜第一次感受到处于上风的滋味,笑着继续打趣,“先生,你该不会总偷偷盯着我看吧?”
游澈抬手抵住唇瓣,装模作样轻咳了声,被当场戳破的冷脸先生没有解释,反而泰然自若又是一问,“不可以?”
这句反问无疑是最强有力的肯定,祈颜心底生出一丝窃喜。
“什么?又有哪家金丝雀爱上自家金主了?”骆彬本是前来探望凌素的,闲着无聊便拉着祈颜聊了聊圈内的新鲜轶闻,未成想祈颜倒先给了他一点小震撼。
“你小点声。”祈颜捂住骆彬的大嘴巴,让他压低声音,免得被贺宇鹏听到。
贺宇鹏不如骆彬好骗,倘若谈话被他听了去,一定很快猜出他的那位“朋友”便是祈颜自己。
祈颜支支吾吾半晌,有些难以启齿。骆彬等得着急,出言催促,“快说,到底是谁。”
“就……我的一个朋友。”祈颜的声音压得极低,闷在嗓子眼,细弱蚊蝇。
“你还有个当金丝雀的朋友?姓甚名谁,我怎么不知道?”
祈颜轻啧一声,“你就别瞎打听了,就说他这个想法可不可取?”
骆彬一掌拍到桌上,情绪激动,“当然不行!这想法极度危险。别人就算了,是你朋友的话一定得劝阻,别轻易对金主动情,以我多年的所见所闻保证,下场会很惨。”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听了骆彬的话,祈颜怔愣许久,直至贺宇鹏抬手贴上他的额头,才堪堪回神。
祈颜说了声“没事”,头微微垂着,看上去情绪不高。贺宇鹏还想关心几句,身后突响起一道低唤,“小少爷,过来和你说点事。”
游澈一只脚已迈进会客厅的门,却因某些事堪堪停住脚步。视线在贺宇鹏和祈颜身上来回流转,最终不动声色停在两人几乎挨着的肩头处看了一会儿,继而转身离开。
祈颜不明所以追上去,感觉到他的气压很低,微微拧起的眉心像覆了一层寒霜,就连唇瓣都板正地抿成一条线。
祈颜尝试着去勾他的衣角,小心翼翼询问,“怎么了?”
游澈停住脚步,再回过头神色已恢复如常,看不出哪怕一丝微末的起伏。他看着祈颜,淡淡道:“明天我们该回去了,在这会引来许多不速之客,影响凌夫人休息。”说罢,目光移至被祈颜揪着的衣角处,停了会儿。
祈颜识趣撒开手,瓮声瓮气哦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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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发现前面几章祈父的名字错了(俺眼睛拉稀了可能),修改还挺麻烦的,哪怕只改一个符号也有被锁的风险,不是很敢冒这个险,望各位宝子见谅哈
另外,这本的最初预想是小甜文,但前期的基调似乎不是很甜,后面应该会甜一点?(俺也说不准,只敢保证攻受是大大滴双箭头且感情线绝不虐)
第27章 缠绕
骆彬和贺宇鹏没待多久,吃过午饭就相继离开。祈颜将他们送到门口,骆彬扭扭捏捏跟在身后。目送贺宇鹏的车离开后,祈颜才回过头:“说吧,什么事?”
骆彬讪笑,“怎么看出来我有事的?”
“就你那藏不住事的样子,瞒不过我。”自打骆彬进门祈颜就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光是他看到游澈时畏畏缩缩的神情就异常奇怪。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游澈,除去初见时的大大咧咧,后面几次状态都还正常。虽说多少都会有点紧张,却也不至于像今天这般,怯怯懦懦,如遇蛇蝎。
骆彬深深叹了口气,无奈道:“上次赴邀回来后,集团许多项目的投资方也就是游澈突然撤资,我爸急得焦头烂额,让我过来道歉。”他看向祈颜,欲哭无泪,“关键是我压根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游先生,现在一看到他就怵得慌,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他不高兴。你能不能帮我探探口风,或者帮我说两句好话?”
这阵子,他一遍遍回想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真是越想越觉得冤枉。踏进庭院开始,他便克制大大咧咧的脾气,谨言慎行。甚至时刻注意与祈颜的分寸,只敢站在祈颜三步开外的地方。
如果非要选出最可能惹游澈不高兴的人,他觉得贺宇鹏首当其冲,就算退一万步,也很难轮到安分守己的自己。
骆彬叫苦连天,想破脑袋也想不通。
祈颜拍了拍他的肩,宽慰道:“放心,我旁敲侧击探探。”
骆彬刚想握住祈颜的手感谢,远远瞥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匆匆道谢后二话不说钻进车内扬长而去。
祈颜回过身,那模糊的身影已然走远。
临行前,祈颜被凌素单独叫进房间。经过几天的修养,苍白的面容已逐渐恢复红润血色,她拉着祈颜的手,语气诚恳,“小颜,我们母子的命是你救回来的,这声谢其实早该说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祈颜明白,凌素对他心怀愧疚,包括祈正阳。
他笑了笑,安慰道:“家人之间不说这个。还有,您别总摆着一副沉重的表情,我挺好的,你们也看到了,游澈对我很好。”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是故意作秀。”昨天游澈冷着脸喊祈颜那幕,恰巧被凌素看到,小少爷跟在游澈身后,那紧张不安的神情,怎么看都像受了天大委屈。
凌素叹了口气,无奈道:“如果当时……”话到一半戛然而止,毕竟承受苦难的是祈颜,他们没资格过多置喙。
祈颜知道她未道完的话,拉了把椅子坐在床前,缓缓道出一直没有言明的遭遇。回想起那段经历,祈颜又一次庆幸,还好自己选了游澈。
“陶智可真是好算计,我险些害了你。”凌素脸上的愧疚更甚,握紧祈颜的手,再次道歉,“小颜,凌阿姨对不起你。”
祈颜温声安抚,重申游澈对他的好,而后拿出一个红色小礼盒递给她,里面是和游澈一起挑的长命锁,“小家伙长得乖,凌阿姨可得好生督促,他肩上的担子可不轻,老爷子今后的接班人呢。”
凌素接过礼盒的手微怔,内心五味杂陈。
祈颜看了眼腕表,“时候不早了,先生还在外面等我。您好好休息,我们改天再来探望。”
短短一句话,将主客区分明显,都是明白人,凌素知道他的意思。
祈颜走到门口,握上把时凌素在身后唤了声,“小颜,往后待人接物方面多留些心眼,对朋友也不例外。”
祈颜点头应下,推开门看到游澈正站在门外等他。
祈颜投过去的目光从他的眉眼往下,最后停在垂于身侧的手。他走过去,鬼使神差勾住他的小指,轻声说了句,“走吧。”
游澈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目光垂落在交缠的手指上,温声回应的同时,嘴角向上勾出明显弧度。
祈颜身子还没恢复好,除了面色比往常苍白,还添了个嗜睡的症状。刚出院那几天,几乎整日昏睡在床,清醒的时间很少。养了几日后,精神头好了不少,困倦时间在缓慢缩短。
坐上车,闲下来眼皮就重得不听使唤,直往下耷拉,困意不讲道理地铺天盖地袭来。祈颜打了个哈欠,生理泪水从眼角逼出,他抬手随意往脸上抹了两下,强逼自己打起精神。
“困就眯会儿。”游澈往后视镜无声投去一个眼神,卫嘉随即切换到舒缓的音乐。
祈颜懒洋洋往后靠着椅背,微眯眼皮,将卫衣帽拉起盖过松软的头发,营造出一个舒适的睡眠环境。
想了想,似乎还觉得缺点什么,歪头看向游澈,不发一言只静静盯着他的肩膀。
游澈会意,敞开大衣一侧,轻拍肩膀,温和道:“来。”
祈颜没有磨蹭,心安理得靠上去,枕着他的肩膀,裹着他的半边大衣,舒舒服服进入梦乡。
回想之前,游澈一本正经说他好香的时候,祈颜还觉得对方流氓放荡。现如今,鼻尖萦绕的皆是对方身上的淡淡草本幽香,他也抑制不住地想要靠近,像一个瘾君子,堂而皇之在游澈颈侧细嗅。
脖颈被祈颜的温热气息及唇瓣若有似无地来回轻拂弄得有点痒,想制止他的不安分举动,又怕扰了他的清梦。
游澈端端坐着,箍在祈颜腰上的手收得更紧些,避免他继续向上探寻。
祈颜睡觉一直有这种动来动去的坏习惯,游澈与他同眠并不全是每晚都睡得安心,很多时候祈颜的脚会抬到他腰上,又或者翻过身搂他。
这种时候,游澈只能静如木桩,任他搂着。大脑被迫在深夜开机,清醒地感受着某些愈来愈不对劲变化,克制隐忍。
就像现在,面上波澜不惊,实则捻过的珠子都上沾了一层不易察觉的汗渍。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很长,也很短。游澈既想早点结束这如坐针毡的状态,又觉得时间太短,肩膀还没生出麻木不适之感,怀中的人才稍稍裹暖。
车子稳稳停进地下车库,卫嘉已先行离开,车顶映照出的柔和光线,成为周围黯淡空间里最大的光源。
祈颜的连衣帽子往后滑了几公分,露出的柔软发丝挤在游澈颈侧,光线覆盖下,显出好看的栗色。
游澈忍不住抬手,轻轻抄进他发间,摸了两下。
微微卷翘的头发像带着叛逆脾气的小孩,彰显自己的高傲的脾性,可无论翘得多张扬,缠进指尖的触感依旧顺滑柔软。
怀里的人动了动,应是察觉到动静,揉着眼睛迷迷糊糊抬头,嘴里小声嘟哝着,“到了?”
游澈从胸腔发出一声低沉的回应,想悄悄将手收回,却被祈颜先一步按住。
半睁着迷蒙的眼,加重力道捏了捏手里的“罪证”,直白问道:“先生,你想偷偷对我做什么?”
祈颜面色平静,眼神中透着点强势的意味,可握着游澈的手,正往外汩汩冒出细汗。
游澈:……
宽敞的车后座,俩人黏在一小块地方,交换的都是缠在一起,融进空气中的气息。
游澈往后仰了仰,直至后背结结实实抵上车门。在祈颜的逼视下,他清了清嗓,嘴唇动了两下,最终一个音节也没发出。
这是连借口都找不到了。
难得见游澈有招架不来的时候,祈颜装模作样沉下脸色,一本正经追问,“该不会是想偷亲我吧?”
说完,游澈表情还没怎么松动,祈颜面颊先燃起滚滚高温。明明想挑逗他,怎么反倒把自己说得不好意思了。
他放开手,偃旗息鼓。祈颜的勇气只能积攒到这个程度,再往下他可没胆了。
谁知他的话倒激起游澈眸中的涟漪,脑中有个强烈念头一闪而过。由自己亲手竖起的樊笼破了一个很小的口子,圈束的欲念从中逃了出来。
祈颜松开的手被他反抓回去,压在后座椅背上。他微微俯身,车顶光线被阻挡,映射不出他脸上的情绪,只能从被钳制的力道感觉出,不似以往温和。
祈颜的大半张脸被投落下来的阴影覆盖,看着对方不断靠近的面庞,他没有丝毫反抗,反而生出几许——期待。
鼻尖抵住祈颜时,游澈不再靠近,在离祈颜唇瓣两三公分的地方堪堪停住。
就在祈颜为他这种虚张声势的行为感到失望气愤时,一道清冽的嗓音突然轻轻敲在耳膜上。
“之前确实没那个想法,但现在有了。”
说罢,那温软的唇便压了上去。
十分钟后。
卫嘉先是看到大步流星进门的祈颜,他微垂着头,面色红润,跟他打招呼也只是匆匆回应两声,便径直上楼。
游澈落后两步,行至阶梯旋拐处又悠悠走了下来。他的神色一如往常沉着平静,从饮品架拿了瓶汽水拧开,喝了两口才回过味,轻拧眉头,转向另一侧,换了瓶矿泉水。
祈颜将自己扔进床里,车内的场景在脑海反复重映。压上来的微凉唇瓣,按在腰间宽大有力的手掌……记忆每跳回一帧,脸上的燥热就跟着上升一度,连同呼吸都变得紊乱无序。
不知在床上躺了多久,窗外的天光已逐渐暗下,庭院中照明的灯盏也陆续亮起。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表现像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没有半点应有的洒脱,区区一个吻,心就乱了大半天。
知道这样躲着无济于事,他慢吞吞穿上鞋,磨蹭许久才挪到门口,压下门把手的霎那,还是露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