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泺忽然一怔,他看了看程清尧,两人都一脸讶然的表情。
他还记得自己刚上高一那年,H市某所高中的确出过这么一件事——某个据说是跳级上了高中的学生,拿到了那所学校唯一的化学奥赛决赛资格。
彼时上面已经大张旗鼓地宣传了好一阵子,在决赛前忽然又爆出来丑闻,说那个学生是靠作弊通过的初赛,东窗事发后被捋了决赛资格,后来还迫于舆论压力主动退学了。
那次“作弊门”的影响极其巨大,不少人都受到了波及,当时许多领导出席公共场合被人问起这件事,脸都是绿的。????
大街小巷都在讨论这个不光彩地挤进决赛的学生,所有人都张着嘴、伸着舌头嘲讽,一夜之间,“天才”就被从云端踩进了泥里,成为了人人喊打的卑鄙小人。
这让许多人觉得很快意,一个16岁就读高三的学生,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脑子?早就说了,他靠的是旁门左道。
这是人们最想要的答案,总算有人抛了出来,不落井下石一脚,怎么对得起自己那泛滥的正义感?
“那就是我,李潇涵。”祝衍忽然笑了起来,“季仲连和他大哥季伯远都跟你有生意往来,所以你顺手就帮了你能帮的。你甚至没问一问,为什么他们要毁了这个学生,因为你根本就不在意,如果随手毁掉一个人,对你们以后的合作有好处,那么那个人,死了就死了!”
他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往后退了一步,被洛钦扶住,才勉强镇定下来。
“你根本就不知道那些禽兽,那些恶魔做了什么……就好像他们除了脑子里野兽一样的欲望和恶念,再也没有别的想法了。”祝衍的语气里发着冷,字里行间透出恨意,“只是因为我和即墨柔走得很近,他们看不惯即墨柔,却也只惹得起我,所以就那样禽兽不如……”
他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那时的绝望如今还被深深糅在他血管里、骨头缝里,让他觉得恶心、想吐,恨不得今时今刻也拿着刀站在那个大门紧闭的仓库门口,冲进去将那些泯灭人性的恶徒全部杀死。
仓库里的灯光昏暗得像他接下来十年的人生,苦涩、阴暗,充满了无法解脱的绝望。他记不清那些恶魔的脸了,只记得疼痛和屈辱,还有一种叫天天不应的恐惧。
没有人来救他,恶魔听到呼救声甚至会更加狂躁兴奋,让他身不由己地往那个泥潭里陷去。
太恶心了,太卑劣了。
祝衍那时还无法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也已经知道自己完了。此后的时光,他都要被永远锁在那间仓库里,被那些如影随形的梦魇所缠绕。
他那年16岁,却已经疲惫得像是过完了整个人生。
李潇涵眼中渐渐卷起回忆,他想起来了,季中校那个小儿子,在某一天的确是让他帮过这样的忙——毁掉对方学校里的某个优等生。
而他那时候要更加冷血无情,根本就觉得无所谓,当然不会记得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从那之后,他们觉得很有意思。”祝衍扶了下自己的额头,苦涩地笑出了声,“他们天天都来找我,日复一日、没完没了的,还说如果敢告诉即墨柔,就让我死,他连我的惨叫声都听不到,就像那天晚上一样。”
即墨柔的拳头握紧了,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最终只是松开了手,以一种无可奈何的、茫然的姿态向窗外看去。
他当年真的毫不知情,甚至一直不理解祝衍为什么单方面和自己绝交,这个自己十八年人生中第一个、也是最好的朋友,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消失在了自己生活里。
他现在觉得,祝衍大概对自己也是有怨气的。
“真该也让你尝尝那种滋味儿,说不定你也会上瘾。”祝衍嘲讽地盯着李潇涵看,“不过像你们这种上层名流、天生在名利场里的天之骄子,什么没玩过,也不会觉得新鲜吧?”
李潇涵张了一下嘴:“我……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会知道,不知道他们为了不让我出现在学校里,为了给我一个这辈子再也忘不了的警告,才让你使出了这种下作手段。我那个时候刚刚考进了化学竞赛的决赛,如果在决赛里拿到名次,就能直接保送,离开那群疯子——你知道在那个破学校,每天到处聚集的都是一滩滩烂泥,连个像样的集训队都没有,我要考进决赛有多难吗?!”
祝衍越说越激动,甚至脸都变得有些红:“你也不知道,把我从那种绝望里面救出来的人是谁。如果不是水荔扬刚好撞到过一次他们堵我的场面,那天晚上我可能真的就自杀了,一了百了。”
水荔扬叹了口气,那天晚上他记得很清楚,自己从一群小混混手中救下了被推搡的祝衍,当时那群人正逼着他打开自家家门。等祝衍平静下来之后,水荔扬本来已经要离开,不知道为什么却鬼使神差地又折了回去,很巧地看到了呆坐在护城河栏杆上的祝衍,表情空洞,看样子随时要翻身而下。
“祝衍,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对你做过那种事。”李潇涵很艰难地开口,“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拿你的账号,一步步套着季中校,看他自取灭亡吗?”祝衍尖锐道,“因为他该死,他帮自己的儿子摆平这件事请,直接威胁到了我的父母。他们是季家公司里面的小股东,只要季家人想,就能让我一家人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我的父母也妥协了,还求我不要追究,反正我是个男孩子——反正我也只是个男孩子!”
“你是个男孩儿,衍衍,这种事,你也没有吃亏的。”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有多绝望,连最后可以依靠的救命稻草也抛弃他了,残忍的嘴巴里说出让他忍气吞声的话,好像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季家的两个儿子,都是你杀的?”李潇涵面色僵硬,好像在看什么索命的厉鬼。
祝衍反而笑道:“我怎么动得了他们?只是让陆怀帮了我一些忙,给他们的公司弄了一些永远都填不满的空子,虽然要不了命,但足够他们东奔西走好几年。不过也是老天要收他们,一天晚上季家两兄弟开夜车赶去外省谈贷款合同,过度疲劳驾驶,开着车从桥上冲了下去,两个人全都死了,我可真是痛快。”
那是他遭遇惨祸后第一次觉得那么快意、畅然,就和看到季中校的尸体时一样,笑得流出了眼泪,笑得瘫倒在床上,再没有力气。
他可太信报应了。
“而且,我还让季中校信了,当年这件事是李牧祁做的。”他接着说道,“要不然你以为李牧祁为什么会突然打压他?因为季中校恨上李牧祁了,一个随随便便可以把病毒泄露的责任推到小股东身上的人,说他害死了你的儿子,再随手给一些真假参半的证据,你信,还是不信?”
祝衍用李潇涵的暗网账号操作,给季中校提供价格便宜的优质强化剂,还给了对方能一举击溃李牧祁的视频,在水思淼手中原有资料的基础上,他又加了不少能让李牧祁永远都无法翻身的东西。
凭季中校当然无法做到这一切,但祝衍在第一次向李牧祁展示红屑病毒的阶段研究成果时,就用箱子上的指纹锁窃取了对方的指纹和虹膜信息,然后通过暗网将这些生物信息打包卖给了季中校,暗示他去破坏庆典当天的服务器运行。
“那你当年进到远山,也是你自己的计划?”李潇涵的脸上快没有血色,飘忽地问道。
祝衍点头:“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用黑客攻击李牧祁自以为设计得固若金汤的内网?他最喜欢搜罗这种奇奇怪怪的人才,只要能为他所用,以前做过什么,哪怕捅了他一刀,又有什么关系?所以他找到了我,威胁我说不替他办事就要坐牢,我可求之不得,马上答应了。然后你,你也找上了我,让我当你的内线,我也同意了。”
李潇涵没话说了,他对祝衍这一场布了十年的局,彻底无话可说。
面前这个总是温顺得像一只绵羊、说话令人耳聪目明的人,这个叫作祝衍的科学家,身体里居然潜藏着如此之大的恨意和复仇之心,苦心经营十年,将当年有负于他的人,一个个拉进了地狱。
他的确是地狱里爬出来的,但十年以前,他是属于天堂的,拥有一双最纯洁高傲的翅膀,前方是无尽光明坦荡的大路,足够他踏上殿堂最高的那级台阶。
只是一群恶魔把他从云端扯了下来,撕碎他的翅膀、拔掉他的光环。变故突生,顷刻之间一切颠覆,他从天堂被拉进了修罗地狱。
神是有恨的,人也是有恨的。
但是人的恨,通常比这世上一切瘟疫和灾殃都要恐怖。
李潇涵觉得自己前二十多年的人生,过得都无趣极了。
他不知道自己除了埋头研究,还有算计那个和自己空有血缘的父亲之外,还有什么可期待的。甚至连从未给过自己关怀的母亲去世,都没有在他心里掀起太大的波澜。
如果说23岁之前的他像是一汪盛满了死气的潭水,那么自从他离开方舟、搬进这处院子里和这些人一起生活的时候,就有阳光照进来了。
或许更早,在他真心把祝衍当成自己生命中第一个朋友的时候,那潭水就不再是死的了。
一切从这里开始,也从这里结束。李潇涵转头看着窗外一点点落下院墙的夕阳,觉得有点讽刺。
不过这是他亲手换来的结局,无可意外。祝衍就站在他面前,将他十年前所犯的罪行一桩桩一件件地罗列、撕扯开,让他避无可避地看清自己,曾经是怎样一个连血管里都流淌着冷漠的人。
祝衍流下了眼泪,仰起头冲他嘶吼:“你当年随手帮朋友‘解决’一个麻烦,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就像扫走一堆土、一片叶子那么容易,但我作为那个被解决掉的人,这就是天塌了,就是一辈子再也没有希望,你知不知道?”
那时祝衍乍然从天才的温床和光环里被鲜血淋漓地剖出来,才发现这世上有些人生来骨子里就刻写着权谋争斗,冷酷、自私、无情就是名利场上的筹码。权贵们随手一指,千千万万个像他这样的人就只能绝望地看着自己的世界逐渐崩塌。
于是他心里的那束光彻底熄灭了,善恶观也不复存在。比起过去,他甚至更享受当下这种所有人平等求生的局面,无论从前是天之骄子还是市井小民,都一样被丢入弱肉强食的规则里竞相追逐。
“李牧祁是这样,你也流着和他同样的血。对普通人的同情根本就不会出现在你们的课本里,根本没人教过你们,每条生命都是一样珍贵的。”祝衍笑着,凄凉的眼角挂着嘲讽,“你们的命是命,可那些你们以为蝼蚁一样的普通人的命也是命。对你们来说,我们连一粒沙子都不如,可以被随便践踏。”
就像在野外捕食的野兽,在它们眼里,捕杀比自己弱小的动物,是打从娘胎里落地一睁眼就知道的东西,谈什么对错呢?
这是比“何不食肉糜”还要恐怖千百倍的思维方式。
李潇涵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他只是走过去,伸手抓住了祝衍布满纹身的手臂,轻轻地搓了几下。
纹身下面是狰狞的疤痕,经年累月摩擦着难以愈合的伤口,这些黑暗的、被禁锢在荆棘里的野兽,只是为了掩盖这些难看的伤疤而已。
祝衍抓住李潇涵的衣领,情绪彻底崩溃:“你毁了我的一生,李潇涵!他们都死了,轮到你了!现在轮到你了!”
李潇涵嘴唇翕动,无言以对,一种近似后悔的情感爬上他心中已经风干了许多年的裂缝。
但他这一生几乎没有后悔过任何事,所以直到此刻,他都无法确定心里那种情绪究竟是什么。
祝衍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噙着眼泪冷笑了一声:“你还想有朋友?你觉得你有资格吗,李潇涵,你配吗?”
“我……”
即墨柔打断了李潇涵,将祝衍的胳膊从他手中抽出来,说:“不用了,讨论这个没有意义。走吧,方舟的收容区有你单独的房间。”
李潇涵仿佛彻底放弃了挣扎,歪过头笑了两声,跟着即墨柔走出去了。
祝衍走到桌前,看了一眼那台电脑,慢慢坐到了椅子上。
“对不起,水荔扬。”他无力道歉,声音毫无灵魂。
水荔扬叹气:“你没有错。”
祝衍望着他,一向温和的表情此刻终于再也笑不出来:“你跟我说过,让我随便怎么利用你都可以,只要能做完我要做的事,也做完你想做的。现在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水荔扬走过去,拍了拍祝衍的肩膀:“都过去了。”
不,其实他和祝衍心里都清楚的。
过不去,永远也过不去的,就算仇人都已经被手刃或者伏法,但那些伤害却是永远都在那里了,无时无刻不像荒原里的寒风一样呼啸吹拂着,犹如横亘在心口的一道裂谷,在那些午夜难眠的时刻,听着寒风从中涌起,伴随着绝望的梦魇滋生在心头。
永远都忘不掉的。
越野车在高速上飞驰,车厢里跳跃着沉闷的音乐鼓点,车身一侧涂了狂野的西海岸说唱风格喷漆,遍布着几道划痕,沟壑里都是深红的血迹。
“你说的那个地下城,该不会真是从兔子洞进吧?”洛钦敲着方向盘,问后座的即墨柔。
“从狗洞进。”即墨柔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你不走不是人。”
“你俩烦不烦?”水荔扬低头在本子上画着图纸,不难烦地敲了敲车窗,“说一路了。”
“荔枝,别一直低头看东西,容易晕车。”洛钦伸手按了按他的耳朵,“等到了再看。”
即墨柔把额头的墨镜扒拉下来,又从兜里掏出一副小的给即墨朗戴上,一大一小两张脸,几乎是同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即墨朗看着窗外的风景,扯了扯即墨柔的衣服:“爸爸,我还没怎么坐过大车呢。”
“回头给你弄一辆跑车,你自个儿开着玩去吧。”即墨柔百无聊赖地将头枕在胳膊上,“争取十岁之前学会上路,十二岁学会开车泡妞。”
水荔扬拿起笔朝他丢:“狗东西,你说的是人话吗?丫要是敢教小朗你那一套,我阉了你。”
即墨朗听懂了,弯腰咯咯地笑。
途经一处高速公路的匝道,车子拐了个弯,驶进了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之中。
匝道延伸向一座山口,以前能够通往太行山西麓的一片小县城,第一次感染潮后镇子被废弃,又经历了几次地震,出山口彻底被埋住了。
不过有一条近年来才开辟的小路,从破损的匝道护栏外向北延伸,直通到更深的山谷里,尽头是一处废旧的工程营地,还残留着当年炸山炸到一半的施工现场。
几年前被挖出来的沙土和石块堆积成山,还没有来得及运出去,灾难就毫无预兆地爆发,接到通知的所有人都急匆匆地离开了,只留下这座开挖到一半的山体。
蓝顶白墙的临时用房整齐排布在山谷的空地上,门口还堆着数十捆钢筋和混凝土建材。几台生锈的挖掘机停在路旁,地上散落着旧得看不出颜色的安全帽。
“本来这里要开个矿山,结果动工还没一个星期,全球性的感染潮就爆发了,施工队的人紧急撤离避难,个烂摊子就这么留在这儿了。”即墨柔指着外面说道,“这里还有一处很隐蔽的太岁矿脉,不过矿石质量并不上乘。但好在这座山体内部的天然空隙很多,适合修建地下避难所。”
洛钦把车停在路边,一行人跟着即墨柔往前走去,只见前方道路尽头的山体被切出了一个平滑斜面,最下方矗立着一扇不起眼的钢铁门,整个镶嵌在山石中,门扉紧闭。
即墨朗好奇地问道:“爸爸,叔叔,门后面是什么?”
洛钦意味深长地看了即墨朗一眼,拉起他的手:“爱丽丝的兔子洞。”
即墨柔骂了一句:“滚蛋,你往边上刨个狗洞再进,别跟我们一块儿。”
洛钦不理他,拉着即墨朗往前走了。
几人从小门进入,即墨柔的权限卡识别了他的个人信息,那扇门发出一声机械的轻震,就向两侧打开了。
进去之后还要过一道安检和消毒关卡,有专人负责检测消杀,即墨柔就像回自己家一样,晃荡着过了安检门,随口问一个人:“即墨颂来过没?”
“董事长前天来过,看过了矿脉的开采记录,又视察一圈就走了。”那人说,“还留了些资料,说让你回来看看。”
即墨柔不爽:“她为什么不直接给我?你去告诉她,我不会看的。”
对面估计被他为难惯了,也没说什么,迅速过完安检流程,像是巴不得赶快送走这尊大佛。
门后经过一道百米长的宽阔长廊,往前便豁然开朗,一片巨大的科技感地下城市展现在众人面前。
十几根天然石质立柱被打磨得光洁平整,支撑着地下空间的基本平衡结构,却没有原始的粗糙质感,反而都在表面铺贴了吸水降尘的可降解材料,被涂装成大理石的纹路,最大限度地保留了设计之初的现代化气息。
抬头看去,供车辆行驶和行人往来的大小街道纵横交错,立体建造的建筑房屋依靠天然石壁修建分布,四周爬满了喜阴喜湿的地下植物,仿若一个巨大的地下镂空花园。
洛钦进来之前没想到自己会被震撼到如此程度,从前这种地下城市都仅仅停留在构想阶段,付诸实践是很不容易的,排水、光照、能源甚至空气流通都是非常难以攻克的难题,更别说在山体内部修建一座如此巨大和充满科技感的城市。
他只能感叹程清尧好大的手笔,把程清曳留给他的这一处太岁矿山全都贡献出来,和即墨家姐弟一起弄了这样一个地方。
“能源循环问题怎么解决?”水荔扬问,“来的时候我看到山上有太阳能光伏发电设备,难道是用在这里的?”
即墨柔点头:“是,但这个不是主要能源。太岁矿石最初被发掘应用的领域就是清洁能源,而且好开采,利用效率相当高。这儿的矿脉足够地下城支撑几百年的,再辅助太阳能和风能,维持基本运转没问题。”
他这些年就是在躲起来搞这个,光是运送建筑材料就非常不易,既要找到符合建造要求的原料,还得避开年雨和李牧祁的眼线运送到这里。不过他硬是咬着牙顶了上来,有程清尧的协助,也容易了不少。
“目前最大承载量是五百人,继续往深处开拓的话,这个上限还能提升。”即墨柔说,“我家在分家之前,就是在山东搞重工和技术的,这方面很擅长,组建团队也是分分钟的事。”
第274章 预兆
即墨柔带他们去了一栋修筑在山体内部的建筑,坐电梯上了顶层,那是他私人的住所和办公室,空间很大,能满足日常的生活起居。
这里直接打穿到山体深处,用了最先进的加固支撑技术,应该不用担心会塌掉。
办公桌上放了一盆新鲜的文竹,头顶的仿自然光源吊灯被设计成多边形的造型,依次垂挂下来,照明性能非常好。
即墨柔却不太在乎这屋子里的陈设,直接抓起了一份牛皮文件袋,掏出里面的东西快速看了几页,冷笑道:“果然是这样,李潇涵走私远山总部非法研制的生化武器,本来是要当军火卖给那些小国家,好替总部换取那边的石油和煤炭。结果外包团队运输不当,导致病毒在码头泄露,大量卸货工人被感染。船上另外一些人仓促逃走,但也已经感染了病毒,又途经了好几个国家,这才让病毒蔓延开的。”
“深宁那批带病毒的疫苗是怎么回事?”洛钦问,“就是被用来给市民免费接种的那批流感疫苗。”
即墨柔摇头:“没那么简单,早在那批疫苗被用于接种之前,深宁机场就已经出现了感染病例,虽然很快被隔离了,但当时机场的安保人员也感染了病毒,那是一趟国际航班,我查过首例感染者的轨迹路线,就是从英辉物流卸货的那个国家来的。李潇涵大概是怕自己暴露,才干脆把掺了病毒的疫苗混进了流感疫苗里,想把源头推到他爹身上,没想到他爹又推给了别人,还真是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水荔扬这两天一想起李潇涵就觉得头疼,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么一个看上去没什么野心、言谈举止温文尔雅的人,做的事居然比他亲爹还更胜一筹。
“那些雇佣兵同时为李潇涵和李牧祁卖命,深宁远山的疫苗是李潇涵放的,他又故意跑去告诉李牧祁,李牧祁当然怕有人借此做文章陷害自己,才会让雇佣兵去抢。”即墨柔说,“没想到撞上你了,又惹出一堆麻烦。”
“红屑病毒的事,李潇涵承认了没有?”水荔扬问即墨柔,“这么久了,你总也得从他嘴里挖出点东西来。”
即墨柔一提起这事儿就脸黑:“他不承认,说红屑病毒确实是他撺掇李牧祁研究的,但他没有参与传播。祝衍还不让老子严刑拷打,要不然看我不给他扒一层皮下来。”
即墨朗一脸忧愁地看着水荔扬:“二叔,李叔叔真的干了这些坏事啊?可是他平时做好事也很多啊,难道不可以原谅他吗?”
“小朗,你还不理解他做的事有多严重。”水荔扬叹气,“一个人做的好事,和他做的错事是不能混为一谈的,不能因为他做错了就否定他做过的好事,但也不能因为他做过好事就原谅他犯的错,这是不对的。”
“我理解啊,我知道是他让病毒传染开的,但是……”即墨朗软绵绵地挂在沙发上,“我怕自己以后也犯错,做了错事,大家也不愿意原谅我……”
水荔扬捏着他的脸:“做错了事就要承认,要道歉、要弥补,哪怕别人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你都必须这么做。但不是所有的错都能靠道歉和弥补来解决,你伤了别人的心,是很难补救的。”
即墨朗点了点头,说:“那我就永远都不犯错。”
“没有人活着是不犯错的,我们都会犯错。”水荔扬跟他说,“只要你不伤害别人,就不要怕犯错,小朗。”
“你一天天的母爱泛滥啊,哪来的这么多鸡汤给他灌?”即墨柔把文件放回去,揶揄道,“要不然咱俩搭伙过吧,你替我看孩子,别管洛钦,丫再找一个得了。”
直男开起玩笑来一点磕巴都不打,洛钦现在连理都懒得理他。
他也就是嘴上这么过两把瘾,要是真有小蝴蝶那样的男人贴上来,他估计要跟被欺负的良家妇女似的,大喊着救命跑出去二里地。
地下城占地面积颇大,但目前只在试运转阶段,入住的也全都是人类联盟中经过测试的再造人类成员。因为周围密布着太岁原石,不知道长期居住是否会对普通人的身体产生影响,所以还有待观察。
如果评估结果显示这里适宜普通人类长期聚居,程清尧接下来就会宣布开放这一片区域,用于接纳那些流浪的幸存者们。
即墨颂则会定期过来检查,同时为地下城补充一些物资,并不会停留太久,因此这里的一切事务基本都要依赖即墨柔和程清尧打理。
“儿子,你赶紧长吧。”即墨柔懒散地靠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来往的行人和车辆,“帮你老子管这个地方,别把我累死。”
即墨朗搬着小板凳坐在一旁给他捶腿:“好的,爸爸,我现在就可以学。”
水荔扬正设计到图纸的关键部分,皱着眉坐在沙发上,跟小孩子一样地咬指甲。洛钦给他端了杯水,顺便把他的手从嘴里扯出来:“别啃了,都秃了。”
“卡瓶颈期了。”水荔扬叹了口气,把设计图扔到一边,自然而然地往身边坐下来的洛钦腿上一躺,让对方给自己按太阳穴,“这部分缺点数据,我这两天加班测算,赶快弄好了给无泺发过去。”
“出去转转吧,你憋好几天了。”洛钦劝他,“我看这里的空气交换和排水系统设计得不错,你去看了说不定能参考一点灵感。”
水荔扬觉得有道理,心血来潮地坐起来,就要往外走:“说得对,出去转转。”
他最近越发想一出是一出,一旦做了什么决定,连缓冲都没有,马上就去做,洛钦已经习惯他这样了,默默在后面跟上。
这座巨大地下生态城内部设施相当完善,不间断地运转着空气循环流通系统,排水和排污机制也十分完备,而且拥有极高水平的可持续利用设备,将一大部分的废弃物高效再利用,剩下实在无法利用的,便会通过排污系统运输出去,进行焚烧或者填埋处理。
人类正在利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活下去,科技被逼着又往前缓慢爬行了一个层级,也已经是活着的人们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城市的墙壁和穹顶镶嵌着仿自然灯光照射系统,让这里看起来除了狭小束缚了一点,和外界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不过能源的确还是个大问题,虽然现在足够供应这些人日常所需,但之后要扩建的话,太岁矿石和光伏发电所能提供的能量也是远远不够的,归根到底,还要依赖传统的煤炭和石油能源。
水荔扬在地下城里到处转悠,东看看西看看,第一次见这种科幻电影里才有的地下建筑,总觉得新奇得很。
“这里利用地下水造的地下花园景观,设计得很好啊。”水荔扬站在一条水流潺潺的山泉旁边,伸出手在里面搅了几下。
这里泉水冰凉,散发着寒气,水面上笼了一道淡淡的雾。泉水里有一些泥沙和碎石,被清澈的水流裹挟着向前,又在潭底较深的地方沉积,时不时被泉水打出三两个漩涡。
“水凉。”洛钦捉回他的手,“别碰了。”
“你不至于吧。”水荔扬长叹一声,“这都夏天了,不让吃冰就算了,凉水也不让碰。”
洛钦半抱着他,温声细语地将人拖走了:“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