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又给哥哥捅娄子了吧。
他本来就没乖乖听话,好好在包间里待着,倒是四处瞎跑,这下好了,两人本来就有过节,他就是来添柴的。
想到这里,谢行倒抽了一口气,转身就往房间里跑去,至少要赶在哥哥回来之前。
但是今天谢行注定要失望了。
等他赶回包间门口时, 他原本塞在门缝里的,防止宁柯比他早回来进不了门的房卡已经被取了出来,门虚掩着, 透出了一点暖黄色的灯光。
谢行一下有些紧张, 像是在外面闯了祸,但是总要回家面对主人的小狗。
他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 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穿过玄关, 就看见了半开着的卧室门。
段原很贴心地给他们留了一间双人套房,有两间卧室,分布在客厅的两个相对的方向。
而客厅一侧就是露天的廊道, 和正氤氲着热气的温泉池, 池边有着茂密的灌木和被树叶掩映着的, 通往庭院里的鹅卵石小路,灌木上还挂着彩灯, 晚上亮起来的时候一定很漂亮。
谢行只看了另一间卧室一眼,就飞快地别过了头。
他没想到宁柯正在换衣服, 那是一套版型宽松的家居服, 短袖短裤, 再正常不过的款式, 但刚刚匆匆一瞥间, 却足够谢行看见那线条优美的脊背和蝴蝶骨。
和宁柯本人看起来一样, 他的脊背同样纤细单薄,白得晃眼,但却并不显瘦弱, 倒是有种骨肉匀亭的挺拔感。
听见声响,宁柯系好最后一枚纽扣, 转过身,就看见了门口一只快把自己煮熟的可怜小狗。
他先是愣了一下,转而便想明白了,有些好笑的趿拉着木屐走到谢行面前,抬起手弹了一下谢行的额头。
“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不过听说现在的小孩儿边界感都挺强,那这么想来倒也正常。
闻言,谢行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支吾出半个字来。
宁柯轻笑了一声,适时地放过了他,走到客厅的茶几上拿起了搁着酒的漆木托盘,出了客厅来到回廊,坐到了栈道摆着的松软蒲团上。
他将两条小腿伸到了温泉里,温热的水流不禁让他舒服地叹息了一声。
西京地处北方,气候干燥,进了十月后天气就也凉了起来,十分适合泡温泉。
尤其是这几年大家的生活质量提高,像这样大型的度假山庄向来不缺生意,故而当时宁柯也是给段原投了股的。
所以这样难得的私人汤泉自然也就有他一份。
宁柯顺手端起了身旁托盘里的小酒瓶,因为这家山庄的客户定位主要还是家庭和好友,而不是用于商务洽谈,所以酒也是度数很低的果酒,更像是酒精饮料。
宁柯举起手中的酒瓶对着身后的谢行扬了一下:“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谢行已经在原地宕机了好久,听见宁柯的问话才回过神来,挪到了宁柯身边,半跪下去,低头看着托盘里的另一瓶酒。
酒瓶是很精致的陶瓷瓶,上面用洒金笺纸标注了口味,是葡萄味的。
谢行下意识皱了下眉:“哥哥能喝酒吗?”
他还记得,那个叫段原的男人说过,宁柯的肠胃比较脆弱,虽然还没到胃病的程度,但依旧受不得刺激。
“这种酒没关系的。”宁柯笑到,揭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口:“就是葡萄汁的味道。”
他抿了抿唇,想让葡萄味在舌尖上留得更久一点。
其实不管是他还是原主,酒量都是相当不错的,区别只不过是原主是天生的,而他是被自小练出来的。
而自从生病之后,他就已经很久很久没碰过酒精了。
谢行也揭开封口,轻轻抿了一口,清爽又馥郁的葡萄味立刻盈满了口腔,确实喝不出酒的味道。
他偏过头,看见宁柯正单手撑在身后,抬眼看着天空,纤细匀称的小腿浸在清澈的温泉水里。
他和宁柯认识这么久,还没见他这么自在过。
……他好像更愧疚了。
谢行踌躇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道:“哥哥,我刚刚,碰见那个叫秦煜的了。”
“嗯?”宁柯偏过头,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疑问:“他和你说话了?”
谢行闷闷地点点头。
宁柯轻笑了一声:“他说什么你都不用管他,真出什么事还有我们顶着,嗯?。”
“可是……我好像让他不高兴了。”谢行小心翼翼地说道。
惹了祸的小狗在主人面前心里虚虚的,虽然谢行知道宁柯待身边的人向来和善,但他也确实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
就像他今天躲在树叶后看见的那一幕,宁柯看向那个叫秦煜的男人的时候,脸上的冰冷和漠然,和平时大相径庭,几乎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要是有朝一日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变成那样……
谢行握着陶瓷酒瓶的手指不觉蜷缩了一下,不,不会的,他和秦煜不一样。
他会很乖的。
谢行脸上那堪比晚间连续剧一样的神情自然逃不过宁柯的眼睛。
可恰恰就是那种小心翼翼的试探,让宁柯的心一下便软了,像是在发酵的果酒里泡过一圈儿一般。
他没有安全感,因为当把他和另一件事一起放在天平上的时候,他很少会被人坚定的选择。
阿行啊,他和自己是那么像,但所幸,比自己要幸运得多。
直到几年之后,宁柯自己被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吃了个一干二净的时候,他才恍然意识到,也许心软真的是自己一辈子都克服不了的缺点。
此时,宁柯抬手揉了揉谢行的发顶,把早上被精心打理过的发型都揉乱了:“相比于他高不高兴,你高不高兴更重要。”
“不管是我,还是父亲,抑或者你母亲,我们都是这么觉得的。”
闻言,谢行的心底不可自拔地一颤,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的酒量是不是真的一塌糊涂,以至于喝了那么点小甜水就开始产生幻觉了。
母亲从前对他极为严苛,所以他对童年的记忆也是极为模糊的,更多的可能就是在母亲外出打工的时候,他实在做不进去作业,就会趴在窗口边,看着楼下狭窄的街道里,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嬉笑玩闹。
他的快乐向来来自于母亲的肯定,至于他自己,好像并不重要。
他十八年来屈指可数的几次任性,好像都有宁柯为他兜底。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好像自己终于有了归宿。
这么想来,好像就算以后宁柯会因为这样那样的事和自己冷眼相对,他也甘之如饴了。
至少这段像偷来的时光,他实打实地拥有过。
谢行垂下眼睫,闷闷应了一声:“好。”
宁柯轻笑了一声,又揉了揉谢行的发顶,便终于收回手,仰头将剩下的果酒一饮而尽。
“去换衣服吧,阿行,泡泡温泉放松一下,等收假回来今年可就没有假期了。”
说到这里,宁柯就不觉有些怨怼,可恶啊,讨厌上班。
谢行乖顺地应了一声好,便终于撑起身,回了客厅。
宁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另一间卧室门背后,不觉幽幽叹了口气。
他总觉得谢行像一只小狗,但小狗合该是快乐又自信的,什么时候,阿行也能变成这样呢?
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是中秋节,一个阖家团圆的日子。
严姝住的私人医院开放了探视时间,谢行和宁柯便打算和她一起吃一顿晚饭。
徒留下谢明珏一人独守空房也太可怜了点,谢行便去问了他要不要一起去。
老父亲愣在当场:“她愿意见我了?”
谢行身后的宁柯耸了耸肩,替谢行回答道:“阿姨没说过,但是阿行觉得应该给你们一个机会。”
他抬手拍了拍谢行的肩膀,少年便“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几秒钟过后,谢明珏腾地起身,带翻了椅子,但是他压根没管,飞快地冲进了隔壁的衣帽间。
“……”宁柯不觉啧了一声,他觉得这办法应该对严姝阿姨不管用。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今晚这一顿饭是宁柯在百味轩特意订的,味道清淡却又色香味俱全,很适合病人补身体。
里面还混入了一道拍黄瓜,是宁柯对自己的烹饪事业不信邪的结果。
除开黄瓜已经被拍得稀碎之外,卖相还是很好的。
但严姝却极为捧场,在中秋晚会的背景音下,宁柯和谢行的盘子都被堆得满满的,相比之下,谢明珏就显得可怜许多。
病床边位置有限,他就只能缩在床头柜边上,严姝自他进来之后就把他当成了空气,一眼也没看,一句话也没说。
在整个西京都很有话语权的谢氏董事长愣是不敢有任何意见,只能心酸地嚼着VIP病房分的月饼,感觉味同嚼蜡。
他哀怨的目光就望着宁柯的后背,让人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直到宁柯都有点看不下去了,趁着严姝正在和谢行说最近高考复习进度的时候,他悄悄转过身把盘子的菜拨给了谢明珏。
拨到拍黄瓜的时候,严姝突然重重咳嗽了一声,吓得谢明珏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姝姝,你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叫医生?”
宁柯和谢行一时愣在当场,半晌过去,宁柯夹了一筷子黄瓜塞到嘴里,听见严姝忍无可忍地开口:“谢明珏,我是不是说过,不许你再这么叫我了?”
“为什么?可是我不是一直都这么叫你吗?”
知道严姝没事, 谢明珏倒是松了一口气,但过后就开始卖惨,把顺杆爬演绎到了极致。
该说不说真不愧是父子, 谢行那以为自己犯了错时耷拉眼皮的可怜样子, 简直和他父亲此时一模一样。
严姝一时语塞,她似乎也没料到, 这么多年没见, 原本那个纯情又有一点傻的少年已经变成了这幅胡搅蛮缠的样子。
宁柯自觉接下来说的话自己不适合听, 便飞快地放下筷子,向正端着汤碗迷茫的谢行挤了挤眼睛。
两人迅速离开餐桌边,贴着墙就溜了出去, 病房门刚一关上, 身后就传来了摔筷子的声音。
谢行不觉想起了自己被母亲严厉管教的童年岁月, 打了个哆嗦,忧心道:“哥哥, 我们就这么走了吗?”
即便现在他对谢明珏的感情还是有些复杂,但想到自己和母亲都有事情瞒着他, 就又有些愧疚。
宁柯抬手揉了下额角, 又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一袋月饼塞到谢行手里, 是他刚刚在床头柜上顺走的:“他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我们管也是白管。”
“况且……”宁柯轻笑了一声, “父亲比你想的有办法的多, 不用操心他。”
也许和严姝谈恋爱的时候,谢明珏确实还天真不谙世事,但是这么多年过去, 经历了父母去世,独木难支, 他带着谢氏走了这么远的路,也已经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就像两辈子的他自己一样。
宁柯叹了口气,上前几步随手把胳膊支到了护栏上。
这家私人医院的走廊是环形构造,从顶楼的天花板顶端垂下一座高度达到数十米的水晶吊灯,是建造伊始谢氏集团在国外手工定制的,以彰显资金的雄厚。
所以即便在好几层楼的高度,也能把一楼大厅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宁柯正看着楼下的人来人往出神,一旁的谢行也凑到了他身边,小声说道:“哥哥,其实我也和母亲一样,有一件事一直瞒着谢先生。”
闻言,宁柯向旁边瞥了一眼,就看见谢行也把胳膊搭在了栏杆上,下巴压在上面,自下而上地看着他。
那对漆黑明亮的瞳孔在水晶吊灯的照耀下,好似布满了星子。
他又转回了头,随口应道:“是你故意让父亲知道你是他儿子那件事吗?”
“……”谢行一时愕然,猛地抬起了头:“哥哥怎么知道的?”
宁柯浅笑了下:“你猜?”
谢行抿了抿唇,试探着问道:“也是我母亲说的?”
这事他原本就是瞒着母亲做的,因为他料想到她不会答应,如今问起,便已经是他最坏的猜想了。
宁柯没有说话,但是他的沉默却已经无声昭示了问题的答案。
谢行有些泄气地垂下了头,他原本还觉得自己瞒得不错,这么想来,他好像根本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已经长大了。
在宁柯他们面前,自己就是一个什么都需要关照的小孩子,什么都做不好。
他正兀自失落着,颈后却突然落下了一只触感温凉的手,腕上的金属表带也染上了主人的温度,不像平常一样冰冷。
宁柯叹息了一声:“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啊,阿行,为什么总对自己这么苛刻?”
谢行的眼睛倏地一下便亮了,他保持着趴着的姿势抬起眼,好让宁柯的手继续停留在自己身上:“哥哥是这么想的吗?”
宁柯淡淡地“嗯”了一声:“不然你要怎么办,阿姨病了,你没有钱,难道要去辍学打工吗?”
“你只是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如果换成我,我也会这样做的。”
所谓商人,便是最大限度地谋取利益,况且宁柯对于陌生人本就情感淡薄。
最后这句话似乎终于让谢行高兴了起来,他微微晃了晃头,蹭了蹭宁柯的手掌:“我还不知道要不要和谢先生说。”
“看你自己,就算你说了,我想父亲也不会怪你的。”
谢明珏活到现在,也许唯一的牵挂便是家人了吧,不说谢行其实是个很乖的小孩儿,就算他不乖,他也会想尽办法给他一个平顺的人生。
若是自己的生父……呵,若不是自己一直照着他的预期长大,可能早就被丢出家门了吧。
宁家的门楣是用来光耀的,可不是为了生出不成器的孩子。
宁柯轻轻摩挲着谢行的发尾,刚想再说点安抚的话,他却突然看见了什么,那对桃花眼一下变得狭长。
今天是华国的中秋节,医院又是开放日,所以来医院探望病人,共进晚餐的人有很多,但此时的一楼大厅,却有一个一身黑色长风衣的男人逆着人流,向大门走去。
即便没有看见正脸,那个背影也十分熟悉。
谢行感觉宁柯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下意识抬起眼,就看见他正望着楼下出神。
顺着宁柯的目光看过去,他便也似乎认了出来:“那是,那个叫秦煜的吗?”
谢行已经直起了身子,眉毛拧着,这个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宁柯没有回答,他眯着眼,手指还搭在谢行颈后,自顾自地轻声说到:“他怎么会在这儿呢?”
“可能,来看医生?”谢行问道,语气里却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一周前他刚被哥哥打了一顿,那摔得一下可不轻啊,他听着都疼。
楼下的男人在快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却突然回了下头,但因为他们两人的楼层太高,他也没看出什么,几秒钟之后便作罢了。
但却已经足够宁柯辨认出那张脸。
“确实是他。”谢行说道,扭头去看他哥哥。
宁柯秀气的眉毛微微蹙着,几秒过后,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收回了搭在谢行脑后的手,飞快摸出了外套口袋里的手机,从联系人里翻出了一个号码。
“你好刘院长,我是宁柯。我想问一下,李薇新换的病房是哪一间?”
“是的,就是那个患先心病的小姑娘,前几天托您关照过的。”
“……好,多谢您。”
宁柯收了手机,回头看向谢行,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有点急事,你先等着,如果一会儿父亲要回家,也不用等我。”
他语速飞快,话音刚落就向电梯的方向小跑了过去,卫衣外套的后摆都扬了起来。
“哎,哥哥,到底怎么……”
谢行没有叫住他,眼睁睁看着宁柯的背影消失在了走廊转角。
青年原本停留在他颈后的温度慢慢消失了,想到罪魁祸首秦煜,谢行心情颇为不好地揣了一下护栏。
他后悔了,那天他不应该光动嘴的。
宁柯下到十楼,按照院长给的房间号找过去的时候还不算晚,他在走廊另一端就看见了李牧,正站在房门口,看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出神。
宁柯便不再跑了,走到李牧身边的时候已经喘匀了气:“李组长,真是巧啊。”
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直到宁柯出声,李牧似乎才终于意识到身边有个人,回过头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宁,宁总?”
这是他第一次在除了公司之外的地方看见宁柯,没有穿西装,只穿了卫衣外套和牛仔裤,和平时的精英总裁形象大相径庭,多了不少亲和感。
但是在他面前,李牧也依旧不敢放松,尤其是在今天这种情况下,他试探着问道:“宁总是,身体不舒服吗?”
宁柯摇摇头,垂眸看着李牧的眼睛:“来看一个朋友,李组长是来看妹妹的?”
闻言,李牧连忙点头:“是的,来看薇薇。”
宁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姑娘最近怎么样?”
说到这里,李牧的心情似乎终于好了起来:“我们申请到了一笔医疗基金,手术也排上了,医生说是我们运气好,不然很难申请到的。”
宁柯不置可否:“吉人自有天相。”
他沉默了几秒,接着问道:“她应该还在上大学吧,有朋友来看她会高兴一点。”
“薇薇休学很久了,除了我之外,也没人来看她。”
说到这里,李牧便垂下了眼,也不知是心情低落,还是不敢去看宁柯的眼睛。
宁柯轻轻“唔”了一声:“没关系,总会有人的。”
这句话有点怪,但是他的语气却像从前一样平淡,让人辨不出情绪。
李牧酝酿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抬头:“宁总……”
但宁柯似乎并不想再说什么了:“祝令妹早日康复,李组长没什么事的话,我也回去了?”
闻言,李牧便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好好,真是麻烦宁总费心了。”
宁柯微微一颔首,便径直越过李牧离开了,所以李牧也并没有注意到,青年明显冷淡下来的眉眼。
上一世时,他掌管的宁氏集团内部情况更为复杂,公司内部不仅有同行派来的卧底,董事们之间也会暗暗较劲。
所以宁柯早早地练就了一个本事,就是辨别对方是否在说谎,几乎没有人能在他面前全身而退。
显而易见,李牧有事情瞒着他,而这件事,宁柯几乎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和秦煜有关系。
中秋节那天过后, 谢行就感觉自己被整个家蒙在了鼓里。
宁柯开始早出晚归,谢行一整天也只能和他早晚打两个照面,连带着谢明珏也一起搬到了四季湾, 说是为了方便照顾谢行。
不过他再也不像原来在山庄时一样每天除开和朋友们出去钓鱼就是看报纸杂志, 如同定时定点刷新的npc一样。
他开始每天兴高采烈地送谢行上学,再兴高采烈地接他下晚自习, 也不知白日里是做了什么, 或者见了谁, 能让他这么高兴。
收假回来的班会上,徐钰在全班面前念了他的检讨书,足足有两千余字, 估计是在他爸的逼迫下写出来的。
因为这件事, 徐钰也被李岩撤销了班长的职务, 改让团支书兼任了,不过这件事也并没有吸引五班同学们过多的注意。
一来是平时徐钰的人缘也不怎么样, 想看他倒霉的人早就不在少数,二来则是四中高三年级的第一次模考要开始了。
四中的模考向来是自主出题, 除了高考之前的那一次外, 难度都颇高, 为的就是锻炼高三学生们的心态。
所以在第一天下午的数学考完之后, 整个走廊里都是高三学生们唉声叹气的声音。
谢行正蹲在班级对面的自习室里挑今晚要带回家复习的书, 此时教室里人满为患, 都是考完了数学后讨论题目和对答案的同学,地上也堆满了一摞摞书和复习资料。
所以段瑶找到他的时候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她艰难地挤过人群, 又绕开了一摞五三,才蹲到了谢行旁边:“嘿, 谢行。”
少年偏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但他的眼神显然在问她有什么事。
“你数学考得怎么样?”段瑶问道。
“还行。”谢行答到,又把几张理综卷子塞进了书包。
闻言,段瑶不禁“啧”了一声,抱怨道:“你每次都这么说。”
问就是还行,出分就是全对,学霸的思维真是无法理解。
她回头把书包取下,从里面翻出来了刚考过的数学试卷,把它递到谢行眼前,指着最后一道大题:“喏,这道你是怎么做的?”
“……”,谢行看了一眼题,又看了一眼段瑶,犹豫了一会才开口,似乎是怕打击到她:“这不是很基础的分类讨论吗,把函数图像画出来就好。”
“……行了,我就不该问你。”段瑶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莫大的挑衅,气鼓鼓地把卷子重新塞回书包,怀疑道:“你不会又要考满分了吧。”
这倒也不是她夸张,从谢行转到四中以来,大大小小几场数学测试,他都考了满分,现在数学老师一看见他,就像看见了亲儿子一样。
估计谢叔叔见了都要怕他把儿子抢走。
谢行没有做声,似乎觉得她这个问题没什么回答的意义,他拉好书包拉链,对着段瑶问道:“段先生最近在忙什么吗?”
闻言,段瑶撇了撇嘴,语气有点阴阳怪气,显然已经想吐槽很久了:“我哥有什么可忙的,他最近忙着怎么俘获漂亮姐姐的芳心。”
不过还是天天碰壁罢了,送到腾云的玫瑰花每天都会被原封不动的送回来,要她说,她哥就是标准的直男审美,还不听劝。
“不过……”她话锋一转:你问他干嘛?”
谢行抿了抿唇,道:“我哥哥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想问问段先生知不知道。”
工作上的事,他是半点帮不上忙,只能去问问看上去和哥哥关系很好的段原。
有时候谢行也会感到自责,哥哥对自己那么好,自己却对他基本上一无所知,平时做什么,喜欢吃什么,一概不知。
谢行把书包甩上肩头站起身,挤过人群出了教室,段瑶皱着眉毛跟在他身后。
“宁哥吗?那我也不知道。哦对了,我爸还托我转告宁哥一声,说现在已经接近年底了,招标会越来越近,如果那个秦煜想做什么的话,大概就是这个月了。”
年底便是各个公司财务结算的时间,各个部门的报表也会随之递交到董事会,就算段瑶向来不掺和公司的事务,这些常识她也是知道的。
段瑶忧心忡忡地说道:“都怪我哥,请柬像不要钱一样洒,不给他们不就行了。”
谢行心道这怎么可能,整个西京的一流公司都发了,独独漏了秦煜,那可就连表面上的体面都维持不了了。
就像宁柯从前说过的,他也从来没有打过一直躲着的道理,这些事不是你不想招惹就不会找上门来的。
相反,先发制人倒是可能更有胜算。
但他还是应道:“好的,不过我最近也不太见得到哥哥。”
早上时还能见一面,晚上宁柯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几乎是一眼都见不到了。
段瑶叹了口气:“唉,虽然我知道我操心不了这些事,但是那个秦煜……”
她压低声音嘀咕道:“确实不像好人嘛。”
虽然她知道人不可貌相的道理,但是女生的第六感向来是准的,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四中出成绩的速度向来很快,考完理综和英语的第二天,各科成绩和排名就全部公布了,被打印成成绩单贴在教室前面。
到了周五,便是高三年级的第一次家长会。
谢行原本是以为,宁柯最近忙公司的事忙得脚不沾地,这次家长会可能是谢明珏来开,还在想到时候该怎么和他相处。
所以当他从班主任办公室回来,看见宁柯坐在自己座位上的时候,是相当惊讶的。
“哥哥,你怎么来了?”
宁柯应该是刚从公司赶回来,还穿着衬衫和西裤,鼻梁上架着银色金属框的平光眼镜。
他抬手捏了捏谢行的胳膊,浅淡地笑了笑:“你难道指望爸过来吗,他现在忙着在严阿姨面前刷存在感呢。”
……他说怎么最近母亲都不怎么和自己联系,原来多半是被缠住了。
刚刚还没有注意到,但和宁柯距离拉近了之后,谢行才突然发现,宁柯的面色并不太好,眼底下有淡淡的青色,全靠镜片的遮挡才不太明显。
但美人之所以是美人,便是即便气色不好,也有一种惹人怜惜的破碎感。
但这显然不是谢行喜欢看的,他拧着眉毛问道:“哥哥最近很忙吗,是不是休息不好?”
宁柯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公司的事,没有办法。”
“……是不是,我上次惹的麻烦。”谢行小心翼翼地问道。
若是因为上次自己和秦煜的争执,导致哥哥又生病了,但他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宁柯不觉有些好笑:“确实和他有点关系,但我们可算是积怨已久,你这个小家伙在他面前可不够看的。”
……小家伙?这又是什么称呼,谢行在心里无声地又重复了几遍,居然生出一点隐秘的欢喜,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他呢。
宁柯垂下眼帘,随手拿起了桌上的成绩单瞟了一眼。
意料之中,每一科都是一水的第一名,他就说翘班来开家长会是个好差事,谁想管公司那堆破事儿。
他刚想开口夸小孩儿几句,就有几位家长凑到了他边上:“哎,这位是谢行同学的哥哥吗,还是舅舅呀?”
“你家孩子的成绩是真好啊,是怎么学的啊?”
“有上补习班吗?”
“练习册能不能推荐一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