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阿巴,她好像突然知道了一些了不得的事情。
其实谢明珏原本的打算,是等到谢行十八岁时,办一个大排场的晚宴,好把他正式介绍给西京的权贵圈子,所以现在除了谢家的人之外,还没有人真的见过这位本应金尊玉贵的小公子。
一来是显得正式,二来也是为了防止节外生枝。
但段家是谢家的世交,向来知礼数,早知道些自然也没什么。
宁柯点点头,温声开口:“上次你哥请我出来喝酒,我好像有些扫兴了,过几天一起吃个饭?顺便……”
他拍了拍身边谢行的肩膀:“和我们阿行认识一下。”
宁柯虽然上辈子没什么朋友,但基本的社交礼仪还是知道的,把自己的弟弟介绍给自己的朋友,应当是人之常情。
但段瑶却不禁有些错愕,她和宁哥算不上相熟,有关他的事都是从自家哥哥嘴里听过来的。
但除了“年少有为”,“一表人才”这些在西京满天飞的评价之外,段原口中最常出现的话却是“工作狂”,“不解风情”,“冷血动物”。
不夸张的说,若不是段原生性就是个爱热闹的,从不介意热脸贴冷屁股,再加上祖上的交情,他俩这朋友估计早就做不下去了。
这样的宁哥,居然会主动邀请哥哥吃饭?
简直不可思议。
段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点头:“好的宁哥,我回去会和我哥说的。”
宁柯温雅地笑了笑:“改日再见吧。”
说着,他便向段瑶礼貌颔首,手心虚虚搭着谢行的书包,揽着他转了个方向,准备向四季湾的房子走去。
“第一天来四中上学,感觉怎么样?”
两人一同走上在夜晚显得空寂许多的街道时,宁柯便把手从谢行背上放了下来,单手揣着牛仔裤口袋,别过头看他。
他们二人的身高相差无几,但谢行却是第一次没有隔着镜片看见宁柯的眼睛,那对漂亮的桃花眼少了镜片的遮挡,在昏暗的夜里也泛着潋滟光芒。
似乎无论看向谁都是深情款款,满目温柔。
在谢行的印象里,西京这些富二代都是口蜜腹剑,善于伪装的家伙,表面上衣冠楚楚,背地里却比谁都狠得下心来。
……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所以他只看了一眼,眸光便转开了:“还不错,老师们比我之前的学校好。”
宁柯对这点倒是深以为然:“四中的教学方式我不做评价,但至少老师们人都不错。”
在原主的记忆里,四中从不奉行锻炼学生的自学能力,学校生活的一整天都会被考试、作业填满,但对自控能力不强的学生而言却是个好办法。
谢行却没再应声,只是沉默地揪着书包背带,跟在宁柯身侧。
唉,怎么这小家伙说话还是像挤牙膏一样。
难得悠闲的男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和谢行凑得更近了一点:“我说阿行啊,未来一年我们还要同处一室,你话这么少,会让我误会你很讨厌我这个哥哥呢。”
宁柯眨着眼,语气里带着点调笑,但他面上却摆出了副有点忧伤的神色,配上总是十分多情的桃花眼,几乎让人辨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
两人间的距离近了之后,一股清爽的白茶沐浴露的香味便灌入了谢行的鼻腔,让他的头脑一下有些晕眩。
奇怪,他明明记得自己房间那套洗护用品也是一样的牌子,周末用的时候也没有这么香吧?
白茶的香味浮动在他鼻间,莫名让人有些喘不过来气。
谢行下意识别过头,有些慌乱地躲过了宁柯那张凑近时更显昳丽的脸:“不是讨厌宁先生,我不会说话,不讨人喜欢……”
至少他的母亲待他一向严厉,即便自己已经努力做到最好想让她满意,她脸上也鲜有笑颜。
他的尾音越压越低,直至彻底融入了初秋的晚风里。
宁柯自然没有听见,他难得找到了点逗小孩儿的乐趣,便只是拉长尾音“哦”了一声:“既然阿行这么说,那我就信了哦。”
谢行喉咙里挤出一声含混的迎合,让人听不真切,然后便又垂下头,不做声了。
这个叫宁柯的男人,话好像越来越多了,应该是觉得逗弄嘴笨的自己很有趣吧。
四季湾是段家旗下的楼盘,地处西京市中心的黄金地段,做的本就是高端户型。
而能让谢明珏出手买下的房子,自然也是无可挑剔,装修简约大气,家具一应俱全,纯木地板被打扫得光可鉴人。
谢行被宁柯领着参观了一下他自己的新房间,就被打发去洗澡了。
等到他重新回到客厅,准备去拿刚刚落下的书包时,却看见宁柯正站在餐桌旁边,从保温袋里拆出了个食品包装盒。
盒盖被揭开,浓郁的骨汤香味立刻飘了出来,拼命向谢行鼻子里钻。
刚刚在洗澡时就已经发出抗议的胃更是抵不住诱惑,发出了清晰可闻的“咕噜”一声。
“……”
谢行的耳垂一下红得要滴血,恨不得立刻钻到餐桌下边去。
他这个年级的男生,又经过了一整晚的高强度脑力劳动,总是很容易饿。
之前住在筒子楼的时候,下晚自习的时间比现在早,他往往九点多时就到家了,但母亲还在外面做工,家里没人,他又急着去温书,即便饿得前胸贴后背,也只能在冰箱里翻出点残羹冷炙,就着咸菜,勉强垫一垫肚子。
而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却是一碗鲜香扑鼻的骨汤面,细细的面条浸在乳白色的汤汁里,炖得软烂的排骨和绿油油的青菜摆盘美观,包装盒上还引着百味轩的logo。
他知道这家店,在从前那所学校时,就总有些招摇的富二代最喜欢炫耀自己什么时候去百味轩吃了饭。
但即便是那些人,也使唤不动百味轩送餐上门的。
但宁柯可不单单是个富二代,谢氏如今是西京乃至全国的领头羊。
只要他愿意,就不知有多少人上赶着想搭上关系。
宁柯从餐盒里取出消过毒的不锈钢筷子,手上动作没停,目光却是看着依旧在为自己那不争气的胃而羞愧难当的小孩儿。
这几日他的沉默寡言,安静内敛,似乎终于被那独属于少年的青涩掩盖,显出几分可爱与稚嫩。
宁柯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刚想再开口逗人玩玩,自己随手搁在餐桌上的手机却突然振了起来。
他偏头瞥了一眼,屏幕上赫然是宋洋的名字。
……他不是说过下班时间就不要给自己打电话了吗?
如果不是怕不吉利,加上公司事情确实太多,他应该就要说下班之后请当他这个老板已经死了。
难道是有急事?
宁柯抬手拿过手机点了接听,顺便用眼神示意谢行快去吃饭,紧接着便转过身,随意靠到了餐桌边缘,悠悠开口:“晚上好,宋特助。”
身后的谢行看见男人的目光离开了自己,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他拉开凳子,准备去填饱自己丢人的肠胃,但他的动作依然拘谨,就算是坐着,也只是挨了一点凳子边。
多年养成的谨小慎微,一朝还是难以更改。
宁柯对这些并不知情,他歪头用肩膀夹着手机,手上却是拿着百味轩送来的菜单,想着明天中午该吃点什么。
手机对面传来了哗啦啦翻文件的响声,半晌才听见了宋洋显出几分急促的声音:“宁总,我刚刚给您发了邮件,您有看过吗?”
听罢,宁柯轻轻“啊”了一声,接着答到:“真抱歉,并没有,需要我现在看看吗?”
他的语调虽然随意又慵懒,但却并不会让人觉得不礼貌,反而听起来十分舒服,像是春风拂面。
正在嗦面的谢行动作突然顿住了。
一个公司的老板,居然会对自己的下属说抱歉?
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哥哥,好像是对周围的所有人都很温和,即便是地位居于自己之下的人。
和记忆里那些嚣张跋扈的富二代并不一样。
对面的宋洋也是倒吸了一口气,虽然最近他的老板都温柔的不像话,但是他还是不适应,总觉得自己就要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是这样,宁总,刚刚腾云科技秦总的助理联系了我,说秦总想约您在谢氏楼下的茶室见面,想问问您大概什么时候有时间?”
“谢氏楼下?”宁柯翻菜单的手指蓦然停下:“他就这么想见我?”
自从上次推掉了秦煜的邀约之后,虽然说过可以改日,但是一直也没再收到腾云的消息了。
宁柯原本以为,这事便作罢了,毕竟作为一家老牌企业分公司的总经理,有点傲气也正常,估计也不会做那些上赶着找人的事。
宋洋口中的茶室开在谢氏集团一楼,经常承办谢氏高层与其他企业代表的会面,坐电梯的话,与总裁办公室不过几分钟的路程。
秦煜这是打定了主意不再让他有借口推脱。
宁柯轻轻笑了一下,倒是挺有趣的。
对面的宋洋大气都不敢喘,他现在又觉得宁总笑起来比没有表情的时候更吓人了。
“我明天下午就可以有空。”宁柯终于慢条斯理地开口,翻看菜单的细长手指又重新动了起来。
“啊?奥好的,我这就去回复,宁总您也早点休息。”
宁柯又随便应了几句,便挂了电话,把手机揣进了卫衣口袋里。
他转过身,却是正好对上了谢行的眼睛,少年没想到他挂电话会如此之快,还没来得及收起自己眸中的好奇。
看起来像只懵懂的小兽。
上辈子的宁柯,几乎总是独来独往,孤独什么的,他习惯并且享受。
而现在,他似乎终于懂了一点,怎么说呢,养成的快乐?
像是陪着从前的自己又长大一次。
谢行不知道面前的男人为什么唇角又扬了起来。
从小到大,因为他那沉默寡言又倔强的性子,包括母亲在内,也很少有人会对他笑。
即便有,也是嘲讽,或是怜悯。
而宁柯的笑,却是与这两者都大不相同。
真是奇怪,他居然一点都不讨厌。
“我点了一壶普洱,听说在西京本地很受欢迎,不知道宁总喜不喜欢,毕竟宁总您也知道,我在美国多年,对茶叶并没有什么研究。”
如今正是下午两点半,宁柯按约定到了茶室,面前坐着的一脸笑意的年轻男人,赫然就是腾云科技分公司的秦总。
出乎他意料的是,秦煜是个彻头彻尾的华裔,年纪和他相仿,相貌也是极为俊朗,只不过瞳色要比常人浅一些,细看下去,那笑意便不达眼底,漠然又冰冷。
和他一样,是个习惯戴着面具示人的。
宁柯低头抿了一口茶,却没有说喜不喜欢,只是淡声开口:“华国的茶自然是最好的。”
他放下了骨瓷茶杯,修长的十指交握,托在精致的下巴上,面上笑的比秦煜还要真诚。
那对漂亮的桃花眼被掩在镜片后面的时候,便少了几分潋滟,多了几许锋锐。
秦煜唇边的笑落了一点下去,宁柯没有接他的话头,就是在拒绝他支配话题。
这位宁总,确实和调查中说的一样难缠。
秦煜探身上前,剪裁精良的黑色正装绷紧了一些,显出了流畅的肌肉线条:“宁总之前对我们腾云有过了解吗?”
宁柯今日依旧穿着他最喜欢的浅灰色西装,气质虽温和,但却丝毫没有落人下风。
“腾云科技起家比谢氏要早,在全球都声名赫赫。”
他顿了顿,才接着说到:“想必秦总如此费心想要见我,也不是为了来我这一亩三分地讨杯茶喝的吧?”
秦煜扯了扯嘴角:“宁总真是说笑了,谢氏如今风头正盛,怎么能说是一亩三分地呢?”
他重新靠坐回红木圈椅上,从身后站着的秘书手里接过蓝色的文件夹,用两根手指按着推到了宁柯面前。
“宁总是聪明人,那我也就不兜圈子了,这是我们腾云的诚意,不知宁总意下如何?”
宁柯单手翻开了文件夹,只是扫了一眼title,眉梢便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原来,秦煜打的是这个主意。
宁柯虽然现在执着于划水,但上辈子那二十余年的家族教育底蕴摆在那里,还是让他短短几天就迅速上手了原主的工作。
而最近一年原主最为看重的项目,便是人工智能技术的开发。
除开是为了顺应时代发展之外,更为重要的原因则是华国打算近两年在西京建立一所人工智能研究院,而招标会就在明年年初。
能和政府搭上关系,这可是无论和其他公司签多少大单都及不上的。
这个项目,谢氏势在必得。
而打算开拓国内市场的腾云,显然也盯上了这块蛋糕。
但他们显然明白,这样重要的国家级项目,怎么可能完全由一家外企承办。
所以由腾云提供核心技术,再打着谢氏的旗号竞标,无疑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宁柯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合同,便明白了秦煜的打算,若是换成原主,说不定会欣然应允,毕竟以他对原主的了解,效益肯定是放在第一位的,而和腾云相比,如今谢氏的人工智能领域只能说是刚刚起步。
若是有腾云协助,这个项目必然是谢氏囊中之物。
只是可惜,现在是他坐在这里。
上辈子,宁柯在商界闯荡近十年,深知有许多东西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
譬如品德,譬如风骨。
如今华国的一切都在欣欣向荣,但却迟迟没有正式迈入发达国家的行列,其原因便在于核心科技。
而这些东西,是不能轻易被旁人捏在手里的,这是宁柯作为一个华国商人的原则问题。
他合上了文件夹,随手放在一边,抬起头时,恰好对上了秦煜带着些探究的浅色眸子。
宁柯浅淡地笑了一下:“腾云的诚意我自然看见了,不过我觉得,以腾云的声望,日后必定能在华国打开一片天地,我们谢氏显然就不足挂齿了。”
秦煜本在倒茶,闻言手腕一晃,滚烫的茶水溅到了红木桌子上,晕开一片水痕。
他淡色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宁总是瞧不上我们?”
“怎么会呢?”宁柯面上的笑意更明显了些:“我只不过是对我们的员工有信心罢了。”
秦煜垂下眸子,看着包厢里的服务生上前将茶水擦净,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位宁总,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相比于死板的照片和新闻报道,他真人更加漂亮,更加若即若离。
成功地让那隐藏在他斯文外表下的恶劣因子蠢蠢欲动。
要是有朝一日,这位世人不可攀折的美人能向自己低头,该是一件多么有成就感的事情啊。
半晌,秦煜终于掀起眼帘,浅淡的眸子里闪着点兴味的光芒:“我等着宁总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是吗?”宁柯垂下眼,又抿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开口:“那秦总可能要失望了。”
“你说什么?你拒绝他了?!”段原的声音有点大,引得身旁不少人纷纷侧目。
此时已经过了晚上九点,但西京最出名的夜市大排档却刚刚开始热闹起来。
“你是第二次这么问我了。”宁柯一边用牙签挑出香辣田螺的螺肉,一边略带责备地看了段原一眼,示意他低声些。
田螺的味道并不算多么美味,香料的味道有点重,但这却是宁柯两辈子以来第一次吃路边摊。
相比于食物,那浓郁的烟火气更吸引他。
让打工人的尸体暖暖的,像是回到了还活着的时候。
段原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正在欢快吃田螺的宁柯,从前陪着他吃过那么多价值连城的山珍海味,也没见他这么高兴过。
不过更令人惊讶的,则是当这个在整个西京都声名赫赫的工作狂,脱下端庄死板的西装,换上宽松的T恤和卫衣外套,屈着长腿坐在小马扎上吃着路边烧烤的时候,居然也没有半点违和感。
他好像突然变得很不一样了。
段原叹了口气:“我只是很惊讶。”
他慢悠悠地说着:“毕竟在你弟弟回来之前,你在商场上可是从来不会关心除了效率和收益之外的事情的。”
“该不会是……”段原若有所思地凑近了宁柯,揶揄道:“就像我爹总说的那样,等你有了孩子自然就会成熟?”
“……阿行又不是我儿子。”宁柯有些无语,但两辈子的教育和性格所致,他面上依旧没什么大的情感起伏。
“哟哟哟。”段原一边咂着嘴,一边单手“嘭”地一声开了一罐冰镇啤酒:“这才几天啊,你们兄弟俩就这么亲密啦?”
“果然,有了新欢就忘了我这个旧爱喽。”
宁柯:“……”
两辈子加起来,像段原这样的人他还是第一次接触,关键还由不得他嫌弃。
毕竟,这是他第一个朋友,带给了他从前求之不得的友情。
宁柯从桌上抽了几张纸擦了擦手,从卫衣口袋里把手机掏了出来,点了几下便递到了段原面前。
“谁说我忘了你的,有事我还是要找你啊。”
一谈到正事,段原便收了脸上那一副轻浮的纨绔子弟模样,他接过宁柯的手机,只是飞快扫了几眼,眉梢便扬了起来。
“阿宁,这就是你的打算?”
趁着段原看手机的时间,宁柯慢吞吞地开了一瓶椰奶,把吸管戳了进去,显然,这也是他养生play中的一环,烧烤配椰奶,刚刚已经不知道被段原嫌弃几次了。
宁柯咬着吸管,语调慢条斯理:“最近我仔细地研究了一下秦煜,他显然不是个善茬,北美贫民窟出身,身上也许还背过人命,这样的人,是个睚眦必报的主。”
段原的眉毛拧到了一起,他又瞥了一眼宁柯的手机屏幕,似乎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你既然知道了,还想招惹他?”
宁柯一下把吸管咬扁了:“怎么能说是招惹呢?你知道的,做我们这行的,可没有防贼千日的道理。”
“……所以,你是想先发制人,先给秦煜找点麻烦?”
闻言,对面容貌昳丽的青年温和地弯了弯眉眼:“一点不大不小的麻烦而已,顺便告诉他,如今的华国商人可不是他记忆里的样子了。”
段原握着手机的手指不由得蜷缩了一下,好吧,是他错了,阿宁并没有变多少。
只不过,是他从前的手段更加直来直往,如今,却更像钝刀子割肉。
段原把手机推回到宁柯面前,正色道:“这事我会帮你留意,不过,你还是要小心点,阿宁,秦煜这人我也了解过,确实不按常理出牌。”
听了这话,宁柯的笑意不觉变得真诚了一些:“谢谢小原。”
他长着那样一张脸,这么笑起来的时候杀伤力是惊人的,总能够轻易将人迷惑。
让人恨不得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捧出来,只为博得美人青眼。
段原却被这温柔的语气吓得哆嗦了一下:“别别别,你要是真想谢我,那就让我赶紧看看你们家小孩儿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你变成现在这样。”
段瑶向来不是个能藏得住事的丫头,从她嘴里,他断断续续听过不少关于那个叫谢行的男孩儿的事,几句话兜兜转转,都离不开这样一句评价:他很安静,也很聪明。
他实在是太好奇了。
宁柯略一沉吟,却是把桌上那盘撒了厚厚辣椒面的烤羊肉串分了一半到段原面前的盘子里,嗓音淡淡:
“说不定很快就会有机会呢。”
其实宁柯并不是喜欢自找麻烦的人,尤其是穿越之后,他满心满眼都是摆烂和划水,只要能顺利苟到男主接自己的班就好。
但是事到如今,他却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莫名得到了一些归属感。
这可是在他那个真正的家都没感受到过的。
而且,该说不说,商界是他真正如鱼得水的地方。
即便上辈子活得那样失败,他也总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价值。
在幕后控制一切的感觉令他着迷。
所以,在不累到自己的情况下,使一些有趣的小手段,也是让他感到快乐和满足的。
和段原分开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十点,但谢行的晚自习还没有结束,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宁柯一个人,显得有点空荡。
宁柯靠到柔软的布艺沙发上,随手抓了个靠垫抱着,从手机邮箱里挑了几个比较急的工作邮件随便回复了下,便打算去洗个热水澡。
毕竟他觉得自己现在浑身都是一股浓郁的烧烤味儿。
他刚想起身,胃部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疼得他又重新坐了回去。
……糟了,他好像还是低估了原主身体的娇贵程度。
说到祸害自己身体这件事,他们俩其实有些异曲同工之妙,三餐不规律,抽烟熬夜,再加上必须参加的酒局,都让肠胃早早千疮百孔。
平日里原主的饮食都是靠营养师私人定制,连食用油都是特供的,这才一直没出什么大问题。
但是今晚,他显然有些过于放纵了。
宁柯身子向旁边一歪,直接躺到了沙发上,把靠垫摁在自己肚子上勉强压一压痛感,等挨过那一阵格外强烈的疼,他才又摸出手机,准备去问问原主的私人医生。
他在微信里翻了好久,才找到备注是“李医生”的联系人,估计原主也和从前的他一样,小病靠忍,大病……大病估计也治不好。
宁柯感觉自己额前出了一层薄汗,他又缓了缓,才开始单手慢吞吞地打字,说了一下自己的症状。
李医生倒是个认真负责的,对这个给自己开着高薪的大主顾24h待命,回复了用药事项后,还是不放心,想专门过来一趟。
宁柯不想因为这点事大晚上的折腾人家,李医生也没有坚持,只是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让他定期体检的话,还推过来好几个养生。
宁柯不觉有些想笑,他突然想起了上辈子,即便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最关心他的同样也是他的主治医师。
……真是可悲啊,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只有一堆盼着他早点死的同行。
但是现在不是沉湎于过去的时候,即便李医生开的药都属于常用药,但是这幢四季湾的房子是谢明珏在认回谢行之后匆忙买的,还没来得及准备这些。
以宁柯现在的身体状态,现在下楼买药显然不太现实,他可能直接晕在半路,然后登上明天西京的头条新闻:震惊!谢氏总裁夜宿街头,竟是因为……
那简直是太丢人了,自己怕是没脸上班了。
宁柯眯眼估摸了一下时间,终于还是在通讯录里找到了谢行,把电话拨了出去。
对面很快便接通了,宁柯努力用自己平常的语调说着话:“嗨,阿行,要回家了吗?”
宁柯平时的声音十分清亮悦耳,如同昆山玉碎一般温润,但此时因为躺着的姿势,半张脸埋在沙发里,声音就显得绵软许多,尾音扬着,像是在对着情人温声细语。
对面的少年似乎停顿了好几秒,才出声回应:“我在路上,宁先生。”
“喔,那刚刚好。”宁柯抱着靠垫换了个姿势,嗓音慵懒:“能帮我带一盒药回来吗?”
等他说完药的名字,谢行又沉默了一会儿,转而语气便有些急促:“宁先生胃不舒服吗?”
“啊,不是什么大事。”宁柯本想轻描淡写地略过这个话题,但小腹却突然传来一阵疼,像是肠胃被绞到了一起,激得他倒抽了一口气。
宁柯和手机贴得很近,每一声不平稳的呼吸都被收到了听筒里,谢行明显听见了,他似乎小跑了起来:“我马上回来。”
说完,他便飞快把电话挂了。
……小家伙还挺着急,应该是关心他吧。
宁柯把手机随手扔到一边,抱着靠垫压着肚子,忍着痛美滋滋地想着,只觉得自己这个哥哥好像也没干什么,倒是白捞一个乖弟弟。
也不知道段原那小子以后能多羡慕自己,段瑶那小姑娘只是看起来乖,实际却是最能闹腾的。
宁柯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想着,似乎只过了短短几秒,他就感觉自己怀里抱着的靠垫被小心翼翼地抽走了。
他茫然地睁开眼,头顶的吊灯有点刺目,胃还在一抽一抽得疼,而谢行正半蹲在他旁边,用一个温暖的热水袋换掉了已经被他捏到变形的可怜靠垫。
少年垂着眸子,长而翘的睫毛把那对像宝石般漂亮的眸子遮去了一半,但依旧能看出眼神中的认真,像是已经做过千百次这样的事。
宁柯动了一下手指,谢行便立刻抬起了头:“先生醒了?”
宁柯眨了眨眼:“我刚刚,睡着了?”
这显然是句废话,毕竟就算谢行再怎么身手敏捷,也不可能用几秒时间从四中飞回家里。
谢行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有些凌乱的黑发垂在额前,倒显出几分乖顺。
宁柯却从那对漆黑的眸子里看出了一点责备,他不觉有点心虚,自己这么大一个人,好像确实有点丢人了。
不过,他在一个小孩儿面前心虚干什么?
还没等他再说什么,谢行便站起身:“我去拿一下药。”
厨房的热水壶刚刚烧开,壶嘴里还冒着热气,宁柯抱着热水袋坐起身,感觉自己好像终于舒服了点。
谢行很快兑好了一杯温水,坐到沙发上把玻璃杯递到宁柯手里,又从药盒里熟练地拆了两粒药片出来,甚至没有看说明书。
宁柯吃了药,又在谢行如有实质的目光下把剩下的温水喝光了,温热的水流进入肠胃,让他整个人都暖了起来,不再发虚汗。
谢行握着空水杯,似乎斟酌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先生要是有胃病,还是应该去医院看看。”
这句话对于谢行来说,已经算是很真挚的关心了,毕竟在宁柯的记忆里,这小家伙话少得令人发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