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少年向来是个面子薄的,宁柯便也没再去逗他,放下碗替他拉开了身边的椅子:“快吃早饭吧,不然胃要不舒服了。”
看见哥哥不打算再继续打趣自己,谢行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坐到宁柯身边,也给自己端了一碗皮蛋瘦肉粥。
“明天你要去上学吗?”
宁柯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他刚刚正在看的英文文献上,那是一篇由国外学者最新发表的关于如何优化AI算法的论文,最近给谢行书单上列的每一本书和文章,其实也是他自己亲自看过的。
“要的。”谢行点点头,接着说道:“不过明天下午两点半之后没有课要上。”
宁柯了然地点点头:“好,那你明天下午直接来公司吧,这几天你先跟着我在办公室待着。”
不管读多少书,到底还是比不上在公司里跟着他耳濡目染,就像上辈子的自己一样,十来岁的时候就开始在公司实习,不过区别就是,没有人那么有耐心地教他。
不过事实上,宁柯并没有自己预期中的那么多时间去教谢行,因为自从过了周末,工作日开始之后,秦煜似乎就开始深刻践行那句,他在谢氏一众员工面前说过的“不会放弃”到底是什么意思。
接连几天,从西京的天刚擦亮开始,一直到晚上无人的时候,那几辆价值几百万的道奇皮卡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停在谢氏集团门口,沾着露水的玫瑰热烈地盛放在后车厢,每天还都会换不同的颜色。
谢氏本来就地处西京市中心,每天经过此处的人流量巨大,所以总会引得不少人侧目,还连续上了几天的微博热搜和地方新闻。
其实宁柯远远不是第一次遇上难缠的对手,他本来也是想对这件事直接放手不管,任凭秦煜自己瞎折腾,直到他彻底失了兴趣。
但是没过几天,谢氏就接到了城管的电话,说是有人举报他们无端占用公共资源,让他们尽快解决这件事。
宁柯:……好了,这下他上的就不是娱乐版块,而该是法治频道了。
不过秦煜也和他一样,从来不会把私人号码公之于众,现在宁柯能联系到的和他最近的人,也就只有萨拉而已。
在西京初冬的暖阳下,宁柯裹着深灰色的大衣,站到了那几车厢价值不菲的香槟色玫瑰旁边,从口袋里翻出上次晚宴的时候萨拉交给自己的名片,随便选了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对面很快便接通了:“你好,这里是腾云秘书办的萨拉·帕特里克。”
宁柯不觉叹了一口气:“萨拉小姐。”
萨拉听出来了他的声音,不觉有些困惑:“嗯?宁先生,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宁柯三言两语说完这边的情况,却没想到萨拉听起来并不算太惊讶,她“啊”了一声,接着说道:
“其实我最近在华国沿海这边出差不在西京,不过前几天秦煜就交代过秘书办的人,如果你给我们任何一个人打电话,就转告你他只是希望能在腾云见你一面,他也想尽一下地主之谊。”
……谢谢,他觉得自己并不需要。
宁柯有些烦躁地抬脚踢了一下道奇的轮胎,这种型号的皮卡底盘比普通车要高出不少,轮胎的高度也快赶上不太高的成年人身高,他接着说道:“如果我不去呢?”
闻言,萨拉沉吟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尽量委婉地说道:“秦煜的脑子不能用正常人去看待,不过我猜他如果不达目的,他应该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宁柯:“……”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实在的,他是真没见过这么癫的人。
“好的,多谢萨拉小姐的建议了,我会考虑的。”
宁柯挂了电话,仰头看着西京冬日里依旧湛蓝的天空思索了一会儿,这才重新拿起手机,给谢行发了一条消息。
告诉他下午来公司之后直接去自己的办公室就好,宋洋会给他安排事做,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四中和谢氏的距离是相当近的,谢行来公司步行也完全可以,所以最近也没有专门安排司机去接他。
不过腾云却地处西京商圈的另一端,和谢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开车估计也要几十分钟。
宁柯从地下车库里随便选了一辆雷克萨斯,因为中午车比较少,一路上也没怎么堵车,等到了腾云门口,也还没到下午。
腾云大楼的高度和谢氏差不多,最外层都是玻璃幕墙,一楼大厅里人来人往,不过外国人的面孔会更多一些。
宁柯单手揣着大衣口袋,走到前台接待处,还没等那位小姐向他问好和询问来意,就直接把萨拉的名片放到了柜台上,用修长的食指推了过去:“我猜你们秦总和你们说起过我,就别浪费彼此时间了。”
相比于是去别家公司拜访,倒更像是去砸场子的。
那位小姐愣了一会儿,但转瞬,面上却是又浮起了一个笑容:“是的宁先生,请跟我们来吧。”
腾云的总经理办公室和接待室都位于大楼顶层,这也是宁柯第一次来到秦煜的地盘,其实整个办公室的装潢风格和他差不多,都是简约的现代风格,只是桌上还摆了一盆古色古香的盆景,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办公室门边的墙上,还有一张靶纸,上面红色的中心区插着几只飞镖。
而与此同时的便是,办公室里并没有任何一个人。
宁柯眯眼打量了一会儿这间办公室,这时秦煜一位他没见过的秘书叶推门进来,手里拿着热水壶,替他泡了一杯滚烫的茶。
「请您稍等一会儿。」
显然,腾云也并非是每一个秘书都像萨拉那样能说好一口华国话。
「你们秦总呢?」宁柯毫不客气地绕过办公桌,直接坐到了秦煜的位置上,长腿相互交叠,细长的手指交握,搁到了膝盖上,轻声问道。
不论是原主还是他,都是在国外留学过好几年,所以自然也说得一口很流利的英语。
「秦总还有点事需要处理,交代我们先好好招待您。」
那位秘书再没多说什么,把水壶放好,重新无声地推门离开了。
办公室里重新陷入了平静,宁柯微微垂下眸子,看着瓷制茶杯里氤氲的热气,难得的陷入了沉思。
……好像有些不对劲。
自从秦煜开始给他送花以来,一直到今天突如其来的邀请,这些事好像就处处透着古怪。
在秦煜的地盘, 宁柯自然不会有什么要去尊重他人隐私的荒谬念头。
宁柯没有去碰那杯茶,因为他根本不可能在腾云喝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
他坐在转椅上,开始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这间空荡荡的办公室。
从桌上那盆看起来和秦煜的喜好八竿子打不着一点的中式盆景, 到天花板角落里正闪烁着红点的监控摄像头。
有摄像头倒是很正常的事,他自己在谢氏的办公室里也有, 还不止一个,甚至还有针孔摄像头。
毕竟总裁办公室有太多机密文件和数据, 监控向来都是二十四小时开着的。
所以宁柯没太在乎它, 等到视线重新落回到办公桌上的时候,他便随手拉了一下抽屉。
其实他压根没寄希望于能打开, 毕竟他自己的办公桌抽屉在平时没有人的时候都是好好锁着的。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 那抽屉轻轻一拉便被打开了。
里面是几支万宝龙的钢笔, 几摞旧文件, 一卷美钞,还有一个被文件盖住, 只露出四分之一边角的木质相框。
宁柯略微皱了下眉,便没什么犹豫地把那个相框抽了出来。
下一瞬,他琥珀色的瞳孔就不自觉地震颤了一下。
因为那张相框里夹着的两张照片,都是他自己。
虽然其中一张只露出了一点下颌和侧脸,但是宁柯对自己的长相向来熟悉,这种程度自然也是能认出来的。
不过严格来说,这一张拍的是原主,而另一张在温泉山庄拍到的才是他本人。
都是偷拍的角度,也显然并没有征得照片主人的同意。
不过宁柯很快便镇静下来,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 才重新把相框丢回到抽屉里,也压根没有什么把东西恢复原位的想法。
他重新直起身靠回到座位上, 细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实木桌面。
虽说偷拍别人照片挺变态的,也很符合秦煜在他眼里的形象。
但是抛去个人感情不谈,秦煜这个人做事还是相当有目的性的,如果纯粹只把他当作竞争对手,是完全没有必要做出这种事的。
也许……他对自己的兴趣比秦煜自己以为的还要大,还要不受理性控制。
宁柯可太熟悉这种情感了,属于雄性动物的不知来由的征服欲,也是他们永远拔除不了的劣根性。
诚然,他十分讨厌那些两辈子都会落在他身上的恶心的眼神和欲望,但是,谁又能说这不是他也能利用的东西呢?
……看来这次来腾云也不算是完全的无用功。
宁柯想到这里,便直接站起身,自顾自地在办公室里转悠了起来。
既然是秦煜亲自送到他手里的机会,他不用白不用。
不过这之后,他就再没能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墙边的书柜上也摆着一张照片,是秦煜和萨拉的合影,两人看起来还是少年模样,神情比起现在来说也要青涩上许多,身后的背景应该是北美的一幢独栋别墅。
萨拉还留着短发,脸上的笑容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灿烂,和现在截然不同。不过秦煜……
也不知这张照片上他年纪是多大,总之眼神比起现在来还要沉郁几分。
宁柯随手把相框翻了过来,发现背面还用铅笔草草写着一句英语:「萨拉与我」,笔迹浅淡,几乎看不太清。
不过有些令人困惑的是,萨拉名字开头的那个首字母“S”是被修改过的,字母前面还有一个被划掉的“Q”。
宁柯眯眼看了一会儿,也没想出这是为什么,毕竟这两个字母看起来没什么关联,他便索性不再去管,又抬手把相框重新恢复了原样。
除此之外,他还在书架上一摞法语小说的旁边发现了一盒空子。弹壳。
宁柯上辈子时也在国外玩儿过射击,自然能认出这是在全世界都赫赫有名的.45ACP自动弹①。
也是整个北美服役范围最广的子。弹型号。
他打量了一会儿便移开了视线,抬起腕表的时候才发现居然已经快过去半个小时了,不过不论是办公室,还是屋外的走廊,都依旧是一片安静。
宁柯心里的古怪感不禁又加重了,他几步走到房间门口,扭开黄铜门把手,果不其然,和他预料中的一样,秦煜的那名秘书还站在门口。
原来不是招待他的,而是来看着他的。
宁柯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有些懒散地靠到办公室的墙壁上,右手还搭在门把手上,门半开着,割开办公室里的明亮和走廊中的昏暗,衬得他面上的神情有几分晦暗不明:
「你们秦总人呢?」
「啊,宁先生。」骤然看见他让秘书被吓了一跳:「还要劳驾您再等一会儿。」他有些歉疚地笑着。
再等一会儿?到底是真的要他等,还是仅仅是需要拖住他,好方便他们做什么?
宁柯神色不变,垂在身侧的左手却是轻轻碰了下西装裤口袋,里面是属于原主的一把瑞士军刀,也是上次用来威胁刘世贵的那一把,随身带一把防身用的武器,是他在上辈子时就养成的习惯。
毕竟必要的时候,还可以用来撬锁用。
他对自己上辈子从小被磨砺出的身手向来都算得上有信心,如果他愿意,他想自己还是能从腾云全身而退。
这层楼的几个人还是挡不住他。
不过……两辈子加起来,他遇见过的对手数不胜数,但是有趣的,让人摸不透的对手,却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所以对于秦煜的打算,他实在是很感兴趣。
宁柯知道自己骨子里是有点疯的,不然他也不会在确定自己彻底无药可救之后就那么果断地从桥上跳下去,不过他倒并不觉得这是自己的缺陷。
疯那又能怎么样呢?如果不疯一点,不冷硬一点,怎么可能站稳自己的位置?
怎么可能在自己那个家庭之下好好地长到成年。
所以出乎那名秘书预料的,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意味不明地又瞥了那名秘书一眼,放开黄铜门把手,转过身重新回了秦煜的办公室。
但是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能这么浪费他的时间,所以他在办公桌前站了一会儿,沉吟半晌,就抬手拎起了那名秘书随手放在桌上的开水壶,把满满一壶开水都倒在了秦煜桌子上的盆景里。
呵,还没有人能让他心安理得的吃下一个哑巴亏,两辈子都没有。
不管此时这个整间办公室里除了他之外唯一的活物是用来招财的,还是纯粹观赏,落到他手里都别想完好无损。
宁柯把空水壶重新放回去,依旧站在桌前没有动。
秦煜办公室墙壁上的石英钟表指针还在尽职尽责地走着,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又约莫着过了二十分钟,办公室的门终于又被打开了。
宁柯单手揣着西装裤口袋转过身,看见那名秘书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手机,屏幕上还是通话界面。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机递到宁柯面前,用眼神示意宁柯接过去。
宁柯垂下那对漂亮的桃花眼,沉默地看着屏幕上的联系人备注:秦经理。
他又掀起眼皮看了那名秘书一眼,琥珀色的清透眸子里神色不明,但是却无端又有一股狠厉,把那名秘书惊得连握着手机的手指都颤了一下。
但是宁柯还是一句话没说,他接过手机放到耳边,转过身面对着办公室的落地窗,指节开始有规律地敲打着桌面。
如果是宋洋在这里,肯定知道这是自家老板有些不耐烦的表现,如果他还想看见明天的太阳,这时候就应该直接撒腿就跑:
“秦总,你的招待着实不太让人满意。”
对面的秦煜沉沉地笑了一声:“是吗?可是我看宁总在我办公室待的还是挺自在的嘛。”
宁柯并不想浪费自己的宝贵时间和他兜圈子,便掀起眼帘瞥了一眼角落里的摄像头,又不禁冷笑了一声:“所以秦总到底是有何贵干?”
活了两辈子,他真的最讨厌没有来由浪费自己光阴的人。
对面的秦煜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有些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他蹲下身,本来想去掐面前少年的下巴,不过却被男孩儿躲开了,还被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想来如果不是因为他刚吸了一点七氟醚②,身体还没有完全代谢完浑身没劲的话,他估计应该又要挨这小孩儿一脚。
秦煜倒没有生气,只是低声嗤笑了一声:“小狗崽子。”
还是只牙尖嘴利的小狗崽子。
显然,他并没有一分一毫把眼前的人放在眼里的意思。
他站起身,优哉游哉地转过身,把手机的话筒贴近自己的唇边,沉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趁宁总你不在,请你家的小朋友过来喝一杯茶而已。”
“虽然有点冒昧了,但是希望宁总能来和我们一起聚一下,不然的话……”
秦煜短暂地停顿了一下,这才接着说到:“我这边就先自行料理了。”
他的最后两个字咬字有一些重,虽然语调带着调笑般的轻松随意,但是宁柯依然能听出一股阴冷。
就好像是被草丛里蛰伏着的毒蛇盯上一般。
第59章
这边的秦煜终于挂掉了电话, 重新慢条斯理地走到谢行身边,微微俯下身,没再自取其辱地试图伸手去碰他, 倒是开始饶有兴趣地打量起来他。
从深邃的眉眼,到俊郎明晰的下颌线条。
“你这长相确实不错, 难怪宁柯会喜欢你。”男人若有所思地说道。
谢行:……他难道看起来是什么需要靠脸吃软饭的人吗?
少年的喉头动了一下,才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滚”。
他全身实在是没什么力气, 有一种被灌了铅的无力感。
秦煜不甚在意地哼笑了一声, 自言自语道:“可是宁柯那样的人,本来和我就是一路的, 想来他的喜欢应该也值不了多少钱吧。”
闻言, 少年的挣扎看起来便又剧烈了几分, 身后的铁门被他的动作震得咣当咣当响, 好像相比于调侃他,说宁柯的坏话好像会更让他不满。
但男人显然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他只是移开了视线,自顾自地直起身,喃喃自语道:“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西京的城西区其实并不完全是一块没被开发过的荒地,在上个世纪的时候,这里也曾是一片市民住宅区。
不过后来因为政府占地的原因,这里经历了几轮的拆迁,居民们就逐渐都搬走了,只剩下了些顽强的钉子户。
按理来说,这么多年过去这块地皮早该开发完了,不过因为预算和其他更重要的国家级项目的原因, 城西高新区的开发也是最近几年才终于提上日程。
所以现在城西这里除了正在施工的政府工程之外,其他区域几乎还保持着原样, 地形复杂,分布着许多烂尾楼和自建房,直到现在也没有被爆破拆除。
宁柯正开着车从连接西京两片区域的跨江大桥上疾驰而过,他几乎把雷克萨斯①的油门踩到了底,握着方向盘的细白手指因为精神的高度集中而有些轻微的颤抖。
他突然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偏偏挑了这一辆普通的SUV,他应该选车库里那辆之前段原送给原主的,不过因为太过骚包而被嫌弃到丢进车库里吃灰的兰博基尼。
与此同时,来到这个世界后,宁柯也是第一次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对阿行那么好,就算对他好,也不应该表现得那么明显,至少是在那些不值得信任的人面前。
不管是恨他还是怨他,也总比这样可能丢了性命要好得多。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阿行那样的童年,那样的性子,他为什么要让他学会依赖别人?
雷克萨斯高速行驶了将近二十分钟,终于开过了桥面,进了西京最为偏僻的城西区。
车子七弯八绕地开过狭窄的街道,因为一直没有降速的缘故,它接连撞翻了好几个陈旧的车棚,不过宁柯现在也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了。
直到开进一家废弃的工厂,距离那破败的库房卷帘门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宁柯才猛地踩下了制动踏板。
雷克萨斯发出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在积满了灰尘的泥土地上掀起了一片尘埃,留下了一道显眼的刹车痕。
他猛地推开车门,连门都没有关,就大步向前方走去,深灰色大衣的后摆在西京冬日的寒风中飘摇。
秦煜正站在他十几米开外的位置,一身黑色的西装大衣,手里正慢条斯理地转着一部手机,看见宁柯过来,面上便露出了一个带着些许兴味的寡淡笑容来。
似乎已经恭候他这个客人许久。
而在他身后,谢行正半靠在已经有些生锈的库房大门前,长腿半曲着,一只胳膊有些别扭地背在身后,应该是被什么东西绑住了,看见宁柯过来,那对漆黑的漂亮眸子里一下就变得焦躁起来。
宁柯能看出他正在拼命地挣扎,但是好像只能是有心无力。
他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自然熟悉这种情况,估计就是什么能麻痹人神经的化学药剂。
挥发性极强,自然也留不下什么证据。
宁柯微不可查地隔着秦煜的肩头对着谢行挤了下眼睛,少年怔愣了一下,但不知为何转瞬便意会了,顺从地安静了下来。
宁柯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尽量不明显地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头脑彻底冷静下来。
这种时候,最忌讳的便是自乱阵脚。
他走到秦煜面前约莫一米远的位置站定,看着男人那对在阳光下显得颜色更为浅淡,也更为冰冷的灰眸子,冷声问道:“秦总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闻言,秦煜轻声笑了一下,他不紧不慢地挪动脚步,和宁柯拉近了距离,轻声说道:“只是想让大家聚一聚,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
“秦总这么觉得吗?”宁柯掀起眼帘睨了秦煜一眼:“那我觉得你应该再好好了解一下华国的传统,不请自来,自作主张,可不是什么好客人。”
面对宁柯的嘲讽,秦煜却难得没有立刻回答,他越发凑近了宁柯,戴着羊皮手套的手指却默不作声地探进了宁柯的大衣衣摆。
宁柯本就不习惯与人太过近距离的接触,如今更是浑身一僵,他刚想抬手去扭住秦煜的手腕,但还没等两人的手指相碰,秦煜就先抽回了手。
下一瞬,原本好好装在宁柯西装裤口袋里的那把瑞士军刀就出现在了秦煜的手里,刀柄上拴着的金属挂链套在了他羊皮手套的指尖上,在西京冬日里有些苍白的阳光下闪着亮光。
宁柯:“……”
好,很好,真是没想到秦煜还有做扒手的天赋,两辈子加起来他学过这么多东西,就是唯独没学过这些小众的坊间手段。
秦煜笑得有几分意味深长,他把手上的挂链随意一甩收进手掌里,自顾自地就揣进了西装大衣的口袋里:“没想到宁总还是有备而来。”
“我知道宁总不喜欢别人浪费时间,那我们就说一下正事吧。”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西京那么多漂亮年轻的小男孩儿,你为什么偏偏选了他?”
秦煜略微向后一摆头,语气里有些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咬牙切齿。
宁柯:……你到底在说些什么胡话,我难道还能随便挑弟弟的吗,不然这样好了你来当我弟弟,我来当你爸,我们各论各的。
没注意到宁柯明显有些嫌恶的眼神,秦煜继续说道:“不过想来一个这么一个小宠物,宁总应该也不太在意。”
宁柯还没从秦煜的上一句话里反应过来,听见这句话又愣住了。
……小宠物?他那纯洁的思想拐了好几个弯才勉强回过味来。
所以,他之前的担心完全担心错了地方,他们并没有暴露兄弟的关系,即便阿行叫过他哥哥。在秦煜眼里,阿行只是他见不得光的地下小情人?
宁柯:“……”对不起,他经历过严格的训练,轻易是不会笑的,尤其还是这种场合。
但宁柯的嘴角还是略微抽动了一下,他神色不变,听见秦煜继续说道:
“不过到底呢,他还是宁总身边跟着的第一个人,我是真的很好奇,宁总到底能为了他做到什么地步?”
闻言,宁柯微微挑了下眉,琥珀色的眸子里带着明显的审视,语气里依旧是格外明显的不耐烦:“你到底想要什么?”
秦煜嗤笑一声,略略低下头看着宁柯的眼睛,柔声说道:“我想要的很简单,要么,谢氏主动退出明年的竞标,要么,就请宁总和我签一个联合竞标的合同。”
“如果顺利的话,我想……”他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宁总一会儿就能和你家小朋友毫发无损地回去。”
……你还挺有自信的。
宁柯不禁冷笑了一声,淡声道:“你这是一定要把我和你拉到一条船上?”
秦煜赞同地“嗯”了一下:“当然,这可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不是吗,宁总。”
“……是吗?”宁柯轻轻拈了一下手指,桃花眼里依旧神色不明:“如果我说不呢?”
笑话,他怎么可能答应秦煜的条件,腾云在这方面向来没有一点信誉度,就算真的签了那个什么联合竞标协议,且不说谢氏到底能从那份合同里捞到几分利,不被腾云坑一把都已经算他们有良心了。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闻言,秦煜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好像已经提前料到了自己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如果宁总执意如此的话……”
他抬手按了一下自己耳边挂着的蓝牙耳机,又向后打了一个手势。
下一瞬,秦煜便微笑着向旁边一闪身,露出了原本被挡在他身后的少年。
就好像他已经等了这一刻很久,如今终于可以展示在宁柯的眼前。
而宁柯琥珀色的瞳孔也在这一刻不自觉地放大了,一枚红色的,应该是属于狙。击qiang瞄准镜的准星十分精确地落在了谢行运动外套的前襟上,几乎没有半点晃动。
“那就要看宁总到底能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了。”秦煜在他身旁柔声耳语道。
第60章
一时之间, 两人都静默了下来,西京冬日里已经有些许凛冽的寒风吹过两人身后破败的工厂大楼,吹过破损的玻璃, 发出了野兽低吟一般的呼啸声。
秦煜依旧笑着,但那笑意却明显不达眼底, 灰色的眸子一如既往的冷淡和漠然。
但是此时此刻,宁柯刚刚一瞬间狂跳起来的心却突然莫名其妙地平静了下来, 他沉沉呼出一口气, 直视着秦煜的灰眼睛,冷声道:“我感觉应该担心的是你才对。”
“这里是华国, 不是任由你们撒野的北美, 你就不怕我以绑架的罪名起诉你们吗?或者, 还有非法持木仓。”
闻言, 秦煜却不甚在乎地“哦”了一声,好像被威胁要去蹲局子的人不是他一样:“这件事宁总倒不用操心……”
“我在这方面不只吃过一次亏了, 所以,有些事情我们自然也能考虑到。”
“比如说呢……”秦煜耸了下肩膀,又轻笑了一声,接着说道:“你家的小朋友是自愿跟我们走的啊。”
西京市第四中学位于西京市中心,人流量巨大,监控设施自然也完备,这种低级错误他还不至于犯。
“至于第二个问题。”秦煜微微歪了下头:“这个也需要证据啊,不过我身上可没带木仓呢。”
说到这里,秦煜还对着宁柯掀了一下西装大衣的衣襟,示意自己腰间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