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摩耶幼崽是读心小骗子by枕刀眠
枕刀眠  发于:2024年10月10日

关灯
护眼

那色彩缤纷的一捧小花中间,疏落有致地夹杂着几根青翠柔软的狗尾巴草,很有几分野趣。
江寒陵不明所以:“狗尾草,怎么了?”
章瑾做作地长叹一声:“可怜君心如玉,奈何郎心似铁,野草无辜哪。”
“说人话。”
“你不知道狗尾草的花语?”
“不知道。”江寒陵莫名其妙——既然是草,为什么会有花语?
章瑾再次锐评:“朽木不可雕。”
看她的表情,江寒陵本能地觉得自己错过了某些重要信息,眉头紧了紧:“是什么?”
“自己查去呗。”章瑾却不肯直说,双手一摊,“除非……”
江寒陵磨磨后槽牙,耐着性子谈条件:“一次。”
“五次。”
“两次。”
“四次。”
“三次。”
“成交!”章瑾打了个响指,“真是的,想跟你切磋两招真费劲儿。”
“你有多余的精力打架不如去教章瑜。”
“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教他一次我能少活十年,算了,提起来就生气。”
“少废话,快说。”
“你会猜不到?”
“没研究过这种东西。”
章瑾竖起两根手指,笑眯眯道:“两个字——暗恋。”
江寒陵无声咀嚼这两个字,舌尖跟着弹动,刮蹭过齿端,心里像被狗尾草轻轻挠过,酸痒毕备。
“暗恋”这回事在白黎身上恐怕根本就不存在,他实在单纯得过头,像小狗一样藏不住心事,看见喜欢的人就狂摇尾巴,让人想装不知道都难。
微风从窗口溜进来,枕边泛起一阵幽香,狗尾草跟着摇来晃去,毛茸茸的。
江寒陵垂睫,双唇微抿,轻哼一声,扔出句“不知所云”,闭目养神去了。
“怎么就不知所云了?有讲究的好吧?”章瑾还不消停,“这东西不起眼,就是随处可见的野草,所以也寓意着无人知晓的单恋。纯情啊,真纯情。”
“牵强附会,照这么解释,连葱花都有花语。”
“敢问阁下高见?”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说得好哇。”章瑾鼓掌,“果然是凭本事单身。”
“跟你有多少经验一样。”
“诶,我跟你可不一样,我是没兴趣,你是不解风情。”
“废话是不是有点多了?”
“行行行,你就死鸭子嘴硬吧啊。”
“你不也是死鸭子嘴硬。”
“说了没兴趣就是没兴趣。”
“那你躲什么?休采梦不就是表了个白,给你吓得年假都用了。”
“我那是……我……你听见有人要跟你下蛋不害怕啊?”
“你得尊重种族差异。”
“谁来尊重一下我的生理局限?”
“她过几天就来,不管要生水煮蛋荷包蛋还是复活节彩蛋,你早做打算,别耽误正事。”
月检度假福肺
章瑾倒吸一口凉气:“算你狠!”
说罢,一翻身留了个背影,火速会周公去了。
江寒陵也翻了个身,面朝花瓶侧躺,静静盯了许久,唇畔浮起浅笑,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拨了拨草尖。
旋即,指尖碰到的那根狗尾草化作了枯枝。

一株嫩芽钻破土壤,碧绿的幼叶颤颤巍巍地舒展开来。
花锦川盘膝而坐,双手结印,神情肃穆,专注地向新生的植株浇灌灵力。
山洞里满地银辉,刚刚破土的灵草接受着充足的滋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条长叶,细长的剑形叶片在微型竹子般的茎秆上呈互生姿态,叶片根部倾斜向上,尖端柔韧地垂下,层层叠叠,摇曳生姿,如同一位身穿玉色长裙的美人在月光下翩翩起舞。
不出一刻钟时间,灵草已经长到了将近两尺高。
花锦川沉下呼吸变换手诀,随着他的动作,灵草植株停止拔高,顶端鼓起一个圆胖的小花苞,花苞不断膨胀,表面清新的嫩绿色渐渐变浅,几近半透明。
最终,停止浇灌灵力的同时,花苞璨然绽放,五层透白的花瓣错列相叠,花蕊中心卧着一滴珍珠似的清露,山洞里顿时异香扑鼻。
洞顶那一轮清幽冷冽的月亮慢慢黯淡下来,消散无踪。
催生之法消耗甚巨,花锦川立即开始打坐调息。
没过一个小时,那仿若冰雕玉琢的花儿就开始显现出凋零的迹象。
花锦川体力稍有恢复,马上取了一个小药瓶,动作轻柔地把花心的清露收集起来,拧紧瓶盖贴上标签,放到流珂枕边。
做完这些,他从地上站起来,转身就朝洞口走,刚迈了两步,又停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流珂正在角落里沉睡,背靠石壁,四肢蜷缩着侧卧,是下意识护住要害的姿势,团成一团的样子很像被抛弃的流浪猫。
花锦川并不是个容易后悔的人,现在却有点儿后悔刚才的回头了。
洞外传来一声低沉的虎啸,仿佛在催促。
他转头看了一眼,再次回过头来,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很快又重新坚定,拿出一张符纸裁成圆形,随手向上一抛。
那小小的纸片就浮在洞顶,变成了一轮圆月,洒下满洞清辉。
做完这些,花锦川回到流珂身边,写了一张纸条,压在枕边的小药瓶下面,起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山洞。
洞外吹来一阵微风,掀起纸条,纸上刚柔相济的字迹随之翻动——我要事缠身,不能久留。今赠玉魄花露一份,对你的伤有奇效,切记需空腹口服。你说魔界没有月亮,再赠寸缕月光聊表歉意,希望你醒来后不要害怕,早点回家去吧。
花娇迈开四爪在旷野里奔跑,喉咙里不时发出愉快的低哼,身后的尾巴轻轻摆动,偶尔会放慢脚步仰起头蹭蹭背上的主人。
花锦川伸出手,亲昵地揉了一把虎头:“没错,娇娇,就是这个方向。累不累?要不要吃点东西?”
花娇是昨天晚上找到他的,也不知道一路上受了多少苦,整只虎都瘦了一圈,油光水滑的漂亮皮毛变得灰扑扑的,脸也脏得像去挖过煤,胡子上挂着草屑,四条腿沾满了泥水,尾巴还受了伤,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把毛啄掉了几缕,露出了粉色的皮肤。
但是,它项圈上挂的那只小包却被保护得很好,蓝白色的绒面依旧干净整洁,里面的药品和白黎留的报平安纸条也完好无损。
花锦川不打算去魔宫了,去了也是多余,小白有江寒陵保护,暂时可以放心,他与其凑过去给自己添堵,不如早点找到焱玖。
不确定焱玖藏在哪里,这无所谓,早在海市的时候他就打定了主意要去找一位魔君借势,正好,离这里最近的就是临渊城,而魔君娑罗就在那里招揽人才。虽然修士在魔族眼里不讨喜,但总比另外两个魔君派来的卧底要强,只要谈清楚利害关系,实在的利益比什么都讨喜。
花锦川心疼花娇,一路上边走边歇,到下午才看见临渊城的城门。
主城不愧是主城,果然豪华,光城墙就目测至少高达五十米,隔着N里路就能看到城楼上的岗哨。
不管在哪里,有富就有穷,有城就有村。
临渊城外的一个村子,名叫“三棵树”,据说是因为村头的地标就是三棵树。
花锦川听着身边的魔族村民操着浓重的口音介绍村庄名字由来,看着村头那一大片茂密的树林子,脾气很好地请教:“请问你指的是哪三棵树?”
“那是很久以前取的名字了。”魔族村民挠挠头,露出憨厚的笑容,“我们村主任说想给村子改名来着。”
“那怎么还叫三棵树?”
“因为我们村最聪明的也只能数到九十九。”
“……为什么不想个别的名字呢?”
“我们在数树啊,数完就能改别的名字了。”
花锦川:……
他只是来问个路而已,究竟是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听村子名字的由来?又为什么要多嘴问三棵树是哪三棵?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村民淳朴的脸上闪过一丝机灵:“一看你就是个聪明人。”
花锦川完全感受不到被夸聪明的喜悦:“然后呢?”
“然后?”村民又挠挠头,“然后,我帮你带路去城里,你帮我们村数树吧,我们村主任真的挺着急的。”
花锦川:……
他以为遇上道德底线低的魔族就够令人苦恼了,没想到智商低的也不遑多让。
不过就算智商低也有可取之处,比如说传说中的村主任就很有责任心,是一位心系家乡的好干部。
想到这里,花锦川内心涌起些许敬意:“你们村的村主任,是哪位?”
“嘿嘿。”村民笑得开心,“我就是村主任。”
花锦川:……
有时候他真的觉得这个世界挺荒谬的。
于是在充满责任心的村主任带领下,花道长还是助魔为乐去数树了。
“你就站在这个坡上,这里能看到所有的树。”
“是吗?我怎么觉得后面还有被遮住的?”
“那你再往右站站。”
花锦川依言往右挪动几步:“然后呢?”
“然后你就给我去死!”
一声清脆的暴喝从身后响起,随之而来的是被催动的符阵。
花锦川瞪大双眼,连忙撑起结界抵御团团围过来的符咒,同时并起两指放到嘴边吹了声口哨。
花娇听到攻击指令,压低身体蓄势,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飞身跃起,利爪朝对面的人拍下。
章瑾冷笑,反手甩出数张定身符。
花娇丝毫不畏惧,两爪子就撕烂了迎面贴过来的符纸,攻击势头不减,钢鞭似的尾巴一甩,眨眼间就扑到了章瑾面前,呲着白森森的利齿朝她要害下口。
然后它就眼前一黑,从半空中掉了下去,砰的一声摔在地上,尘土飞扬。
章瑾拍拍手:“嘁,没用的东西。”
“娇娇!”花锦川目眦欲裂,“你有事冲我来,欺负它干什么?”
“别着急,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说罢,章瑾手指一动,两张雷鸣符瞬间炸开,冲花锦川兜头劈下,青紫的电流在结界表面蔓延成一张网,过了好一会儿才消散。
花锦川本来就不善于动武,现在又状态不好,当即脸色就变了,咬紧牙关支撑结界,瞪着外面的章瑾:“我跟你好歹也算朋友一场,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么对我?”
“深仇大恨吗?”章瑾想了想,摇头笑道,“这个没有,我一向与人为善。”
说着,又是一张爆破符。
“你!”
“不过,谁让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呢?”
章瑾摸摸自己左手食指戒上的紫色宝石,取出一支饱蘸朱砂的毛笔在手里转了一圈,笑眯眯地:“正好,我再与人为善,也不屑于与你这种渣男为善,所以,只好来请你上路了。”
“道友,多担待。”
她越说越狠,笑容一收,朱砂笔随即飞出,凌空画出一道巨大的血红符咒,双手一推,那符咒就直直朝花锦川压过去,结界应声碎裂。
花锦川连哼都没哼就倒在了地上,呕出一大口鲜血。
章瑾收起朱砂笔,双手背在身后,步伐轻快中带着俏皮,走到花锦川面前,用鞋尖抬起他的下巴:“啧,可惜了这张漂亮脸蛋。”
花锦川被迫仰起头,正对上章瑾低头审视的目光。
他忍住胸口翻涌的钝痛,喘息着吐出嘴里残余的血,哑着嗓子:“小瑾,你还在记恨我吗?”
“谁是小瑾!”章瑾脸色一变,抬脚踏上他胸口,目光森冷,“你明知道退婚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却还是要把我推进孤立无援的境地!我到底算个什么东西?让你这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是我对不起你,可我一直……都是拿你当妹妹的。”
“妹妹?”
章瑾的神情充满讥讽:“谁家做妹妹做成我这样?谁家做哥哥做成你这人渣模样?我是整个管理局的笑话!”
“……江寒陵,”花锦川伤得太重,眼前阵阵发黑,“他叫你来的……是不是?”
“知道了又怎么样?”章瑾脚下用力,语气不无怜悯,“你不会以为你还有机会活着离开魔界吧?”
“呃!”花锦川被踩得又吐了口血,“你们……公报私仇……会遭报应的……”
章瑾收回踩在他胸口的脚,蹲下来,拎起他,凑近他耳边,低声:“只有你这种蠢货才会相信报应。”
说完,松手,帮他理了理衣领:“讣告已经准备好了,慢走。”
然后,站起来退开几步,仰脸看了一眼高空盘旋的鸟群,笑着转身离开。
花锦川躺在地上,看着上空俯冲而来的黑色大鸟,表情空茫。
倏尔,他苦笑一声,闭上双眼,等待即将到来的死亡。
等来的却是大鸟的惨叫。
他明明已经感受到鸟类扇动翅膀带起的风了,鼻腔里也充满了食腐生物独有的臭气。
花锦川睁开眼睛。
流珂蹲在他头顶上方,看起来脸是反着的。
反着的脸笑容得意:“看来有人比你看得开啊,我就说我那法子好使,你说你要是早点动手多好?”
花锦川再次闭上眼。
身体被挪动,耳边传来流珂的自言自语:“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也做一回好事。”
花锦川不出声,顺着对方的力道坐起来。
“还能走吗?”
“……”
“看来是不能,算了,我背你。”
“……”
“哎,你们就没有温和一点的东西用来安神吗?”
“……有。”
“那你干嘛给我下迷药?我可是个伤患。要不是我天赋异禀醒得快,你今天就死这儿了知道吗?”
“劲大,好用。”
“那下次,下次换个劲小的呗。你们修士不是最喜欢搞些矫情玩意了吗?有没有花花草草之类的……”

“诶,这怎么枯了一支?还能活几天才对。”
白黎蹲在花瓶跟前,手里端着一碗清水,正准备给瓶子里的花换水。
江寒陵披着大衣坐在旁边,端药碗的手指微微蜷缩:“我昨晚不小心碰到了。”
碗里漆黑的药汤晃荡起来,表面映出的脸随之发生扭曲。
“哦,没事,多的是呢。”白黎不以为意,抽出干枯的狗尾草,把清水倒进瓶里,又添了几支新鲜的花进去,兴致勃勃道,“我找到了开花的夜合梅,你看,漂亮吧?这个也能入药,味道是酸的,可以清热解毒散瘀消肿。”
江寒陵喝完药,朝他伸过来一只手,手心向上。
“今天吃个奶糖吧,我以前可喜欢吃了,一点都不齁,你尝尝,喜欢的话我这里还有。”白黎拿出糖放到面前的手里,顺手擦掉花瓶外壁上流下来的水珠,“你要是有什么喜欢的花,也可以告诉我,我去找找看,心情好了伤才好得快嘛。”
江寒陵剥开糖纸,看着他低头侍弄花草的侧脸:“这些就很好。”
他含着糖,轻声说:“我很喜欢。”
他永远都没法像白黎这样,亲手送出哪怕一朵花。
鲜花是活的,而活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飞禽走兽花草树木,都不喜欢他。
香甜的奶味在嘴里化开,柔和了药汤残留的酸苦,江寒陵的视线落到花瓶上,剩余的几支狗尾草青翠如初,来回摇动。
“暗恋”两个字还在脑海里回荡,他舔了舔嘴唇:“据说凡人给每种花都编了花语。”
“以物喻情,挺浪漫的。”白黎的回答却很事不关己。
“狗尾草也有。”
“是吗?我不太懂这个。真的会有人拿狗尾草送人吗?这东西到处都有,会不会太敷衍了?”
“……”江寒陵重重嚼了两下奶糖,“可能吧。”
白黎突然想起什么:“哎,不过我知道韭菜的花语。”
江寒陵转头看他。
“好的、收到、没问题。”白黎板着脸表演苦大仇深,演完自己先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你怎么不笑啊?不觉得很好笑吗?”
“因为我生性不爱笑。”
白黎蹲在一棵高大的果树后面,探头探脑地张望远处探查魔宫花园的背影。
章瑾从他背后拍拍肩膀:“失败了?”
白黎转回来靠着树干抱膝坐下,随手捡起一个树上掉落的小红果捏来捏去,沮丧地点点头:“嗯。”
“你怎么追的?”
“照顾他,送花,送吃的,讲睡前故事,讲冷笑话,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章瑾顿了一下,犀利道,“就是从幼儿园毕业。”
白黎:……
他举手提问:“怎么毕业?”
章副队长出手就是一招仙人指路:“对付江队这种闷骚,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明骚,你这样的纯情小白花只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白黎诚实道,“我不会。”
而且他算哪门子的纯情小白花?他充其量算个好色小白狗,连腹肌都摸过不止一次了。
“不会没关系,交给姐姐来,算是你送我那袋糖豆的回礼。”
那袋糖豆真是罪孽深重。
白黎树咚江寒陵的时候,脑子里还在天马行空想糖豆。
然而他嘴里却不由自主地抛出掷地有声的两个字:“宝贝!”
江寒陵背靠大树,瞳孔地震。
白黎:……
他觉得自己好像上当了,章瑾这明显就是纸上谈兵的水平,并没有比他高明到哪里去。
但俗话说来都来了,他现在骑虎难下,只能继续,抬手潇洒地拨拨刘海,暧昧地眨眨眼:“你知道我为什么心率不稳吗?”
江队长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立刻就冷静下来:“为什么?”
“因为我十拿九稳,差你一吻。”
白黎在满脑子的弹幕中说完了土味情话,十分想拔腿就跑冲回狗窝躲起来闭门谢客。
可他的腿就像在地上扎了根,纹丝不动,拔都拔不动。
“是吗?”安静须臾,面前的人却笑了。
那双灰眸盛着温柔的促狭,夕阳余晖穿过枝叶间隙洒到脸上,波光涟漪,惹人心动。
白黎光是看着,就感觉自己头顶快冒烟了。
更别说江寒陵竟然朝他靠了过来。
一个正直的修士怎么可以好色到这个地步!
白黎心里不住自我谴责,瞪大的眼睛却像被粘在了逐渐放大的帅脸上。
很快,他的视野里就只剩下了半张脸,于是自我谴责光速蒸发,全变成了棱角分明的双唇。
他知道,那双薄唇比他想象中的要更软,更热,更动人心魄。
薄唇停在了一寸远的距离。
白黎的喉结狠狠滚了滚,身躯比僵尸还僵。
背上多出一只大手,缓缓地从肩胛骨顺着脊柱滑到后腰处。
忽而,鼻尖一暖。
白黎觉得自己现在肯定很像个呆瓜,说不定已经变成了斗鸡眼,因为江寒陵横起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全世界陷入黑暗,鼻尖上那点若即若离的触碰就格外明显起来。
白黎情不自禁地仰起脸,冰凉的唇齿感受到灼热的呼吸。
可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发生,动作就终止在这一步。
江寒陵的手掌贴在他后腰上,却没有收紧手臂,只是虚虚地揽着他,维持着这个近似拥吻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们贴得太近,就算不被遮住眼睛,白黎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很多时候,白黎都不明白江寒陵,包括现在。
但他却能察觉到对方身上沉郁的气息,像绝堑海乌黑的潮水正在起伏着淹没陆地,如同各种文明神话传说中的灭世大洪水一样,藏着深切的苍凉。
怎么了?
为什么会这样?
他究竟在想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腰上的手终于动了,白黎浑身倏然一松,视线重新明晰,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眯起眼。
江寒陵靠回树上,右手指间夹着一张燃烧的符咒,火焰比晚霞更像血光。
他手指一弹,符咒在半空中化成灰烬,神情冷淡:“不要让别人戏弄你。”
傀儡符被揭掉,白黎终于可以自由动作,一时间没站稳,撑着树干的手一歪,整个人往前扑倒,另一只手下意识抓住了眼前人的胳膊维持平衡。
【不要说】
【不要说出来】
白黎低着头,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胸膛,鼓噪的心沉入死寂。
“你……”
谁在说话?
听不清。
鬼也会耳鸣吗?
如果不想接受,那为什么要给他错觉?到底是谁一直若即若离?是谁在戏弄谁?
耳边忽然传来询问:“你怎么了?”
“啊……”他像被烫到似的松开手,站直身体,努力睁大被火焰晃到酸痛的双眼,始终不敢抬头,“对不起!”
然后,落荒而逃。
章瑾一看符咒被烧,二话不说溜之大吉,找到前未婚夫并痛殴了一顿,这才带着完成的任务来汇报。
她回来的时候,往常紧闭的魔宫殿门洞开,江寒陵正独自站在魔宫大殿里,仰视着最高处的宝座。
他实在恢复力惊人,明明之前伤势严重,现在看起来却已经痊愈了,胆子也大得惊人,居然就这样轻易地打开了魔宫,似乎完全不担心里面有什么埋伏。
灰尘在门口的光影中飞舞,大殿里面黑压压的,章瑾瞧着那抹几乎要融进暗色里的背影,脚步不禁有些迟疑。
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前面有某种不好的东西在等她。
可是有队长在,有监察队在,什么不好的东西能敌过他们?
章瑾停在大殿外,随意扫了外面一眼,突然发现能看见的空地上都种着同一种树,树枝上挂满樱桃大小的红果子,远看上去火红一片,蔚为壮观。
难不成那位失踪的魔尊喜欢吃素?
她正好渴了,就近揪了一个下来随便用袖子擦了擦,扔进嘴里。
接着就被酸得一个激灵,舌头发麻。
章瑾吐出酸涩的果子,整张脸皱巴巴的,含着两汪生理泪水走进大殿。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江寒陵头也不回:“找到了?”
“找到了,他要去临渊城。”
“保持联络。”
“明白。”
“辛苦了,去休息吧。”
“不辛苦,应该的。”
章瑾客套完,又起了玩心,清清嗓子,装得一本正经:“队长,你要老婆不要?”
江寒陵同样一本正经:“你今年还有十天带薪病假。”
“嘴巴跟淬过毒一样,有时候跟你说话我是真想报警。”
“你可以继续想。”
“小白哪里不好?”
“是我不好。”
章瑾怀疑自己听错了:“啊?”
江寒陵回过身来看着她,重复一遍:“是我不好。”
他说:“我配不上他。”
他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戳了几下:“杜将铭要亲自来魔界,已经在路上了,休采梦和连骁负责护送。”
章瑾接过手机,划动聊天记录,越看眉头越紧:“事情严重到这个地步了吗?”
“你以为他是来干什么的?”
“杜局的办法究竟是什么?”
“他做了一个法阵,可以让焱玖彻底魂飞魄散。”
“真的?”
江寒陵并不像章瑾那么激动,甚至冷静得可怕:“需要阵眼。”
“什么样的阵眼?”章瑾光顾着惊喜,没能察觉出他语气里的异样,“奇珍异草?法器灵宝?我去找!”
江寒陵沉默了很久,久到章瑾的踌躇满志变成了忐忑不安。
她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地认真盯着自己的顶头上司看过,连眼下的微青和嘴唇上方的新鲜胡渣都历历可辨。
如同镜头慢放一般,章瑾看见那双缺乏血色的薄唇微微张合,吐出清晰的两个字—— “……白黎。”

“杜将铭他疯了吧!”
章瑾愕然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想都没想就直呼前辈大名骂出声,幽暗空旷的大殿里顿时响起层叠的回音。
拿人命填阵眼,这种行为和邪修有什么两样?迟早会遭雷劈的!
江寒陵并不意外她的反应,自顾自条理清晰地分析缘由:“白黎的躯壳灵力纯净,足够承受法阵的力量,受到法阵攻击后不会立即消散,而且有焱玖夺舍留下的印记,可以反过来拘住他。目前来看,这是胜算最大的方法,只有一次机会。”
章瑾难以置信,死死盯着他的脸,妄图找出一丝动容:“那人呢?白黎呢?会怎么样?”
然而没有动容,只有漠然。
江寒陵喉结微滚,一字一顿:“玉石俱焚。”
章瑾喉咙发紧:“如果我们护住他呢?”
那张漠然的脸仍旧毫无波澜:“躯壳会受法阵影响,召回魂魄。一体双魂,护住他就等于护住焱玖。这个法阵耗尽了杜将铭的修为,时间不多了。”
“……所以,”仿佛一阵凛冽的寒风渗进骨髓,章瑾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肩膀,“我们只能……”
“这是死局。”
一个“死”字狠狠刺痛了耳膜。
能让江寒陵这样走一步算十步的人下定论,各种情况必然都考虑过,事情基本上就没什么转圜的余地了。
可章瑾只觉得强烈的不甘心:“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
有固然是好的,可到现在都没找到,着实希望渺茫。没有的话,那这个有伤天和的办法就是最后的保底手段。
可一个人的生命和一百个、一千个、哪怕一万个人的生命都是同样重的!这怎么能比较?怎么能拿来放在天平两端权衡取舍?怎么会是所谓正道的行径?
满腔的愤懑让章瑾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江寒陵说:“我很庆幸昨天你帮他表白。”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不是眼瞎心盲,但他可以喜欢全世界任何一个人,唯独不该喜欢我。现在,他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