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洋嘿嘿笑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宁柯,又接着补充道:“我想小少爷应该会很乐意能帮到宁总的,他之前就问过我这件事。”
宁柯淡淡“嗯”了一声:“好,我有空问问他,还有……”
他抬起细长的手指指了指宋洋手里的手机:“你有空问一下阿行想要什么奖励。”
说到这里,宁柯便浅淡地笑了一下:“说起来,我好像还真没送过他几件礼物。”
好像只有随手送的一支钢笔,他前几天还见过,被放在小家伙的笔袋里,根本不舍得拿出来用。
“啊,这个我问过。”宋洋说道:“不过小少爷说他不需要什么东西,他现在什么都不缺。”
“哦哦哦哦。”段原又在一边起哄道:“我的天哪,你弟弟也太乖了点吧,能不能分我一个。”
宁柯不觉又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别连吃带拿的?”
他回过头,若有所思地说道:“什么都不送不太可能,那不如送点特别的。”
第49章
西京大学的冬令营并不是封闭式的, 所以在日程空闲的一天,谢行便托自家司机送自己去医院探望一下母亲。
宁柯跟着到医院的时候,病房里的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 除了谢行和严姝之外,谢明珏也正坐在一边。
严姝比他记忆里气色要好了不少, 她正靠坐在松软的靠垫上,左手里拿着张卷子, 右手中的笔杆戳着腮帮, 兴致勃勃地看着卷子上面的题目,眼神相比于宁柯上次看见的平淡, 也变得鲜活了许多。
好像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女又重新回来了。
等到宁柯走近了才发现, 那张试卷的背面印着“西京大学20XX年冬令营入营测试题”这一行字。
这时他才了然, 这大概是谢行从考场上特意带回来给严姝看的, 相比于别的,这个肯定更能引起严姝的兴趣。
严姝用中性笔在试卷上勾画了几下, 又递给谢行去看:“我觉得这道题你完全没有必要失分的,这个条件我之前给你讲过怎么用。”
宁柯:……哇哦,这可真是有什么样的妈妈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而且谢行看上去也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样子,他凑上去看了几秒钟,便点点头:“这次我记住了,下次不会再忘记了。”
一旁完全插不进去话,游离于世外的谢明珏终于找到机会,小心翼翼地开口说话:“姝姝,你看这几道题已经看快一个小时了,医生说你尽量不要过度用脑。”
闻言, 严姝转过头瞥了他一眼,谢明珏便赶紧缩了下脖子, 不过严姝倒没像上次中秋节时那样态度不客气,也没多说什么,反而是把试卷塞回到了谢行怀里。
宁柯不觉轻笑了一声,抬步慢悠悠地走过去,和几人打招呼,顺便给谢明珏台阶下:“爸,严阿姨,阿行。”
“呦,小宁来了。”严姝对他笑得和善,谢明珏依旧没敢说话,谢行拿着试卷仰起头,乖乖叫了一声哥哥。
宁柯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把谢行额前的碎发都揉乱了,转而就把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伸了出来,把手里的东西塞到谢行怀里:“送你的,阿行。”
谢行愣愣地低下头,就看见怀里被放了一个玩偶,是只毛茸茸的绿色恐龙,眼神有种半死不活的平静感。
不过手感很好,米白色的肚子看起来就很好揉。
宁柯细长的手指捏了捏恐龙的肚子,里面的发声器便立刻开始运作:“希望阿行天天开心!”
只要是亲近的人就能听出来,虽然经过了变声处理,但这句话显然是宁柯说的。
“它可以录音,还可以设置闹钟和备忘提醒,一会儿我把小程序发给你,你在上面设置定时就好了。”
宁柯轻描淡写地说着,也并没有提及这只看上去甚至有点丑的恐龙其实是原主从前认识的一个合作商手下公司的私人订制,他是卖了一个人情才能让他们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加急赶制出来,内置的芯片里还包含了他自己录制的几条语音。
其实说起来,给一个马上就要十八岁的男生送玩偶看起来就很幼稚,但即便是这种看起来很普通的玩具,也是宁柯和谢行在童年时都未曾拥有过的。
上辈子的宁柯在小时候和其他男孩子不太一样,他并不喜欢诸如遥控汽车,机器人等等玩具。也许也不是不喜欢,只是他父母从未让他接触过。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看书,画画,做一些不需要父母陪伴的活动。
除此之外,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和老管家养的一条用来看门的田园犬一起玩儿,那应该算是他的第一个朋友。
不过那条犬的年龄比他还要大得多,所以只陪伴了他相当短的一段时间,不知是一年,还是两年,便因为生病离开了。
那还是宁柯第一次经历死亡和离别,那时的他年纪尚小,还没有被养成如今这幅常年淡漠内敛的性子,他哭得很伤心。
但是显然他的父母,并没有时间来安慰他,或者只是不想花那份心思。
直到几天后,老管家送了他一个和那条大狗一模一样的毛绒玩偶,那时的宁柯天真好哄得很,是真的以为自己的朋友变成了另一幅模样重新回来了。
于是那段时间里,他和那只玩具狗形影不离,连吃饭都要一起带着。
原本日子可以过得很快乐,直到有一天他的生父难得回家,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他似乎认为,自己打算精心栽培的继承人被一只了无生命的玩具狗迷惑了心神是一件相当幼稚又丢人的事情,所以那天晚上,他便真的永远失去了自己的朋友。
也许就是自那天起吧,宁柯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所以,他想谢行大概也是和他自己一样的吧。
谢行低头看着怀里小恐龙的眼睛,良久都没有动弹,半晌,他才抱紧了它软绵绵的身体,仰头对着宁柯说道:“谢谢哥哥。”
从前,他总是觉得,宁柯有时候会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子,说话和动作间都带着诱哄般的慰藉,但是现在他却突然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真的把他当成个孩子。
从宁柯这里,他得到了太多太多从前没有体会过的东西。
也许,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吧。
这时,谢行却突然又想起来了什么,他试探着问道:“哥哥,我前几天听见段先生说要给你介绍男朋友……”
他发誓自己真的没想过阻止哥哥成家,但只要一想到有一天宁柯会退出他的生活,和另一个人朝夕相伴,可能就连自己怀里这个玩偶,那个人也会有一份。
而且要是就像段原说的,是个男人的话……
他的语调虽然和正常说话时差不多,但宁柯却能听出一种小心翼翼,好像只等自己说出一个“对”字,他就能当场哭出来。
但还没等宁柯说些什么,一旁的谢明珏倒是突然提高了嗓音:“什么?男朋友?!”
“不不不。”宁柯连忙摆手:“小原那个性子爸您不知道吗?他就是满嘴跑火车,没个正形。”
闻言,谢明珏狐疑地皱了下眉,说道:“他最好是。”
宁柯安抚地笑了笑,却没再多说什么,自顾自地转移了话题:“爸,我还没吃午饭呢,您对这边比较熟,带我去找家餐馆?”
谢行刚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情好了些,正想开口:“哥哥,我也可……”
没等说完,宁柯就抬手压上了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你难得来一趟,多陪陪阿姨。”
闻言,谢明珏便立刻意会了宁柯的意思,这大概是有话想和他单独说,于是男人站起身,回答道:“行,后院那边就有一家粤菜馆还不错。”
两人出了病房之后,直到走出医院正门,谢明珏才开口问道:“小宁,你不会真没吃饭吧?”
“没有,我吃了。”宁柯笑了下,和谢明珏一起转过拐角,走进了医院的后花园,如今已经算是深秋,大多树木的叶子要么落光了,要么也已经变得金黄,只有中间的人工湖还能有几分景色。
宁柯靠到湖边的护栏上,秋风吹起了他额前微长的碎发,他看着谢明珏说道:“爸,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奥。”谢明珏看着湖面上正在觅食的野鸭,说道:“你是说让阿行以后去实习那件事?”
“嗯……如果几个月前你这么问我,我可能还会觉得太早了,或者怕你们两个之间生出嫌隙。”
“但是。”谢明珏笑了笑,此时一只野鸭刚好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我现在想,也许阿行真的能帮到你。”
想到这里,他不觉皱了下眉:“我其实也没想到,腾云的手段是这样的,前几天公司的事,你自己那么解决还是太危险了,小宁。”
宁柯垂下纤长的睫毛沉默了几秒,才终于开口轻描淡写地说道:“他们在国外的时候应该更嚣张才对。”
“这和他们在哪里并没有关系,小宁。”谢明珏看见野鸭重新浮到了水面,嘴里叼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这才抱着胳膊转过头,有些忧虑地说道:“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总把公司当作顶顶重要的事。”
“你任凭舆论发酵一整天,就像把自己当作鱼饵扔了出去。”
男人叹了一口气:“可是你才是最重要的啊。”
宁柯垂着眸子,半晌才笑了一下:“下次不会了,爸。”
其实他一向觉得,不管遇见什么事,他总是有办法达到自己的目的,不管危不危险,不管会有什么代价。
但是谢明珏好像一直执着于告诉他,那个目的其实也一点都不重要。
“你每次都这么说。”谢明珏说道:“不过,也好在如今华国和从前也不一样了。”
“有时候我也会想,要是姝姝那时候遇见的也是如今这个世道,她和阿行会不会能过得更好一些?”
闻言,宁柯不觉一愣,他后知后觉地问道:“爸,您知道严阿姨之前的事情了?”
谢明珏也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几秒钟之后,他便有些丧气地垂下头:“肯定是姝姝和你说的,但是她却没和我说,我还以为这一段时间她对我印象好些了……”
“……”,宁柯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但是谢明珏倒是自己振作了起来,接着说道:“是我自己查的,其实也并不难查,只要没有人阻着我。我父母去世之后我没有查,也是因为我想姝姝应该不会希望我这么做。”
“她是个很骄傲的人。”
“但是……我也是真的没想到我父母会那么做。”
第50章
其实在原主的记忆里, 谢明珏鲜少对他提及自己的父母,甚至严格来说,是几乎没有, 因为在谢明珏眼里,那本身也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不过至少在宁柯看来, 他们应该和自己的父母是同一类人。
两人沉默良久,终于听见宁柯轻声说道:“这不是您的错。”
宁柯知道自己无权去评价那些陈年旧事, 毕竟说到底, 那些事和原主都没有关系,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但是事情发展到现在, 他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
闻言, 谢明珏却是没忍住嗤笑一声:“不管是谁的错, 结果已经造成了, 所以我能做的事情很有限,就是尽力去弥补他们。”
“有的时候我也会很羡慕你, 小宁,能和他们相处得那么好。”
宁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转过头,顺着谢明珏的视线也去看那几只正在觅食的野鸭。
刚刚抓到鱼的鸭子却是把那条鱼喂给了跟在身后的,体型稍小一些的鸭子宝宝。
小鸭子满足地叫唤了几声,便跟着父母接着游走了。
宁柯正看得出神,就听见身旁的谢明珏接着问道:“小宁,你找我出来就是为了问阿行的事?其实这件事你自己做决定也完全没有问题的。”
宁柯轻声“啊”了一声,这才想起他还要做什么事。
他低头从风衣口袋里翻出了一张被封在密封袋里的很陈旧的剪报,递给了谢明珏:“爸, 你认识这个人吗?”
报纸的年头应该已经很久了,纸张有些脆, 照片也有些模糊,但还能看出坐在天鹅绒扶手椅上的是一个年轻的英俊男人。
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同样有一头黑色的头发,但面容却是标准的西方人长相,眉眼锋锐,看起来阴沉沉的。
要是段瑶在这里,估计又要斩钉截铁地做出她惯常的结论:“这男的看起来就不是个好人!”
谢明珏眯眼看了一会儿,不禁疑惑发问:“这是谁?”
宁柯不禁笑了一下,抬手把谢明珏手里拿着的剪报翻过去,背面折起来的部分赫然是一句英文:「道森·帕特里克,腾云集团现任CEO。」
“他还有一个名字您应该更熟悉一点,叫容廷。”
闻言,谢明珏不禁愣了一下:“他就是腾云那个在北美的董事?”
他把剪报举高了,对着秋日里明媚的阳光又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道:“看起来倒挺像那么回事的。”
宁柯:……您还挺搞笑的呢。
“你从哪里搞来的这个?”谢明珏问道。
“宾大的同学,那时候听他说过他父亲喜欢收集旧报纸,就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真的有。”
其实那也是原主的同学,和他自己没什么关系。
谢明珏沉吟半晌,接着问道:“他在媒体上露面并不多,就算有也是国外,不过小宁,你怎么突然对他长什么样这么感兴趣了?”
宁柯耸了耸肩,说道:“自从腾云他们来了西京之后,已经在我们这里吃了两次亏了,还都是低级错误。”
“我想的是,就算那位容董消息再怎么不灵通,也该知道了。”
谢明珏了然地点点头:“所以你想先调查一下他。”
“他能查到的东西不多。”宁柯微微蹙了下眉毛,显得那张秾丽的面容有了几分愁绪:“所以我想先看看他到底什么模样,至少能有一个印象。”
谢明珏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而轻描淡写地说道:“他最为外人熟知的应该就是那一件事,在夺权那天杀光了他的所有兄弟。”
他语气很淡,好像是刻意不想让宁柯太在意这件事。
宁柯:……这件事虽然他也知道,但是真不是什么能一句话就略过的小事啊爸。
“相比于他,我知道的更多的是关于他们集团的事,比如……他们和欧洲那些年头很久的贵族不太一样,他们并不喜欢依靠血缘来进行传承。”
“什么?”宁柯难得的有点发愣,因为这句话他是真的没太听懂。
“就是说,他们喜欢去收养孤儿认作养子或者养女,等到成年之后再从他们之中择优选为继任者,要我说……”
谢明珏皱了下眉,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像养。蛊一样。”
“而且,他们似乎对这一传统极为骄傲,从他们的姓氏就能看出来。”
男人对着宁柯抖了抖剪报,接着说道:“帕特里克,出自爱尔兰语的姓氏,意为出身高贵的人。”
不过谢明珏显然对此并不赞同,他面上有些嘲讽的意味,补充道:“不过到了秦煜他们这一辈,这个姓氏就不大对外使用了。”
宁柯垂着眸子思索了一会儿,才喃喃说道:“可是他还给自己起了一个华国名字。”
“是这样。”,谢明珏点点头:“不过这又是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他喜欢华国的文化,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不知所谓的原因,我估计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
“不过……”,谢明珏没再接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似乎是觉得那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便自顾自地转了话锋:“小宁,你说到这个,我才真的觉得让阿行早点去实习是个好主意,你们兄弟俩一直在一起,我还能放心一点。”
“奥对了,还有件事我要和你说。”谢明珏把手里的剪报递还给宁柯,接着便从运动夹克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系着香槟色丝带的请柬出来,递到了宁柯面前:“这是下个月一场高新产业商务洽谈会的请柬,应该是今年的最后一场了,你带着阿行去认认人吧。”
宁柯把请柬接过来,翻开看了一眼,里面被邀请人那一栏是空白的,显然对方考虑得很周到,知道最后去的不一定是谢明珏本人,所以空出了名字的位置,方便他们自己去填。
他把请柬重新合上,却是问道:“爸,您之前不是不想让阿行太早出去抛头露面吗?”
闻言,谢明珏倒是笑了笑:“这种商务洽谈会是不会有媒体干一些捕风捉影的下作勾当的,况且……”
“就像小宁你之前说过的,我们总不能一直躲着不是吗?我想阿行也不是那样的孩子。”
宁柯点点头应了一声,把请柬揣进了毛呢大衣的口袋里,听见一旁的谢明珏叹了一口气:“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晃这一年就又要过去了。”
近来西京的天气已经越来越冷了,像宁柯这种体质畏寒的人已经裹上了用来御寒的围巾,也许再过不久,西京就要下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了吧。
不同于谢氏集团的布局,腾云集团的总经理办公室位于最顶楼,而且这一层全部是秦煜的地盘,秘书办都是统统位于下一层的。
秦煜虽然在西京也有几处房产,但是大部分时间,他都是直接睡在公司的私人休息室的。
比如此时,他刚刚洗完澡,正裹着浴袍从热气蒸腾的浴室里出来,领口松松散散地垮着,水珠顺着精壮的胸膛向下淌,但是他依然没有半点把衣服拢好的意思。
秦煜右手拿着手机,上面正挂着视频通话,但他却用手指把摄像头堵住了,直到走到床边,他也没有挪开,而是把手机倒扣到了床头柜上,自己则自顾自地倒在了松软的床垫上。
「我到现在都没有看见你的脸,秦煜。」
手机那头传来了一道十分沉冷的声音,英语的语调发音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让人听不出对方的心情,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秦煜却依旧没有什么动作,他靠在软包的床头,盯着天花板上的枝型水晶吊灯,声音平稳地答道:「我刚洗完澡,父亲,您之前不是说过不想看见我们懒懒散散的样子吗?」
对面的容廷短促地笑了一声:「是吗,那你要不要解释一下这几个月的事情,看看能不能让我高兴一点?」
说到这里,秦煜难得短暂的沉默了一瞬,接着才沉声回答道:「是我的错,我确实低估了华国人的阴险狡……」
「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容廷突然提高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冰冷:「你到底记不记得,临行前我和你说过什么?」
「……不惜一切代价,拿下西京的市场。」秦煜闭上眼,轻声答道。
「我现在很怀疑,你到底有没有把这句话记在心里,秦煜。」容廷慢条斯理地说道。
原本这一句话他说得还很轻柔,但下一秒却又冷肃地命令道:「我要看你的眼睛。」
秦煜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但这次他没有反抗,顺从地探身伸出手,把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翻了过来。
但屏幕对面却是一片漆黑,看不见人影。
那道冷沉沉的声音还在继续说话:「我有没有教过你,如果事态我们控制不住,那就去解决根源所在。」
秦煜的睫毛颤了一下,转瞬便微不可察地垂了下去,敛住了那对灰色眸子中意味不明的神色。
但容廷并没有发现,或者是发现了却并没有在意:「需要我再教你一次吗?」
「不用,父亲。」秦煜抬起眼,轻声答道。
「很好。」对面的容廷似乎站了起来,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他似乎是在倒什么东西,秦煜又听见了轻微的水流声。
以秦煜对他的了解,那大概又是哪瓶价值不菲的葡萄酒。
然后,容廷的声音便又传了过来,不过听起来有些若隐若现,虚无缥缈:「秦煜,你一直都是我相当骄傲的一个孩子,可是我的选择不只有你一个,你知道的吧。」
秦煜闭了下眼,轻声应道:「是的。」
容廷似乎满意地“嗯”了一声,下一秒,视频通话便被切断了。
秦煜低头看着重新平静下来的手机界面,良久都没有动弹。
第51章
萨拉在十分钟之前接到了容廷秘书发过来的短信, 说得也是差不多的事情,她约摸着秦煜应该也被传唤了,这才从楼下的秘书办上了休息室。
她接连敲了几下门, 也没有人回应,直到最后一下敲重了, 门应声打开,她才发现门并没有锁。
萨拉抬步走进去, 看见正半躺在床头的秦煜时就被吓了一跳。
因为男人骨节分明的十指间正把玩着一把柯。尔。特M1911, 北美军中最常见的木仓械,以其精准性和爆发力闻名于世, 也是秦煜最为偏爱的一个款式。
萨拉微微皱了下眉, 抬步走到他身边。
因为时间已经算晚了, 她今天就没有穿正装, 只是普通的连帽加绒卫衣和牛仔裤,银白色的头发编成了单股麻花辫甩在身后, 看上去像个还没毕业的女大学生。
“你这又是犯什么毛病?”萨拉抱着胳膊,皱眉站到他身边问道。
秦煜抬手瞥了她一眼,手下动作依旧没停,他左手托着木仓托,右手的手指娴熟地向上一推,“咔哒”一声上了膛。
虽然萨拉明知道他不会把自己怎么样,但是心脏还是下意识跳快了一拍。
“父亲也给你传话了?”秦煜终于说话了,他灰色的眸子对着房间里暖黄色的灯光出神地看着锃亮的金属木仓身,轻声问道。
萨拉淡淡“嗯”了一声,她穿着运动鞋的脚尖在欧式地毯上点了几下, 才接着说道:“其实我猜都能猜到他会和你说什么。”
女性的感情向来是敏感又细腻的,也许在其他方面萨拉确实是及不上秦煜的, 诸如射击,格斗等等。
但是关于对容廷这位养父的了解程度上,估计又无人能比得上她。
秦煜“哼”了一声:“那你猜一下?”
萨拉毫不客气地拉过一把扶手椅坐下,交叠着双腿说道:“他大概就是说你,自从来了西京之后,就没有一件事是让他满意的。”
“还有……”萨拉随手捋了一把自己额前的碎发,接着说道:“他应该觉得你昏了头了,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秦煜一直没有说话,他闭了一会儿眼睛,这才直起身说道:“你猜得还挺准的。”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把手木仓搁到了床头柜上,金属与实木相碰,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
“所以……”萨拉蹙着眉接着问道:“你打算怎么做?他希望你釜底抽薪,永绝后患,所以你该不会真想……”
女人又瞥了一眼床头柜上搁着的M1911,便重新收回了眼神,压低声音道:“你想杀了他?”
“我想杀了谁?”秦煜枕着自己的胳膊,有些懒散地问道。
“你又和我装傻。”萨拉显然并不想说那个名字,憋了一会儿才说出口:“秦煜,宁柯那个男人也不是好惹的,况且西京是他的地盘,我劝你别……”
“我没想杀他。”秦煜轻声打断了萨拉的话头:“我怎么会舍得杀了他呢?”
他抬头看着雕刻着繁复欧式花纹的天花板,出神地想起了前几天看过的新闻视频,在此之前,宁柯其实真的很少在新闻媒体上露面,就算有也只会是十分官方的照片,拍不出美人的半点灵魂。
但在那段视频里,虽然镜头是摇晃的,取景也不算专业,但那温文秾丽的一张脸依旧长久地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包括他叫自己名字时候那平淡又带着点调笑的语调。
还从来没有人那样叫过他。
包括他自己刷评论区的时候,看见总有网友会说些上不得台面的话,甚至“老婆老婆”的叫着。
他居然出离得有些愤怒。
也许就在那时,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对宁柯的感情好像变得复杂了很多,不再是他从前以为的很简单的胜负欲或者征服欲。
但是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出。他迫不及待地想看见那张总是从容淡漠的脸上出现些别的感情,而这些感情最好是由他引起的。
而也许这份心思,早在他找上李牧的时候就在心里埋下了,所以……他才会找上刘世贵他们,演上那么一场大戏。
此外还有一个原因,他果然又在宁柯身边看见了那个男孩儿。
当然了,这些事他肯定不会告诉萨拉,毕竟有些事情她知道的越少越好。
“所以你想做什么?”萨拉轻声打断了他的沉默:“我想父亲的耐心不多,他应该很急切想要一个满意的结果。”
腾云集团的性质和定位与谢氏截然不同,或者也和两个国家的国体不同有关系,总而言之,容廷是绝不会允许公司的任何一笔投资白白打了水漂的。
而在华国这个市场上,他们花的心思已经足够多了。
秦煜偏过头,没再去看萨拉的眼睛:“总会有办法的。”
“况且……”秦煜接着说道:“你难道真以为我们之前做的全部是无用功吗?”
闻言,萨拉不禁疑惑地“嗯?”了一声:“什么意思?”
秦煜打了一个哈欠,终于抬手拢了一下敞开的浴袍:“就算现在李牧他们被警方控制住了,但是对那些诽谤和指控的调查法院总需要时间。”
“在程序走完之前,谢氏原来由李牧负责的模型、代码、框架,都统统是废纸一张,不能拿来竞标的。”
“……所以你一直打的都是这个主意?”萨拉轻声问道。
“宁柯,是个很聪明的人,我从没想过依靠那几个人就能彻底拉他下水,我只是想……拖住他而已,不管用什么手段。”
“或者说,能让他不痛快,我就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