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闻闻,对这种溶液有印象吗?”
杨柳闻言,接过试管,打开盖子轻轻闻了闻,惊道:“这是……!”
“您猜的没错。以您的学识和智慧,想必已经能明白刚才在宴会厅发生了什么吧?”齐沅朝她微笑,“那只是一场恶作剧。”
“但为什么……”杨柳身为著名的侦探小说作家,在整理好思绪后也逐渐恢复平静,神色不再惊慌失措,“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的就是让你们以为,他回来了。”齐沅说道:“就像您《绝海的哀嚎》里的那样,他想让你们认为,八年前那个死去的人来找你们复仇了。接着用这样的手段让你们陷入慌乱。”
“犯人利用你们的情绪让你们出现各种破绽,以此更好地加害于你们。”
“你的意思是,犯人利用我们的恐惧心理,实施他的复仇计划?”杨柳展现出极高的职业素养,很快得出推论。
“没错,而且他刚才就在会场上,你们的恐慌他尽收眼底,说不定很快就会从你们几个害怕表现的最为明显的人中挑人下手。”齐沅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您很可能是他的目标,为了避免犯人进一步得手,我希望您能配合我——”
“叩叩叩。”
他的话音被一阵响亮的敲门声打断了。
杨柳惊骇地捂住嘴,手指向门,差点惊呼出声。
齐沅感到自己的身体也逐渐紧绷,他舔了舔也变得干涩的嘴唇,喉结颤动了一下,心跳的很快。
他来了。
他来了。
杨柳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得不轻,她下意识看向齐沅想要寻求指示,就看到他从椅子上站起来,食指竖在唇前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径自朝门口走去。
齐沅在门前站定,深吸一口气。
在第三次循环的午后,他终于有机会直接接触到在银月号上制造恐慌的犯人了。
他伸手在胸口轻按,透过猫眼,看到一个身披斗篷的人影。
看来犯人的警惕性相当高。
齐沅后退几步,刚才时间紧急,他没来得及和杨柳讲述遭遇犯人之后具体要做什么,现在只来得及做些基础准备,硬着头皮上阵。
一张卡片从门底顺着光滑的地面滑进来。
他弯腰捡起来查看,上面写着【如果不想被诅咒的话就开门聊聊,趁现在还有解决的办法】。
原来犯人是通过这种方式进入杨柳的房间的。
齐沅把卡片递给杨柳,交代她简单的注意事项。
“我会躲在柜子里先观察。他进来后,和他保持距离,不要顺着他的话思考,更不要让他触碰到你。”
“如,如果他要害我……”杨柳把卡片捏得很紧,踌躇着起身,迟迟不敢走向房门前。
“放心,我会保护你。”齐沅对她微笑,随手在房间各处零零散散放下一些纸片。这些纸片是他从船上的各个角落收集来的硬卡纸,正合适用来当作不得已时的应急手段。
“如果不在这里把他阻止,之后只会出现更多受害者。”
杨柳闻言,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走到玄关,齐沅也将自身隐蔽在衣柜里,只留了足够观察的一小道缝隙。
“啪嗒”一声,门锁弹开,脚步声随着被打开的房门响起。
即使做了一定的心理准备,杨柳直面把自己包裹在斗篷下,看不清脸的黑衣人时,还是显得惊慌无比,连连后退,跌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
“你,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我是来帮助你的。”黑衣人抬起头,他比杨柳高很多,此时他的脸被一张狰狞的鬼面所覆盖,双手上都沾了赤红的颜色,“帮助你解脱。”
在最为恐惧的事物面前,杨柳发出无法控制的呜咽。
“当年的事,你觉得,你要付多少责任呢?”黑衣人的声音从面具里闷闷地传出,带着沙沙的电波声,音色尖利,齐沅在柜门内窥视着,觉得犯人应该是用了变声器。
真难缠。
这家伙的准备工作做得太周密,光凭外貌,除了身型,他竟然丝毫看不出有关犯人身份的有效信息,是他做的预想中最为棘手的一种。
不过还好,还算是在他的意料之内。
这么想着,齐沅快速打开手环发出几条消息。
“我不知道……我,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有要害他,不是我!”
杨柳朝柜门的方向瞄了一眼,齐沅的存在成为她维系精神不崩溃的最后一道防线,她白着一张脸钻到桌子底下躲避来人,强撑着没有“认罪”。
“不肯说?”黑衣人桀桀笑了两声,“很好,你不认罪,我就亲自来审判你。”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把泛着银光的物件。
齐沅双唇紧抿——这个犯人是来真的。他应该是打算,如果成功恐吓了杨柳,就和她坐下“聊聊”,暗示她自行赎罪,也就是自杀,和上次循环里发生的事情一样。
如果没有恐吓成功,他则会“审判”,也就是亲手夺走杨柳的性命。
这是多么深的恨意啊。
“当年坐在救生艇上,是不是觉得很心安理得?”黑衣人在杨柳惊恐的大叫中将刀刃在空中挥了挥,速度之快让齐沅隐约听到一丝破风声。
“你那小说写得也很开心吧?啊?赚了不少钱吧?”
即使隔着有些滑稽的变声器,黑袍人癫狂的大笑也把他的疯狂体现的淋漓尽致。
杨柳已经被他逼到桌下死角,她额头上黄豆大的冷汗顺着脸侧滑入纤细的脖颈,一头黑色长发缩在桌沿的阴影里,仿佛枯萎的海藻般失去光泽。
“救救我…”她抖着嘴唇看向衣柜的方向,神情恰好被桌子完全挡住了。
“救救你?哈哈哈!”黑袍人听到这三个字,像是忽然被戳中了痛点和笑点共通的穴位,笑声都嘶哑起来,明明是在笑的,听起来却像是在哭。
“现在知道呼救了?”
他手起刀落,手臂在空中甩出有利的弧线,绕过桌角快准狠向杨柳捅去,嘴里发出疯狗般的嘶吼。
“当年……你们又有谁想过救救他?!”
但这一次,血光并没有在杨柳的房间溅开。
一张边缘泛着白光的卡纸不知从何处飞出——甚至不能称作飞,那更像是忽然射出的利刃,精准打击在黑袍人紧紧握着刀柄的手腕处,霎时把他的手腕前端打出一条血口子。
黑袍人受到攻击,手中的尖刀应声而落,又是一张纸片飞来,精准把它击飞到大床底部。
“什么东西?”
他按住手上不断渗血的伤口,暂时停止了攻击,他环视四周,狼狈大喊,但没人回答。
齐沅站在衣柜中,眼中隐隐有浅色的流光闪过,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扬起。
刚才的纸片正是他通过灵力操纵的。这次他在船上看到各种卡纸的时候就有了再次运用折纸的想法,那是他在上一个魇境里刚刚学会的技能,用起来也觉得水到渠成。
纸张的硬度适中,灵力能够很好地扩散到每个角落,操纵起来流畅丝滑,也许破坏力没谢临的刀刃那么强,却很精巧细致,能够折成各种形状应对各种场合,他十分中意。
刚才,他不想贸然暴露自己,暂时没有下狠手,那些在脑子里精心设计过的折纸招式都没用出,只是点到为止,但效果却是显著的好。
很明显,即使是设计出这些恐吓性质的恶作剧的黑袍人也对这样玄乎的东西感到束手无策。他手腕的伤口还在淌血,又失去了武器,便只能盯着脸色惨白到似乎已经晕过去的杨柳最后看了一会儿,没有追究刚才奇怪的纸片从何而来,果断起身匆匆离开房间。
门很快被“啪嗒”一声打开。
没有爆炸。
齐沅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下来。
这次黑袍人针对杨柳的计划明显是失败了,但他并没有引爆炸弹。
也许是对于他自己的身份掩饰有信心,同时也说明,在没有被当场抓获,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即使行动受到阻碍,黑袍人也会选择优先执行自己的复仇计划,而不是让邮轮直接沉没。
对于不想再屡次经历近距离爆炸的齐沅他们来说,这倒勉强算是个好消息。不过同时也意味着,黑袍人对于复仇计划异常执着。
他应该和当年死去的那个男孩关系很紧密吧。
齐沅叹了一口气。
对于犯人在受到阻碍时会选择离开的情形,他也是早有准备,在黑袍人行至玄关处时把橱柜微微打开一条缝,放出一只被灵力包裹的迷你纸鹤。
纸鹤在灵力的驱使下贴着天花板缓慢飞行着,很快就跟在黑袍人后面飞出了房间。
齐沅闭眼感受纸鹤的方位,用灵力操纵那只小小的白色纸鹤贴着天花板飞行,同时打通了早就放在准备播出界面的群语音。
四位净魂师入魇以来的第一次正式合作就此拉开帷幕。
“还顺利吗?”谢临磁性的声音清晰响起。
“犯人跑出来了?”陆准低哑的嗓音紧接着传来。
“计划照常执行吧?”这是宋以辞温和的声音。
“嗯,在我出手打断犯人对杨柳的袭击后,犯人离开了房间,身穿黑袍。”齐沅清浅的声音在衣橱里回荡。
“我在四层通往三层的楼梯口待命,犯人朝我方向行动的话随时联系。”宋以辞说。
“负一楼他应该不会来。”谢临话语简短,但也还算配合。
“话说齐沅,真有你的,之前午宴那会儿你说这个计划的时候我都不太信,没想到真给你预测到了。”陆准声音里充满了惊叹,“我已经在二层的客房走廊待命了,他的目的地要是二楼或者一楼,我一定立马冲过去。”
“陆准,犯人目的地确认前,你不要冲那么快。被他发现有人在跟踪的话,可能会再次爆炸。”宋以辞叮嘱陆准。
“哎知道!等他进入某个地方后再以别的事务为由跟过去看看对吧,我又不傻!”陆准骂骂咧咧。
“安静点。”
“……”
多亏了谢临出声震住陆准,齐沅耳边恢复安静,他双眼紧闭仔细感受着纸鹤的存在。
在上一个魇境操纵纸鹤的时候他就发现,对于灌注大量灵力的折纸,他可以实现超远距离持续操控,并且在全神贯注下能拥有一种类似“通感”的能力,能隐隐感知道折纸周身小范围的人事物。
通感无疑是一项特别有用的侦查技能,只是使用起来有诸多限制,他几乎不能分一点心,必须在一个稳定的环境下才能保持和折纸的稳定通感,正像现在。
“他走到二楼和三楼之间的楼梯口了,没坐电梯。”
“那应该没我事了。”陆准叹气。
“我准备好了。”宋以辞轻轻说。
“他上了三楼,出了楼梯间。”
这次手环里没有应答,大家都屏息等待齐沅的下一步指示。
“他离开了客房区域,速度很快。”
“他来到了一条通道,有些狭窄……进门了,门很狭窄,我的纸鹤果然没飞进去。”
齐沅操纵纸鹤来到窗外,然后在下着小雨的海面上解除了对它的控制。
“是三楼最前端的一条通道,有一点坡度,尽头只有一扇门,应该是个不太大的区域。门上面写了字,我看不太清。”
齐沅顺着柜子内壁滑坐到地上,轻声喘气。
他第一次这样集中精神远距离操纵物体并且和它通感,刚才聚精会神在灵力的控制上还没觉得累,这会儿解除了控制,刚才消耗的精神力一下子反噬到他身上,让他后脑勺隐隐作痛之余还觉得格外困倦,眼睛一闭就能睡过去似的。
“宋以辞,拜托。”
他强打精神和同事保持联络,把柜门打开大半,新鲜的空气涌进来,总算让他一阵阵眩晕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些。
“放心交给我。”
宋以辞那边传来脚步声,他小跑了一阵,很快齐沅听到脚步声多了些回响,意识到他应该是走进了那条狭小的走廊。
“……有意思。”宋以辞的脚步声停止了,语气带上了一丝意味深长。
“四眼田鸡,你到了?这个时候了卖什么关子?赶快举着摄像机假装取材,进去啊!”陆准催促道。
“他去了哪里?”
三楼最前端,有一点坡度的地方……齐沅总觉得在地图里是看过这一区域的名字的,应该也很好记,只是现在他实在疲惫,脑子也不太转了,索性等待宋以辞的回答。
宋摄影师闻言轻轻笑了一下。
“——驾驶室。”
第39章 粉红海(10)
摇晃的拍摄画面里,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敲开了驾驶室的小门,门侧指示灯绿油油地在走廊里闪着。
门很快被从里面打开一小半,身穿白色制服的大副曾安的络腮胡出现在镜头里。
“你是?”
“曾大副您好,我是宋以辞,您就喊我小宋就行。”宋以辞伸出手和戴着白手套的曾安握了握,声音自然而正经:“我是晟扬杂志社的摄影师,我在本次出行前预约过银月号驾驶室的取材,请问现在方便吗?”
“还有这回事?”曾安扭头朝屋内看了看,回头打量了一下举着摄影机的宋以辞,说道:“进来吧。”
宋以辞煞有介事的模样明显成功把曾安蒙骗了,他没有质疑所谓的预约取材的真实性,后退一步把他放进驾驶室。
驾驶室进门后还有一个小通道,左右两侧各有一个房间,再往前的区域则是高级海员们的工作区域。
在宋以辞的镜头里,驾驶室的空间比从外面看要大上许多。进门不远处就是操作台所在的区域,各种海图、仪表整齐排列着。二副陈顺哲正坐在驾驶椅上盯着屏幕上的数据看,听到门口的动静也扭过头来。
“陈二副您好,我是来取材的小宋。”
“你好。”同样身穿制服的陈顺哲看了一眼平稳的数据,从宽大的驾驶椅上下来和宋以辞握手,面色和蔼。
驾驶室的前端是开阔的窗户,远远的也能拍到一线大海浅粉色的细密浪花和阴沉的天空,连绵不绝的雨线首尾相接着急坠入大海。
镜头转向一个站在窗前的人影,他身穿深色西装,头戴礼帽,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上还拄着一根细长拐杖,是航海协会会长周必横。
“小伙子,你来的正是时候。难得船上的一二三把手都在驾驶室,你可要好好拍拍。”
“平时驾驶室没有这么多人吗?”宋以辞问。
“平时大部分时间是我负责驾驶——不过现在都是自动化的,说是驾驶也就是坐在这儿监测数据而已。”陈顺哲说。
“我偶尔替班,主要负责船上各类日常维护,还有看管那群水手小子。”
曾安拿起一副望远镜,看上去有点重量,他的右手往下折了一个角度,疼得他“嘶”了一声。
“这艘船上人少,轮机长的活我也要干一点就是了,可忙了,不过咱们船长最忙,要统筹规划一切事情。”
曾安朝镜头后方扬了扬下巴,拍摄画面顺着他的指向从一众仪器上简单扫过时,一道宽厚的声音也从侧面传来。
“老曾你这话说的可不对,其实还是你们比较劳累。”
头戴海军帽的老船长孔国明从侧面一堆仪表盘中回过身,看向镜头的目光慈祥平和。
“孔船长您好,谢谢您们允许这次拍摄,我不会耽误太多时间。”宋以辞沉稳有力的声音距离摄像机很近,一字一句听起来格外清晰。
老船长朝他微笑,伸出右手和宋以辞握了握。他给人的印象总是稳如泰山的,整齐打好的领带和一丝不苟扣好的袖口更恰如其分证明了这一点。
拍摄时间到这里已经接近五分钟,宋以辞有模有样地把驾驶室拍了一遍,最后他问道:“今天宴会后你们就一直在这里吗?”
“不是,只有我一直在,船长和大副他们都刚到不久,因为马上我们要开个小会,为晚上可能的暴风雨做个准备。”
陈顺哲从驾驶椅上回头,一直坐在一堆屏幕中间的他好像对于有人聊天感到愉快,回答的很积极。
“原来如此。请问刚才……”
宋以辞的问话被一阵铃声打断了。
镜头里,船长走到像是座机一样的通讯设备旁拿起话筒和对面交流,嘈杂的电波声滋拉传来。
“好了,就到这里吧。”大副拍拍宋以辞的肩,小声说道:“我们马上要开会了,你再呆着也不合适。”
“好的,非常感谢。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
镜头转向一片漆黑的通道,宋以辞的拍摄画面到这里也就结束了。
齐沅把视频界面关闭,看见群消息在自己仔细观看宋以辞发来的视频间隙又多了好几条。
【以辞:驾驶室录像.mp4】
【以辞:本来我想旁敲侧击一下他们进入驾驶室的顺序,还是没成功。】
【以辞:但还算是拍到了一些信息的,对吧?@初始用户QY520】
【世界第一净魂师:@初始用户QY520 怎么样,看出什么来了?】
【世界第一净魂师:好你个宋以辞!不at我是吧!】
【以辞:你不也at齐沅了?再说他才是掌握黑袍人相关信息的人。】
【世界第一净魂师:……懒得和你吵。话说@初始用户QY520 齐沅你真不打算改个昵称啊?这看起来傻乎乎的】
齐沅看到最新消息,坐在桌前无奈笑了笑。
昏迷的杨柳被他安置在了床上,齐沅给她留了一张纸条叮嘱她醒来后不要给任何人开门。这会儿她应该不会再遇到什么危险,他们也是时候进行下一步行动了。
他抬手在虚拟键盘上轻点。
【初始用户QY520: 名字出去再改吧。】
【初始用户QY520: 黑袍人的手腕被我割伤了。】
消息刚发出去几秒就有了回应。
【以辞:我记得大副戴了手套,是为了遮掩伤口?】
【世界第一净魂师:嘿,你别着急下定论!周必横也带着手套呢。】
【初始用户QY520: 周会长的腿脚不是很方便,走路时重心靠在拐杖上,不太像犯人的身手。】
【以辞:有没有可能是伪装?】
【初始用户QY520:有可能。孔船长那边暂时没什么疑点,但他出镜偏少。还有,曾大副拿望远镜的时候手腕显得有点吃力。】
【世界第一净魂师:一个大副怎么可能会嫌望远镜重呢!肯定有问题。】
齐沅垂眸。
他先是在输入框里打出一个“嗯”,又删掉了,眉头无意识簇起来。
目前看来,大副曾安明显是嫌疑最大的一个。他遮住了手腕,右手无力不说,在之前和齐沅的对话里,他还提到过自己有个儿子。
他的儿子就是在八年前银星号沉船事故中丧生的少年?
这一切似乎都是合理的。
但是……太顺利了。
黑袍人明显不是个粗枝大叶的性格,怎么会在别人来取材的时候故意暴露自己手腕无力的弱点呢?而且回忆起杨柳房间出现的黑袍人,对比宋以辞这段视频的时候,他总感觉有些违和。
自己应该漏掉了某些事。
某些很重要的事。
大副目前虽然嫌疑最大,但恐怕在他察觉到自己遗漏的细节之前,并不能轻易下定论。
还有多少次循环的机会、什么时候会再次引发爆炸都是不确定因素,万一他们锁定了错误目标,也就失去了在这次循环里尽可能多搜寻一些线索的机会。
有点累。
他在昏黄台灯下捏了捏眉心,强打起精神发出一段话。
【初始用户QY520: 大副嫌疑最大,但是其他人的可能也不能排除。下午两点后的工作时间我们在各自的岗位多注意,分头监视那四个人吧。】
【世界第一净魂师:周必横我来盯,我本身就是客房区的服务员。】
【以辞:我就在驾驶室外面,过会儿回驾驶室蹲二副,他比较健谈。等其他人走了我通知你们,然后尝试继续采访陈顺哲。】
【初始用户QY520: 好,下午我还是在甲板工作,可能盯大副方便些,船长我也可以一并观察。】
至于一直没说话的谢临,倒不是齐沅不相信谢临,只是他身份特殊,身为一个机工也不好大剌剌往船上层跑,齐沅就没打算给他安排什么任务,盯紧沃克其实就足够了,毕竟负一层全是事关邮轮运行的重大器械,还可能有尚未发现的炸弹,是个不可掉以轻心之地。
他这么想的时候,群聊天里弹出一条消息。
【LINN:我盯船长。】
【初始用户QY520: 你自己的工作没问题吗?】
【LINN:今天的已经完成了。】
齐沅:“……”
不愧是大佬,在打工人里也是最卷,效率最高的——他上午甚至还和自己呆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
【初始用户QY520:那沃克……】
【LINN:我在他身上做了标记,他无论去哪我都会知道。】
谢临话说到这份上,齐沅自然也想不出拒绝他的理由。
很快,四个人对于四个黑袍嫌疑人的一对一追踪暂时分配完毕,齐沅负责目前的头号嫌疑人曾安大副,他有着严厉的性格和强健过人的体魄,不是个好对付的对手。
齐沅轻手轻脚走出杨柳的房门,智能电子锁滴哩哩的自动锁门声回荡在整个走廊,现在距离午宴时的恶作剧已经过去快要两个小时,客房区域仍是一片寂寥。
离开客房区域来到室外的甲板上之前,齐沅回了一趟他自己和霍光的房间。
霍光结束一上午的工作显得也有些疲惫,正四仰八叉躺在小床上,床头的章鱼小摆件都失去了活力一般,光滑的表面有些暗淡。
“齐沅,上午的工作都顺利吗?”
“嗯。”齐沅点点头,“你呢?”
“嗨,别提了。我这半天时间,都在船里各个角落来回跑,清理房间,整理器材,还要躲着凶的要命的大副。”霍光抓起章鱼玩偶捏了捏:“我从小就想当水手了,现在真的出海了才知道,当水手不像电影里看得那么风光。”
“你在甲板区域,一定比我在室内呆着有意思多了吧?”
齐沅闻言笑了笑,说道:“除了海风吹得人头疼,我干的活倒和你差不多,也是保养甲板,整理器械。”
思索了一下,他还是试探着问霍光:“说起来,宴会厅镜子上的那行血字到底是怎么回事?吓我一跳。”
“谁知道。不过我跟你说,我带着会长夫人和会长回房的时候,他俩都吓得不轻呢,会长夫人一直在说奇奇怪怪的话。但是那行字有那么恐怖吗?不就是一句船员间广为流传的箴言吗。”霍光扭头看向齐沅。
“啊?”
“你傻啦?教材里的东西你忘了?那句话是《海员基础培训手册》第一页上的内容呀。”霍光伸手在空中挥了挥,“大海会记住每个谎言——这是用来告诉咱们海员要为人诚实守信,勤恳务实的意思。”
“这样啊。”齐沅压下心中的讶异,朝霍光笑了笑,“我有点忘了,还是你记性好。”
短暂交谈后,两人各自在床上躺了一会儿。齐沅倒也没能真的休息,他盯着天花板愣神,心里仍在思索到底自己遗漏了什么,却始终没有答案,时间很快就到了三点,下午的工作日程就此拉开序幕。
粉海的气候和它的海水颜色一样让人惊异,才下午三点天色就已经黯淡下来,齐沅来到甲板上的时候,天空中已经是乌云密布,阴雨不断,可以预想晚上的暴风雨会是怎样的猛烈。
即使戴着帽子,仍然有比之前大上许多的雨滴砸在他脸上,不仅很凉,还让脸颊隐隐作痛。在隐隐的器械轰鸣声中,齐沅走到二层甲板的最前端,朝空中伸出手。
连绵不绝的雨点落在他手心很快就汇成一小滩水,他把手收回来对着甲板上亮起的灯光看了一会儿,雨水并没有颜色。
即使船上正在发生一系列不太妙的事件,银月号本身却仍旧是动力十足的,它宽大的船身劈开浅粉色的浪花,朝着远方的雨雾平稳行进。
混着雨水的海风少了一些咸腥的味道,却多了一丝冰冷,打在身上好像就将人缠住一样,冷意顺着被打湿的衣服窜进他的皮肉和骨骼,让他在使用通感之后就有些昏沉的脑子清醒许多,却也让他连打好几个喷嚏。
“好像该找件雨衣来的。”他想,不过只要脑袋能保持清醒,身体上难受一些对于他来说总归是可以忍受的。
喷嚏打完,齐沅下意识在口袋里想要找谢临的那块手帕擦擦脸,却意识到在情景类魇境里除了手环和谢临他们的灵器那样的特殊物品外,别的随身衣物都早已不在。无奈之下,他只好来到工具棚,用水管给自己洗了把脸,冰水又让他冷得一阵哆嗦。
叹了口气,齐沅举着工具朝甲板的侧面走去。
这个魇境里还有太多的谜团,要想做到按自己的步调破魇,还需要获得一些信息。
在这艘银月号上的人们,也就是因为所谓的“粉海寻宝之旅”来到船上的客人们,包括员工,有多少和八年前银星号沉没事件有关呢?
每当他解决一个问题,就接着有新的问题产生。
齐沅回想起在宴会场上看到血字时众人惊慌失措的面容。
根据黑袍人和杨柳的对话和杨柳所写的《绝海的哀嚎》,她正是当年在救生艇上的一人,当年号称自己要爆料的妮可很大概率也是。
其他人呢,也都在救生艇上吗?
齐沅在脑海中分析梳理着,手上也没停。他清理了一小块区域的污垢后,忽然猛地扶住栏杆闭上眼——好不容易把喷嚏劲儿挨过去,他却莫名其妙又起了咳,双手抠着栏杆在雨里咳得停不下来,肩膀抖得厉害,感到身后有一道森冷的视线。
他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这并不奇怪,之前没有雨的时候甲板就鲜少有人光顾,更别提现在风雨交加到让他咳得死去活来,更不会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光临甲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