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艘船上的乘客们好像对大海都不是很感冒,上午他费尽精力摆好的露天桌椅和烧烤台也没被用过,如今血字事件一出更显寂寥。
甲板上只听得见雨点打击在海面上的声音,把衣领吹得猎猎作响的风声,以及船体下部发出的轰鸣声和船身劈开海浪的激流声。
是错觉吗?还是……
齐沅抬头看了看上方,驾驶室的玻璃从甲板侧面也清晰可见,此时上面印着许多水痕,顺着风的轨迹斜斜滑落,玻璃反射出阴沉的天空。
齐沅对着那块玻璃眯了眯眼,手环传来一阵震动。
他小心躲进工具篷的阴影里,接起陆准的通话请求。
“齐沅,恐怕你得来三楼客房一趟。”陆家少爷的声音显出和平时截然不同的沉重,“302恐怕出事了。”
302……齐沅手指颤动了一下。
是妮可的房间。
“怎么了?”他赶忙把工具在棚内放好,熄了屏幕就往室内跑。
“我同事,就是那个叫韩灵儿的女服务员刚才和我说,302房一直没出来取午餐。她说那个女主播特地嘱咐她说自己不去餐厅吃饭,但让她按时准备餐食放在门前就行。早上的时候,早餐很快就被一只猫猫取走了,但是午餐直到现在也没有被拿走。”
齐沅心头立刻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和我说302的女乘客嘱咐过她不要擅自打扰,就没管这个事儿,但我觉得不太对劲。”
“备用房卡呢?”
“海景房的和普通客房不是一张万能房卡,我已经让韩灵儿去找了,你尽快过来!”
“马上就到。”
黑袍人又出手了?
齐沅嘴唇抿得很紧。这才过去多久……而且宋以辞并没有通知他们那四人有出驾驶室。
跑到海景房区域门口的时候,他的手环再次传来震动,谢临和宋以辞分别发来消息。
【以辞:非常抱歉,消息来晚了。五分钟前孔国明,曾安以及周必横离开了驾驶室,但我随后被出来送他们的陈顺哲拉进了驾驶室一时没走开,耽误了消息送达。】
【LINN:奥利说在主播身上设的灵力印记消失了。】
还没来得及回复,他迎面撞上了拿着一张房卡急匆匆跑来的金发女服务员。
韩灵儿对他浑身湿透出现在客房区域有一丝惊讶,但也没有多问什么,和他一起走到302门前,陆准满脸烦躁地站在那里。
“刚才我就差直接砸门了,里面一直没人应!”陆准的话音里蹭蹭直冒火,“快点开门,再慢些说不定就来不及了!”
齐沅沉默地看着韩灵儿抖着手把房卡抵在门把手前,门锁应声而开,然而她想要继续推门进去的时候,“哗啦”的金属声响起,里面的防盗链竟是被牢牢拴在门上,因为韩灵儿施加的推力崩得很直。
“可恶!”陆准伸手在腰间轻握,代替韩灵儿站到门前,一副要暴力破门的样子,齐沅很快心领神会把韩灵儿劝走:“韩小姐,屋里还不知道是什么状况,这里交给我们吧,你先回去休息一下。”
韩灵儿离开海景房走后,齐沅按住就要发动灵力的陆准:“别忘了这里有监控。你是要用灵器吧?从里面攻击。”
陆准喘了口粗气,手握成拳伸进被打开一条缝隙的房内,轻轻一甩手,一根淡紫色的云纹长棍很快出现在他宽大的手中,他在房里挥动右手,把长棍高高竖起,紫色的灵力波动溢散而出,棍子的一端对着安全链狠狠一砸,金属碎裂的声音传出,两指粗的铁链应声而落。
陆准收起长棍,推开房门跑进去,齐沅紧随其后。
海景房里一片漆黑。大大的窗户上窗帘拉得很严实,只有微光隐隐从缝隙中透过,根本无法照亮被黑暗完全笼罩的房间。
齐沅隐隐感到一个人影在卧室床的方位,但是周围光线太暗,他看不清晰。
“妮可女士?”他出声呼喊,但是回答他的只有打在窗户上的雨点声。
陆准在黑暗里走的很快,他撞到椅子也没停,很快走到联通卧室和客厅的一整面墙边,双手一扯把窗帘拉开了。
呈现蛛网状碎纹的玻璃外透出阴云密布的天空,虽然不算太亮,却足以让两人看清房间里的事物。
齐沅和陆准的瞳孔在看到床边的人影时不约而同地缩紧。
下午时分,一道闪电划破晦暗的天空,突如其来的强光照出被悬挂在卧室里的妮可惨白,双眼微睁的脸。
她就那样静静吊着,眼球有些突出,嘴巴也是微张着的,脚上没有穿鞋袜,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扭在一起,手垂在身侧,身体在相对平稳的海景房里只有极其细微的晃动。
女主播脸上的彩绘不知为何已经被洗去了,露出那原本应该称得上是漂亮的面庞——她的面色算不上痛苦,五官被固定成茫然的样子,脖子上套着一根绳索,由于长时间被悬吊,脖子周围的皮肤已经变得青紫发黑,嘴唇也是乌紫色。
陆准急忙走过去,再次放出长棍挥断顶部的绳索,小心把妮可的身体接到床上,整个过程中她的姿态并没有再产生任何变化,已然僵硬了。
“为什么会这样!”陆准狠狠挥拳砸在墙上。
齐沅愣愣看着妮可算不上安详却也称不上惊恐的面庞,喉间再次涌现无法遏制的咳意。
“齐沅?”
陆准看向一直站着没动的那人,他捂着嘴,几乎把身体对折起来,咳得异常痛苦,苍白的颈侧浮现极其明显的青筋,一只手扶着沙发靠背,指甲完全陷进沙发里。
齐沅觉得眼前又开始发黑,他的手冷到能感受到皮质沙发表面传来的温度。
其实不应该有这么大反应的。陆准明白,他自然也明白,魇境里的灵魂并不存在“死亡”的说法——在这艘早就被报道过沉没并无人生还的银月号上,理应是连活人魂魄都不存在的。
所有的角色都早已身死,如今不过是灵魂状态,这里一切发生的事情都是对于当年情景某种程度上的再现,等到破魇,灵魂便能被成功超度。
但他还是感到一些说不上来的遗憾。
妮可曾经就坐在这张沙发上和他说话,就在几小时之前,她还是鲜活生动的,她古灵精怪的打扮和她神气活现的杏眼都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如今再见她却已经一动不动了。
还是有些过于放松了吗?
他再次看向妮可,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非常大的错误。
妮可的身体已经很僵硬了,明显不是在这一个小时里死去的,甚至还要更早。
阻止了杨柳的死之后,他本以为只要对那四个有嫌疑的人进行监视,就可以阻止犯人接下来的行凶,可他却被误导了。
他想当然的以为犯人交给宋以辞的卡片上所写的就是他全部的计划,以为他第一个下手的目标是杨柳。
不是的。
根据妮可的状况来看,犯人很可能在午宴前就对她下手了,用了一种假扮成妮可自杀的手段。
要不是他和谢临事先找妮可谈过,他也许还会考虑妮可自杀的可能,但是他现在知道,妮可并不是一个随便就会想了结自己的人。
要不然她也不会在算出代表着“死神”的塔罗牌后,借由自己极强的第六感,决定不踏出房门一步。
她明明是想保护自己的,防范意识也很高,犯人究竟是怎么做到在这种情况下神出鬼没于房间之内的呢?
齐沅皱眉思索着,余光看到那张画着戴兜帽的骷髅的卡片被端正放在桌上。
他走过去把卡片拿起,在塔罗牌背面用凌乱的笔触写了一行字。
【也许我们七个都该替他死一回。】
这是什么意思?
齐沅眉头紧锁,他把卡片递给陆准,忽然自房门口听到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他朝陆准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轻手轻脚走到房门前,然后看到黑衣的一角浮现在门边。
难道是犯人?
齐沅小心往卧室的方向退后几步,听到门划过地毯发出沉闷的簌簌声,随即有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
齐沅下意识朝门口一看,先前被陆准的灵器击碎的零星几节铁链还落在地毯上,他们两人进来的急,谁也没有去在意那些掉下来的铁链,也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还会有人来。
果然,门口的脚步声在铁链和门碰撞的时候止住了,转而渐行渐远,脚步声凌乱张皇。
“把房门锁上,把情况告诉谢临和宋以辞,一起盯人,看好客房区域。”
齐沅做出简短的交代后就夺门而出,陆准的手悬在空中朝他伸了半截,他看着那道瞬间消失在门口的单薄人影愣了一秒,咬牙说道:“就知道使唤人。”,不情不愿地点开手环虚拟屏。
齐沅在走廊上追赶离开不久的黑衣人,他跑得并不快,动作全然没有之前袭击杨柳时稳健,齐沅看着他歪歪斜斜跑到门口的背影,心下有了答案。
黑衣人气喘吁吁跑到员工楼梯口再回头的时候,身后那追赶的黑发青年已然不见了人影。
他长呼出一口气,在一片昏黑里摸索着扶手小心翼翼下至二楼,却发现那漂亮青年竟神出鬼没地再次出现在楼梯口,唇角还挂着一丝柔和的笑意。
面目被笼罩在楼梯间阴影里的黑衣人呼吸明显一滞,他狼狈地转过身去想挡住自己的脸,但刚抬脚跨上台阶,身后就有几张被折成菱形的锋利纸片贴着他的脸颊滑过,像在黑夜中游走的白色精灵,在他脸上留下几道浅浅的血口,最后整齐插落在离他不过半米的楼梯间隙中。
“别,别杀我!”
黑衣人发出惊呼,步伐不稳连连后退,跌坐在楼梯间的前几级台阶上。他脸的一半暴露在二楼的灯光下,一半还淹没在阴影里,其中的惊恐和慌乱不再能匿影藏行,仿佛遇到索命的冤魂。
“您不用这么慌张,我对您没有恶意。”
青年面向黑衣人背光站着,他的脸上明明带着温和无害的笑意,浅琥珀色的眼瞳在暗处透出易碎的流光,却让瘫坐在地上的黑衣人感到一阵又一阵近乎不寒而栗的恐惧。
“我就是想向您请教一些事情……”漂亮青年勾着唇角蹲下来看着他,伸出细长白皙的手:“所以可以借用您一点时吗?周必横会长。”
周必横在被他喊出名字后浑身颤抖了一下,他看看齐沅,又看看身后诡异的锋利纸片,心下明白,眼前的青年看似在用商量的语气,实际上的态度却是强势的,如果违抗,下次恐怕就不再是几道小小的,微微发疼的血口子那么简单了。
纵使周必横纵横航海圈数十年,他也从未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一个小小的初级海员威胁,但此刻他确实别无选择,只好悻悻叹气。
“好,我听你的。”
“您这次来找妮可,是为了什么?”
小小的船员休息室里,齐沅给周必横端上一杯咖啡,微烫的杯身把他的指腹染上一层浅红,让他整个人看上去不再是单调脆弱的冷白色,多了些温度。
他从看到黑衣人歪斜跑步的背影时就明白,他绝不可能是早些时候攻击杨柳的那个人,况且如果是凶手,他没有必要在自己行凶后还只穿一件黑衣,毫无任何别的掩饰的出现在死者房间附近。
“可,可不可以先告诉我,妮可出什么事了?”
周必横颤颤巍巍抖着手接过咖啡,声音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干涩,缓缓坐在椅子上。
齐沅抿了一口自己的咖啡,稍微有点苦,于是他起身去架子上找了两包奶精,垂着眼睛说道:“关于妮可,我只能说,很抱歉。”
“难道她已经……”周必横紧紧攥住咖啡杯,“这一切都太邪乎了。”
“她是怎么死的?”他盯着咖啡晃荡的液面看了一会儿,下意识问道。很明显,身居高位,周围无数人对他俯首称臣的日子过得久了,他总是习惯于出声发出疑问而不是回答。
“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齐沅的声音冷了几个度,其中淡漠疏离的意味更甚,把周必横吓得又一个激灵。
“您为什么要来找妮可?”
虽然心里清楚他大概率并不是这一系列事件的主谋,齐沅仍然敏锐捕捉到了他和事件的关联点,这也将是他们破魇的突破口。
“因,因为想来找她商量点事。”周必横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杯身遮挡了他的神情。
果然答得含含糊糊。
齐沅叹了口气。这多年混迹官场的老狐狸就是不好对付,他厉声问的几句话都像是打在棉花上,半天下来收获的只是一句理所当然的废话,看来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真把自己当小孩耍。
“商量八年前银星号沉没的事,对吗?”
“你,你怎么知道?”周必横脸上的恐惧再次浮现,手一抖,咖啡差点泼了自己满身。
“这艘银月号上的所有乘客都有畏惧海洋的症状,他们都从没来过甲板。很明显,这是因为他们经历过之前银星号的沉没。”
齐沅直视中年绅士躲闪的眼睛。
“但您和您夫人却是来过甲板上看海的。因此,和妮可不同,当年的沉船事件,您并不在船上。但您确实和那起事件有关——当年正是航海协会做出的官方报道,称由于疏散和救援工作十分成功,事件并没有出现遇难者。”
“但实际上,并不是真的如此。”齐沅顿了顿,“八年前的银星号上,有个没能登上救生艇男孩被留在了大海里。”
“……都被你说中了。那年的事,你都知道多少?”周必横问,纵横的眉宇间神色复杂。
齐沅摇了摇头。
“您好像搞错了。”他轻身开口,清浅声线回荡在小房间里。
“在这里,你并没有一直提问的资格。”
强横的灵力从他身上倾倒而出,这是他第一次在魇境里对人施加这样的压力,虽然不是他特意为之,但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再拖延,对于这种欺软怕硬的人,还是表现得强势一些会更有效率。
周必横的脸色在瞬间变得苍白。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的年轻人一直以来对他态度温和,使用尊称,并不是因为他年纪尚轻,心思单纯,不懂得对弱势者施压。
正如他清透如一汪湖水的眼睛,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只是他原本并不屑于那么做而已。
“我说,我说……”感到后生可畏之余,他憋着一张红脸在齐沅强大灵力的压迫下艰难吐字,“我……都告诉你。”
齐沅点头,但也并不再微笑,只是淡漠地垂眸,漫不经心搅动手中加了奶的咖啡。
“正确的选择,周会长。您试图掩饰的部分越多,之后的处境就越危险。虽然我确实不是来找您麻烦的,但是午宴时的事情您也看到了,这艘船上确实有人想要寻仇。”
“当年银星号沉没惊动全国,我们最先收到一线传来的案件报告。经过统计,遇难人员只有一个船上的小实习生,不是什么大人物。”
周必横像是完全被固定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陷入回忆。
“当时正好上面宣传海难的正确应急疏散和救援,但此前的沉船案件都有不少伤亡,整个协会为此愁的焦头烂额。我和妻子讨论了一下,她说这是天时地利人和,只遇难了一个人已经很好了,不如就此美化一下……把这起事件造就成一个完美结局,以此进行宣传。”
“为了瞒下那个遇难者的事,我派人和所有获救的人都联系并确认了——我们原以为关于那个男孩的死会有一些需要封口的目击者。但奇怪的是,当时并没有人提到过看到有人坠海一类的事情,仿佛那个遇难者真的不存在。”
周必横的声音变得有些干涩。
“我们就此结束了调查,并以航海协会的名义下了定论,开始宣传这次完美的救援案例,却忽然有位女主播号称要爆料,经过彻查,她确实是当时海难的亲历者,名叫妮可。”
“所以你们找到她,通过一些手段威胁她,阻止她说出当年事情的真相,就只为了你们所谓的这个完美案件。”
齐沅喝了一口咖啡,悠悠说道:“现在你因为当年遇难男孩回魂的事情而感到惊恐,所以你去驾驶室找到船长他们以职位为由获取乘客名单,发现曾经接触过的妮可也在船上后,希望从她这里获得一些情报,或者讨论现在的情况,聊以慰藉。”
齐沅说着,又轻轻笑了:“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惜你没有料到妮可遭遇变故,来到门前又因为害怕屋里的异样而退却了。”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周必横震惊无比地望着齐沅。眼前的年轻人看似和当年的事件看上去没有任何关系,却又将一切信息都梳理的井井有条,并且在用一种绝对理智的角度去审视曾经的那个事件。
还有他诡异的身法和绝招——周必横清楚知道,和柔弱外表不同,他是块铁板,却仍没能压下心中的好奇。
“胸牌上写着呢。”黑发青年闻言朝他礼貌微笑,细长手指指向自己从未遮遮掩掩的胸牌:“我的名字是齐沅。”
“如你所见,只是个小小的水手而已。”
第41章 粉红海(12)
齐沅和周必横的谈话结束后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四点,他领着周必横走在回客房的路上。
周必横和李颜住的是两层的总统套房,房门在二楼客房区域的最里端,这也是齐沅之前能在二楼楼梯口堵到他的原因——周必横寻找妮可未果后,肯定会选择回到自己的房间。
齐沅走在前面梳理着已知信息,周必横受到惊吓又刚把事情全盘托出,这会儿走路时都显得颓废无力,一点也不像万人之上的航海协会会长,只是隔着数米默默跟着齐沅。
来到客房区域前面的时候,身穿服务生套装的陆准站在那儿迎接他们。他看到齐沅身后跟着的是周必横明显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有模有样和周必横问好,然后走在齐沅身侧,小声和他交谈。
“怎么是他啊?不是犯人吧?”
“不是,但他也是相关者。”
“我就说,这船上的人一个两个都不对劲。对了!”陆准神神秘秘凑到他耳边,“宋以辞查过了,当年银星号的配置是一个救生艇核载8人。”
齐沅盯着地毯上不断延伸的花纹思索着。
根据妮可最后的留言——“也许我们七个都该替他死一回”,最后和那个遇难的少年在一艘救生艇上的应该只有7个人。其中,杨柳和妮可能够确定是其中一员,王东很大概率也是,至于另外四人,他心中有一些人选,但尚不明确。
离满员人数还多一个位子,为什么那个少年没有登上救生艇呢?
至于周必横和李颜,他们是虽不在银星号上但却和事件间接相关的人。也就是说,现在这艘银月号上的人,除了当年在救生艇上的7人之外,也许有更多的人也和银星号间接相关。
地毯上的花纹在齐沅思绪纷飞间到了尽头,狭长的走廊底端,总统套房华丽的大门出现在他的眼前。
“您这段时间切记不要再出门了,船上现在并不安全,请谨记我们的谈话。”齐沅看着周必横掏出房卡开门,掩唇轻咳,嘱咐道。
如果能够让所有人都乖乖呆在房间,犯人行凶的可能性也许能下降一些。
“嗯,我——”周必横的话在他推开房门的那一刻被打断了,因为有股不太妙的气味从门内传来。
那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三人立刻冲进门,套房一楼偌大的客厅里空无一人,厨房和卫生间里也没有动静,血腥味在靠近楼梯口的时候变得愈发浓烈。
“颜儿!颜儿?”
周必横跛着脚跌跌撞撞冲上楼,脸上显出曾经在面对齐沅的追捕和审问时都不曾有过的慌乱,几近目眦欲裂。
齐沅和陆准对视一眼,也紧跟着跑上楼,总统套房的二楼是一间宽敞的卧室,乍一看空无一人,血腥味明显是从卧室里传来的。
周必横连滚带爬跑进房间侧面,两人也赶忙跟过去。卧室里的卫生间内,李颜身穿睡袍,双眼紧闭,无知无觉躺在充满殷红血水的浴缸里,脸上除了一对柳叶眉的墨色,几乎看不出一点色彩,白得几乎和浴缸一个色度。
“颜儿!”
周必横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扑倒在浴缸旁,捞起李颜沉在水里还在不断往外渗血的苍白手腕,紧紧抓着。
“让让!”
陆准的反应异常的快,他一个跨步来到浴缸边,毫不客气地打开周必横的手,拉着李颜的手腕把她从水里抱起来,齐沅走上前在她颈边探了探。
“还有脉搏,但很弱。”
“这个出血量有点危险。”陆准看了一眼浴缸里色泽暗沉的血水,把李颜放到大床上,按着她手腕上的刀口,淡紫色灵力明灭间,竟是把她不断流血的伤口封上了。
想不到陆准竟然拥有这样的力量。
齐沅有些诧异,他看着陆准忙碌的背影,转身回到卫生间。周必横已经跟着陆准去了卧室,浴室里现在空无一人,只有一把小刀被摔在角落,齐沅蹲下,用纸巾包着把它捡起来,刀锋上有血痕,应该就是割开李颜手腕的凶器。
“看出血量,事件应该是半小时前发生的。”陆准来到齐沅身后,用毛巾擦拭手上的水迹,问道:“你觉得是自杀还是他杀未遂?”
“半小时前,你我刚刚发现妮可的事情,谢临在负一楼待命,宋以辞被二副缠着,离开驾驶室不久的大副和船长,甚至其他乘客都是有作案嫌疑的。”
齐沅把小刀放在洗手台边上,站起来的时候身体不着痕迹地晃了两下,垂眸看着被放满水的浴缸。
“可惜,要是二楼客房这儿也装了监控就好了。不过如果是他杀,为什么不索性一刀毙命?”陆准问。
“恐怕和杨柳一样,犯人是以回魂为由,恐吓威慑以击溃她们的内心防线,使她们产生想要自行了断的方法。”齐沅说道,“毕竟由犯人自己动手的话,血溅到身上也要留出时间处理。”齐沅说道,走出卫生间,周必横跪在床边紧紧拉着李颜苍白的手臂。
“我的颜儿,醒醒……拜托你们救救颜儿……”周必横绝望地回头,脸上看不出一点儿曾经的绅士气质,整个人都有些六神无主。
“韩灵儿和我提过她有医师资格证,我刚刚做了应急处理后联系她带着输液工具上来了,你先照顾好她。”陆准对他说道。
说是如此,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如此出血量的李颜虽然一息尚存,但在这一望无际的汪洋之上,所谓的粉海寻宝之旅甚至才刚刚开始,没有足够的医疗设备和资源,简单的输液或者药物治疗都起不到大作用,只能稍微拖延李颜生命的流逝而已。
“还好这是在魇境里。”走出总统套房后,陆准松了口气,对刚才接连经历的两个凶案场面仍然感到心有余悸。
“嗯。”不过在三年前的银月号上,这样的事情应该确实发生过一遍。在现实里,这些人死的可能比现在还凄惨。
齐沅在心里无奈笑笑,已经逝去的生命即使对于他们净魂师来说都是无可挽回的,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破魇,让这些被困在魇境里的灵魂早日解脱。
“不过我没想到你竟然是医疗系。”沉重的话题难免会让人觉得心情郁结,齐沅打起精神转移了话茬。
“我们家一直是以治愈方面的灵力见长的。”陆准闻言摸了摸腰间小小的灵器,说道:“我小时候被迫学了很多基本的灵力治愈技巧,但我其实不太乐意学这个。”
他撇撇嘴,说道:“进攻才是最帅的。”
进攻吗……
齐沅想起某个驱使金色光刃的人影,不自觉笑了一下。
不得不承认,确实有那么一点帅。
两人在客房区域门口和抱着输液架和输液袋的韩灵儿打了个照面,与此同时,广播声在走廊里响起。
“请诸位乘客注意,请诸位乘客注意。目前船内出现两起伤亡事件,请各位乘客小心警惕,今晚不要走出客房,晚餐我们会安排服务员送往您的门口。”
看来宋以辞今晚又没法和他们一起行动了。齐沅兀自笑笑,那摄影师的身份虽然有方便的时候,受限制的时候确实也不少。
“请诸位员工注意,请诸位员工注意。由于船内的两起伤亡事件,请立即前往一楼会议室集合。”
船长孔国明的声音简短有力地在走廊里回荡。
不过,船长这么快就知道了?
没等齐沅问出口,一头金发的韩灵儿就主动开口了:“妮可女士和李颜女士的事情我都和船长说过了,你们先去开会吧,我给李女士挂上水就来。”
齐沅和陆准赶到会议室的时候,船长孔国明和大副曾安已然在长桌前正襟危坐,面色严肃。
他们身侧几个位置坐着一脸紧张的机工长沃克,他的袖子上沾满煤灰,蹭了一些到会议桌上。沃克身边坐着满头大汗的厨师陶康,他拿着一块小手帕,擦拭额前的汗珠。
谢临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淡漠模样,他在会议室的一角挺拔站着,漂亮的铂金色头发在众人几乎都是棕黑色系的发色中异常显眼,黑猫没有跟在他身边。感受到齐沅走进来,他才终于抬起眼皮,幽深眼瞳在看到后者略显苍白的脸色时闪过一丝不悦。
霍光站在会议室的另一处角落,他应该是第一次见到和蔼的船长和严厉的大副都如此严肃的大阵仗,甚至完全不敢把脸转向会议桌。看到齐沅进来,他像是终于找到了救星,一溜烟跑到他身后,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船上发生什么事啦?”他低声询问,“怎么大家都这么严肃,我有点慌。”
“没事。”齐沅朝他笑笑,对着孔国明和曾安简单行礼,走到长桌左侧靠近门的位置,对坐在对面的沃克和陶磊报以礼貌微笑,率先入座。
谢临和他几乎同时坐下,霸占了他左边的一个位置,陆准本来想坐在齐沅右边,却被霍光抢先一步,只好不太高兴地默默在霍光身边坐下,处于长桌的末端,几乎在船长和大副的正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