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柯偏头喝了几口水,感觉嗓子不那么难受了,才接着说道:“那时候是不是吓着了?”
谢行没有回答,只是跪坐在他身边垂着头,手指摩挲着玻璃杯的杯壁,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
他偷偷掀起眼帘看了一眼宁柯,他的面色还是有些苍白,发丝有点凌乱,脸上有几道不甚明显的细小伤口。
宽松的病号服扣子解开了几颗,露出了细白锁骨下面依稀可见的雪白绷带。
但即便看起来是这样虚弱易碎的模样,宁柯也依旧浅笑着看向他,好像并不觉得自己的处境有多么糟糕。
谢行觉得自己更丢人了,他又捧起宁柯的手,把脸埋到他的掌心,闷声说道:“哥哥就别取笑我了。”
第82章
在亲眼见到宁柯确实没大事之前, 谢行都是一直紧绷着一根弦,连觉也睡不安慰,是直到凌晨三四点钟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到哥哥醒了之后, 谢行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困,但是他依旧不想让宁柯在自己一睁眼就能看见的距离之外。
所以即便宁柯想让他去旁边更宽敞的那张陪护床, 他也是死皮赖脸地留了下来。
更不用说在他故作可怜地扯着床单向床边挪的时候,哥哥就把他扯到了自己身边, 还和他一起盖了一床被子。
谢行:嘻嘻(^~^)
在宁柯身上令人安心的气味之下, 他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才醒。
彼时宁柯已经醒了,但是因为自己还睡着就没有动, 正仰头看着手机。
谢行迷糊了一会儿才突然发现, 自己睡着时明明和哥哥只是肩膀挨在一起, 但是此时自己却是整只胳膊都搭到了宁柯被掩在宽松病号服下面的纤细腰肢上。
吓得谢行立刻就收了手, 生怕压到宁柯的伤口。
这动作引得宁柯回过头,看见他醒了便笑了:“总算醒了啊阿行, 你再不醒我都要叫医生了。”
谢行有些不好意思地掀开被子下了床,顺便把病床摇了起来。
五分钟后,宋洋便提着装在保温桶里的早餐进了病房。
窗帘被拉开,属于西京盛夏的明媚阳光再次透过窗棂照进了病房里,就好像昨晚那惊心动魄的一夜并不存在一般。
宋洋带的早饭是家里吴姨做的青菜排骨粥,还有卤蛋和爽口的小拌菜。
肋骨骨折虽然不会影响上肢的正常活动,但是却会一抬起胳膊就牵扯到伤处,也是钻心得痛。
所以这顿饭都是谢行用汤勺舀着送到宁柯的嘴边。
但即便是这样简单的照顾,也让谢行心中生出了一股隐秘的满足感。
虽然他真心想让哥哥尽快痊愈,但是哥哥现在这幅生活上很平常的一点小事也需要他帮助的样子也同样令他着迷。
只要一想到平日里清冷漂亮, 又从容优雅的青年需要自己,依赖自己, 谢行的神经就不由得兴奋到震颤起来。
谢行知道自己的这种心思不太正常,甚至可能有点病态。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他在这世界上最在乎的人本来就少,除了母亲之外就是哥哥,想要抓得紧一点又有什么错呢?
宁柯不知道他心里大逆不道的心思,反而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自家弟弟的照顾,一边吃一边听宋洋说今早公司里需要他定夺的文件和项目进展,等处理地差不多了才问道:“昨晚那个司机警方那边有进展了吗?”
宋洋“唔”了一声,低头翻了一会儿手机上的消息才答道:“那名林肯车的司机伤势比较严重,虽然已经被抢救过来了,但是现在还在icu里面没醒。”
宁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问道:“医生有说我大概要修养多久吗?”
“大概需要四到六周,等骨痂长出来之后还是需要修养一段时间,可能要几个月。”
宁柯倒吸了一口气,但是这一下就又让他疼得“嘶”了一声,他抬手轻轻按了一下自己的肋下,这才接着说道:
“这段时间公司的事阿行和你们能处理的就先处理,处理不了的再来问我,如果有需要我个人出面的事就推了,也不要找别人顶,包括阿行。”
“有人问就说我去国外度假了,听懂了吗?”
宋洋似乎很快便get到了自家老板的心思,立刻颔首道:“好的宁总。”
只剩下谢行还有点迷茫,宁柯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便语气不变地说道:“阿行,你去下这层楼李医生的办公室,昨天好像有几盒药还没取,帮你宋洋哥去药房取一下。”
天真的小孩儿没听出来宁柯是想要支开他,毫不怀疑地就走了。
宁柯抬眼看着病房门重新合上,又过了一会儿才别过头去问宋洋:“你还有话没说完是不是?”
宋洋没想到自家老板这么快就看了出来,抿着下唇点了下头,这才接着说道:
“虽然那名司机还没醒,但是警方那边已经调取了号牌和身份信息。”
“他是今年春节过后从加拿大来到西京的移民,是个华裔,来西京之后就用一大笔积蓄注册了一个小型的互联网公司,但是生意一直不景气,接连几个月都在亏损,而且警方还调取到了他在医院的病历档案。”
“他有十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所以目前警方那边的推测就是他在极度大的精神和生活压力下,对您这个,在西京最有名的企业家产生了仇视心理。”
……听起来,还似乎是一条很符合逻辑的证据链。
宁柯的肋骨断在胸腔右侧,所以抬左胳膊的话还能稍微舒服一点,他用左手随便翻了一下宋洋放在床边的一沓文件,半晌才轻声问道:“你信吗,宋洋?”
“……加拿大。”,宋洋良久才憋出一句话出来:“我觉得太巧了。”
“但是段先生说他并不觉得这件事会是秦煜做的。”
“当然不会是他。”宁柯的睫毛掩着琥珀色的瞳孔,有些平静地说道:
“吃了这么多次亏,他不敢这么大胆的。况且他要是真想对我做什么,不至于这样大费周章。”
“那宁总觉得会是谁呢?”
宁柯一时没有回答,他靠坐在雪白松软的枕头上,别过头出神地看了一会儿医院窗外郁郁葱葱的杨树。
几分钟之后才接着说道:“最近腾云那位董事长有在国外的媒体上露面吗?”
“容廷?”,宋洋似乎愣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下手机备忘录,这才接着答道:
“最近北美的总统大选还在拉票阶段,不过前些天有一位候选人被曝出了私生活方面的问题,民意指数下降了很多。”
“容廷他们所在的党派目前算是正春风得意的时候。”
“所以……宁总觉得是他吗?”,宋洋的眉毛不觉蹙了起来:“如果真的是他的话,那我们该怎么办?”
和容廷做过的事情相比的话,似乎连秦煜都不算是什么不正常的人了。
此时宋洋的语气不禁有点急:“他一旦盯上宁总您,应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总不能一直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吧?”
“别慌。”宁柯有些息事宁人地说道:“北美距离华国有一万多公里,他鞭长莫及,想要跨国对我做什么成本太高风险也太大,这次就已经很能证明这一点了。”
“我们还可以申请警方的保护,其实我现在考虑的问题是……”
“就算阿行跟在我身边也不算安全了,以后他去上大学就离开了我的视线,对于他们来说,对付他可比对付我简单多了。”
话音落下之后,病房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听见了宋洋有些犹豫的声音:“……宁总,是想把小少爷送出去吗?”
“就像之前段董对段原先生那样?”宋洋有些艰难地说道。
平心而论,在外界都还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小少爷送出国,确实相比于继续待在西京这个活靶子一般的地方更安全,而且段原的例子摆在前面,小少爷也能在最快的时间内独立成熟起来。
但是,小少爷明明那么黏宁总。
且不说他会不会伤心,就是一想自己可能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他,宋洋都会觉得舍不得。
那是他们这么多人一起看着成长起来的孩子啊。
宁柯的唇角不觉抽动了一下,搭在病床被褥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半晌才终于喃喃开口:
“我还没想好,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一周之后,那名林肯车的司机伤情终于稳定了下来,从重症监护室换到了普通病房。
面对警察的盘问,他似乎并没有隐瞒的意思,而所交代的犯罪动机也正是和之前警方猜测的一样,是对谢氏集团的嫉妒和愤愤不平作祟。
宁柯也提出过自己的怀疑,但是奈何不管是从手机还是银行账户,还是从个人生活轨迹,都找不到充足的证据来证明这个猜想。
最后也是由法院很快地结案了,直到这时宁柯他们也没和谢明珏说实话,只是说自己出了一个小小的车祸。
不过宁柯还是根据华国的公民权益法,向警方申请了为期半年的人身安全保护。
至少在外界看来,这件事就这么平静的结束了。
而又过了几天,便是华国高考出分的日子。
一开始谢行的成绩并没有被查出来,是直到半个小时之后才被西京市教育局电话通知了成绩,是712分。
其实近年来,华国都逐渐开始不再鼓吹宣传学生的具体高考分数,但是各个高中之间还会存在着明里暗里的分数段收集和比较。
但是至少以四中目前掌握到的信息来看,还没有比谢行更高的成绩。
到了下午,谢明珏就开始守在手机边上,挨个接受来自合作伙伴和旁支亲戚的恭喜和祝贺。
如果要是有不知情的,还要特意去打电话通知一下。
搞得严姝都在一直不停地翻白眼。
宁柯也刚刚回了几个亲近的合作方的消息,这才想起来去问谢行:“阿行想要什么礼物吗?”
现在宁柯已经出了院,待在家里静养,每天去公司处理工作的变成了谢行。
不过宋洋一直牢牢践行着宁柯的指示,关于总裁受伤小少爷接班这件事也就只有秘书办和几个信得过的高层知道。
听见宁柯的问话,谢行连忙摇头道:“我不缺什么。”
“就是前些天我听哥哥的私人医生说,哥哥需要多晒晒太阳,我想等开学之后的国庆假期,哥哥能和我一起去东北自驾游吗?我来开车。”
谢行挤在宁柯身边,把下颌压在青年的肩头上,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好像是在和主人讨奖励的小狗。
闻言,宁柯十分温和地笑了一下:“好啊。”
可能连宁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在面对谢行的时候,他总是有前所未有的耐心和包容。
也是直到后来他才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也许那就是无关乎血缘和利益,很纯粹又热忱的爱吧。
第83章
之后开始填报志愿的时候, 谢行自然也不会像其他人一样纠结,他的目标一直以来都是相当明确,主修就是数学专业, 然后在大一的时候去申请一个商科的双学位。
段瑶的发挥也算稳定,最后被一所西京本地排名很靠前的老牌大学录取了, 去学她最喜欢的生物学。
但是这所大学和西京大学距离有点远,也许等开学之后除了节假日就不会经常见面了。
所以在开学之前, 段瑶约谢行出来一起吃了一顿火锅。
是西京新开的一家火锅店, 不同于北方更常见的涮羊肉,这家主营的是川渝地区的牛油火锅。
和段瑶文静秀气的长相不太相符的, 就是其实她相当爱吃辣。
谢行虽然也可以吃辣, 但是毕竟口味不太习惯, 从涮第一盘毛肚开始已经打了两个喷嚏了。
“你真别逼自己啊谢行, 你要是胃不舒服我估计宁哥要杀了我,现在公司那边很需要你呢吧。”
宁柯最近因为骨折的肋骨恢复得不错, 也已经重新捡起来了一部分工作,只不过他还是没去公司上班,每天各部门大部分的文件和报表都是谢行在看。
段瑶想起这件事就替他累,便咬着筷子尖又给他推了一杯凉茶。
谢行摆摆手,把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才接着说道:“真没事。”
“好吧,随你。”,段瑶不禁叹了一口气,这时又不禁想起来了什么,开口问道:
“奥对了,你是不是说还有件事想问我?”
闻言, 谢行低低“嗯”了一声,用筷子戳了戳油碟里面的牛肉粒。
看着面前男生明显有些踌躇的神色, 段瑶不觉蹙起了眉,有些狐疑地问道:
“该不会,又是情感问题吧?”
谢行:……原来女生的第六感真的有这么准吗?
在段瑶眼里,谢行此刻面上的心虚和不自在简直不能更明显:“还真是啊,你的吗?”
“不是!”,谢行连忙矢口否认道:“是我的一个朋友。”
段瑶:“哦~原来是你的朋友。”
很好,这就开始了,经典的我有一个朋友。
“他很喜欢一个人,想要追……”
“啪嗒”一声响,是段瑶的筷子掉在了料碟里,迎着谢行因为自己突然被打断而有几分疑惑的眼神,她赶紧手忙脚乱地把筷子重新拿到了手里。
她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你……不是,你朋友想要追人是不是?”
段瑶也是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也许之前谢行问过自己的喜欢是什么感觉,也压根不是他好奇,而是他真的喜欢了谁?
我的天啊,到底是什么神仙人物,能让这个满脑子数学和经济学,每天在公司里卷生卷死的酷哥铁树开花啊?
谢行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他还盯着自己油碟里的牛肉,似乎很想把自己也一起泡进去,良久才应了一声:“对。”
段瑶:……这但凡是个有眼睛的人都不会相信他真有一个朋友的。
毕竟如果是你朋友的话,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段瑶又咳嗽了一声,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故作轻松地问道:“那你和我说一下,他喜欢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想到宁柯,谢行脸上就从面无表情变得开始有点荡漾:“嗯……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很好看,很温柔。”
段瑶:……可恶啊,是恋爱脑!
但是这范围也太大了,她压根推测不出来对方是谁。
“那个人对你……你朋友好吗?”
“好。”谢行应声答道。
“那对别人也这么好吗?”
“也……也挺好的。”,被段瑶问到这样一个问题,谢行居然第一次开始犹豫不决了。
哥哥,好像一直以来对朋友和家人都是温柔极了的。
至于自己……好像也算不得什么例外吧?
看着面前谢行骤然有些彷徨的神情,段瑶都不禁有点心生怜爱了。
唉,酷哥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要乖乖等着被爱情拿捏的普通人罢了。
段瑶有些头疼地捏了一下自己的鼻尖:“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能给你什么有建设性的经验,你知道的,我也没追过人。”
谢行原来也没指望段瑶真能帮自己什么,不过此时还是有些失落地“嗯”了一声,额前的碎发都好像突然垂落了下来,好像是小狗蓦然垂下的尾巴。
段瑶:……
她又按了按太阳穴,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因为操心而掉好几根了:“我虽然提不了什么具体的意见,但是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
“不管你……你朋友想用什么方式接近他喜欢的那个人,真诚才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真诚?”谢行似乎愣了一下。
“是啊,不论如何,都不能有欺骗或者戏弄,只要你有全心全意的真心,就总有机会的。”
听到这里,谢行又难得的沉默了下来。
可是哥哥那样的人,那样的优秀,温柔又漂亮,是不会缺人想要献上自己的真诚的吧。
这段时间他开始在公司代为处理哥哥作为CEO的工作时才第一次知道,原来每天来前台想要用各种理由见哥哥的人简直如同过江之鲫。
从西京各个世家的少爷小姐,再到各种新兴公司的管理人。
谢行都不知道从哪里能冒出这么多人的。
虽然他们口头上都是说的谈商业合作,但是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他们打的到底是什么心思。
只要一想如果不是因为车祸,哥哥可能就要和这群对他图谋不轨的人共处一室,谢行就要阴暗地扭曲起来了。
这样受欢迎的哥哥,就算自己把那一颗赤诚的真心剖出来捧到他面前,他也真的会要吗?
但是谢行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别过了头:“好,我明白了。”
开学报道军训之后,谢行在西京大学的第一学期就正式开始了。
因为他那即便在北方人堆里都格外突出的身高,还有那张只要见过一次就不会轻易忘掉的出众容貌了,其实从军训开始,他就成为了所有大一新生注意的焦点。
靠着表白墙和各路打探,大家终于知道了原来他就是那个今年年初成人礼过得格外招摇的谢家小少爷。
如果仅仅是这样倒也罢了,因为西京大学向来也不会缺来自全国的世家子弟。
但是问题就在于,他还是今年西京市的理科状元。
学习好,又长得帅的公子哥自然受人欢迎,等到开始上专业课之后,时不时就会有男生或者女生特意找过来想要谢行的联系方式。
谢行不至于当众落人面子,更不用说其中可能还会有谢氏未来的合作方,所以他一般都会给。
至于之后如果有想在微信上和他搭讪或者直接提出想要试一试的人,谢行一般都会以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来果断地拒绝。
久而久之,这件事也就传了出去。
同时他的一个室友也表示,谢行确实会经常在晚上对着手机笑得一脸荡漾。
或许也没那么明显,但是和他平常的面无表情比起来,就已经相当明显了。
大家不禁就开始困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谢行这样的酷哥加学霸喜欢成这样,甚至估计还是暗恋。
因为他从来没有当众说过自己有女朋友,只是说有喜欢的人。
八卦的传播速度总是相当快,甚至一度通过几个校友的嘴里传到了宋洋的耳朵里。
自然的,宁柯也就在听宋洋汇报工作的时候顺带地知道了。
这时距离西京大学开学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正值国庆假期之前,谢行正在替自己和宁柯整理去自驾游的行李。
宁柯把旅行这件事全权交给了谢行处理,他最后选定了目的地位于华国东北部的一条自驾游路线,走国道的话刚好就是国庆节假期的时间。
那里纬度更高,即便是秋天也能有充足的日照,而且气候也比西京更干爽。
现在哥哥虽然大体上已经痊愈了,但是因为还有骨痂的缘故,肋骨还是会时不时的刺痛一下。
所以相比于西京,那里倒更适合休养。
此时西京的天气里也已经泛起了一点些微的凉意,宁柯刚刚洗完热水澡,正裹着雪白色的丝质浴袍斜倚在松软的单人沙发上,看着谢行蹲在行李箱边上检查清单。
经过一个月的大学生活还有公司里的磨炼,小孩儿似乎又变了很多,看上去已经不再是少年了,而是个洋溢着朝气的俊郎青年。
穿着款式简单的圆领卫衣和牛仔裤,脖颈上挂着自己送他的项链。
虽然宁柯自己的大学校园生活比较寡淡,但是他还是觉得,他家小孩儿一定会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那类男孩儿。
想到这里,宁柯便有些愉悦地懒懒打了一个秀气的呵欠,对着闻声望过来的谢行轻轻勾了勾细长的手指。
其实这个动作不太像一个兄长会对自己弟弟做出来的,倒像是恋人间亲昵的玩笑,不过两人似乎都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谢行坐到宁柯沙发的扶手上,手指十分自然地圈住了宁柯细瘦又白腻的手腕:“哥哥,你要不先上楼,这里我一个人就好了。”
宁柯不甚在意地摇摇头:“不用。”
“我有事想问你。”
“前几天听宋洋随口说起,你有喜欢的人了吗,阿行?”
宁柯任由谢行握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则支着自己细白的下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语气里还带着点调笑。
闻言,谢行一下就慌了,他结巴了几秒钟才终于说道:“不不不不是,那只是用来拒绝他们的理由。”
“是吗?不过要是有一天,你真有了喜欢的人,记得要带回来让我们看看啊,能让我们阿行喜欢的,也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谢行随口应了一声,但是心里却突然因为宁柯这随口的一句话而乱了起来。
哥哥是不是,真的对自己没什么感觉,以致于这么喜欢把自己推给别人。
……不。
谢行微微别过头,眼底漫上来了点暗沉的执拗。
这次他不会听话的,他这辈子只会要哥哥一个人,哥哥也只能有他一个恋人。
在国庆节前一天谢行恰好就开始没有课了, 所以他们很早便出发了。
谢行在满了十八岁之后就抽空考下来了驾照,宁柯正好也不太喜欢长时间的开车,也就乐得把驾驶座的位置交给谢行。
他这次在谢家车库里琳琅满目的豪华轿跑和商务越野中力排众议选了沃尔沃XC90。
其实就算是SUV他也有更多的选择, 但是自从上次宁柯虽然出了车祸但是受的还算是轻伤之后,他就对这个车型有了些许的偏爱。
从西京出发顺着国道, 进入东北境内不需要一天的时间,最后到达目的地也只用了两三天。
十月初正是东北的山林里风景最漂亮的地方, 气候凉爽宜人, 天高云淡。
大片大片的白桦林已经变成了金黄色,还有高耸入云的樟子松, 掉落的松针经过数年的积累已经在森林间形成了厚厚的又松软的一层, 登山靴踩上去便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涓涓流动的溪水在山林间流淌, 不时还能听见长尾山雀的鸣叫。
与繁华的西京相距近一千公里, 却已经是另一番自在的天地。
谢行和宁柯找了当地的向导,在美丽的阿尔山里走过, 沿着宽阔的额尔古纳河散了步,参加了河畔草原上的篝火晚会,也在厚实的毡毛帐篷里喝过热气腾腾的奶茶。
还拜访了当地历史悠久的游牧部落,他们至今还保留着驯养驯鹿的传统。
不知为何,这些有着厚实皮毛的可爱小家伙都格外喜爱宁柯,就像谢行的那匹弗里斯马一样,甚至想拱开宁柯的冲锋衣领口往他怀里凑。
被驯鹿抛弃的谢行在一旁看得咬牙切齿,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就算离开了西京,哥哥也依旧受欢迎, 不仅仅受那些男男女女的欢迎,还受动物的欢迎。
真是图谋不轨, 好茶的一群鹿。
后来他就像一头尽职尽责的牧羊犬一样扒拉开了还在拼命往宁柯身上凑的驯鹿,抱着宁柯的腰把他拉了出来。
虽然看人下菜碟的鹿很讨厌,但是这也却是谢行第一次看见宁柯这么真心又飞扬的笑。
他会兴致勃勃地拿干草去逗弄围着他转圈的绵羊,会为了看见璀璨的星空而欢欣,也会仅仅为一杯做工简单的奶茶而满足。
西京太过繁华,让所有人都模糊了真实的样貌,几乎让人直到这时才想起来 ,宁柯也是今年五月才刚刚过了二十五岁的生日,如果换成普通人家,也正是肆意爱玩的年纪。
谢行突然有了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那个在西京的,身居高位又矜贵从容的美人曾让无数人为之着迷。
动一动手指就能让不知多少人心甘情愿地扑过来。
但是现在这个,快乐又放纵的漂亮青年,只有自己一个人见过。
要是哥哥在自己面前能永远都是这幅模样就好了。
这天晚上,他们住进了一家在app上评分很高的民宿,坐落在林海边缘,有一个视野相当开阔的观景平台,能俯瞰整片白桦林。
平台里侧便是民宿自己经营的清吧,免费给住宿的客人供应各种调制酒和咖啡饮料。
民宿老板是个实际年龄已经有四十多岁,但是面上根本看不出来的鄂温克族女人。
长发浓黑,面容略有些硬朗,但是衬上同样深刻的五官和合适的妆容,倒也别有一般韵味。
听说她平时除了给顾客调饮料之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抱着吉他,坐在吧台的后面用鄂温克语唱一些别人听不懂的歌。
谢行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在酒水单上随便指了一杯鸡尾酒。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点的是什么,因为他此时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正坐在观景台的摇椅上,和另一个男人聊天的宁柯身上。
离开了西京,哥哥似乎突然就卸下了从前作为商界名流的担子,换下了版式严谨却又拘束的制式衬衫,穿了件带有流苏装饰的浅棕色和杏色拼接的圆领卫衣,深蓝色的牛仔裤和棕褐色的登山靴。
两条长腿。交叠在一起的时候,便绷出来了清瘦又优美的腿部线条。
他平日里很少戴除了腕表之外的首饰,此时却戴了一个青绿色的单边羽毛耳坠,是耳夹的款式,随着美人轻微的动作而在耳侧摇曳生姿。
在西京时并不会怎么打扮的宁柯就已经足够耀眼,如今更是不知有多少人的目光扒在他身上。
偏偏哥哥又好像并不太在意,甚至和一个明显是前来搭讪的年轻的北方商人聊得有来有回。
谢行在等鸡尾酒的几分钟里已经向宁柯的方向看了不下十次,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掐着吧台的边缘,想来如果不是因为吧台是纯实木做的,都已经要被他掰碎了。
谢行此时第一次有了一种危险的冲动,他好想把哥哥藏起来,最好是锁起来,这样从此之后,不管哥哥有多么漂亮耀眼,也都只有自己一个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