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脑勺忽然轻微发麻,像身体感知到什么而做出的提示,温然回过头,目之所及是一道比黑暗更黑的身影——心跳顿时漏拍,温然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完全没料到顾昀迟会出现在身后。
他们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如果知道再见时看不清顾昀迟的脸,温然一定会在上次分别时多看几眼。
“你是不是很难受。”从未觉得顾昀迟这样高,温然想碰碰他,又不敢,“我给你拿了抑制剂,喝一点好吗?”
顾昀迟不答,朝他低了一点头,基因里对s级alpha的畏惧令温然的手心都被汗打湿,快握不住抑制剂和对讲器。他试图掰开抑制剂的盖子,却不住打滑,直到顾昀迟抬手捏住他的颈环,温然顿时僵住不动。
“脱掉。”顾昀迟捏着颈环拽了拽,声音低哑。
“好。”温然无法预料摘下颈环的后果,只能先打开单向开关,将档位调到最低。
omega信息素轻轻散发开来,与空气中的alpha信息素融合在一起,顾昀迟的呼吸即刻重了几分,手转而去扣温然的脸,嗓音更低:“脱掉,听不到吗?”
他好像根本不认得自己,温然怕激怒他,马上听话地点点头,将颈环脱下来。
同一时刻,仿佛被扼住脖颈捂住口鼻,周身的空气如实体般挤压过来,压得他腿软站不稳,只能抓住顾昀迟那只扣在自己脸上的手,在窒息感中狠狠倒抽几口气,后知后觉意识到压迫的不是空气,是易感期alpha的高浓度信息素。
他从未闻到过这样浓烈的alpha信息素,对他来说完全是恐怖的程度。
顾昀迟对温然激烈的反应无动于衷,手顺着他侧颈往后,到腺体的位置。他的掌心滚烫,温然被摸得一抖,他不懂被异性触碰腺体意味着什么,就像不懂该如何在易感期安抚alpha,他以为只要释放足够多的信息素就可以。
“好一点了吗?”颈环掉在地毯上,温然松开顾昀迟的手,碰了碰他的脸,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顾昀迟按揉他的腺体,逼近一步。
一股酸麻感沿着脊柱往下蹿,温然不得不拽住顾昀迟的衣摆以勉强维持住站立,他想解释,想全盘托出许多东西,可惜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温然困难地说:“我想为你……做点什么。”
话音未落,顾昀迟低头狠咬住他侧颈,将他抱起来。
被扔到床上时温然还紧抓着抑制剂和对讲器,顾昀迟气息混乱地压在他身上,扯开校服衬衫,咬他的脖子、肩膀和锁骨,温然在疼痛中用尽力气按下按键,对讲器上红灯亮起。
“关掉监控……”温然断断续续地重复,“请、请关掉监控……”
“收到。”
简短回复过后,病房右上角监视器红点熄灭。温然松手,对讲器滑落床下,他掰开抑制剂瓶盖,全部倒进自己口中,然后双手托过顾昀迟的脸,仰头凑上去,将抑制剂渡给他。
微苦的液体一半在口腔,一半沿着嘴角淌至下巴和胸口。温然的舌尖和唇被咬得发疼,易感期时的alpha不屑接吻,啃咬是最基础的发泄,而信息素是为omega设下的网,笼着他们喘息、挣扎,却逃脱不得。
温然被翻过身,顾昀迟将他的校裤扯下去,命令他:“抬高。”
没有扩张,温然被按着后脑勺从身后进入,体液分泌不足,每进入一点,类似撕裂的痛感就强烈一分,温然的脸深深埋在枕头里,攥着床单指关节发白,身体抖成筛子。
而信息素又像致幻剂,催生着渴望,让他痛也想要靠近。因为给予一切的是顾昀迟,所以不管是痛苦还是快乐,温然都拼命想要照单全收。
大脑渐渐麻痹,颠簸很久,温然的腰已经软得抬不起来,从头至尾没有发出声音。一只手从肩膀处伸过来,扳过他的脸,温然的泪便不断落在那只手上,嘴唇翕动着,他其实一直在说话,只是都被埋在了枕头里。
“顾昀迟……让我看看你……”温然抽噎着哀求他,“我想再看看你……”
热烫的呼吸喷在腺体上,顾昀迟咬着它周围的皮肤,最后的克制。
“我要走了……对不起……”温然感到后颈发烫,身体也是,血液快速流动,陌生又熟悉的状态,他变得害怕而急切,流着泪,甚至无法分辨自己在说什么,“顾昀迟,我想看一看你,我、我要走了……对不起……”
顾昀迟停下亲咬的动作,顶弄的速度微微放缓,似乎终于捕捉到温然那些凌乱的语句。
“去哪里。”他的鼻尖顶着温然的腺体,一下接一下缓而重地进入他,“待在我身边。”
明知是意识不清的一句话,温然的眼泪却还是流得更凶,无法应允,只有说‘对不起’。
没得到承诺,顾昀迟不悦地皱起眉啧了声,按下温然的肩,惩罚般更凶狠地操他。
脑海中搅动着晕沉与灼热,体温急剧升高,温然在恍惚间产生一种预感,不等他弄明白,小腹猛然一阵剧痛,随着性器的进出而持续加深,痛到他痉挛着弓起背。好一会儿,温然才反应过来,顾昀迟正在打开他的生殖腔。
“不……不行,顾昀迟,你——”
尾音骤然变调,alpha的性器毫不留情地撞入那个小小的、不如omega那般发育完全的生殖腔,温然陡地睁大眼睛,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眼泪在流。
没有任何缓冲时间,性器在生殖腔内开始胀大,紧紧卡住腔口,灭顶的窒息感伴随着痛楚,在浓烈的alpha信息素中席卷而来,而同时预感成真,温然浑身发烫着冒汗,模糊的视线彻底发黑,神志迅速涣散——他被迫发情了。
顾昀迟再次从背后压下来,贴紧正在发热颤抖的omega,沉沉喘着气,不容抗拒道:“永远留在我身边。”
他反剪住温然的双手,低下头,狠狠咬上那枚灼热红肿的腺体,同一秒,性器顶入生殖腔最深处,射出精液。
“呃啊——”
被迫发情的身体里注入大量alpha信息素,不完整的生殖腔灌满精液,人造腺体被alpha尖利的犬齿生生刺破,痛苦夹杂着欢愉,血液沸腾,重重强烈刺激下,温然仅能发出一声短促而崩溃的叫,抽搐着猛烈挣扎起来,片刻后忽然呼吸停滞,砸在床上彻底失去意识。
第51章
一阵细微刺痛,温然抖了一下手指,慢慢睁开眼,暖黄灯光下,护士正将输液针头从自己的手背取出。
“醒了?感觉怎么样。”护士一手捏着棉签轻轻压在皮肤上帮温然止血,一手拿过体温枪靠近他额前,看了看温度,“退烧了。”
温然转过头看床的另一边,空的,他哑着嗓子问:“顾昀迟呢?”
“抱歉,这个我没有办法告知。”
很艰难地将左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温然发现昨天的烧伤已经处理过了,他自己按住棉签,说了声谢谢。
“饿吗?我让人送餐过来。”
“不用,不用了,我……我回家吃。”
“永久标记后,身体会产生一些不适,建议最好是休息到晚上再出院。”
温然有些迷茫:“永久标记?”
“是的。”不知道眼前这个高中生并没有上过生理课,护士只点了一下头,从推车上拿起一个小小的医用纸袋,“里面是避孕药,一天一颗,需要连续吃三天,怕出现不小心掉在地上或是别的什么情况,给你多放了两颗,不用多吃。”
对永久标记没概念,对避孕药还是有的,温然说‘好’,又见护士打开袋子,便明白她的意思,伸手去接。
连药丸的颜色和形状都没看清,温然把它放进嘴里,接过护士递来的水,咽下去。
药应该是不苦的,但整个口腔很苦,胃里涌动起一些不适,温然想这大概就是永久标记后不良反应的一种。
看着他吃完药,护士直起身:“那我先出去了,干净的衣服给你放在床上。”
“好的,谢谢。”
护士走后,温然拿过衣服,动作很慢地穿上。双脚着地时几乎站不住,后颈肿痛,他在床边坐了会儿,喉咙不太舒服,又拿起水杯喝了口。再次尝到满嘴苦涩时,那股反胃感变得更强烈,温然捂着嘴一瘸一拐冲进洗手间,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蹲在地上缓了很久,温然站起来,用冷水洗了把脸,将外套拉链拉到最高,带上药,去沙发边找到自己的颈环戴好,然后走出病房。
意外的是正碰见陆赫扬在走廊上打电话,见他出来,陆赫扬挂掉电话,道:“护士说你现在就要走。”
“嗯。”沉默一秒,温然不抱希望地问,“他怎么样了?”
“昨晚他自己按了对讲器叫医生。”陆赫扬说,“之后就陷入昏迷了,被转移到私人医院,顾爷爷不允许任何人探望。”
温然无意识地又想搓手背,摸到烫伤处才硬生生停下,说:“让医生抽一点我的血吧,可能会有用到的地方。”
似乎原本就有这个意思,但还是轻微诧异于温然会自己主动提出,陆赫扬顿了顿,点了下头:“跟我来。”
抽了两管血后,护士帮温然止住血戴上颈环,随后温然跟着陆赫扬进了电梯。
“不要太有负担,你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陆赫扬看着电梯门,“有些事迟早要发生,无孔不入的东西,总会有防不住的时候。”
“有抓到什么人吗?”
“抓了一批,不过还远远不够。”陆赫扬微微侧头看他一眼,“几个家族,无数产业,连根拔起需要一点时间。”
温然的喉咙动了动:“我有几件事想告诉顾爷爷,他什么时候愿意见我?几分钟就可以。”
“等昀迟的情况好一点,我帮你问问。”
“谢谢你。”温然抠抠手心,忍不住又问,“他会有危险吗?”
“要看这两天怎么样。”门打开,陆赫扬示意温然先出去,“如果有什么事,我会通知你的。”
“好,好的,谢谢。”
走出医院,坐上车,驾驶座上是每天接送自己的司机,落在酒店的书包和手机也已经被找回来放在后座,温然和陆赫扬道了别,车门关上。
“非常抱歉,之后可能不能接送你了,顾董下了命令要我们撤回去。”
温然回头从后窗看,已经没有保镖车跟着,他不难过也不害怕,点点头:“谢谢您,这段时间您辛苦了。”
司机很轻地叹了口气:“不会,别客气。”
回到家,芳姨不在,温然去盛了碗粥。在医院里吐的时候大概率把避孕药也吐掉了,他打算吃点东西填填肚子,消化一下,再重新吃一颗。
粥吃起来也是苦的,温然的神志一直在游离,不停想着顾昀迟,直到被开门声打断,陈舒茴回来了。
温然看了一眼便继续低头喝粥,而陈舒茴在还没有走到餐桌旁时就察觉到不对劲:“你被顾昀迟永久标记了?”
疲于应付,温然放下勺子,拿上书包起身:“不知道。”
“不知道?你现在身上全是他的信息素,你会怀孕的!”陈舒茴拽住他,“还是说你想借着孩子为自己赌一把?”
“就算怀孕了,孩子在我肚子里也活不过两个月。”温然挣开她,“他们给了我避孕药。”
陈舒茴盯着他,脸上的表情阴晴难辨:“所以,你嘴上说着要走,一听到顾昀迟出了事就赶着去救他,是吗。”
“因为你们拿我的信息素去害人。”温然说,“诱导顾昀迟进入易感期,然后把我关在房间里出不去,房卡不是你给我的吗。”
“我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去打顾昀迟的主意,谁知道昨天会发生那种事。”
“上次我去体检被抽了血,信息素应该就是从那里面提取的,那个医生到底是你的人,还是顾崇泽的。”温然看着她,“他既然能让别人成为这件事的主谋,说不定哪天也会把黑锅扣在你头上。”
胃又开始不舒服,不等陈舒茴说什么,温然匆匆上楼,关上门跑进洗手间,又吐了一次。
头晕、反胃,大概因为自己的腺体是人造,所以不适感会更强烈。温然脱下外套挂在椅背,实在很累,只想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浴室水汽一片,温然草草吹了吹头,走出来,从外套口袋里翻出避孕药。纸袋已经有些皱巴巴,他拿了一颗放到嘴里,灌了口水咽下去,随后人倒在床上,哆嗦着昏沉入睡。
再醒来是傍晚,天已将黑,温然出神地望着窗外那棵只剩叶片的蓝花楹,被冷风吹动簌簌作响,他像一个长久未出洞的穴居动物,滞后地意识到,快深秋了。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信息素,是顾昀迟的,正从自己的腺体里散发出来。温然摸到后颈,他洗澡时小心避开了腺体,现在那里被牙齿咬出的伤口已经结起薄薄的痂,红肿也消退许多。
摸起手机看,没有陌生消息,只有陶苏苏和宋书昂问他怎么没去上课,温然回复说自己生病了需要休息几天,随后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灯,穿上外套坐到书桌前。
不觉得饿或难受,温然埋头把零件一个个排好,摸起焊笔,争分夺秒地继续做模型。今天的风是往卧室里吹的,在房间哗啦打个圈,又从缝隙中消散,很冷,同时也吹走焊锡熔化的难闻味道。
许久后,房门被轻轻敲了几下,芳姨问:“然然,醒了没有?我做了晚饭,你吃一口吧。”
总觉得什么东西吃进嘴巴都只剩苦味,但温然还是停下手,揉揉酸痛的眼睛,说:“好的。”
吃饭时芳姨就坐在旁边看着他,忧心道:“你怎么这么没精神,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有啊,听说温睿被带走调查了,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会这个样子……”
大概是因为温睿和这件事根本没有关系,所以才放心地推他出去,减少温家的嫌疑。
“没事。”温然安慰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太太还安排了几个保镖守在门口。”想想也知道不可能是保护,芳姨问,“是不是监视你啊?”
温然说:“可能吧。”
连续两晚,温然都没睡,心无旁骛地坐在窗前组装模型,房间里没有钟表,耳边却总是响起倒计时,提醒他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快一点,再快一点。
直到清晨时分,温然才放下手里的一切,简单洗漱后吞下一颗避孕药,砸进床里和衣而睡。
这三天他没有出门,也没有人来家里,更没有收到陆赫扬的消息,意味着顾昀迟还没醒来。
又翻阅了一遍通话记录和信息,确保自己没漏接漏看,温然关掉手机,呆呆看着桌上那个终于完成的模型,伸手调试几次,确认没有问题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只小小扁扁的透明模型箱和礼盒,前段时间就买了的。
将模型轻轻放进模型箱,手机响了一下,温然立即拿起来看,是陶苏苏的消息:其实你不是生病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对吗?有没有我可以帮得上忙的?
温然静了几秒,打下几句话发过去,接着找出一张白纸,打开笔盖低头写字。
凌晨三点,温然带上装着模型的礼盒,推开厨房窗户跳出去,穿过别墅后的小花园,避开尖头围栏,踩着灯柱翻过围墙。
“你还好吧?”陶苏苏冲过来抱住他的手臂,却闻到了他身上那缕无法被颈环覆盖住的alpha信息素,顿时愣住,“你……”
宋书昂也怔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先上车吧。”
“这几天顾家和陆家好像动作很大,但所有事情都被压着没风声,我只听说那个唐非绎失踪了,现在都在找他。”陶苏苏凑近温然耳边,小声道,“他失踪得越久,对顾崇泽就越有利,对吧?”
温然点点头。
车子开到樾庭门口,温然正担忧自己这次可能不会被放行,就见陶苏苏降下车窗露了个脸,保安便笑着朝她打招呼:“陶小姐,这么晚啊。”
“嗯,和朋友在外面玩得太晚了,就近来姨妈家睡一觉,辛苦叔叔啦。”
“不会不会!”
往里开,温然为宋书昂指路,到了顾昀迟别墅外,他一个人下车,跑到大门前刷脸开门。
“小然?!”339从客厅冲出来,“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339,我给你发短信怎么都没有回?”温然喘着气单膝跪下去和它说话,一边拿出礼盒,“我想请你帮个忙。”
“这几天我被开了权限,和董事长助理那边都没有联系了呢,一般只有启动保密程序的时候才会这样的,是不是少爷出什么事了?”
“他……”
“你身上怎么有少爷的信息素,他标记你了吗?”
“339,你听我说。”温然抿了抿唇,“他可能要过几天才回来,有个东西,想请你帮我转交一下。”
“没问题!”
只待了不到五分钟,连玄关都没有进去,温然便离开了。339不舍地送他出门:“小然,你说你要出去一趟,那你回来的时候,还会再来看我吗?”
温然在萧瑟秋风中低下头看着它:“如果有机会的话,会的。”
“我等你。”339说,“我会一直等你的。”
“谢谢你,339。”温然俯身拥抱这个没有身体温度的小机器人,它的胸口还贴着自己送的冰箱贴。温然说,“再见。”
他迈下台阶,回身又朝339摆了摆手,然后走出花园坐上车。
回到温家围墙外,温然将一个U盘递给宋书昂:“我记得你说,你爷爷和顾爷爷是朋友,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这个交给顾爷爷,我现在没办法见到他。”
宋书昂接下U盘点头:“好,你放心。”
陶苏苏问:“你要我们帮忙,就只是带你去顾昀迟家一趟和转交U盘,没有别的事了吗?”
“没有了。”其实本不该麻烦他们,只是温然私心想再见见自己仅有的两个朋友,“谢谢你们这么晚陪我出来。”
“好吧,那你回去就好好休息,有任何事直接找我们,知道了吗?”
“嗯。”温然下车,重新爬上围墙跳回花园,隔着围栏,他对陶苏苏和宋书昂挥挥手,笑了一下,“再见。”
从厨房窗户回到家里,路过餐厅,温然看见桌上放着一个白色塑料袋,里面似乎装着些药盒药罐。
以为是芳姨身体不舒服买的药,温然打开看了看,发现是一些吃完了或只剩几颗的保健品和普通药物,大概是芳姨从陈舒茴房间整理的,准备单独扔掉。
温然正要将它们放回去,不想其中一罐药盖子松动,里面仅剩的两颗药丸掉了出来。
光线昏暗,温然垂眼看着那两颗药,形状、颜色,整整十几秒,他将药丸拾起来,却由于手腕发抖而捡了好几次才成功。
将袋子恢复原状,温然一步步上楼回到房间。
天亮时才睡着,很长的一觉,也做了梦,仍旧是十年前的孤儿院,阴天的傍晚。
“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树,你再等等我。”
“听到了吗,小树?”
“你乖乖的,等我,好吗?”
李轻晚凄切不舍地看着他,转过身要离开,像过去每一次梦到的那样。
而这次,温然却松开左手掌心里那颗握了十年的石头,忽然抓住栏杆,大声喊:“妈妈!”
“妈妈,妈妈!”温然听到的是十七岁的自己的声音,“妈妈!”
不停地喊,喊着喊着,他甚至哭起来,几乎撕心裂肺:“妈妈,来不及了!求求你现在在就带我一起走,求求你……”
李轻晚没有回头,瘦削的背影一点点远去,渐渐被黄色风沙吞没,消失不见。
在惊醒时急促的呼吸间听到一声消息铃,温然如有感应般飞快拿起手机,于泪眼朦胧的视线中拼命看清那条陌生消息:昀迟还没有醒,但已经基本脱离危险了
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温然光着脚拉开房门跑出去,他不知道顾昀迟的私人医院在哪,也不知道门口的保镖会不会放人,只是本能想要冲出去,却在下楼时看到陈舒茴就站在客厅。
短短几天没见,陈舒茴脸上好像浮了层死灰,冰冷而阴沉。
温然停在楼梯口,听见她问自己:“你打算去找谁。”
温然没有回答。
“看来你也听说了,顾昀迟好了。”
“那就好。”温然说,“我没害死他。”
“你何止是没害死他,你救了他。”陈舒茴突然笑起来,“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该给你做手术。”
心跳陡然加快,温然不自觉问:“我救了他?”
“医院刚出了报告,顾昀迟腺体和信息素的所有指标恢复正常。”陈舒茴一字一句道,“不止是易感期好了,连他身上的病,全都好了。”
温然怔在原地久久没能回神,陈舒茴向他走近几步:“你知道我还听说了什么吗?”
“顾昀迟前段时间一直在国外,不是做别的,他在训练,进军校之前的训练。”陈舒茴诡异地伸手摸了摸温然的脸,看似可怜实则讥讽的语气,“他是不是跟你说他在旅游?也对,你在他眼里只是想往上爬的温家人,他怎么可能告诉你一切。”
“联盟规定军校学生在校期间不允许建立婚姻关系,也就是说,所谓的四年后结婚,他从一开始就想好了应对方法。你只是用来帮他治病的一味药,现在,你彻底变成废药渣了。”
太阳西落,道道余晖穿过玻璃打进客厅,照亮空气中无数浮动的尘埃,静得能听见屋外归鸟在飞翔时扇动翅膀的声音。
温然愣了很久,忽地笑了:“原来是这样吗,那太好了。”
原来顾昀迟早已有了自己的选择,而这个选择中不可或缺的是一副健康的躯体,现在也有了。
陈舒茴为什么会觉得他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会崩溃绝望呢,这明明是他虔诚许过的愿。
——希望顾昀迟早日康复
“谢谢你告诉我,我很高兴。”在陈舒茴难以理解的目光中,温然很淡地笑着,轻松而释然的样子,问,“都结束了,我可以走了吧。”
为什么是四年后?
订婚那晚的问题,温然一直以为顾昀迟是没有回答的,今天才明白,其实他早就给过答案了。
——有空多担心担心你自己,不用管是几年,也别想太多。不可能和你结婚。
这样才对。温然想,顾昀迟怎么可能真的会被一道婚约困制,不受欲望裹挟、不屑为情爱昏聩、不安于现状的人,当然有更远大的目标。
“有时候你对一件事情的反应总让我很意外。”陈舒茴深感不可理喻地笑了声,“我真的很好奇,你觉得你能到哪儿去?”
“到一个……不会有人把我的药换掉的地方。”温然直视着她。
陈舒茴面色一僵,脸上的讥笑很快褪去。
“觉得顾昀迟可能救不回来,所以打算从我身上搜刮最后一点价值,鱼死网破前再多争取一些筹码,毕竟顾爷爷又不知道这个孩子没办法生下来。”温然平静道,“只是你们没想到顾昀迟竟然会因为永久标记而康复,不需要高匹配度也可以和别的omega有后代。”
他的声音里透着点疲惫:“变成废药渣的不止是我,是整个温家。”
“所以呢,你要我让你走,是打算自己去找顾昀迟,是吗。”陈舒茴半是恨怒半是鄙夷,“你该谢谢我才对,要是你真的怀孕了,在顾昀迟面前装可怜就能事半功倍了。”
“然后过两个月,假装不小心摔一跤,把这个原本就活不了的孩子摔流产。”温然点点头,“是有一些可行性,但我做不了这种事。你们已经有了我那么多把柄,没必要担心我会去找顾昀迟。麻烦你问问顾崇泽什么时候能让我走,我知道一直是他在下每道指令。”
陈舒茴只冷冷看着他,温然没再说什么,转身踩上楼梯,光脚走回房间。
这天晚上睡了近段时间以来最长最好的一觉,也做了好梦。
梦里是火一样的许愿树,温然坐在树上,想找到自己写的那条祈福带,却怎么找都找不到,只翻到一条空着没有写任何字的。
他将那根红绸带摘下来,对站在树下的顾昀迟挥了挥:“这是你的那条,你现在有想写的愿望了吗?”
顾昀迟微微抬头看着他,仍旧说:“不用,我没愿望。”
“也对,你的身体已经好了。”温然很高兴地笑起来,笑到眼睛都有点酸,他说,“那么我也没有愿望了。”
是笑着醒来的,温然擦擦眼睛,坐起身,窗外只有早已结束花期的蓝花楹,而小渔村的那几天也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出神地坐了很久,温然才下床洗漱,然后去楼下吃午饭,还特意求了芳姨陪自己一起吃。
“然然,今天怎么这么开心。”芳姨帮他夹了块肉,“这几天看你吃不下饭的样子,我都很担心。”
“我没事。”温然笑一下,“谢谢你,芳姨,你也要多注意身体。”
“跟我客气什么,快吃吧。”
吃过午饭,温然回到房间开始收拾东西——虽然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需要把电脑装进书包,带上手机和模型就好。
他将被子叠整齐,打扫干净房间,整理画稿和书时犹豫了几秒,还是往书包里塞了一部分,剩下的放进抽屉里。
然后他在床边坐下来,安安静静看着窗外。
下午四点,温然背上书包,把手机揣进黑色外套口袋,抱着那架远洋护卫舰模型走下楼。
芳姨还在房间里休息,温然没打扰她,轻轻关上大门,径直走到花园门外,一辆白色私家车停在那里。
驾驶座上是陈舒茴,温然拉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把书包放在脚下,模型放在腿上,接着系好安全带。
谁也没有说话,车子开动。温然回头看向那栋住了大半年的别墅,奇怪的并无任何感慨和情绪,就好像只是看书时翻了一页那样没有波动。
车开出大道,天有些阴沉,傍晚也许会下雨。
进入市区,又驶出市区,一个多小时后,在车轮滚上城郊道路时,陈舒茴的手机开始响,温睿打来的,陈舒茴不接,他便连着打了四五个,最后终于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