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于永夜by麦香鸡呢
麦香鸡呢  发于:2024年10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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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昀迟走过来,接过球看了眼,直接扔回篓里:“不要,羽翼不够丰满。”
他今天穿了校服,没见变得有多良家无害,还是冰冷烦倦的样子,语气也冷飕飕硬邦邦,有种鄙夷的嫌弃。温然盯着那只被扔掉的羽毛球,确实是光秃秃的,感觉生前被打得很惨——他蓦地就流眼泪了。
“好吧。”温然一动不动,干巴巴地低声说,“那你自己找一下。”
说话时颤音很明显,顾昀迟也听出来了,侧头看他,似乎顿了下:“你什么意思。”
“没事。”既不难过也不痛苦,只是纯粹受身体影响想哭。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温然连忙解释道,“跟你没关系。”
“当然跟我没关系。”顾昀迟冷漠得毫不客气。
温然不敢说,其实他想闻一下顾昀迟的信息素,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觉得闻了也许会好受一点,但怎么可能向顾昀迟提出这种要求,疯了才会做的事。
他不知道很多问题都可以从初中的生理课本上找到答案,AO之间,信息素是最好的催化剂和安抚剂,高匹配度AO甚至夸张到可以在一见到对方的脸时就立刻被激发生理与心理反应——过去他实在太少去学校,家庭教师只负责他的主科,没人为他上生理课。
见顾昀迟没有要走人的意思,温然小心地问:“电脑和手机,是你放在我位置上的吗?”
眼泪不断从他被晒红的脸上流下来,很可怜的样子,顾昀迟皱着眉:“别告诉我你是感动成这样。”
“不是,我那个手机很旧了,不值钱的,你不用买这么贵的,等一下我还给你吧。”
“电脑和手机而已,你自己穷惯了别带上我。”
是这个道理,对温然来说很贵,对顾昀迟来说根本不痛不痒,还能彻底堵上他的嘴,避免以后被翻起诸如‘我的手机都因为那次意外弄坏了’的旧账,就像那个模型的作用一样。
“谢谢你。”睫毛上沾了泪,不太舒服,温然用手背抹抹眼睛,犹豫一下,还是说,“对不起,我不应该进那个小房间的。”
“没装门,进去了不是你的问题,别道歉了。”顾昀迟转头拉开一侧柜门,从里面拿了只羽毛球出来。关上,他看了温然一眼,语调没有波澜,“但你不配看他们的照片。”
此刻神志正处于不由自主的状态,温然不太能将每个字都理解到位,只明白自己的确不该出现在顾昀迟父母面前,哪怕是照片。
点点头,温然还是说:“对不起。”
“上次吃晚饭的时候怎么不哭,哭给我爷爷看比哭给我看有用。”顾昀迟说,“毕竟你面子那么大,能让我爷爷特意组个饭局。”
明知是嘲讽,温然还是认真道:“顾爷爷组饭局是为了你,而且我今天不是因为上次的事哭的,也不是故意哭给你看的。”
“谁信,我一来你就哭。”
温然有苦难言,呐呐道:“你不信就算了吧。”
顾昀迟冷着脸从那双湿红的眼睛上移开目光,手往下碰校裤口袋,是下意识摸烟盒的动作,然而那里空空如也——没将烟带进校内。不耐地皱起眉,他抬手看了眼手环,指尖在上面点了一下。
温然听到‘嘀’一声,不确定是不是调整档位的提示音,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顾昀迟,问:“你怎么了?”
面无表情的,顾昀迟朝他看过来,说:“别盯着我。”
被这句警告恐吓到,温然吸一下鼻子,立即挪开视线,扭头看别的地方。
顾昀迟不让他看,他就只能对着柜子问:“上星期撞车的那些人,有查到是谁指使的吗?”
“能查出来的都是替死鬼,没什么意思。”
“那怎样才能查到主谋呢?不解决的话,肯定还会有下一次。”
“多来几次说不定能抓到。”
“那很危险吧?”
“随便。”顾昀迟说,“大不了就是死了。”
自己这种无人在意的边角料求生欲低下也就算了,怎么连顾昀迟也一副活不活都无所谓的样子,温然感到惊异,下意识就要转头看他,幸好忍住了。
双双无言片刻,温然听到顾昀迟冷淡地说:“手都这样了,还打什么球。”
“右手拿拍,左手的话……”温然这才转回头,当然还是不敢看顾昀迟,怕挨骂。他抬起左手,微微曲起手掌,大拇指往上挨,碰到食指,做了一个捏的动作,“这样就可以拿球了。”
“你还挺身残志坚。”顾昀迟道。
温然说:“还好吧。”
手机又响起来,顾昀迟懒得接,拿着羽毛球往外走,温然抓了颗乒乓球,也跟着离开器材室。哭完感觉稍好一些了,他抹着眼睛走在顾昀迟身后几米,蓦然看到远处有个alpha正骂骂咧咧往这边赶,好像是贺蔚——温然果断转身进入花坛小道绕远路。
回到操场,宋书昂还坐在树底下看书,温然走到他身边:“我拿来了,打球吧。”
“好的。”宋书昂合上书本站起来,看到温然的脸他着实惊了一下,“你怎么了?”
温然还是说:“打球吧。”
“哦……”宋书昂接过球拍,顿了顿道,“行政楼210,是专门处理校园霸凌和一些不良事件的,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可以去寻求帮助。”
温然:“啊?”
作者有话说:
贺蔚:本少要告发顾昀迟霸凌,扰乱预备校,罪不容诛!

第17章 【你们家看起来会闹鬼】
发热没有随着那天在器材室里的流泪而平息,相反,上完体育课回教室一吹空调,温然彻底发烧了。
不敢乱吃药,他只得打电话给陈舒茴,试着问她要主治医师的号码。陈舒茴没时间细问,说了一句知道了便挂电话,随后发了号码过来。
她和温睿最近很忙,具体在忙什么温然一概不知,只是耳闻晟典目前的几个新项目都是与政府合作。顾家不过在背后动动手指,一个原本濒临破产的公司就能迅速攀升到这种地步,足见温家这一步险棋走得有多成功。
“今天再看看情况,晚上可以吃一颗专用退烧药再睡觉,在外时颈环务必戴好。”电话里,医生交代完,问,“听说你可以闻到alpha信息素了?”
温然向来被禁止和医生护士有过多交流,这件事只可能是陈舒茴告诉医生的。温然回答:“是的,但是我闻不到自己的信息素。”
“高匹配度AO之间,是会出现对对方信息素更敏感这种情况的,你能闻到他的信息素,说明腺体基本已经发育出一些功能,但总体而言,你受他人信息素影响的程度依然还是比较小的。不过我想先提醒你,很可能一段时间后你就要出现发情症状了。”
身上由于发烧而寒热交替,温然打了个颤,问:“会怎么样吗?”
“会比现在更不好受,但你目前还不能用抑制剂,不过按照预估,你的发情期会比一般omega的症状要轻很多,就算不用抑制剂,也不需要靠性行为和alpha的标记来度过。对你来说,最好的办法是请高匹配度alpha释放一些信息素安抚,会让你好得快一点。”
温然想说医生你不要开玩笑了,但医生也只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向他提供专业意见,他只有说谢谢。
“好,有其他问题你再随时联系我。”
课间,温然趴在桌上半昏半醒地做题,宋书昂经过,停下脚步,问他:“事情解决了吗?”
温然缓慢抬起头:“我真的没有被霸凌。”
“好吧。”宋书昂不相信地离开。
中午吃过饭,温然去了趟医务室,校医让他摘掉颈环检查下腺体,温然生怕露出破绽,连连拒绝,拿到omega专用退烧药后就跑掉。
放学后独自在教室留到最晚,温然迷迷糊糊做完一张试卷,打算休息一下再走,趴到桌上合起眼,不幸直接昏睡过去。
保安来检查门窗时发现了他,摇一摇他的肩膀:“同学?”
温然睁开眼,茫然与保安对视半晌,猛地直起身:“我不小心睡着了。”
“就说你怎么这么晚 ,天黑了,快回去吧。”
“好。”温然迅速收拾好书包,套上连帽外套,“谢谢叔叔,我先走了。”
校门口的公交是预备校专线,现在离放学时间太久,已经停运,温然只有走远一点去坐地铁。
绕过街头转角,进入一条小道,光线瞬间暗淡下去,这条路一百多米,一侧是居民楼和几个巷口,一侧是矮矮的围墙,墙边长满一排桂花树。
这里白天还好,有行人往来,天黑了便显得过分寂静,温然只听到自己急促的脚步声,以及路尽头隐约的喧闹——首都最大的几家酒吧夜店都集中在那条繁华新街,之前路过时经常能看到穿着预备校校服的学生们从跑车上下来,勾肩搭背地走进去。
还在发烧,眩晕感越来越严重,伴随着轻微耳鸣,连呼吸穿过鼻腔时都能感受到蒸腾的热量,温然晃晃脑袋。
经过某个巷口时余光瞟见有人影,他加快步子往前走,很快那脚步声跟在背后响起,没规律地跌跌撞撞——喝醉了。意识到这点,温然几乎跑起来。
来不及了,一股浓重的酒气从身后扑来,温然顿时反胃想吐,书包被一只手猛然揪住,另一只手扳过他的肩。“omega……”alpha嘶哑的嗓音里带着醉意,含糊不清,“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呢?”
光线明灭间闪过alpha那双通红混沌的眼,心跳得飞快,温然挣动肩膀试图脱离对方掌控。
“高中生……长得真好看,一起玩玩啊。”alpha神志不清地笑起来,凑近了,酒气直往温然脸上喷,“还戴颈环啊,这么禁欲……”
温然不作声,抬起膝盖狠顶在他肚子上,alpha惨叫一声弯下腰,温然挣开他转身就跑。路口就在不远处,热闹非凡,温然边跑边摘下书包,发烧的身体不经折腾,双腿发软,在alpha咒骂着追上来拽住他的帽子时,温然用力将书包掷出去,大叫:“救命——!”
一阵机车引擎咆哮着盖过了他的声音,求救声和书包仿佛投入大海的细石,没在喧嚣的街头掀起任何波澜。温然被拖过去按在墙边,alpha曲起手臂横在他脖子上,死死抵住。
光亮就在路口处,与周身的黑暗划分出清晰交界线,呼吸困难,视线天旋地转,在看见那道修长而模糊的人影走来时,温然想一定是错觉。
一记撞击声,alpha闷哼着倒下去,温然只看见一条收回去的长腿。胸前的力道瞬时消失,空气灌进口腔,温然靠着墙大口呼吸,抬头,眼前的人穿着黑色T恤,隐约露出冷白的半张脸。
“操……”躺在地上的alpha捂着腰,扭动身躯低骂,“我操你……”
顾昀迟一脚踩在alpha胸口,他很高,俯视人时压迫感十足,对方却已无暇顾及任何,口无遮拦地骂着脏话,顾昀迟没听两句就烦了,抬脚踹在他头上,alpha彻底昏死过去,再也没出一点声。
终于缓过神,温然站直了点,哑着嗓子说:“谢谢你。”
顾昀迟上下打量他一番:“你在这干什么。”
“刚从学校出来。”温然擦擦眼睛,“路过。”
真感激顾昀迟爱逛酒吧,否则今天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也就不会顺手救自己一把。好人一生平安,祝愿顾昀迟以后多来玩,常来玩,玩得开心,玩得尽兴。
“还以为你跟他认识。”顾昀迟看了眼地上的alpha。
“怎么会。”温然不理解,“他都把我按墙上了。”
“情感纠纷。”顾昀迟轻描淡写,“酒吧周围到处都是这种事。”
明明救了人,却偏要把话讲得这么难听。温然的脑袋里好像有团火在烧,腺体也发烫,耳朵嗡嗡作响,他闷闷地说:“我怎么会有情感纠纷。”
身体虚浮,分明飘忽发热,却又觉得冷,温然不自觉打着寒颤,他的状态过于异样,顾昀迟后退一步:“你发情了?”
“不是,我发烧了。”声音绵软无力,温然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每个字都拖着音,听着像撒娇——顾昀迟皱了皱眉。
“还是谢谢你,我先回去了。”温然扯了扯外套下摆朝外走,半途不小心别到一块石头,他踉跄几步,恰好踉跄到站在路口的两个保镖面前,才看到自己的书包被其中一个保镖捡起来了。
温然伸手接过书包,说:“谢谢大哥。”
身后传来脚步声,顾昀迟走上前将温然的外套帽子掀起来扣到他脑袋上,在温然茫然不解之际,他朝街道左侧指了一下:“往那走。”
温然毫无思考能力地就按顾昀迟说的做了,尽管那并不是他原本要去的方向。他抱着书包朝左边走,没过一会儿听见有人喊:“昀迟!你这就走了?”
回头,他看见顾昀迟朝朋友点点头,随后上了一辆黑色跑车。车子停泊的位置离小路出口很近,顾昀迟应该是停车时看到了被扔出的书包才来解救的。
跑车掉了个头来到温然身旁,车门抬起,顾昀迟手搭着方向盘看也没看他一眼:“上来。”
永远不要让脾气不好的人把话说第二遍,尤其是顾昀迟。
温然脑海中飞快闪过这句话,不敢多问,将身上的灰尘拍了拍,小心地坐上副驾。
坐好后一抬脸,对向车道上一辆私家车正迎面驶来,后车窗开着,宋书昂坐在里面,看到狼狈的温然时他面露惊讶,看到驾驶座上的顾昀迟时他神色震撼,最后带着‘自求多福’的目光沉默离场。
车门缓缓落下,与此同时,温然听见贺蔚的喊叫:“我靠!顾昀迟你怎么刚来就走?你车上坐着谁?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是谁!”
顾昀迟头也不回,面无表情地踩了脚油门开出去。
车里很暗,也安静,温然身上一阵阵冒凉,牙关发颤,看什么都是摇摇晃晃的。他仔细观察自己还缠着纱布的左手,幸好没撞到或压到,否则伤口肯定会开裂。
等开出拥堵路段,温然拉下帽子,头发乱乱的,呆了会儿,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他立即从校裤口袋拿出顾昀迟送的手机,左看右看,没发现什么磕碰。
松了一口气,他把头转过去一点,看向顾昀迟的侧脸,问:“你是有驾照吗?”
怎么可能没有,联盟规定16岁就可以考驾照。
顾昀迟反问:“你有脑子吗?”
“今天没有。”温然说,“我以后再也不走那条路了。”
过几秒,他又问:“你不开导航吗?”顾昀迟没答,温然兀自转换话题,“你开车很稳。”
顾昀迟终于开口了:“那么多废话。”
“我现在有点后怕。”要是立马就能死他也不至于心有余悸,但落在那种醉汉手里,必然会发生很惨痛的事。温然小心地问,“我想说话,缓解一下,可以吗?”
“别说废话。”
“好的。”温然想了一个不是那么废话的,“你会去预备校的夏令营吗?”
“不去。”
“夏令营不好玩吗?”
“无聊。”顾昀迟瞥他一眼,“不过很适合你这种喜欢攀关系的。”
“我不喜欢攀关系,是我家里——”温然没再说下去,搓搓脸让自己清醒一点,“我也只攀过你一个人,还失败了。”
“算我倒霉。”顾昀迟道,“失不失败,你家也已经捞到不少好处了。”
温然难堪地垂着头,放弃般的:“是的,谢谢你们。”
静默几秒,他想起另一件事,顿时变得有点高兴:“还要谢谢你买的电脑,我之前都是在纸上画,现在可以学习用软件制图了,就是电脑配置太高了,给我用有点浪费。”
并不屑于他的感激,顾昀迟只随口道:“难道你以前没电脑么。”
“没有。”温然说,“学校有什么资料要打印,我都是去书房借我哥的用,我没有自己的电脑。”
就算现在有了,也不敢放在书桌上,用完了就收起来藏进衣柜,怕被发现。
活到十七岁竟然没有自己的电脑,就连手机也是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旧款,温家再落魄,家底尚在,也不至于让小儿子过到这样的境地,何况现在还有了顾家的扶持。而温然看起来对此习以为常,没有怨言也没有委屈,仿佛向来都是过着这样的日子。
还有他怀里的那个旧书包,上次因为跳车已经被弄得脏兮兮,正常情况下早该扔掉,他却仍天天用着,甚至现在还一边说话一边在认真抠书包上沾到的灰。
顾昀迟的表情终于有了点波动:“你是你妈亲生的吗。”
问者无心,温然却整个人僵硬,半晌才困难地笑笑:“可能是怕影响我学习吧。”
顾昀迟看了看他,没再说什么。
车速不快不慢,二十几分钟后到达。温然摸索着解开安全带:“谢谢你送我回来。”又觉得礼数是不是还不够周到,便问,“要进去喝杯水吗?”
怕顾昀迟误会他是想把人带回家炫耀,温然补充道:“我妈和我哥都不在家。”
顾昀迟冷漠地直视他不说话,温然被看得有点紧张,“嗯?”了一声。
“不喝。”顾昀迟转回头看着被车灯照亮的斑驳大门,“你们家看起来会闹鬼。”
温然今晚已经禁不起任何刺激,惊恐的:“啊?真的吗?”
虽然平常也有过这种怀疑,但从顾昀迟的嘴里说出来,可信度突然大大增加了。
“谁知道,这种破房子。”顾昀迟按键打开副驾驶车门,“下去。”
战战兢兢,温然下了车,风一吹,他又打了几个冷战,仰头看看自家别墅,越看越阴森,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大门走。
好巧不巧,大门的感应灯还坏了,幸而顾昀迟没有立刻开走,可能在看手机。温然借着车灯开了侧门,然后回过头,跑车挡风玻璃乌黑一片,温然也不确定顾昀迟有没有在看,总之还是朝他挥了挥手告别。
还没挥完,车子就掉头开走了。
回家看到芳姨,温然心中的恐惧退散一大半,解释了晚归是因为在学校做试卷,芳姨一边怪他太辛苦了,一边去厨房为他煮面。
吃完面条回房间冲了个澡,一晚上跌宕起伏的心情渐渐平静下去。温然吞了颗退烧药,钻到被子里闭上眼。
作者有话说:
然:确实闹鬼,我这个穷鬼:D
文案不长,建议再去看一眼,顾昀迟说话就这副死样子,接受不了的还是不要看了,会被气到。

第18章 【金三角破裂现场】
身体恢复之后温然一如既往形单影只埋头苦学,只是再也不走那条路去坐地铁。相比之下宋书昂的后遗症要更严重一点,多次看着温然欲言又止,终于有一天,他踌躇着问出口:“你怎么会和他……”
不清楚宋书昂到底误会了什么,又联想到了哪种地步,温然总不可能向他和盘托出,唯有一言以蔽之:“说来话长……”
“好吧。”宋书昂流露出一丝同情,“祝你平安。”
胆战心惊的期末考结束,休息了两天就要准备出发去夏令营。温然的行李少得可怜,满打满算也只装了小半个行李箱,他想到自己回国那天就是带了这么些,已经是全部身家了。
楼下有动静,温然打开房门出去,是陈舒茴回来了,刚应酬完,似乎有些醉。温然下楼去扶她,芳姨连忙去煮醒酒汤。
将陈舒茴扶回房间,她扔了包去衣帽间换睡衣。包就扔在沙发上,手机从里面滑出来掉落在地毯,温然去捡,发现没有锁屏,消息栏里正弹出一条短信,发件人是‘刘经理’,信息内容只有两个数字:10,3
没有多想,温然将手机熄屏,陈舒茴换了睡衣出来又进洗手间,对着镜子挽发,问:“考试怎么样?”
“感觉还可以。”温然谨慎地说。
“别给我丢脸就行,还有夏令营,既然是顾董要你去,你就好好体验,碰到机会就主动把握,别总窝在角落里。”
温然违心地点点头:“嗯。”
陈舒茴涂上卸妆膏:“听说夏令营的费用要二十多万,不过顾家那边已经帮你交了,不知道顾昀迟去不去。”
被价格震撼到,温然缓了两秒,才说:“他不去。”
“你怎么知道。”陈舒茴停下手转头看他,“你们聊过?”
“上次……有碰到,我就问他了。”
“难得他在外面也会理你。”陈舒茴擦干脸后拆了张面膜,“不去就不去吧,谁又能管得了他。”
“公司……还是很忙吗?”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陈舒茴走出来坐到沙发上,扫了温然一眼,又说,“不过总归也是有你的一份力,没让我太失望。”
这已经算是夸奖,温然有点意外。他对陈舒茴长久地怀着一份十分复杂的感情,小心的,讨好的,期待的,难以原谅她让自己经历痛苦的手术,将自己视为棋子,有过片刻怨怼,却又渴望获得她的认同、肯定,因为只有那样他才会短暂地拥有一个妈妈。
才会觉得自己对温家所给予他的面包、名义上的家人创造出了力所能及的价值与回报。
“应该的……只要晟典的情况能重新好起来。”
陈舒茴却看着手机轻嗤一声:“晟典?一个破壳子而已,倒了也好。”
温然一顿,愕然僵住,晟典是温家几代的累积,是温宁渊放弃了理想来维系继承的家业,陈舒茴曾也为了它而终止艺术生涯,勉力支撑——温然一直以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晟典可以复荣。
“但总要做好样子给顾家看,想从柏清那儿得到好处,还是用晟典这个名头最光明正大。”
所以现在的晟典只是用来套取资源的躯壳,温然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房门被敲了敲,芳姨端着醒酒汤站在门口:“太太,喝口汤再睡吧。”
“好,放着吧。”
如果不是喝醉了,陈舒茴不可能跟他聊这些,温然反应过来,说:“那我先回房间了。”
“嗯,明天自己联系司机送你去机场。”
“好的。”
回到房间,温然将行李箱合上,手机响了一下,他拿起来看。
周畴老师:温然,听说你已经回首都,身体好些了吗?
是温然的钢琴老师,也曾是陈舒茴在首都乐团的前辈,后来由于身体原因退出了乐团,出国疗养,刚好在同一城市,便被陈舒茴请来教钢琴。
温然犹豫一下,鼓起勇气回复:我现在很好,老师,可以给您打语音吗?
周畴:可以。
打了语音过去,立即被接通,温然说:“老师晚上好,您现在身体怎么样?”
那头传来和蔼的女音:“一切都好,今晚在餐厅吃饭,见有人弹琴,背影像你,所以来问候。”
“谢谢您关心,我回首都有段时间了,过得很习惯。”
“毕竟你从小就是在首都长大的。”周畴笑道,“你也算是一波三折,小时候生病被带出国,好不容易平安过了几年,十几岁时又住院好久,希望之后要健健康康的。”
小时候生病出国的是真温然,而十几岁住院被植入腺体的是假温然。温然紧握这个秘密,尽可能自若地回答:“是啊,希望以后不要再生病了。”停顿一下,他问,“老师,您还记得那首十九日极夜吗?”
“啊……记得,我写的琴谱,你学得很快很好,还和我说,喜欢这首曲子。”
“是的,我也是突然想起来,就想问问您,这首曲子有没有什么特殊含义?”
他不相信会有那么惊人的巧合,自编的曲名与顾昀迟的名字由来高度一致,这种概率太小了。
“其实它是一个生日礼物,只是最后没能送出去。”周畴说,“原本是钢琴和小提琴的合奏曲,那时我还在首都乐团,首席托我帮忙一起写谱,说是想送给一个小辈当六岁生日礼,但不久后我就病了,不得不暂退,出国治病休养。”
“琴谱也就搁置了,之后听说那个小辈的父母在那年去世,我想六岁的生日对他来说应该是很悲伤的,这首曲子的名字就来自他的生日,没能被那时的他听到,也许是上天的安慰,不想让他再难过吧。”周畴的语气有些感叹,“小提琴部分是首席亲自谱的,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让那孩子学过。”
言及此,温然猜到答案了,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命运的巧合。
他问:“您知道那个小孩叫什么吗?”
“应该和你同岁吧,你在首都一定听过他的名字,说不定还和他认识。”周畴道,“他叫顾昀迟。”
参加夏令营的学生不少,预备校包了专机。上飞机后温然环顾一圈,没有看到顾昀迟,连陆赫扬和贺蔚也没有看到,可能是三个人一起约好了不参加。
陶苏苏也没有来,据说是被她家的袋鼠给打了,狂流鼻血,给温然发语音时还抽噎不止,哭着说自己搞不好小小年纪就要去整鼻子了,又给温然发来各种整形模板,问他整成哪种比较好看。
五个多小时的飞行,温然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落地是下午,取了行李后大家坐车去酒店。S市比首都要凉快一些,是联盟最高政府所在的城市,快到达酒店时温然从车窗望出去——云湾。
今天没有安排行程,大家自由活动,晚饭可以自行解决或在云湾的餐厅。囊中羞涩的温然什么也干不了,在房间里看了一下午机械相关的网课,到了饭点便乘电梯上楼,试图找到拼桌。
很幸运找到了,宋书昂看到温然像一只白天被叫醒的猫头鹰,站在角落里睁大眼睛小幅度张望了一圈,紧张又焦虑的样子,便朝他挥挥手。
猫头鹰得救,温然在宋书昂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桌上其余三个同学安静坐着,对温然的加入报以一笑或点头。
服务员为温然加了一套餐具,开始上菜。没吃几口,温然一抬头,赫然看见顾昀迟陆赫扬贺蔚走进餐厅,没怎么挑位置,随便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了,餐厅经理立刻上前。
宋书昂也看到了,他看看顾昀迟又看看温然,低声问:“你要换个地方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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