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仙—— by马户子君
马户子君  发于:2024年10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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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周,林宿又回了学校。
他这周没在学校里见到贺振翎了,同时也没在身后看到那些“尾巴”。
他不由感叹了句:果然雷厉风行。
不用分心别的事,正好周末可以安心和葛立立去趟天师协会。
天师协会遍布全国,在洵城的是其中一个分会。
分会设在城东,前身是间道观。
在保留了原本中轴线递进、左右对称的结构基础上,又在两侧和山门外的空地处修建了现代化建筑,用作办公。
林宿到门口时,葛立立已经等在那儿了。
见他过来,对方立马迎上来,两只手还隐隐在胸前合起…依稀像是在拜什么。“大人!”
林宿尽量忽略他的举止,“今天怎么说?”
“今天正好有入门选拔和比赛,大多数人都集中在广场那边。”
葛立立边说边带他往里走,“我已经和办事处的同僚说过了,大人只用把必要的手续办好,考核那些不需要。”
毕竟他已经亲自“体会”过了。
——再说了,白无常大人是让他带“人”来接受考核的吗?
他们敢考核一位“神差”吗?
这事儿最好是不声张地给办了,别得罪神差大人。
林宿不知道他丰富的内心活动,随意点点头,“那敢情好。”
能省事就省事,整完回去睡觉。
他跟着人一路穿过道观。
日光透过翠绿的树冠,从亭台飞檐上方投在地面。他正听着葛立立滔滔不绝,后者声音忽而一停。
林宿抬头,就看迎面遇上一个人。
来者高高瘦瘦的,面相有些尖刻。他看了眼林宿,又朝葛立立哼笑一声,
“我说看不到葛部长人呢,怎么悄没声儿地带了个人进来?”
“嚯。看着…17、8?成年了吗?”
葛立立在撞上冯印时心里就“咯噔”一下。
他两人一向不对付,冯印经常逮着机会就给他找茬。
葛立立把脸一板,隐隐挡在林宿跟前,“关你什么事,会长交代你的事办完了吗?”
冯印品着他的神色,又扭头看了眼这条路通往的方向,眯了眯眼。随后状若无事地回道,
“没有啊。”
“没有就少管闲事,当心会长……”
“哈,你以为搬出会长就能吓唬我?”
林宿忽然朝他身后叫了声,“会长。”
冯印猛的一抽,刷一下回头。
背后一条路空荡荡的,他反应过来,又转头瞪向林宿,“你……”
林宿,“看错了,哎呀。”
“……”
冯印狠狠铡了一眼,说了句“行”,越过两人走了。
待人一走,葛立立忙对林宿道,“让大人见笑了。”
林宿点评,“他是挺像瓶饮料的。”
葛立立洗耳恭听,“嗯?”
“可乐。”林宿抬步,“走吧。”
“……”
办事处设在道观外侧。
新建的办公室不大,四方敞亮,里面一张宽大的办公桌。
桌后是名戴眼镜的青年。
办公桌上的桌牌写着名字:舒阳
看他们进来,舒阳先叫了声“葛部长”,随后目光落向林宿,
“要办证的就是他吗?”
“对,把资料拿出来吧。”
葛立立说完转向林宿,“大…”
话一开口,舒阳疑惑地看过来。他顿时刹住,憋了下,改口,
“…大胆地去填吧。”
“……”林宿。
舒阳神色一瞬惶恐!他按住资料,惊疑不定,“等等,为什么要说大胆?就好像是在做什么不能做的事…真的没问题吧?”
连雪泥马都没忍住:【这句话听上去像是:放手去干吧!】
林宿感叹,“白无常替我找的都是人才啊……”
舒阳还在惊惶,“部长,部长你说句话啊!”
“……”葛立立,“没问题没问题!好了,别问了,这不是你能问的。”
他说完拿过资料递给林宿,“您填吧。”
“……”罢了。
林宿不欲参与这场闹剧。
他正要从桌上拿笔,一道威严周正的声音突然从门口响起:
“这是在做什么?”
葛立立和舒阳同时一震,站直了。
“会、会长!?”
林宿转头,只见一名五十来岁的男子负手站在门口,面容沉俊,一身长袍。眉间隆起一道“川”字,十分严肃的模样。
他想起之前听人提过的名字:会长,孟远平。
葛立立紧张,“会长,您怎么来了?”
孟远平目光一扫而过,在林宿身上落了下,又看向葛立立,“听说你带了生人来办事处,这事你要怎么说?”
“我……”
林宿眼微眯了下,看向门口冒出的一点八字:喔,“听说”……
孟远平沉声,“怎么,解释不出来?”
葛立立焦灼地屏了两秒,随后把心一横,刷地看向林宿:…大人!!
舒阳虽然不明情况,但他看葛部长转头,也跟着照做,刷地看向林宿:…大、大胆的人!!
两道求助的目光齐齐落在身上。
林宿,“……”
孟远平也顺势看了过来。
连带着门外那道若有若无,似乎等着看好戏的目光。
雪泥马:【你有什么不暴露神格,又能一下震住他们的绝活儿?】
【快,露两手!】
林宿淡淡,“露一手就够了。”
【不愧是你!】
在雪泥马期许的目光下,他一手将贺振翎的名片拍在桌上!姿态高冷地扫视了一圈,老成道,
“小贺说,可以来这里看一下。没有接待的人了吗?”
【!!!】
作者有话说:
小贺:?
林宿:说是一手,就是一手。区区一手,不值一提。

贺振翎的名片就大张旗鼓地摆在桌面。
黑底银边,刚劲有力的【监察协会会长】几个大字,十分震慑。
葛立立惊呆了,舒阳惊呆了。门外那道等着看戏的目光似乎也凝固了。
孟远平震了一瞬,重新郑重地打量起跟前的少年,“敢问贵姓?”
“林宿,宿命的宿。”
姓“林”。
孟远平暗自寻思:几大风水世家里好像没有姓“林”的。就算有,也没有谁敢直呼贺振翎为“小贺”。
林宿忽然开口,“后面的朋友…”
屋内屋外同时一寂,孟远平皱了下眉,转头看向门口。万籁俱寂中,林宿语韵悠悠,
“让我看到你的双手。”
“……”
门口,冯印走出来,有些尴尬,“会长,我就是来看看。”
看孟远平眉心加深,他又赶紧道,“…看是不是我误会什么了。”冯印说着望向林宿,讪讪一笑,十分客气的样子,
“没想到是贺会长那边来的贵客。我看是葛部长带着,也没接到通知……不小心误会了,得罪,得罪。”
林宿面上不动声色,在意识中说,“我错了,他不是可乐。”
雪泥马接话:【是茶。】
冯印说完,孟远平果然沉凝了一下。
仅凭一张名片确实不能证实什么。
他拿起电话,对林宿道,“怠慢了,我同贺会长打个电话赔个不是。”
林宿眼角跳了下,侧目。
让你打电话问了还得了?
冯印屏息,眼底按藏着某些期待。
眼看孟远平已经拨了个号,林宿一手将人止住,摇头道,“今天是周末,私人时间。小贺一般不接外人电话,还是我来打吧。”
他说着点开喂信,打过去。
几道目光同时聚过来,等待音响了两声,就听电话被接通。没等那头说话,林宿已经熟稔地开口,
“喂,小贺。”
“………”贺振翎:?
林宿谈笑风生,“我已经到天师协会了,孟会长也在旁边。什么…不累,你不是派老张把我送过来了?”
【……】雪泥马:【…老张是谁?】
林宿保持微笑:“设定上是贺振翎的司机。”
听筒里沉寂了两秒。
贺振翎沉稳冷淡的声音终于传了出来,“是吗,到了就好。”
孟远平听出声音,一颗心终于落地,隔着听筒招呼了一声,“贺会长,好久不见。之前没听说你这边要来贵客,怠慢了。”
“是我们不想兴师动众,没提前跟孟会长打招呼。”
两人只客套了几句。
林宿都没想到贺振翎这么配合,还配合得这么丝滑。挂电话时有一丝丝心虚,声音都温和了几度,
“你先忙吧,我挂了。”
“好。”
电话挂断,孟远平态度已然变了。
冯印从贺振翎开口那刻起,悬着的心就彻底死了。这会儿涨着一张脸,一声不吭地贴在墙边,降低存在感。
“林小友这趟是来办什么事?”
“办个天师证,之前的被注销掉了。”
孟远平知晓分寸,没有过多探究,只转头让舒阳重新把资料备齐。他们在那头准备,林宿趁这空档给贺振翎发了条喂信:
【宿到自然醒】:谢谢贺监察官。[羞涩]
【翎】:不用,谢谢老张就行。
林宿,“……”
他关上手机,随后去把资料填齐。
证件不是当场就出的,走完流程估计要三五天。林宿填完资料就准备离开,孟远平、葛立立和他一道出门。
孟远平说,“以后有事,林小友可以直接找我。”
林宿也不推辞,“多谢孟会长。”
他们一齐往门外走。
那头冯印贴着墙根生怕被注意到,几人正要走出门,林宿忽然停了下来。
林宿转头,友好地叫上他,“一起走啊。”
冯印,“………”
孟远平的视线落了过来。
随即他眉头一蹙。今天的事,他心如明镜,想起过往种种,孟远平开口,
“你最近太浮躁了。正好北城郊要建仓库,你去那边吧,静静心。”
冯印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没再理会他,孟远平抬步出了门。
林宿跟着一道。
走出几步,他忽然问,“孟会长说的北城郊,是三清堰那片地?”
孟远平有些惊讶地侧目,“是。”
林宿外衫随风翩翻了一下,看着前方,“只是一点小建议。村头的那口井最好填上,把村门改向朝东,往北三里地如果挖出东西,赶紧找人处理。”
明盛的日头穿过林叶,绿影绰绰。
孟远平却一瞬背后发寒。
他很快调整好神色,朝林宿认真地点头,“我会让人去看看,多谢提醒。”
两人没再说话,意识中雪泥马开口:
【你在卖孟会长人情?】
“不完全是。”
林宿眯眼感受着暖阳拂过眼帘,“贺振翎的关系最多让他卖我几分情面,还是得适时地展现出一些实力。”
雪泥马懂了:【这就叫恩威并施!】
“……”
林宿建议,“要不我去学校的时候,你偶尔还是听听语文课?”
【……盒盒。】
周末一过,又是周一。
刚结束一节体育课。
午后日光灼烈,学生们都三三两两站在树荫下躲凉。
林宿穿着运动短袖短裤,喝了口矿泉水,额发微微汗湿,抬起的胳膊在日光下白得晃眼。
陈佑站在旁边,没忍住扭头,“我感觉余光里像是在闪电,你也太白了。”
他说着伸手要比一比,抬手却不小心碰到林宿的胳膊。陈佑动作一顿,
“你皮肤怎么这么凉?”
林宿不动声色地放下手,闭眼,“我心静。”
“……”
【你身体恢复得还不够。】雪泥马浮出来。
虽然不会再时时刻刻犯困了,但他体温还是偏低,如果哪天大量消耗念力,说不定会原地睡着。
林宿随遇而安,“最近又没有新的订单。”
雪泥马替他谋划:【去大街小巷张贴二维码,这样说不定会引来——】
“城管和警察。”
【……】
他们正说着,班里的宣传委员就从操场另一头的收发室回来了,手里抱着一堆信件,“来来来,领信件了!”
那头挨个叫着名字。
林宿正要回教室,就听,“林宿——”
他扭头,他能有什么信?
宣传委员已经把信交到他手上。
雪白的信封,封面是打印的字体。林宿微微眯了眯眼,走到一旁直接将信拆开。
都不用看内容,最底部的徽章十分熟悉。
“齐家的邀请函。”
雪泥马冷酷:【我观此信,封口发黑,着实晦气。烧了吧,当没见过它。】
林宿将信折了折,“烧了干嘛,你不刚刚还说念力不够吗?”他望向空中明媚的日头,
“开饭了,泥马。”
大概是因为贺振翎把尾巴给处理了,所以齐家来不了硬的来软的。
林宿给贺振翎发了条消息,姑且告知了一声。
很快,他就收到回信。
【翎】:我今晚来拜访你
【翎】:的府邸。
林宿,“……”
雪泥马凑在一旁:【他的武器好像不是唐刀,是回旋镖。】
林宿淡定地按灭手机,“都做到这个位置了,是要有点多才多艺。”
当晚八点,贺振翎准时来了。
不算早也不算晚的时间,刚好够林宿回家洗澡收拾完,严谨而妥帖。
贺振翎来时,依旧穿得一丝不苟。高领包裹到喉结,遮挡了下方的皮肤,只隐隐透出线条和轮廓来。
目光相对,他眼底轻飘飘的。
林宿在意识中问,“…我今天,应该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雪泥马提醒:【小贺。】
林宿抿了口茶,假装无事发生地抬手,“贺监察官,请坐。”
好在贺振翎也不是揪着不放的人。
只落了一眼,就坐下切入正题,“齐家的邀请,你一定要去?”
“当然。”
“理由?”
不是盘问,更多像是征询。林宿就说,“想知道他们执着于我的原因。”
跟前沉默了几秒,贺振翎开口,“带上我一起去。”
林宿看过去,“?”
贺振翎,“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端茶的手一抖!林宿被惊得抬眼而去:…泥马,贺振翎是这种风格的人吗?
他稳了稳心绪刚要开口,又听贺振翎继续道,“齐家这一支本来就日渐式微,万一不小心,被你灭门……”
林宿,“………”
原来是不放心对面的人!!
他眸光微凝。
贺振翎说完抿了口茶,细长的眼睫低垂,掩住了瞳色。林宿目光忽而一顿,错觉吗…在抬手那一瞬,贺振翎嘴角是不是很轻地弯了一下?
茶盏轻磕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贺振翎已经放下茶杯换了个话题,“邀请你的是齐家一支旁系,在沥城。你得让监护人和学校请个假…既然办理过入学,你应该有监护人吧。”
话落,林宿和雪泥马同时安静了一下。
“怎么了?”
林宿抿嘴,问:泥马,你觉得…
【避免以后突然打照面,我觉得可以先跟他透露一下。】
林宿就清清嗓子,稍微坐直了点,抬手在空中一碰。一团笼着白光的灵识就在贺振翎眼前缓缓显出实体来,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灵识,雪泥马。也可以叫它,阿玛——”
雪泥马随之化成中年男子的身姿。
“………”
贺振翎眉心一跳,咽下了几欲脱口的吉祥话。
半晌,他找回前后的关联,看着和林宿有几分相似的灵识,“所以之前办入学手续时,它充当了你的,爸爸。”
林宿说,“男女平等,它也可以是阿妈。”
雪泥马一瞬长裙飘飘。
他补充,“根据场合来变化。”
贺振翎合了一秒的眼,随后睁开,情绪稳定到强大,“我知道了,让…令尊令堂先回去吧。”
林宿一点头,灵识瞬间消失。
回到只有两人相对的客厅。
静谧在茶香中弥漫,竟难得透出了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贺振翎起身准备走了,“你打算多久动身?”
“明天先去学校请假,下午出发。”
学生不过是他解决委托的一个马甲,命仙才是本职工作。
贺振翎就点头道,“好。”
第二天,林宿请好了几天病假。
他其实没什么需要带的东西,只带了两套换洗的衣服,自己的法器和几张符箓。
塞进背包里就出了门。
雪泥马:【咱们怎么过去?】
林宿乘着电梯往下,纠正它,“是我怎么过去,你走我意识里托运过去。”
【我也可以化身你爸妈陪你过去。】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林宿一手揉捏着大逆不道的灵识,衣袂飘飘地出了公寓。
雪泥马被捏得叽叽叫:【不孝叽!】
林宿说,“你已经在cosplay中迷失自我了。”
正你一句我一句。
一辆车就从旁边缓缓驶过来,停在林宿跟前。车身线型流畅,亮黑色的车面反射流光。
林宿被挡了下,脚步一转。
那辆车就又往前开了点,停下。
林宿驻足,“…泥马,有人找茬。”
雪泥马还没说话,跟前车门便打开了。一名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从驾驶座走出来,穿着妥帖的正装,对林宿微微一笑。
林宿试探,“你是?”
中年男人彬彬有礼,“从设定上来讲,先生说您可以叫我‘老张’。”
“……”
作者有话说:
林宿(冷酷):贺振翎给了你多少钱让你这么做?
雪泥马:我就说他的武器是回旋镖吧。
贺振翎,出场最晚,但最快“见家长”的攻。

第10章 第二个委托人|风水界的宴会
光滑的车面映着日光,闪闪发亮。中年男人还端立在车前,笑容不变。
林宿微微眯眼。贺振翎,很好…
他礼貌而客气道,“那请问在你的自设里,你是叫?”
这次,“老张”说,“孔拂。”
林宿赞叹,“这名字好,一听就是中国的。”Chinese Kongfu.
孔拂笑眯眯,“过奖。”
他说着拉开车门,“请上车,贺先生还在处理公事,我先带您到总部汇合。”
林宿点头坐进去,“有劳了。”
上了车,他就给贺振翎发了条消息:你的Aka.老张接到我了。[笑眯眯]
【翎】:记得谢谢他。
“……”
雪泥马趴在他肩头,夸道:【他居然记得你的每一个烂梗,真是对你别有用心。】
“…‘别有用心’和‘用心’不是递进关系。”
林宿关了手机,闭目养神,“学好成语再说话。”
私家车平稳地行驶了一阵。
林宿本来以为孔拂说的“总部”是监察协会总部,没想到停在了一座商业大厦前面。
林宿降下车窗,探头:?
孔拂已经下车,对他笑笑,“贺先生的公司。”说完朝大楼里走去。
一整栋大厦的玻璃窗反射着日光,闪得人快睁不开眼,一看就知道规模不小。
“贺振翎到底有多少个马甲?”
【不叽。】雪泥马:【你不如直接问他。】
“算了。”林宿缩回脑袋,眯眼靠在椅背上,“我们还没熟到那个程度。”
肩头就发出一声“盒盒”。
没过五分钟,车门便被一把拉开。
高大的身影有一瞬挡住了外面的光,阴影从上方笼在林宿身上。
林宿抬头,就看贺振翎坐了进来。
后者身上还是那件黑色打底,外面套着浅灰色正装,肩平背阔,原本宽敞的后座在这一刻显得有些逼仄。
林宿没忍住开口,“贺监察官,不热吗?”
贺振翎一手扯了下领口,垂着眼,喉结微动,“还好。出发吧。”
私家车一个起步,驶入车道。
光线一片片晃过车窗,车里的冷气驱散了一丝热意。后座一时安静,林宿歪头扫过身旁严严实实的贺振翎,思绪发散:
贺振翎穿那么多,不会是为了遮住那枚环?
还是说他其实是含羞草转世,被人碰一下就要缩成一团……
“在看什么。”
淡淡的声线拉回他的思绪。
林宿视线被敏锐捕捉,他移开说,“没想到贺监察官还有这么个马甲。”
“你以为我是怎么进校董会的。”
“……”
原来是投资入驻。
“阴阳两道互不干扰。”贺振翎说,“我只是给自己找了个最便宜行事的职业,方便在现代社会办事。”
林宿深深看过去。
为了方便办事,所以顺手开了个大公司。是这意思?
雪泥马戳他:【看看他。你呢?】
林宿轻抬下巴,理直气壮,“我给自己找了个一年中假期最多的职业。”
【……】
【那还是你厉害些。】
到了沥城,正临近傍晚。
昏黄的天色从天际笼下来,赤紫的晚霞深浅染开一片。黄昏,自古又称逢魔时刻。
贺振翎看了眼天色,“是现在去齐家,还是等明天?”
“就现在吧。”林宿说,“阴气升上来了,有些东西能看得更清楚。”
孔拂便直接把车开去了齐家。
齐家住的是中式大宅院。
大门两边挂着灯笼,院墙刷着朱漆,竹林从墙头冒出来,影影幢幢。
林宿和贺振翎刚下车,就撞上闻讯出门迎客的沥城齐家家主。
齐桩看上去五十左右,满脸堆笑。
虽然从中式庭院里走出来,却完全是现代上流社会的穿着。看见同行的贺振翎,他笑容先是震了一下,而后如常,
“没想到贺会长也来了,贵客贵客,先进门再说。”
齐桩转头在前面引路。
林宿对贺振翎一点也不小声地小声道,“‘没想到’,就是不请自来的意思。”
前方身影差点在石板路上一绊。
贺振翎轻飘飘落来一眼,没说话。
一行人很快穿过庭院进了客厅。
室内的装潢也是极为现代化,明亮的水晶灯吊顶,映得地面流光溢彩。
林宿在沙发上落了座。
齐桩开门见山,“这位小友,我们之前有些误会,这次邀请你来也是想表达歉意。”
他说着顿了顿,“你也知道关于你身上的一些‘传闻’,我们齐家派人来,其实是想保护你……”
林宿转向贺振翎,“他的意思是,他跟你是一伙的。”
“……”贺振翎。
“……”齐桩。
齐桩笑容差点没挂住。
不等他开口,又听贺振翎平静认真地回道,“刚刚就想和你说了,有些话心里想想,不要当着别人的面说。”
齐桩的笑容就彻底落在了地上。
明亮的客厅里气氛凝滞。
就连一旁的佣人都低下了头,没敢在这时候发出动静。
好在很快,一道声音打破了僵局。
“家里来了贵客,有失远迎,两位不要见怪。”
林宿抬头,就看一名美妇从二楼走下来。
大概是他们来得突然,后者匆忙去收拾了一下,现在才出现。
妇人身旁还跟了名少年,穿着一身得体的小西装。
——说是少年好像也不对。
林宿目光落向他头顶的八字:已经二十二岁了,只是从相貌气质上来说,像是一名十七、八岁的娇憨少年。
忽而,林宿眉心又蹙了下。
【怎么了?】
“…有点怪。”
他拿起茶杯抿了口茶。
跟前,齐桩已经招呼着人过来,介绍道,“这是我夫人姜雅嫤,还有小儿齐佳源。”
姜雅嫤朝两人一笑。
齐佳源也露出一个讨人喜欢的笑容,乖巧地打了声招呼。也许是看林宿在看他,他笑容就更深了点,露出两个酒窝。
林宿看了他两秒,也笑了下,随后转向齐桩,“小儿?那大儿呢。”
“………”
话落,跟前凝固了一瞬。
齐桩笑容有点僵,缓了缓才道,“这只是个谦辞……”
他又朝管家示意了一下,拿来张请柬,“为了表达歉意,明天寒舍正好要举办一场风水界的宴会,希望两位赏光。”
林宿接过请柬,翻看了下。
他在意识中开口,“他在留我。”
雪泥马瞥道:【是啊,留你吃大餐。】
这会儿天色已经不早了。
齐桩看人收了请柬,适时地邀请他们住下。林宿也不推辞,直接应下了。
林宿的那间客房早已收拾出来。
齐家没想到贺振翎会一起来,这会儿正着人新收一间客房。贺振翎暂时先跟着林宿去了他的房间。
房门一关上。
贺振翎随手贴了张隔音的符箓在门上,问道,“你今天一直挑衅齐桩,是想逼急他看看?”
林宿说,“一半一半。”
“还有一半是?”
“单纯想挑衅他。”
跟前似乎陷入了沉默。
林宿问,“那贺监察官今天出言不逊,也是出于配合我的计划?”
贺振翎冷淡,“没有,就是纯气他。”
“………”
雪泥马洞悉:【又开心了是吧。】
林宿回它:“虽然贺振翎大概率是因为不满齐桩插手监察协会,把钉子户要回去。但我论迹不论心,十分满意。”
“这处住宅是齐家的祖业。”
跟前,贺振翎忽然又开口。
林宿拉回思绪,望着屋内的装潢,笑了笑,“做了这么大的改动,如果不是与时俱进,还以为是要掩盖什么。”
“你看出什么来了?”
窗外夜影幢幢,林叶婆娑。
林宿看了眼,“欲盖弥彰。至少他们请我来,一定是有所企图。”他说着一顿,转向贺振翎,摸了摸自己。
“你说,我会不会成为齐家的金丝雀……”
“……”
贺振翎眉峰一跳,平静,“不会,你是那只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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