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证明他说的话,甚至还放出来了两组代码的对比图,宁柯随手打开看了一眼,从风格上来看显然不是谢氏任何人的手笔,估计只能是从腾云不知道哪个废案里翻出来的。
写到最后应该也是为了卖惨拉高热度,还提到了他的妹妹李薇,连带着病历证明也发了出来,结尾处更是不忘感谢腾云秦煜的知遇之恩。
总而言之,是一篇十分完整又逻辑链清晰,共情能力极强的微博通稿。
虽然在宁柯眼里,这篇文章漏洞百出,但是在微博这个地方,真相哪里重要,吃瓜挖坟,看见谁倒下就争先恐后地踩上一脚,以完成自己正义使者的使命感,这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其中也肯定缺不了腾云暗中的推波助澜。
所以如今微博上可谓是热闹非凡,网友们都在艾特谢氏的官微,想让他们正面回应。
但按照宁柯和这群人两辈子打过的交道来看,这时候无论说什么,估计都会被说成是在颠倒黑白。
出乎宋洋意料的是,宁柯的面上却是和往常一样没什么特别的神情,漂亮的桃花眼被掩在平光镜片后面,垂着眸子看着手机屏幕,让人辨不清情绪。
……宁总该不会是被气傻了吧?这可不能够啊。
“宁总?”宋洋终于还是没忍住,打断了宁柯的沉默,小心翼翼地开口叫到。
闻言,宁柯才终于换了动作,他把宋洋的手机随手搁到了办公桌上,仰头靠到椅子靠背上,抬眼问道:“公关部那边怎么说?”
“嗯……”宋洋低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彻底炸了的工作群,说道:
“公关部那边的意思,还是先发澄清说明,然后该有的证据也要放出来,现在应该也是在忙这些。至于之后,李牧肯定也是要投诉的。”
“只有李牧吗?”宁柯闭着眼,语调淡淡地问道。
“啊?”宋洋一时被问住了,一脸发愣地看着宁柯。
见状,宁柯不觉叹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说到:“那些水军,带节奏的网友,有一个算一个,我们应该还不缺这笔律师费吧?”
宋洋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可是宁总,我们这样做有意义吗?”
宁柯抬手支着下巴,眼睛却没有看他,而是望着落地窗的方向,那里能俯瞰整个西京的商业中心。
“律师函和澄清公告一起发,之后的事我们就先不管了。”
“可是宁总,就算这样,舆论一时半刻也不会稳定下来的。”宋洋皱着眉说到。
“任何舆论一时半刻都不会消失的。”宁柯十分平静地看着他,好像他对如今的局势一点都不着急一般:“或许你应该听过一个成语,叫作甚嚣尘上。”
“我想,腾云应该先你一步明白了这个道理。”
……这还真是个地狱笑话。
“那宁总,我们的股价该怎么办?”
“谢氏这么多年,不是一场风波就能打垮的,事态平息之后自然就会回升,就算受了影响,那也是九牛一毛,因为他们口说无凭,但法院的传票却是实打实的。”
说到这里,宁柯微微歪了下头,看着宋洋说到:“宋特助,你要记住,这里是华国,不是北美。”
闻言,宋洋有点懵,不知道宁柯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于是磕磕绊绊地应道:“所,所有……”
“所以……”宁柯无声地叹了口气,轻声说到:“这里是法治社会,我们要相信法律,如果当法律都说服不了民众时,那这就不是我们该考虑的问题了。”
……随口一句话,居然越看越红。
“好的宁总。”宋洋感觉再这样下去他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是个傻子了:“我现在就去通知公关部和法务办。”
“去吧。”宁柯随便抬了下手,长腿一蹬地面就把椅子转了过去,面对着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他看着西京商圈另一端那座同样高耸入云的大厦,却是勾起了一抹寡淡的笑意。
“你还是不太了解华国啊,秦煜。”
第44章
等到了下午两点半时, 这件事在网络上的热度已经逐渐趋近于白热化,出乎人意料的是,谢氏竟是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正面回应。
官方账号就像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一样平静, 甚至还在中午转发了华国官方对谢氏分公司经理的采访视频。
最后还称赞了谢氏作为华国本土企业的表率,大力支援西部开发, 提供大量就业机会和促进经济流动的贡献。
这样一幅岁月静好的模样却也同样把原本满心愤慨的网友们打懵了。
若是说之前,他们还能找到借口说谢氏是还没有找到狡辩的理由, 但自事情发酵以来已经过了将近六个小时, 除了谢氏的官方账号一派平静之外,华国的任何官媒也没有一点动静。
好像是在心照不宣地一起等这场闹剧收尾。
所以等到下午三四点钟, 谢行从张子瑞的手机上看见这件事的时候, 事态发展已经走到了一个相当荒谬的地步。
谢行刚刚完成西京大学冬令营选拔测试的两场考试, 从理学院的教学楼里出来的时候正是下午阳光最明媚的时候。
西京大学作为国内历史最悠久的高校之一, 建校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初,经过百余年的发展和扩建。校园内部就像是位于西京市中心的另一个小小的城市。
三四点钟的时间, 大部分学生还没有下课,校园里空荡却又幽静,只是偶尔有骑着单车的学生行色匆匆,车尾带起几片飘摇的落叶。
理学院坐落在西京大学的中心位置,教学楼门口便是在整个西京都声明赫赫的枫叶大道。
如今正值深秋,正是枫叶红得最热烈的时候。
鲜红的颜色和西京秋日里澄澈的天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好像是正燃烧着的火苗。
谢行仰头有些出神地看着这一幕,突然恍然意识到,如果不是因为回了谢家,有了哥哥他们, 自己好像真的不会拥有这些东西。
今时今日,他也更不会站在这里, 站在这个他曾经最为渴慕的地方。
他好像突然觉得,自己终于距离那个从前在别人眼中虚无缥缈的梦想只有一步之遥了。
谢行正拎着装着文具的透明文件袋站在枫树下发呆,身后却突然有人气喘吁吁地叫他:“谢行,谢行!”
少年回过头,就看见张子瑞正三两步理学院跳下教学楼长长的石阶,直到在他面前刹住脚步,又弯下腰撑着膝盖喘了一会才重新直起身说到:“谢行,你看网上的消息了吗?”
闻言,谢行下意识皱了下眉毛,问道:“网上什么消息,跟我有关系?”
别说在考场的时候他压根碰不着手机,就算是在平时,他也不像段瑶那样喜欢上网。
张子瑞手忙脚乱地把手机递到他面前:“是段瑶发我的,让我转告你,她应该知道你平时不太看手机。”
这次来西京大学参加入营选拔考试的四中学生有十来名,除了数学之外还有物理和化学学科,张子瑞也是其中之一。
至于段瑶,她的成绩一直稳定在年级中游,既没有拔尖的,也没有特别拖后腿的,所以自然这次也没有和他们同路。
谢行低头去看手机,那是段瑶转发过来的一条微博,正是那从早上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还没有消停下来的一场大戏。
还附带着段瑶的留言:告诉谢行别激动,宁哥比他想得要熟悉这种情况,这种水平的栽赃,几天就能解决的,别担心。
谢行心中不禁一跳,听见这种口吻,他原本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毕竟出了这么大一档子事,按照现在网友的风格,评论区肯定是说不出什么好话的。
他本来正在担心哥哥会不会因此遇到什么麻烦,但是等他看完微博正文,向下划到评论区的时候,却是发现事态和他想象中的情况完全不同。
1L:这个腾云的秦煜,是不是就是那个前几天在一场活动上被偷拍到的人,还挺帅的。
2L:……楼上是认真的吗?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
3L:u1s1,确实。。。
4L:他和谢氏的宁总,还挺有CP感的(啊,这是能说的吗?
5L:啊啊啊啊!这有什么不能说的,终于有人懂我了,偷拍那张照片的富婆姐妹值得载入史册!温柔美人和腹黑霸总,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嗑的!姐妹配享太庙!
6L:楼上是从哪个医院偷跑出来的啊,jj还是ht啊?
7L:所以……今天这事是不是有可能是腾云自导自演,谢氏在国内口碑一直不错,人才储备更是充裕,他们没必要这样自掘坟墓啊。硬要说的话,秦煜想要去吸引宁总的注意倒是更有可能。
8L:我也憋了很久了,官媒现在都没有动作,我们为什么要先入为主,站在一个北美公司的立场上啊,这几年那边癫得还不够明显吗?
9L:有道理……而且听说腾云。。。你们懂得,为非作歹惯了。
以下也是差不多的内容,谢行压根没注意到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已经相当难看了,吓得张子瑞赶紧把自己的手机从谢行手里抢救了出来。
生怕下一秒这位大少爷一不高兴就把他的手机给摔了,这还是他今年的生日礼物呢。
“谢行……那个宁总肯定会有办法的,他那么厉害。”
张子瑞其实不太会安慰人,憋了半天也就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谢行吸了一口气,淡巴巴地说了一句:“没事。”
其实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毕竟从小到大,他的情绪其实一直很稳定。
哥哥的公司被诬陷固然令人愤慨,但让他更生气的,则应当是怎么会有人觉得秦煜那个人和哥哥很般配呢?
之前段瑶说起的时候,他也只是觉得好笑又荒谬,但是当这些言论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居然难得的觉得有些怒火中烧。
秦煜那个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的小人,都不配和哥哥的名字放在一起。
居然会有人觉得他们般配?
谢行有些愤懑地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手机,登上了八百年都用不了的微博。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天上有地下无的照片能被吹成这样,以致于让这么多人都瞎了眼。
那张照片其实很好找,在广场上随手翻了一会儿就找到了,连带着也让谢行看见了段瑶之前就说过的CP超话,名叫“宁为煜碎”。
……啊啊啊,这是什么垃圾名字。
谢行心里的小人在疯狂的咆哮,他恶狠狠地盯着那个叫“乌龙茶”的博主首发的照片。
宁柯和秦煜两人的身高都超过了华国人的平均身高,所以即便隔着拥挤的宴会人群,他们两人也十分显眼。
穿着极为正式的西装三件套的秦煜正举着高脚酒杯向宁柯示意,唇边噙着点势在必得的笑意。
至于宁柯,只是露出了一张没什么情绪的精致侧脸,正眼神淡淡地看着他,至少在谢行眼里,好像只有他略长微卷的发丝,能看出那些网友口中的温柔。
评论区除开感谢富婆发粮,其余人都在尖叫,啊啊啊好配,就是要这种势均力敌的拉扯感。
……呵,他还是第一次觉得段瑶说得可太有道理了,他们是真的没吃过好的。
哥哥笑起来的时候可比这张破照片好看多了。
而且要他说,这些东西肯定也不是哥哥想看到的。
看着谢行把手机越攥越紧,指节开始发白,张子瑞赶紧伸手拦住他:“哎哎哎,谢行,冷静冷静!”
再过一会儿他自己的手机没事,谢行的手机倒是要被砸了。
闻言,谢行好像终于如梦初醒,他抬起头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却是又低头翻起了微信联系人。
……谢行是想摇人把腾云砸了吗?
“谢行,你这是要做什么?”张子瑞颤颤巍巍地问道,生怕这把火也烧到自己身上。
“我要去公司。”谢行语调淡淡,却又不容人拒绝。
他要找的自然是自家司机,其实谢明珏在谢行回谢家的时候就给他安排了专属的司机,只不过是因为他实在不适应,所以用到的时候也就几乎没有。
“啊?”张子瑞一时愣住了:“不是,谢行,我理解你担心家里的事,也想去看你哥哥,但是明天咱们还有团体赛,晚饭之后你不和我们一起准备一下吗?”
“这样一来一回,时间就很紧了。”
团体赛也是西京大学冬令营的其中一个项目,旨在培养学生们的团队协作能力和临场应变能力,也是四中向来看重的一个项目。
所以让大家聚在一起准备比赛,也是很好的促进沟通的方式。
等到司机和他说会在十分钟内赶到,谢行便把手机揣回了牛仔裤口袋里,拔腿就向校门口出发,临走时给张子瑞留下一句:“我不会耽误的,你们准备你们的就好。”
看着谢行离开的背影,张子瑞不觉有些懊恼地揉了揉头发。
……好吧,也许学霸和天才也有着本质的区别,他的担心本来就很多余。
第45章
过了下午四点的时候, 谢氏的公关部已经写好了通稿,但等到宋洋把文件送到宁柯面前的时候,他却也只是翻看完了便随手搁到了一边, 没有立刻发出去,任凭网上的舆论走向自由发展。
将近五点的时候, 宋洋自己都有些坐不住了,他推开总裁办公室的大门, 就看见宁柯正背对着门口, 站在宽阔的落地窗跟前,单手揣着西装裤口袋, 望着窗外的风景出神, 背影竟显得有几分孤寂。
“宁总?”宋洋小心翼翼地提醒他道;“已经快五点了。”
闻言, 宁柯还是没有动, 只是抬手把细长的手指覆到了光洁的玻璃上,轻轻敲了几下, 发出浅淡的声响,同时轻声说道:“怎么还没来?”
他的语调很轻,细微到也只能让宋洋勉强听清,他不觉一愣:“宁总是在等人吗?”
宁柯淡淡地“嗯”了一声,接着便又补充道:“可能也不是一个人。”
听了这话,宋洋不禁更懵了,他总觉得,自从和宁总共事之后,自己作为一个华国名校的毕业生,却总是会产生自己是个傻子的冲动。
宋洋不觉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后脑, 看见宁总办公桌上面的混沌摆还在尽职尽责地运作着,是这间冷色调的办公室里少有的装饰。
他好像依稀记得, 这是董事长很久之前送给宁总的一份礼物,不过那之后它也并没有出现在宁总的办公桌上,是直到小少爷回家之后几天,宁总才把它搬过来的。
宋洋刚想开口问问宁柯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这时办公室的门却又被猛地推开了,门板撞在墙壁上又弹了回来,把宋洋吓了一个激灵。
他回过头,就看见总裁秘书办公室一个刚来实习的小姑娘正站在门口弯腰喘着气,像是一路跑上来的。
按照谢氏挑选员工的严格程度,尤其是近距离接触宁总的人,可是向来对礼仪要求十分严格的。
宋洋下意识皱了下眉毛,正想像平时一样提醒他们几句,秘书小姑娘却终于缓过了气,气喘吁吁地说道:“宁总,公司大门那边来了一群工人闹事,说我们拖欠他们工资,待遇也不好,保安那边有点压不住了。”
“什么?”这次宋洋是真懵了,他也顾不上去问宁柯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他瞪着女孩儿,从眼神到语调里都是肉眼可见的困惑:“可是我们最近没有还在施工的地产项目啊?”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宋哥?”女孩儿抬手捋了一把跑乱了的头发:“可是那群看热闹的,还有记者,他们哪会管这些啊?”
“还有记者?”宋洋闻言,下意识就去看宁柯:“宁总,这该不会也是腾云干的吧?”
“废话。”女孩儿低声说道:“除了他们,谁能干出这种龌龊事来?”
这时,宁柯才终于转过身,从办公桌后面绕了出来,顺手捞过自己搭在椅背上的灰色西装外套,走到宋洋身边的时候轻声说道:“这不就等到了吗?”
转而又回过头对着女孩儿淡淡地笑了一下:“先好好休息一下吧,隔壁的茶水间有咖啡和奶茶。”
宁柯把西装外套披到身上,颇为闲庭信步地出了办公室,宋洋愣了几秒钟之后才一把将怀里抱着的文件夹扔到了会客沙发上,小跑着跟了过去,临走时也不忘对小姑娘说道:“你就在这待着。”
等到人都走空了,年轻的秘书才捧着脸无声地尖叫了一下:“天哪,宁总也太好看了吧,宋哥平时过的是什么好日子啊?”
另一边,谢行却是被堵在了距离谢氏将近一百米的公路上,他降下车窗眯眼看了一下,就看见谢氏正门口的小广场上围了不少人,人群挤到了车道上,造成了轻微的交通拥堵。
司机也很奇怪:“公司那边是出了什么事吗?”
他正想再细看看,后排的谢行就把身子探到了前排:“叔叔,麻烦把车门开一下。”
“啊?不行啊小少爷,这太危险了,要是让董事长和宁总知道……”
还没等他说完,谢行却是直接伸手按下了解锁车门的触屏键,他的身量很高,胳膊自然也长,故而这个原本高难度的动作对他来说也十分轻松。
“出事有我担着呢,叔。”,谢行语速很快地说道。
接着他便动作十分敏捷地缩回到后排上,把车门打开,直接就迈了出去,最后还不忘“砰”的一声带上了车门。
“哎!小少爷你回来!”司机手忙脚乱地降下驾驶座的车窗,把上半身探出一半出去,却只看见了谢行卫衣外套的衣摆消失在了前面一辆SUV的后面。
……啊啊啊啊,他的工作!
谢行飞快地穿过被堵住的汽车之间狭窄的空隙,到了人行道上之后便一路飞奔跑到了公司门口。
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的看见谢氏集团的写字大楼,三十六层的高度拔地而起,玻璃幕墙反射着晴朗秋日的天空和白云,广场中央还有一座几米高的大理石喷泉,分外壮观。
原来这就是属于哥哥的世界。
但谢行现在却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些,他侧着身艰难地挤过人群,挤到前排的时候就着自己十分突出的身高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一个正穿着深色的陈旧运动服的中年男人正对着不知西京哪家报社的摄像机慷慨激昂,衣服上深红色的砖末昭示着他来自一片施工工地,而他身后跟着的将近十个人也是相同的装束。
“这就是万恶的资本家啊,同志们。”中年男人义愤填膺,说话间浓郁的烟草味道十分明显:“我真是没想到如今华国还有这样的公司,大家以后不要被他们骗了啊!”
报社记者在此时适时发问:“能请您详细说说吗?”
“哎呀,这你可就问对人了。”男人一拍大腿,接着说道:“今年年初的时候啊,他们就雇我们这群兄弟去做活,一开始说得可好听了,我是万万没有想到啊,我们的尾款是拖到现在还没有拿到啊!”
“我这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这是要活生生逼死我们啊……”男人说到这里,便好似想到了伤心事一般,作势开始抹起眼泪,身后的那十几个人也开始纷纷应和。
不得不说,底层人民确实更容易激起民众的同情,说话间,谢行就已经听到了身后人群中不住的唏嘘声,还夹杂着一些窃窃私语,再加上早上的事情在网络上闹得挺大,总而言之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谢行下意识就皱起了眉毛,且不说他虽然不管公司的事,但以他对哥哥的认识,宁柯的管理能力向来出类拔萃,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任凭这种落人口实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
而且,哥哥那样好的人,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呢?
谢行的心里突然又一次涌起了强烈的无力感,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什么都做不到,譬如在这种情况下,他什么都帮不到哥哥。
……但是,他肯定也能做点什么。
谢行正咬牙想着,余光却突然瞥见对面的人群闪开了一条通道,紧接着“嗖”的一声响,眼前便闪过了一道银白色的亮光。
又伴随着一声沉闷地细微声响,赫然是一把锋锐的瑞士军刀笔直地插。进了男人脚下的地砖缝里。
力道之精准,让人禁不住脊背生寒。
前排的人群被惊住了似的立刻沉默了下来,同时这种沉默也在悄然蔓延升级,直至谢行耳边原本的嘈杂声终于归于平静。
少年下意识抬起头,宁柯正站在刚刚人群闪开的空位里,穿着很衬他气质的浅灰色西装,雪白的制式衬衫在秋日的阳光下有些晃眼。
青年挑了挑眉,面上是一副略有些惊讶的神色,银色金属框眼镜后面的桃花眼却弯了起来,他一边浅淡地笑着,一边随意甩了甩手腕:“手滑了,真是抱歉呢,没受伤吧这位先生。”
几分钟又或者仅仅是几秒钟过后,中年男人嗓音颤抖着开口:“你,你就是宁柯,你要杀了我?!”
男人转过身,只觉得自己好像终于抓到了别人的错处:“大家看看啊,这是真的想要我们的命啊!”
宁柯不觉“啧”了一声,他身居高位多年,加上又比原主多受许多年的上层教育,致使他即便只是一句语气词,也透着一股卓然的气质,不容置喙。
他抬步上前,微微弯腰把瑞士军刀从砖缝里重新拔了出来,轻轻吹了吹表面的泥土,便把它重新收起来,丢给了正愣在一旁的谢氏保安队长。
他抬眼瞟了一下对面摄像机闪烁的红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今天我教你一次,以后这种事儿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宁柯回过头,面上却是又挂起了他惯常的温文的笑:“这位先生看起来没有受伤,真是太好了,不如我们说点正事吧。”
他站直时就比男人高了一大截,长身玉立,斯文得体,显得对方像个滑稽的跳梁小丑。
“你要干什么?”男人被宁柯的镇定自若弄得慌了神,只好努力提高声音,掩饰内里的心虚:“我告诉你,这里这么多人,你可不能把我怎么样!”
宁柯却并没有回答他这句话,好像是根本不在意他的威胁,他垂着琥珀色的眼睛自顾自地在男人身上转了一圈,却是问道:“你叫什么?”
男人压根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但还是努力理直气壮地回道:“刘世贵!”
宁柯轻轻“奥”了一声,虽然不知道具体是那两个字,但还是略一颔首:“好名字。”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宁柯紧接着问道:“你说谢氏今年年初雇你们做工,哪里的工地啊?”
刘世贵显然没想到还会有这种问题,支支吾吾了半天,直到身后有个机灵的高声答道:“就是城西那边,谁知道具体在哪。”
整个西京的人都知道,城西是高新开发区,起步很晚,至今都是大面积的施工现场。
宁柯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面上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内里却是觉得有几分好笑。
普通民众虽然可能不知情,但是圈内人可再清楚不过,城西那边现在正在动工的项目,都是市级政府的审批项目,至于其余的地皮,各家公司还没开始竞标呢,最早也肯定是明年的事了。
刘世贵心里不觉有些没底,眼神也开始闪躲,但还是硬着头皮接着说道:“你问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是不是心虚了?”
宁柯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眼神里却有些不易被外人察觉的轻蔑。
当有人自乱阵脚的时候,恰恰就应该是最适合击破对方防线的时候。
宁柯偏过头,抬手从身后跟着的宋洋西装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烟盒,抽出了一支细长的香烟。
宋洋本人并不抽烟,这烟也只是为了应对商业社交场合上的不时之需。
宁柯细长的手指夹着它,递到宋洋面前,香烟被点燃之后,宁柯却并没有抽它,只是抬手夹着,任凭缥缈的烟雾顺着微风飘到了男人脸上。
隔着一层烟雾,宁柯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雇你们的人有没有教过你们,凡事还是要再细致一点,漏洞太多的话,就像个笑话了。”
“……”闻言,刘世贵不禁心神俱震,他刚才虽然有些心虚,但是因为自觉外人发现不了,便也能做到理直气壮。
他是真的没想到,面前的年轻人会就这么直白的把这件事摊开到青天白日下,除开围观的不少人之外,甚至还有媒体的镜头。
就像是搬起石头最终却砸了自己的脚。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你可不能胡说!”刘世贵梗着脖子喊到。
宁柯微微叹了口气,抬手掸了掸烟灰,轻声说道:“你们要真是工人,工作服的袖口和手肘为什么是完好的,没有一点破损。”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他便又接着补充到:“还有,你身上的香烟味……”
宁柯略一沉吟,却是轻声笑了一下:“金边臣的薄荷味一定很好抽吧。”
金边臣是世界名烟之一,作为英国的高端香烟品牌,它以奢华的包装和经典的口感闻名遐迩。
尤其是薄荷味,几乎是再有特色不过了。
若是其他低端些的品牌宁柯还有可能分辨不出,但是在上辈子的时候,他在成年之后就被生父逼着开始熟识各种高端香烟品牌。
包装,气味,口感,这些他都再熟悉不过。
而一个普通的民工,哪里能接触得到这种奢侈品牌呢?
别说是他们,就算是普通的华国富人,也轻易买不到,除非……是本来就在欧美起家的腾云。
宁柯这次却是真没忍住被逗笑了,他好像突然觉得,秦煜更适合去做些打打杀杀的事,而不是搞这些勾心斗角的算计人心的事情。
他压根不适合。
第46章
男人一时愣在当场, 他其实压根不知道那烟是什么牌子的,反正是雇他们的时候和佣金一起被带过来的。
他们都觉得味道不错,所以那谁还会去想抽廉价的卷烟, 不过谁又能想到有人竟然能闻出烟草的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