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于永夜by麦香鸡呢
麦香鸡呢  发于:2024年10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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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场地,空荡荡寂静一片,两人打开门走进去,顾昀迟吹了声口哨,没过一会儿,那头与山林相连的边缘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一道白影唰地从月光下蹿入视线。
Dolu舔了舔前爪,甩甩头,慢悠悠朝他们踱来。温然伸手给它闻,然后坐到地上,Dolu脸对脸地凑过来,舔了一下他的右颊。
温然转头看向正坐下的顾昀迟,发表感受:“麻麻的。”
顾昀迟嫌弃道:“臭死了。”
他话音才落,Dolu就扭过去也舔了一下他的脸,顾昀迟啧一声推开它的脑袋,Dolu却好像很高兴,四肢朝天躺在地上蹭蹭后背,最后将头搭在温然腿上。
“Dolu会一直被养在这里吗?”温然问。
“它一个多月大的时候就没有妈妈了,差点被鬣狗咬死,我从保护区把它抱回来。”顾昀迟说,“等它满三岁,会带去做野外适应,至于最后能不能回归大自然,看它自己。”
明明有掌控一切的能力,却不吝啬将选择权交还给对方,这或许算是某种精神上的高度洁癖——不要曲意逢迎和隐忍委屈的归顺,要心甘情愿、清醒自知地只选择他一个人。
而这样不掺任何杂质的东西,恰好是温然最缺乏的,从一出生就注定无法给出的。
温然轻轻摸Dolu的头,看着它灰蓝色的眼睛:“如果Dolu能说话,它一定会说‘谢谢你’。”
“不客气。”顾昀迟悠悠道。
吹着夜风坐了十几分钟,顾昀迟看了眼手环上的时间:“走了。”
要回家了,温然感到有些沉重和不舍,但还是点头站起身,拍拍裤子,又弯腰揉几下Dolu的脑袋,说:“Dolu今晚睡个好觉。”
Dolu眨眨眼睛,舔了舔他的手心。
没有按原路返回,游览车驶向另一个方位,温然渐渐听到有规律而不间断的响声,越来越近。最终,车子绕过一栋楼,他看见一架银黑色直升机正停在宽阔明亮的停机坪上。
怔怔走下车,旋翼飞速运行的声音将温然震得大脑发懵,而顾昀迟已经上了直升机,俯身朝他伸出手。
几乎没有犹豫,温然迎风抓住顾昀迟的手,被他带入机舱。
扣好安全带,顾昀迟摘下航空耳机戴到温然头上。噪音瞬间减弱,温然听见飞行员在耳机中告知他们即将起飞。
机舱门没关,他们就这样飞起来,平稳地驶向夜空。
很久,温然才回过神,问:“我们要去哪里?”
顾昀迟的嗓音从耳机里清晰传来:“看烟花。”
飞越辽阔的鸾山,进入市区上空,高楼灯光闪烁连绵,江流蜿蜒横穿整个首都,江畔缀满璀璨灯火。温然将腿伸出去一些,从大开的舱门俯瞰,他以前都不知道首都的夜景这样辉煌漂亮。
几分钟后,顾昀迟说:“开始了。”然后他摘下温然的耳机,往下挂在脖子上。
所有声音重新涌入耳内,温然下意识抬手抓住耳机,还没反应过来什么要开始了,砰——上百朵金色烟花在前方一百米处如流星般乍然升空、绽放,紧接着簇簇巨大彩烟升腾至其中,在迸落的银雨间久久不散。
首都的夜空亮如白昼,温然呆呆握着耳机,风声中听旋翼轰鸣和烟火燃裂。
出生至今他还没有亲眼看过烟花秀,更遑论是在这样广阔的高空,凉风扑面的直升机上,和顾昀迟一起。
他回过头,顾昀迟的头发被风吹乱,露出眉眼与额头,眼底倒映远方那片流光溢彩,对视时温然感觉心脏跳得太快,快到仿佛静止,他不得不张开嘴呼吸。
过于剧烈的身体反应,他此时还不知道这叫做心动,是很久后才明白的。
重新戴上耳机,温然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市中心只在特殊时节才会燃放这样声势浩大的烟花,但印象中今天并不是任何节日。
“普通的一天。”顾昀迟轻描淡写,“好看吗。”
“好看,很好看。”温然看看烟花,又回头看顾昀迟,声音有点哆嗦,“我第一次看见那么多烟花,真的很漂亮。”
顾昀迟往远处看了眼,似乎还不是太满意的样子:“下次会有更好看的。”
“这就是最好看的了。”温然转回头,用手揉了一下眼睛,喃喃道,“我会一直记得的。”
怎么可能忘得掉,短短一晚,顾昀迟带他从海底到草地,又飞上夜空。鱼群、白狮、烟花,那些生命里未曾得到过的所有,都被顾昀迟轻而易举地给予,却不问报酬。
温然往下看,看自己半悬空的双腿,裤子被吹得猎猎抖动。在遥远的地面,无数只手从地底下探出来,拼命要抓住他,将他禁锢在原地,做听话的提线木偶,只有顾昀迟俯下身为他解开脖颈上的铁链,给他喘息的空间,让他自由。
该怎么办,温然忽低着头朝前倾了倾身,手臂蓦地一紧被拽住,他回过头,顾昀迟正盯着他,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坠下去。
“没关系的。”温然朝他笑了一下,“有安全带。”
“腿收回来。”顾昀迟不为所动。
温然就把腿收进来,接着转身抱住顾昀迟:“我和Dolu一样,也想说谢谢你。”
顾昀迟搂住他的腰,越过温然的肩看远处的烟花,道:“都进化成人了,词汇量还这么匮乏。”
烟花秀结束,又在空中兜了半小时的风,直升机最后降落在别墅区业主会所顶楼的停机坪上。温然解开安全带要下去,顾昀迟问:“不研究一下驾驶舱?”
“今天不了,有点晚。”温然侧着头不看他,“去你家吧。”
司机开车送他们到别墅门口后离开,穿过花园,一进大门,温然就搂着顾昀迟的脖子抬头亲上去,正赶来迎接他们的339见状,一声不吭掉头就回了厨房。
顾昀迟从温然毫无章法的亲吻里微抬起头,低喘着道:“所以才连驾驶舱都不看了?”
“嗯。”
温然紧闭着眼,从他的嘴角亲到脸颊,却被顾昀迟偏头躲开:“Dolu舔过。”
“我不嫌臭。”
顾昀迟捏着他的脸唇贴唇吻下去:“你才臭。”
“我要去洗一下。”
“你还有力气。”
“有一点。”温然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却没在床边找到自己的衣服,只能胡乱摸起顾昀迟的衬衫套上。站起来后摸了摸身后,有东西流出来,可能是自己的,也可能是安//全套里的runhua液,他立即一瘸一拐跑向洗手间。
洗澡的时候门被打开,顾昀迟走进来。温然吓了一跳,隔着淋浴间玻璃上模糊的水汽,带一点鼻音问:“你要用吗?我马上就好,等一下。”
但顾昀迟好像完全不打算等,拉开淋浴间的门走进去,然后又关上。
快凌晨了,温然收拾好自己,站在大门处和顾昀迟告别。他的衣服有点皱,脸、眼睛和鼻子红红的,头发散发出刚洗完的清香。
顾昀迟垂眼看着他:“确定还要回去么。”
“要的,明天要上学。”
“我指的不是今晚。”
温然怔了几秒,笑一下:“嗯,要回去。”
他捧住顾昀迟的脸将人带下来一点,很认真地吻他。顾昀迟低着头,一手撑在门上,近距离地看那双眼睛紧闭又睁开,睁开时是温然结束这个吻,说:“我今天晚上真的很开心,谢谢你。”
“以后要求可以再高一点。”顾昀迟在他头上揉了几下,把温然的头发揉成一个乱糟糟的鸟窝。
“我没有要求,你给我的都是最好的。”温然打开门,又忍不住看了顾昀迟一会儿,说,“你要记得我说的话,一定要小心。”
“没失忆,记得的。”
“那我走了。”温然在夜色下挥挥手,“再见,顾昀迟。”

接连几日的阴天,周末,温然去了温宁渊墓前。
黑白照片上那张温和的带着淡淡笑容的脸,是每次回忆起温宁渊时脑海中第一浮现出的样子,也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爸爸。”温然将一捧百合放在墓碑前,跪坐下来,看着温宁渊的眼睛,“我不相信你会做那样的事。”
“妈妈也不会的。”温然垂下头,“但是我还没有找到她。”
在知道陈舒茴与顾崇泽早在自己被领养之时就有可能已经达成合作之后,关于李轻晚的踪迹大概可以梳理出几分。
十年前,晚到孤儿院一步的李轻晚与自己错过,此后便一直在寻找,直至四年前她回到首都,也许是得知了自己是被温家收养。
而那时‘温然’已被列入计划中至关紧要的一环,无需陈舒茴出面,顾崇泽只用动动手指,就可以制造无数种阻碍与胁迫,将李轻晚逼出首都,躲藏逃生。
温然明白自己是无法找到,也无法等到李轻晚的,只要顾崇泽在,只要他们的计划没有结束,他和李轻晚就永远不可能相见。
只是一旦计划结束,作为知情者和参与者,‘温然’还会继续存在吗,如果不会,又将以何种方式被消失。
死局无解,温然也不打算解,但在结局来临之前,他无法完全坐以待毙。
原以为在顾培闻下达指令后温睿会和陈舒茴一样为柏清忙得不见人影,事实却是他以一种堪称懈怠的态度,待在家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不及他过去投入在晟典中百分之一的精力与专注。
也许是方以森失踪带来的打击,也许是故意与陈舒茴作对,好在陈舒茴事务缠身没空回来和他吵架,最多只能在电话里骂一骂。
放学回家,温然推开门,又见温睿靠坐在沙发里,电视中正在播放军方新闻。
“元老们要退休卸任了。”温睿看着屏幕,头也不转地开口,“再过几年,军界要大换血了。”
这话题没头没脑,温然背着书包站在楼梯口,问:“怎么了。”
“没怎么,随便聊聊。”遥控器在手里转来转去,温睿说,“很多事情已经被按了加速键,谁也不知道报应什么时候会落到自己头上,听说顾老爷子都早就拟好了遗嘱。我还是那句话,抓紧顾昀迟,因为到最后只有他会保你,也只有他保得住你。”
“没关系。”温然平淡道,“我接受一切报应。”
温睿笑了一声:“有你跟我这两个儿子,这个家算是完了,不过无所谓,想要的都已经得到,她也不在乎了。可惜站得太高就容易变成靶子,棋下得这么好,不知道躲子弹的本事怎么样。”
说着,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天黑了,干活去了。”
“去柏清吗。”
“去晟典。”温睿摸起手机走向大门,“我可不想挨枪子儿,还是好好守着咱们的家业,不然老爸在天上都要伤心的。”
温然看着他的背影,自己作为养子,和温宁渊仅相处六年便感情颇深,更不要说从出生起就在温宁渊身边长大的温睿,对于他来说,那个总是抽出时间陪伴他打球打游戏的父亲,应该也是人生记忆中十分珍贵的一部分。
命运是无数运转的齿轮,越精密越经不起任何误差,有时一颗小小的螺丝就能造成卡顿错位。温然想,自己就是那颗错误的螺丝。
无论真假,如果没有他这个所谓的私生子的存在,也许所有人都能幸福。
正如温睿所说,站得太高容易变成靶子。
在顾崇泽接管柏清的半个月后,一张旧照片在首都引起轩然大波。
照片背景是在某个会所包厢,里面有三个人,一个是死去的唐骅,一个是当年造成飞机失事的机长,一个是在镜头焦点之外的虚化人影——像极了顾崇泽。
一时间,十多年前那场尘封的空难毫无征兆地被暴露在公众视线下,曾经那些关于私生子谋害继承人夫妻的猜测和传言如得到证实一般,迅速占领媒体与民众争相议论的中心。
很快,柏清方面作出澄清,称那张照片中的第三个人并非顾崇泽。而顾崇泽也表明会配合警方的一切调查,并尽快查清谣言的源头。
当然这些都只是表面,温然知道顾崇泽早被叫去了鸾山一趟,目前还没有回柏清,而与他一损俱损的陈舒茴,这两天也正神经紧绷慎之又慎。
顾崇泽敢接受警方调查,第一个原因大概是唐骅和机长早就不在人世,死无对证,第二个原因,温然猜测顾崇泽当时并没有过多参与,而是起牵线作用,最大程度置身事外。
温然想给顾昀迟发消息,问他现在是在国外还是首都,有没有看到那张照片。但想想他必然第一时间就会得知,温然看着屏幕很久,还是退出了聊天框。
消沉与绝望大于震惊和恍然,温然坐在课间吵闹的教室里,想到自己这十年来是被顾崇泽这个害死顾昀迟父母的嫌疑帮凶之一操纵着,近半分钟,他都艰难到无法喘上一口气。
“我真的觉得你生病了,你已经好长时间都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陶苏苏问,“你到底碰到什么麻烦了?”
温然看向她:“我可不可以请你帮一个忙?”
“你说。”
“顾崇泽如果去你爷爷的茶庄里,你有办法提前得到消息吗?”
“一般肯定是让助理提早订包间,这个属于客人的隐私,保密工作一向做得很好的。”陶苏苏略一思忖,“没关系,我帮你想办法,你等我通知!”
没过几天,周一晚上,温然吃过晚饭,正在核对工作室发来的配件,陶苏苏的消息弹来:今晚九点半,他会到4号茶室
紧接着又发:你是不是要过去?我来接你,不管你要干什么,我申请参加!
温然没有拒绝:好,你让司机把车子停在路口
他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放在一旁,继续核对配件,直到陶苏苏打电话叫他出门。
到达茶庄,一下车陶苏苏就带着温然去了一间茶室。所有包厢依山傍水,透明露台外是辽远的怡人山景,温然没心思欣赏,从小盒子里取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窃听器,问:“可以放吗?”
“太刺激了,我的妈呀。”陶苏苏兴奋地捂着胸口深呼吸,“让我想想,他的保镖肯定会先搜一遍茶室的,得找个绝对隐蔽的地方放才行。”
温然扫了眼桌子,问:“能塞到茶宠里吗?”
“是不是有点太大胆了,万一他往上浇茶怎么办?”
“来谈事情的,不是为了喝茶,应该没有那个心情。”温然从口袋里摸出一小片圆形泡沫双面贴,“塞进去以后固定住,就算摇动也不会发出声音或者掉出来。”
他将茶桌上的茶宠一个个拿起来看,挑出一只最适合的金蟾,取出它口中的钱币,将贴着双面胶的窃听器小心地从那道口缝中推入,又找了根牙签伸进去按了按,确保另一面与茶宠内部贴合,最后把钱币塞回金蟾嘴里。
陶苏苏抓起来晃了晃,没动静,她比了个OK的手势,拿着茶宠跑出茶室,温然听到她问:“阿姨,这间有客人啊?”
“哎呀,苏苏来啦?对,等会儿客人就到了,我来把东西备着先。”
“哦,那我也看看,学习一下!”
进了茶室,交谈声渐渐模糊,几分钟后陶苏苏回来,胸有成竹:“没问题了!”
温然点点头:“谢谢你。”
“客气什么。”陶苏苏在他身旁坐下,“我以前还真以为顾崇泽是好人呢,谁知道突然爆出这么张照片,也不知道里面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你是为了顾昀迟才这么做的吗?”她问温然,“你要把录音给顾昀迟?那得保证今天顾崇泽说了一些可以作为证据的话才行。”
温然回答:“我只是想知道他们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他们?你知道和顾崇泽见面的人是谁?”
“是我妈。”温然垂着眼道。
陶苏苏愣了一下,忽然就安静了。
等了二十多分钟,走廊里传来几道隐约的脚步声,很快动静就小下去。不一会儿,温然听见高跟鞋的声音,他看了眼时间,九点二十六。
温然打开手机里的某个APP,调低音量,里面开始传出4号茶室中的对话。
“查到了吗,谁干的,唐非绎还是魏凌洲?”
“有区别吗?”
“顾培闻把你叫去鸾山说了什么?”
“一张为了诬陷的照片而已,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十多年过去,谁还能查得清,能追究什么。”
陈舒茴顿了顿:“真的是诬陷吗。”
“怎么,你也不相信我。”
“我根本看不透你,要怎么相信你?明明好不容易要成功了,结果出了这种事,我早就说过唐家和魏家不会轻易罢休的,不知道哪天就会再搞出事情来。”
“但有些事,借别人的手来做更方便。之前他们做的那些,看起来是在报复顾家和温家,但最后得利的却是我们,不是吗?”
温然想起自己被绑架那次,果然如顾昀迟所说,他们想挑起唐魏两家和顾昀迟的矛盾,坐收渔翁之利。至于海岛的火灾,他怀疑顾崇泽根本就早有预料,却装作不知情,顺水推舟借火灾之名拿下那块地。
“那这次呢,你觉得我们能得到什么好处?”
“顾培闻和顾昀迟的态度,还有集团里,哪些人想借着这张照片把我推下位置,都是以后要解决的对象,太重要的信息了。况且我们还有好几张底牌,没必要为一张照片烦恼。”
连绵的倒茶声响起,顾崇泽继续道:“凡事有利有弊,在还不能确定利弊哪个更大的时候,都不要太早下定论。你总是容易被情绪影响,所以才这么恨温然,而明明他对我们来说是那么有用的工具,你别忘了,我们目前最重要的是弄清楚遗嘱的内容,温然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我不能恨他吗?就算对他再坏又怎样,他不是照样听话,只不过现在尝到了甜头,妄想着攀上顾昀迟。他也不想想,如果没有那么高的匹配度,如果他只是个beta,顾昀迟会看他一眼吗?”
感受到陶苏苏难以置信的目光,温然只是盯着手机,面色如常。
顾崇泽似乎笑了下:“说到底,你还是恨beta。”
“是啊,如果不是beta插足了我的婚姻,留下私生子,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孤儿,我也不会那样对他。”陈舒茴嗤笑,“当然,这对你来说又是件有利的事对吧?就像那时候你利用我的仇恨逼我做选择,是要温宁渊知道温然就是他的儿子,要一个面临困境的晟典,还是和你合作,利用顾昀迟的病把我和温睿送进顾家。”
“你为你的选择后悔了吗?”
陈舒茴深吸一口气:“温宁渊背叛了我,他该死。”
顾崇泽道:“那就好,我总担心你觉得我是杀害温宁渊的凶手,但其实他只是为自己的出轨付出了代价而已。你能想清楚这点,我很高兴。”
“我一直很清楚。”短暂沉默过后,陈舒茴说,“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
窸窸窣窣一阵轻响,陈舒茴离开了茶室,手机里没有再传出任何声音。
“温然……”陶苏苏小心地凑近他,“你还好吗?”
温然的身体动了动,然后他将完整的录音保存下来,退出APP,关掉手机。
过了半晌,他才很慢地转过头,双眼中透露出一种失焦感,轻声问:“你听到了吗,是顾崇泽害死我爸爸的。”
晚上将近十二点,温然晚陈舒茴一步回到家,因为要等顾崇泽离开后取回窃听器。
推开大门时,刚从焦灼中脱离不久的陈舒茴正坐在沙发上喝燕窝,见温然进来,看他一眼道:“顾昀迟不在国内,你又是在谁家待到这么晚。”
“朋友,omega。”温然走到茶几旁,看着她问,“还有什么要我做的事吗?”
陈舒茴动作一顿,视线慢慢落到他脸上:“什么意思。”
“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温然直视着她,“我的价值应该也差不多到头了,还有要我做的吗?”
“你什么时候这么积极主动了,难不成是顾昀迟对你腻了,所以你现在想回归温家?”
“我只是想做个交换。”
陈舒茴笑了一声,感到荒谬又新鲜:“你也会提条件?我倒是想听听,你的条件是什么。”
“让我走。”温然平静道。

这三个字过分出乎意料,以至于陈舒茴的语气难得有些迟疑“什么?”
“让我走。”温然以同样的音量语调重复。
陈舒茴看他几秒,忽而讥讽地嗤了声,放下手中的瓷碗,轻蔑道:“你能去哪儿?”
“我不会再出现,会对一切都守口如瓶。”温然说,“至于去哪里,是我自己需要考虑的事情。”
“怎么,顾昀迟把你踹了?”陈舒茴显然对温然的动机十分存疑,“好端端的说要走,你觉得可能吗?”
“你和顾伯伯合作了对吗。”
陈舒茴蓦地抬眼盯住他:“谁和你这么说的。”
“我猜的。”温然回答,“现在所有事情都是顾伯伯在打理,如果顾爷爷的身体没有好起来,时间久了,顾昀迟很难把集团再完整地拿回去。就算顾爷爷会康复,但掌权一天,就能多得一份好处,目前怎么看都是和顾伯伯合作最有利。”
“看不出来,你每天闷声不响的,原来是在偷偷观察局势。”陈舒茴抱起手往后靠,“搭上顾家本来就是为了钱,当然是谁的权力大就往谁那边靠,不会审时度势的人迟早要被淘汰。只是我没听懂,这和你要走有什么关系?”
“如果最后顾昀迟是继承人,如果联姻还作数,那么他总有一天会发现我在骗他,因为我很可能无法被标记,也不能怀孕,而这场联姻本身就是建立在匹配度和延续下一代的基础上的。”温然顿了顿,继续说,“就像他现在愿意对我好,也只是因为契合度,一旦他们发现我不能被标记和怀孕,我不会有好下场。”
“你倒是想得很清楚,医生之前也确实和我说过,你的生殖腔还是beta的发育程度,除了有可能标记不上和受孕困难之外,就算怀孕了,人工腺体也会因此引发信息素紊乱,孩子在你肚子里活不过两个月。”陈舒茴轻飘飘道。
温然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曲起手指,指尖抠着掌心,尽量平稳地说:“如果柏清最终是交到顾伯伯手里,顾昀迟出局,联姻也就失效了,我作为一颗废子,总要为自己找个去处。”
两种假设,理由充分,似乎挑不出什么毛病,陈舒茴打量着温然,片刻后道:“要是顾昀迟不介意你的假身份和性别手术呢?”
“怎么可能。”温然淡淡道,“如果不是因为高匹配度,如果我只是个beta,顾昀迟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的。”
这句话与陈舒茴的想法完全不谋而合,她笑了下:“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不过继承的事谁说得准呢,万一顾董哪天撒手人寰,他那份由几十个律师做过公证的遗嘱一公布,柏清肯定要变天。”陈舒茴重新端起碗,“想想也知道,遗嘱的内容一定是偏向顾昀迟的。”
她瞥向温然:“这样说来,还是顾昀迟的胜算更大,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就算是顾昀迟赢,按照顾爷爷的想法,大部分条款应该会规定在他结婚生子后才生效,那时候他只会更恨我骗了他,所以无论怎样我都只能走。”温然松开手掌,低声说,“不知道顾昀迟对遗嘱的内容知不知情,我尽量……打探一下。”
陈舒茴舀了一勺燕窝,垂眼思索着抿下去,随后慢悠悠嗯了声,说:“除了要走,你没有别的要求了?”
沉默片刻,温然说:“没有了。”
“我考虑考虑,你先上去吧。”
“好。”
方才转身,陈舒茴又道:“对了,预备校是不是要期中体检了?你记得申请校外体检,我会安排好医生。”
“嗯。”温然点点头。
上楼回到房间,温然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显示正在录音中,他按下停止键,保存录音。
这段录音里充满着他违心的谎言,但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来听,都只会觉得十分合理,这就足够了。
才关掉手机,屏幕又亮起来,静音状态没有铃声,温然看着‘顾昀迟’三个字,又转头看房门,确认关好了,才走进洗手间,接通。
“喂?”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跳,温然问,“这么晚了,你还没睡,是有急事吗?”
“保镖和我说你去了茶庄,干什么。”
温然听着顾昀迟的声音就发起呆来,好几秒都忘记回话,反应过来才答:“陶苏苏邀请我去玩,说那是她外公的茶庄。”
“你还懂茶?”
“不懂,但是茶很香,我喜欢喝。”
“大晚上喝茶,今天不用睡了。”
温然靠着墙蹲下去,兀自很淡地笑了一下:“那我们可以聊到天亮了。”
“我和你好像没那么多话要说。”
“没话说你为什么还给我打电话。”
电话两端安静得能听见顾昀迟的呼吸,他冷漠道:“这么久不发消息,还以为你穷到没话费了,打个电话看看。”
“怕打扰你,怕你嫌我烦。”温然用食指按着膝盖,突然叫他,“顾昀迟。”
“嗯。”
“我有点想爸爸了。”温然挠挠眼尾,又擦了一下眼睛,“要是爸爸还在就好了。”
静默一会儿,顾昀迟说:“知道,你去墓园了。”
“小时候都是爸爸给我买模型,教我绘图。每次画东西的时候,就会觉得他还在身边,但是上次去看到墓碑和照片,好像终于想起来,他已经过世好几年了。我是不是长大得太晚了,怎么才反应过来。”
是在知道身世后第一次去墓园看温宁渊,与从前截然不同的心情——墓碑下躺着的,有可能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我觉得死很可怕,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温然静了静,问出一个想从陈舒茴那里得到答案的问题,“也许只有死亡才可以赎罪吗?”
顾昀迟的呼吸蓦然顿了下,再开口时语气中带着一点说不出的强硬和警告意味:“需要用死来赎罪的都写在刑法里,你问的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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