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真是有点受宠若惊。
宁柯歪头靠到沙发上,对着少年笑了笑,本是安慰,落到谢行眼里,却是有几分强撑的虚弱:
“我知道,但是现在不是好多了吗,今天真是麻烦阿行了,要是没有功课要做,就早点休息,嗯?”
不过,谢行好像对他模棱两可的回答并不算满意,但还是低低应了一声,把水杯随手放到了茶几上,又从旁边抽了个厚实的毛毯出来,抖开盖到了宁柯身上。
……小家伙还挺贤惠。
谢行看着宁柯把毛毯拉到了他秀气的下颌底下,那张虽然有点苍白,但却依旧难掩昳丽的脸上露出了个温和的笑,转而就把脸重新埋回了沙发里,看样子是因为没力气动,就想直接这么睡了。
……他好像是真的很不会照顾自己。
和他从前表现出的游刃有余大相径庭。
但是说起来,他自己今天不也同样失态了吗?
尤其是在电话里听到宁柯说出那盒药的名字的时候。
从前母亲犯起胃病来,要比今日的宁柯更加吓人,起初便是吃那种药来治,到了后来便不管用了,只能一把一把地吃止疼片。
他曾无数次劝过母亲去医院看一看,但女人总是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背地里却担心着医药费和打散工的时间,一直不肯去。
到后来,就硬生生地拖成了绝症。
谢行至今都记得,那日他因为考试,放学回家比较早,本来满心欢喜今天能帮母亲做点活,但当他推开家门的时候,却只看见母亲无声无息地陷在布料已经有些褪色的沙发里,嘴边还有猩红的血迹。
救护车将母亲送去了医院,他也平生第一次在手术室外面收到了病危通知书。
那是他人生中最绝望的一天,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后来,为了母亲能安心治病,他终于平生第一次违背了母亲的意愿……
谢行猛然从似乎已经有些久远的回忆里挣扎了出来,垂下头,看见了宁柯在毛毯下若隐若现的细长手指。
虽然宁柯的肤色比常人要白,但他无疑还是鲜活的,是温热的。
好像,他也不会总是无能为力。
在药效和热水袋的作用下,宁柯好像快睡着了,呼吸变得平稳而绵长,他的身形几乎隐没在毛毯下面,只露出半截莹白的脖颈,像是只优美又矜贵脆弱的天鹅。
谢行盯着那抹白发了好久的呆,终于慢慢站起身,弯下腰,抬手把那几根漂亮的手指也盖了个严实。
这应该,不算所谓的心软吧。
他只是,太害怕了而已,怕从前的噩梦再次在现实中上演,怕自己还是那么弱小,什么都做不到。
周六这天,是宁柯和谢行要回御景山庄,探望空巢中年人谢明珏的日子。
不过即便是周末,西京四中的高三学生们也是要上小半天课的,直到下午两点半以后才会放学。
趁着这段空闲时间,宁柯便去了谢氏旗下的私人医院,准备做个全身体检。
最后一项是血常规和肝功,宁柯被抽了两管血,本来从早上开始就滴水未进,现在更是有点头晕。
他用棉签按着胳膊上的针孔,走出采样室的时候,就看见宋洋正等在外面,并适时地给他递上了一杯甜豆浆。
“宁总,刚刚段总给您打了电话。”
“嗯?”宁柯正叼着吸管喝豆浆,只发出了一声疑惑的鼻音。
等他感觉自己头不那么晕了,才终于开口:“他说什么了?”
段原虽然是原主最亲密的朋友,宋洋对他熟得不能再熟,但是到底也是段氏的CEO,平时称呼起来也都是毕恭毕敬的。
“我和段总说了您在谢氏的私人医院,他说他正好在附近,要来找您。”
按段原那吊儿郎当的性子,这么急,应该是有正事。
宁柯把按在胳膊上的棉签抬了起来,看见已经不出血了,才接过宋洋手里的卫衣外套。
他今天为了抽血方便,里面只穿了一件短袖,露出了因为常年不见太阳而显得格外白皙的小臂。
最近宁柯虽然也在继续坚持晨跑,但是效果很有限,手腕的腕骨突出,细得几乎一手可握。
他把外套甩上肩头:“走吧,我们去一楼大厅那里等他。”
两人坐电梯下到一楼,电梯门刚刚打开,就看见段原一身正装,手里还捏着个文件夹,像是刚从公司里出来。
“呦,阿宁。”段原看见他,一下便笑开了,顺手勾住了宁柯的肩膀:“怎么突然想起来体检了。”
“怎么,我不能来体检?”
段原啧了一声:“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之前我就劝过你注意身体,谁叫你一直不听呢?”
说着,段原又向他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我来找你可是有好消息,怎么样,要不要我请你们吃顿饭,顺便聊聊?”
宁柯用那对漂亮的桃花眼瞥了他一眼,从段原喜气洋洋求夸奖的表情里,他已经大概估摸出了是什么事。
不过等他开口,语气却是淡淡的:“吃饭就吃饭,谈什么公事。”
“不过……”他话锋接着一转“你有兴趣吃下午茶吗,顺便再加上几个人?”
“嗯?”段原不禁一愣,转而一股危机感涌上心头:“怎么回事?你不会是有别的朋友了吧,我告诉你,不行哦阿宁,你必须和我是最好的!”
这倒也不怪他敏感,毕竟宁柯向来不喜欢除了工作之外的社交,能让他纡尊降贵参加的饭局,只有他段原的。
……真是令人无语。
宁柯没理会他的小学生发言:“前几天不是你和我嚷嚷着要见阿行吗,怎么现在有机会,又不想了?”
他说完,就直接抬步走出了医院大门,留下段原错愕地停在原地,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几秒钟后,段原眨了眨眼,看向一边的宋洋:“你们老板什么时候这么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了?”
但还没等宋洋说什么,他就也赶紧追了上去:“哈,我就知道,我在阿宁心里才是最重要的!”
宋洋:“……我不理解,但我大为震撼。”
西京市第四中学。
周六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打响之后,教室里几乎立刻就躁动了起来,虽然高三生的周末短到几乎没有,还要被作业挤占,但是这也是大家一周以来最盼望的时候了。
通常来讲,今天来接学生的父母也会比平常多,也是为了带孩子去吃一顿好的犒劳一下。
但是谢行却显得和周围人格格不入,他知道自己今天又要回那幢偌大却又空洞的山庄,也知道今天不会有人来接他。
他那位名义上的哥哥,只在他来四中报道的那天带他熟悉了从学校到家里的路,这周余下的时间,他们的见面便仅止于晚上临睡前道一声晚安。
今天想来,宁柯犯起胃病那日的记忆,都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在谢行的脑子里,几乎只剩下他那白得晃眼的后颈和手指。
不过宁柯给他订得夜宵倒是日日不落,让他每天晚上都能吃上一顿热乎的,抚慰他那此前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肠胃。
连带着他的气色也好了不少,再加上这几日高三五班转来一个帅哥的消息不胫而走,几乎每个课间都有其他班的女生来扒着后门偷看,然后被极为不耐烦的班长徐钰撵走。
谢行总觉得自己像是被摆在动物园里的观赏动物,为这事,段瑶也没少调侃他。
所以,谢行一点都不想在出校门这段路上再被人开些无聊的玩笑,等到周围人走得差不多了,他才慢吞吞地收起刚刚整理好的生物笔记,准备收拾书包回御景山庄了。
“嘿,谢行!”
前排的段瑶将书包甩上肩头,胳膊肘拄到了谢行的课桌上,笑着和他说话:“我哥刚刚给我发了消息,宁哥要请我们吃下午茶,要不要一起走啊?”
谢行一愣,他怎么不知道呢?
但过了几秒,便猛然想起来他的手机设置的静音,平时上学他也想不起来去看,现在听到段瑶这么说,他才从书包夹层里把手机翻出来。
……确实也和他说过了,还说会派自己的助理来接他们。
原来……他也不是个总被人忘记的人。
不过,宁柯好像忘了件挺重要的事,他与那位名叫宋洋的助理素不相识,之前虽然见过,但也是侧脸。
看来他的逃避没有用,他还是要和段瑶一起走。
“好。”谢行点点头,不再浪费时间,把课桌上的书和试卷一起扫进了书包,拉上拉链,飞快站起身:“走吧。”
段瑶:……我就知道你小子之前几天磨磨蹭蹭地是不想和我一起走!
由于距离放学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校门口人已经不多了,所以停在四中校牌前的那辆熟悉的辉腾便极为显眼了。
只不过此时站在它身边的不是熟悉的宁柯,而是个一身黑色正装的年轻男人。
谢行之前也看过不少人穿西装,明明是差不多款式的衣服,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宁柯能穿出另一种,他说不上来的味道。
“宋洋哥!”段瑶认出了人,e人属性大爆发,揪着书包带就跳了过去,脑袋后面的高马尾也愉悦地甩着,昭示着主人的好心情。
“段小姐好。”
宋洋在工作时间都是极有职业素养的,即便之前和段氏进行业务接洽时见过不少次段瑶,两人关系也不错,但此时在谢行面前也没表现出更多的熟稔,只是文雅地笑着。
“嘿嘿,宁哥今天怎么想起来请我们吃饭啊?”
“段小姐一会儿去了就知道了。”
谢行站在段瑶身后,看着两人说话,心下却泛起了一点异样的酸涩。
明明是自己哥哥的助理,段瑶却比他熟悉得多。
不过……他好像也确实没有那小丫头讨人喜欢,宁柯也应该更希望有一个这样的妹妹吧,而不是他这个闷木头似的弟弟。
“小少爷?谢行少爷?”
宋洋叫了好几声,谢行好像才终于听见了,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年轻的男人正笑着看向自己。
“之前虽然匆匆见过几次,但今天才算是正式见面,我是宋洋,宁总的特助,以后小少爷要是有事,也尽可以来找我。”
他顿了顿,接着开口:“之前宁总就和我夸过好几次他的弟弟,今天见面,我倒是明白为什么了。”
宋洋在社交方面,那张嘴就像绣了花一样,谢行虽然知道有夸张的成分在,不过也足够把他打得晕头转向。
“宁先生,夸我?”他抬起眼,睫毛轻轻颤了起来,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
他,其实很少被人夸赞,母亲向来对他极为严格,小的时候他考了全班第一,把试卷举到母亲面前满心想求一句夸奖,得到的也总是苦口婆心的“下次要保持住,不要骄傲。”
后来久而久之,他就习惯把话都埋在心里。
“是啊,宁总总是说,他有个特别乖,特别优秀的弟弟。”
谢行不觉揪住了自己校服外套的下摆,原来……他在宁先生眼里是这样的吗?
他说自己很优秀,而不是拿不出手。
“好啦好啦。”段瑶看出了他的不自在,抬手拍了拍辉腾的车门:“一会儿就能看见宁哥了,到时候让他再好好夸一夸你。”
“段小姐说的对,我们早点出发?谢董还等着宁总和谢少爷吃晚饭呢。”
谢行终于点点头:“好。”
等到几人上了车,黑色的辉腾终于绝尘而去,刚刚一直猫在校门后灌木丛里的两人才终于站直了身子。
“班长,我蹲了好几天了,今天是第一次有车来接谢行,不过那人和他第一天来学校的时候来接他的不是一个人,有可能是段瑶家的司机。”
徐钰呸了一声:“段瑶家怎么可能开那么便宜的大众。”
转而又轻蔑地啧了一声:“才几天啊,就知道巴结段家的小姐了,巴结也只怕会拍到马蹄子上,段瑶连我都看不上,怎么可能看上家里开大众的穷小子。”
闻言,张子瑞也连忙拍起了马屁:“那是当然。”
徐钰没理会他,又沉吟了一会儿,才若有所思地开口:“所以他怎么会买得起万宝龙的至臻系列,该不会……是偷的吧?”
虽说是去吃下午茶,但是宋洋却把车子开到了一家装潢典雅的清吧门口。
“哇!”段瑶一下把脸贴在了车玻璃上,“是lost wind,在西京可有名了,听说下午茶套餐超难约。”
她回头看向谢行,语气有些酸溜溜的:“之前我想去我哥偏不带我去,说什么未成年人不能进酒吧。”
“果然还是宁哥好。”
等到宋洋把车锁好,就领着他们进了店门。
身着亮色西装的服务生已经等在门后,看见他们立刻笑着迎了上来:“段先生和宁先生在二楼的包厢,各位请跟我来。”
这家酒吧并不像谢行印象里的其他酒吧一样吵闹,灯光是暖色调的,客人们的交谈也是轻声细语,背景音除了乐手弹出的吉他音,就只有玻璃杯轻微的碰撞声。
谢行的书包被放在了辉腾的后座上,不能让他像从前一样,在无所适从的时候揪住书包带。
就只好用手指捻着略长的校服袖口。
他已经看了出来,这家酒吧应该也像百味轩一样,不是什么平头百姓都能随便进来的。
谢行感觉自己又误入了不属于他的地方,便完全没有段瑶那般的兴奋与好奇,只是沉默着,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服务生引着他们上了二楼,最后停到了一间包厢门口,光滑的木质门板上挂着个金属铭牌,上面用漂亮的意式斜体写着“NING”。
宋洋先敲了门,把头探进去不知说了些什么,转而就笑着示意他们进去。
但还没等谢行做什么,包厢门就从里面被猛得拉开了,门后伸出一只手,直接把他拽了进去。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一个身量和他差不多高的年轻男人面前了。
段原抱着胳膊,上上下下把谢行看了一圈,但目光却是友好又好奇的打量,没让谢行感觉到被冒犯。
段原和他妹妹一样自来熟,摇着脑袋,嘴里啧啧有声:“阿宁,我说你怎么把你弟弟藏得那么严实,是不是怕别人家抢走啊?”
这倒不是他故意奉承,谢行虽然不像他们一样在富贵人家长大,体型也偏瘦,但是气质却是沉稳内敛的,没有那种养尊处优的傲气。
虽说有些局促不安,但也让他看上去更讨人喜欢了。
尤其是那对眼睛,黑亮有神,有份独属于少年人的意气与锋芒。
在这个年纪,在西京这个富二代圈子里,都算是独一份。
就在这时候,段原的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似乎是觉得他在说什么有趣的玩笑话。
“你笑我是什么意思啊,阿宁?”段原不满地转过身,语气里带着点责备。
等到他让开了视线,谢行才终于第一次看清了这间小包厢。
装潢带着点复古的格调,除了沙发和茶几,还配有独立的吧台和调酒师,角落里的留声机放着黑胶唱片,传出悠扬的古典乐。
宁柯正坐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手里晃着一个鸡尾酒杯,不过里面装的,好像是牛奶。
漂亮的青年笑得一如既往的温和,他今天内搭一件白色T恤,外面则披了一件短袖的衬衫外套,颜色也是淡雅的蓝,很衬他。
不知为何,谢行总觉得好像每次在家里之外的地方看见宁柯,都能看见一个不同的他。
“这家伙是段原,段瑶的哥哥。”
宁柯单手支着头,看向似乎正在发呆的自家弟弟,游刃有余地替他解了围:“你想叫他什么就叫他什么。”
“对。”段瑶在一边帮着腔:“我哥他人可好了,你就是叫他二狗他都不会生气。”
“怎么说话呢?”段原不痛不痒地在她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在外面给你哥留点面子。”
一阵插科打诨,让谢行不觉放松了一点,趁着段瑶正缠着段原说话,谢行便安静地挪到了吧台旁,坐到宁柯身边。
他的一头黑发有点凌乱,像是午睡的时候睡翘起来了,在暖黄色灯光的映照下泛着金色的光泽,无端让宁柯想起小狗腹部的软毛。
不过宁柯知道,等到摸上去的时候,才会发现那发丝也是和他的主人一样,带着韧劲,不肯轻易服帖。
宁柯抬手按了按谢行温凉的后脖颈,算是打了招呼。
谢行几乎在那一瞬间就僵直了身子,他虽然出乎自己意料地并不讨厌宁柯的触碰,但是还是有几分不自在。
他总觉得宁柯把他当成了几岁的,总需要安慰的小孩子,但是他明明马上就要成年了……
但是宁柯显然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僵硬,青年向吧台后面的调酒师打了个响指,同样一身正装的年轻人立刻对着谢行微笑欠身,给他端上来了一份提拉米苏,一盘焦糖布丁和一杯热巧。
宁柯本来支在吧台上的那只胳膊舒展开的时候,谢行才看见他本来光洁白皙的手肘内侧此时出现了一小片淤青,在几乎能看见青色血管的皮肤上十分显眼。
……他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样。
谢行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了口:“……宁先生。”
宁柯原本正在慢悠悠地喝甜牛奶,听到谢行的声音才偏过头,顺着视线也看向了自己的胳膊,轻轻“啊”了一声:“没事,今天上午去医院抽了管血而已。”
正常抽血,会抽成这样吗……
谢行并没有像宁柯以为的那样放下心来,相反,他现在对有关医院的一切都犯起了ptsd。
但是,他并不擅长关心人,更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会怕宁柯不耐烦。
毕竟也许真不是什么大事。
然而没等他再纠结一会儿,身后终于成功摆脱了妹妹的段原就凑了上来,还把手随意地搭在了宁柯的肩头。
“你哥他没什么大事,就是营养不良,当然了,还有霸总的标配胃病。”
段原对这个刚刚见了第一面的小孩儿印象很好,也愿意多费心照顾他,刚刚在和瑶瑶纠缠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谢行的不自在了。
奈何阿宁向来是个在这方面缺了根筋的木头,呵,他就说这个谢家没他不行。
听了这话,谢行倒是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确实不是大事,不然这位看起来和宁先生关系很好的男人也没心思开玩笑。
但段原却没有轻易地到此为止:“还有呀,你哥那个血管细得呦……”
“和小姑娘差不多,你说我一个男人,怎么和姑娘家一样难伺候,你已经念叨一下午了。”
宁柯截住了段原的话头,那对漂亮的桃花眼斜睨着他,本是多情的眼型,此时却让段原无端看出来了几分杀气。
……糟了,这几天阿宁太好说话,他都差点忘了自己这个发小有多不喜欢干人事。
没关系,整个西京都没有比他更能屈能伸的人了。
“哎呦,阿宁,我开玩笑而已嘛。那我们不说这事了,现在人都到齐了,总该说正事了吧?”
闻言,谢行询问地扬起了头。宁先生,是有什么事要同他说吗?
第12章
面对谢行疑问的眼神,宁柯倒是没有立刻接话,只是安抚地笑了笑,转而随手拿过了刚刚一直被搁在一旁的文件夹。
段原立刻挤进了两人中间,指了指第一页夹着的一张照片:“你拿到的消息没有错,这个叫徐昭的艺人,确实就是腾云最近打算官宣的一个新能源汽车品牌的代言人,不管是娱乐圈内还是公众都听到了风声。”
“今年不管是北美的总公司还是国内的分公司,腾云都花了不少心思给这个新品牌造势,如果我拿到的消息也没有错的话,明天就是首款车型正式上市和代言人官宣的日子。”
“其实我也奇怪,他徐昭再怎么火,也不至于得到腾云如此的青睐。但是娱乐圈嘛,资源背后也就那么几条路子。”
宁柯盯了照片上那张年轻男人的面孔盯了好一会儿,骨节细长的手指才终于动了动,翻到了下一页。
“阿宁,你知道的,西京市私密性最好的几家酒店都是段氏和谢氏旗下的,通过我这几天的走访,果然发现了徐昭用原名办理的入住记录,每周两次。”
“之后顺藤摸瓜,情况就变得很明朗了。”
说到这里,段原便狡黠地眨了眨眼:“一切顺利的话,明天的热搜第一一定会是你想看见的东西,阿宁。”
宁柯把后面附着的酒店入住记录和最近几天狗仔蹲点拍下的照片草草看完,就把文件夹“啪”的一声合上了。
“我可没说我想看见什么,难道不应该是他们咎由自取吗?”
宁柯语调淡淡,轻轻摩挲着自己线条明晰的下颌,本应柔软多情的桃花眼里此时却没什么情绪,宛如琥珀色的无机玻璃。
段原:……没错,就是这个熟悉的眼神,估计整个西京商圈都不会有人不怕。
“不过……”段原话锋一转,语气里又带了点困惑:“这小明星可是如今娱乐圈里炙手可热的新一线,对外人设也一直立得根正苗红。”
“你到底是怎么盯上他的?”
宁柯轻声笑了笑,裹在牛仔裤里的笔直的长腿一蹬地面,椅子便轻巧地转了一个圈儿。
他悠闲地倚在吧台边上,虽是和段原说话,眼睛却是看着谢行的:“你要知道,才不配位的家伙,往往是最容易暴露的。”
宁柯的嗓音分明和从前一样温和,但谢行却被他的眼神惊了一下。
那一抹带着股寒意的锋锐转瞬即逝,几乎让谢行以为是自己在包厢昏暗灯光下产生的幻觉。
从前在他面前的宁柯过于温润平和,几乎让他忘了,这位在整个华国都算得上声名赫赫的男人是多么手段了得。
即便是他在互联网上搜到的只言片语,也难掩其锋芒。
他曾力排众议,将谢氏推上从前可望不可即的高度,更曾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搞垮了不知多少竞争对手。
谢行本身就对数字格外敏感,所以他再清楚不过,这个男人在金融领域的眼光和操盘手段有多么独到。
昳丽的面容永远都只是他迷惑人的表象,在温柔的言语间决人生死,才是这个男人真实的一面。
凉薄,决绝,不择手段。
此时宁柯已经转开了目光,正和段原随口聊着一个度假山庄的项目。
谢行正盯着吃了一半的焦糖布丁发呆,一旁的段瑶这时候却凑了过来,偷偷拿了点心盘里的马卡龙,丢进嘴里嚼得嘎吱嘎吱响。
“这个徐昭我一直不喜欢他,茶里茶气的,偏偏他粉丝就还真吃他那一套。”
“果然,就是个心思不正的。”
闻言,谢行下意识转过头看向段瑶:“他很有名?”
“嗯呐呐。”段瑶回应道:“至少今年很有名。”
“不过呢……”她话锋一转,对着谢行眨了眨眼,简直和她哥哥一模一样。
“他惹到宁哥,可算是惹到铁板上了。之前我就听我哥说有个经纪人不长脑子,想把他家艺人塞到宁哥床上。”
“啧。”段瑶说到这里,不禁砸了砸嘴巴:“他也不看看那男的长得什么样子。”
闻言,谢行不禁一愣:“男的?”
“是啊。”段瑶随口应到:“宁哥那长相,那地位,男男女女不知有多少人想攀上关系。要我说,宁哥那张脸,以后谈个男朋友也很正常”
“等等。”段瑶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眯眼看向谢行:“你不会因为这个讨厌宁哥吧?”
如今虽然时代已经不一样了,大家眼界更开阔,但是同性恋情依旧不是主流,容易受人歧视。
谢行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吃布丁的勺子都磕到了白瓷盘上,发出“当啷”一声响,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宁柯还在和段原说话,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自然知道同性之间可以在一起,只是先入为主的想法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罢了。
他可不希望让宁柯听见讨厌这个词,不然他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在这个家里,他本来就和个外来者没什么区别。
“宁先生和谁干什么,要我管做什么?”谢行压低声音说道。
“说什么呢?你可是他弟弟,他肯定很在乎你的看法。”段瑶瞪着一双杏眼看他,似乎不太理解他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在乎?自从母亲生病之后,好像就没人在乎他了。
不过,宁先生确实很不一样,他会记得自己晚自习后会肚子饿,会照顾自己对新生活的不熟悉,甚至在自己不知所措时,总会从容优雅地解决好一切。
若是他以后有了另一半,不管是男是女,自己应该就不是他关心的对象了吧。
好像……突然有些难受。
他好像一个小偷,拼命占据着本来没资格属于自己的东西。
而且,他似乎也无法想象宁柯和另一个人共度一生的样子。
这个男人虽然对周围所有的人都温和亲善,但也同样疏离淡然,既抓不住,也留不下。
就好像天边高悬的明月,永远不会为了凡尘而垂首。
谢行的思绪越飘越远,没注意旁边的两个成年人注意力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你家小孩儿,话是真少啊,瑶瑶一个人就能把他吵死吧。”
“不过,你今天带他来,也是想教他点东西,是不是?”
宁柯偏头瞥了段原一眼,没说什么,只是举起鸡尾酒杯把剩下的一点甜牛奶喝完了。
不过,那对极为漂亮的眼睛却突然显得温柔了许多。
衬得整个人都不再那么高不可攀了。
他和谢行相处越久,就越会在他身上看见少年时期自己的影子。
敏感,寡言,什么事都习惯压在心里,做什么都小心翼翼。
他如今表现在外的游刃有余,都是少时在父母那里经历过不知多少磋磨和失望之后留下的疤痕。
若是有机会,他不想再有任何人步自己的后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