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荔景拿了纸笔递给她:“可以写下来。”
女人在纸上写了两个字递给水荔景,后者接起来看着半晌,笑了。
“如果是男孩儿的话,”女人欣喜地摸着隆起的腹部,“就用‘钦’字。”
洛钦觉得一阵耳鸣裹挟了自己,他缓缓从椅子上歪了下来,被水荔扬抱在怀里:“好了,好了,洛钦,没事……”
“那是我妈妈。”洛钦短促地说了一句。
水荔扬出神地看着屏幕里,那满眼都是期待和希冀的女人,她该有多么盼望这个孩子的降生,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取的名字都如此寄予希望和嘱托。
钦念以忱,动予一人。
“还要看吗?”水荔扬问。
洛钦点了点头,他紧紧抓着水荔扬的手,一刻也不想放开:“看,你和我一起看。”
水荔扬继续播放下一部视频,这次不是在熟悉的房间房间里,而是另外的地点。画面里一开始就坐了一个男人,颓丧地靠在椅子上,双眼空洞,不知道在看哪里。
这是个面容年轻的外国男人,皮肤很白,脸上却十分憔悴,腮边的胡子不知道有多久没刮了,显得整个人有些潦草。
“乔治先生。”水荔景出现在了他旁边,也坐了下来,“我看过你的邮件了,说实话,我很……震惊。”
被称为乔治的白种男人沮丧地开口,中文说得很是流利:“我太痛苦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水先生,您能不能告诉我?”
水荔景说道:“你可以先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乔治点头,缓缓地说道:“几年前我来中国的时候,认识了那个女人,就是我附在邮件里那张照片上的人。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一定会疯狂地迷恋上她,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让人着魔的女人,她的眼睛里除了温柔,还有一种吸引我的忧郁。”
水荔景听着,也不插话。他觉得乔治的描述更像是在讲一个故事,很明显加入了不少主观色彩。
“但是她拒绝了我,我才知道她已经有家室了,她和丈夫感情很好。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爱,忍不住每天都去找她,甚至纠缠她,她终于和我发了一次火,告诉我不要再出现。”乔治继续道,“我知道自己是不应该的,和有家室的女人纠缠不清,而且对方还明确地拒绝了我。后来我离开了中国,却一直没有忘记过她。”
“你这次来中国,是来找她的吗?”水荔景问。
乔治毫不犹豫地说:“是,我听说他的丈夫在之前的一次意外中去世了,只留下她和没出生的孩子。我激动坏了,立刻跟总部申请了这次视察的名额,每天都想着要见她。可是等我从飞机上下来,去找她,他们却告诉我,她已经去世了。”
乔治说着,忽然掩面痛哭了起来,仿佛遇到了这世上最悲惨的经历。水荔景听着他的哭声渐渐微弱,又问:“你在邮件里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想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现代医疗这么发达,她怎么会难产!”乔治激动地说,“后来,我查到了一些东西,这让我……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事情。她……她的丈夫,是被李牧祁杀死的!”
洛钦震了一下,难以置信地倒回去一点,又听了一次——
“她的丈夫,是被李牧祁杀死的!”
他没有听错,这个名叫乔治的男人,的的确确是在说,李牧祁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水荔景的脸色也很不好,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说道:“可是洛先生和李牧祁无冤无仇,为什么会被他记恨?两个人之间明明没有任何利益冲突,负责的项目也不一样。”
乔治摇头:“不,你不知道,远山内部早就分成了许多派别,这些年一直争斗得很厉害。从前洛先生负责的项目,领头的工程师是李牧祁的导师,两人很早就因为利益分歧而决裂了,洛先生在派系斗争中站错了队,李牧祁从一开始,就是抱着除掉洛先生的目的制造了那起车祸,然后再利用他那个遗腹子,来测试自己手中一项已经被总部叫停了的人体实验。”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水荔景似乎并没有完全相信面前这个哭得很凄惨的外国人,“你只是一个普通的远山股东,甚至没有多少决策权。”
“因为我身上有着苏联人的血统。”乔治低声说着,“李牧祁手中所掌握的技术,都是我的祖辈曾经的科研成果。”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洛钦靠在椅子里,看着面前已经漆黑一片的电脑屏幕。
他们看完了水荔景留下的所有视频,知道了二十年前所发生的一切。
当年洛钦的生父在远山的内部倾轧中无辜做了牺牲品,一场人为制造的车祸来得猝不及防,只留下一个悲痛欲绝的妻子,以及尚未出世的孩子。?м?l
罪魁祸首就是当年一直被高层打压、被恩师掠夺实验成果的李牧祁。
李牧祁为了泄愤和报复,下手除掉了很多会妨碍到他的人,并在远山里秘密建立起自己的巢穴,继续推进手头的课题——曾经被总部以“不符合国际人道主义”为由禁止的再造人类实验。
而他居然还心安理得地出现在被自己害死的同事的妻子面前,承诺自己有办法救她的孩子,只要她答应配合他所谓的“医疗实验”,一切就还有希望。
陷入绝望的遗孀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在他的协助下持续为腹中幼子输送含有蓝田病毒的药物,终于成功地生下了一个男孩,却直到临终的那一刻都不知道,自己这一生是被谁害到如此地步。
就是那个温声在自己身边“治疗”了四个多月,慷慨地想要帮助自己的丈夫的同事,一个残忍到了极致、毫无人性的恶魔。
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到一眼自己的孩子,还没有伸手抱一抱他,就在那场和煦却微凉的春风中和自己的骨肉天人永隔。
洛钦这才意识到,原来伊格纳特说的那个股东爱上的中国女人,就是自己的母亲。而且当年那件极其悲惨、让乔治一度到了崩溃边缘的事情,就是李牧祁这场杀人于无形中的阴谋。
也就是这件事,让乔治心中燃起了仇恨和报复之火,同时又调查到水荔景曾经陪护过洛钦的母亲,于是在回国之前去见了他一面,把一切都透露给了对方。两个人在深宁某栋不起眼的小房子里,秘密地达成了一个协议。
他们要救下那个孩子,彻底地救他,让他此生再也无法被李牧祁染指,并且要摧毁李牧祁这一切不该存在于世的阴谋和野心,哪怕十年、二十年,即便付出再大的代价,这个计划都一定要继续下去。
水荔景失败了,在实验室的意外中丧生。乔治也失败了,他在携带毒株和绝密资料试图逃回俄罗斯的时候,被人截杀在了茫茫雪山之中。而他们所做的一切,被一个名叫卫蓝的人接了下来。
这一次,卫蓝似乎成功了。
世上的机缘巧合和阴差阳错,大抵不过如此。
“荔枝。”洛钦长长出了一口气,“我觉得好累。”
水荔扬和他头靠在一起,轻声说:“你的眼睛和你妈妈很像,她很爱你,这双眼睛是她送给你来看这个世界的。”
“是。”洛钦闭上眼睛,觉得鼻子酸得发涨,一滴眼泪滑了下来,“我很高兴……很高兴。”
原来没有人不要他。
他出生的时候,就是带着爱和希望来到这个世上的。
“她要是能看到你就好了。”洛钦吸了吸鼻子,“她肯定高兴,肯定喜欢你。”
水荔扬笑着,揉了揉他脑门。
所有的视频都播放完毕,水荔扬点了点鼠标,误触了查看的按键。望着屏幕上未被勾选的“隐藏项目”选项,他鬼使神差地点了上去。
下一刻,一条隐藏视频文件跳了出来,毫不起眼地出现在角落,两个人都怔了怔,不知道水荔景为什么要单独把这个视频藏起来。
水荔扬犹豫片刻,还是点开来看了。
这个视频从一开始似乎就录得很匆忙,水荔景的脸很快出现,形容疲惫、衣衫凌乱。他对着屏幕很勉强地笑了笑,说:“荔枝,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这个视频。”
水荔扬整个人都绷紧了,后背离开了椅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潜意识告诉他,这个视频并不只是随手拍摄的,因为水荔景的眼睛里带着一点不舍和愧疚,那是他未曾见过的模样。
“荔枝,哥哥要去那个实验室了。”水荔景说,“我不知道自己还回不回得来,这件事情……算了,你现在还小,不知道长大之后会不会看到。”
视频里安静了许久,水荔景把镜头调了调,又开口说话了。
“我觉得你会的。”水荔景笑道,“你太聪明了,荔枝,哥哥知道你有多聪明、多执着,甚至都有点儿拧了。你肯定为了看到这个手机里的东西,尝试了所有的办法。好吧,我其实不希望你打开,但是如果你真的打开了,荔枝,记住我说的话——”
水荔扬的喉咙里发出颤声。
“哥哥希望你好好活着。”水荔景说,“只要你活着,荔枝,我做的一切就都值得。”
“是我哥留给我的。”水荔扬眼神发空,喃喃自语道,“我跟他吵架的时候,他决定去深宁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会死了……”
洛钦盯着视频,那进度条仍未播放完毕。只见当中的水荔景回头看了一眼窗户,再转头时已经笑得很和煦。
“对了,荔枝。”他说,“那个孩子叫洛钦,要是哥哥这次能回来,就介绍你们做好朋友。”
白无泺把那个独眼男人扔到水荔扬面前的时候,他正在坐院子里画一张图纸,嘴里嚼着脆冬枣,瞥了地上的人一眼。洛钦站在水荔扬后面,顺手接他吃剩的枣核,低声问他喝不喝水。
“等会儿。”水荔扬吐出嘴里的枣核,卷起图纸站了起来。
独眼男人心里已经恐惧至极,却还是强迫自己摆出一副强硬的态度面对他。
“照片是你放的?”水荔扬表情淡然地问,“还是说,那个就是你拍的?”
独眼说道:“我……我是从暗网上买的,我知道这里面的人对你很重要,就、就想拿这个吓一吓你,让你把手里的武器技术卖给我……”
白无泺发出一声嗤笑,军刀在手里转了一圈,按在腰上。
“是吗?”水荔扬冲着男人笑起来,“那你还挺有勇气的。”
独眼男人忽然觉得不妙——面前这个人,怎么看怎么危险。
“你知道我是谁?”水荔扬又问。
“你……你是红眼。”
“不错。”水荔扬一脚踩在他肩膀上,俯下身子看他,“而且,你踩着‘红眼’的尾巴了。”
他眼中瞬间涌出肃杀的凶意,吓得男人缩起了脖子,崩溃道:“我没有想着把你怎么样,你杀了崔浩山,我们这些人没活路了,还能怎么办?!你手里的技术多少人想要,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要挟过你!”
当时他在门口放了照片,便躲在不远处观察那边的动静。但他发誓自己绝对没想到水荔扬的反应会那么大,当时就有点儿不知所措,头也不回地逃了。更没想到不过躲了一天,就被他身后这个满脸杀气的年轻人和一个警察带着一条狼狗从红灯区里揪了出来。
至于这些照片,他只知道是“红眼”死去的弟弟妹妹,其他一概不知,但走投无路之下,他并没有多想。
——怪物也会吓得昏过去吗?他当时忽然蹦出这样一个念头。
水荔扬把他踢开,眯起眼睛问道:“是谁指使你的?”
“没有人指使我。”独眼发着抖说,“我发誓,就是我一个人想……”
“是这样吗?”
门口又走进来两个人,居然是李潇涵和祝衍,身后还跟着威风凛凛的洛甜甜。狗子一见水荔扬就扑了过去,疯了似的往他身上蹿,叫得可怜又凄惨,就跟被拐的小孩儿终于回家一样。
“乖,乖孩子。”水荔扬被洛甜甜舔了几下脸,笑着将它抱进怀里,“听话,我在这儿呢。”
祝衍走到男人面前,从兜里掏出几张纸,丢在他脸上:“所以你也不知道,这些照片是用方舟季中校的暗网权限下载的,对吗?”
众人这时也看清了地上散落的那些东西,居然是一张张强化剂的交接单据。
“没,没有……真的没有,求求你不要告诉季头儿,我好不容易才进去方舟的!”独眼男人垮了下去,一脸哀求地说,“我是在替他倒腾强化剂的时候,偷偷用他的账户下载的,下完就把记录删了……”
“你不是崔浩山的人吗,怎么又替季中校办事了?”白无泺冷冷道,“说实话,不然老子拔了你舌头。”
“我说!崔浩山死了之后,我们这些人都散了,有一天季头儿突然派人找到我,问了我不少强化剂进货渠道的事情,问我能不能牵线接着做,我说有暗网权限就行,他就把我招进方舟了,让我帮他做事,还让我用他的暗网账号。”
“姓季的不知道红眼和松河轻械的关系,这个情报确实不可能是他提供出去的,否则他耐不住性子要对你们下手的。”洛钦说,“他在方舟我的地盘翻不出天去,要是有其他的动作,我不会不知道。”
“你听着,这是最后一次,你只是犯了不该犯的忌讳,但我不至于要你的命。往后不管是里德尔空间也好,季中校也好,”水荔扬踩着独眼男人的肩膀,威胁道,“别再来惹我。”
“好……好……”
洛钦又补充了一句:“管好自己的嘴,你也知道我是谁。”
“滚。”水荔扬一脚把男人踹出去,对方立刻连滚带爬地往门口跑,唯恐身后的人反悔。
祝衍在一旁看着,对水荔扬说:“怎么样,这次也合作愉快吧?”
洛钦倒是没想到祝衍会掺和到这件事里面来,毕竟从他的角度看,对方已经算是李牧祁的亲信了,在方舟战役的第二年就被李牧祁提进了方舟委员会,后来又位列四大执行官,几乎和首席的即墨颂平起平坐,因此洛钦一直对他敬而远之。
祝衍会在这里出现,似乎是一个信号,昭示着目前方舟的局势将要彻底发生变动。
洛钦这么想着,右手还是缓缓抬了起来,不动声色地放到了后腰的军刀上,“我现在得确认,你的目的是什么。”
李潇涵拍了拍他,很淡定地开口:“他没问题,一直都是我安排在方舟里的人。如果你不信,可以和水荔扬确认。”
水荔扬看着洛钦,点点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洛钦问。
祝衍动作斯文地卷了卷袖子,笑道:“从我进远山的那一天开始。”
第247章 黄雀在后
李潇涵为人其实半点不输他那个圆滑的父亲,甚至要更胜一筹,居然真的在李牧祁那种多疑的人身边安插了自己的眼线,还一蛰伏就是这么多年。
千算万算,李牧祁竟然忽略了灯下一点黑,或许实在是太看不起自己这个儿子,没想到最终还是被他算计了。
“刚才那可是季中校的人。”洛钦看着祝衍,“你回去还混不混了?”
“他走不出这条街的。”祝衍笑眯眯地说道,“没人会知道,而且红灯区失踪一个人再正常不过了。走私强化剂的线没有被垄断,只要有点技术谁都能办,没了他,季中校照样可以找别人接着做。”
洛钦以为自己这几年看人的本事长进了不少,但祝衍显然伪装得更好,看似柔弱单薄,其实骨子里一样狠。
不过看水荔扬的样子,倒是半点不惊讶,好像也一早就知道了。
“我是退出方舟了,但是该安插的人脉当然不能少。”水荔扬说,“上学那会儿我就认识祝衍了,我们开始算计李牧祁,可比李潇涵要早。”
“你们厉害。”洛钦揽过水荔扬的肩膀,拍了拍,“现在想想,当年不少事,都是祝衍帮你做的吧?”
“是啊,很多事,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水荔扬笑着叹了口气。
祝衍看了看屋里,问:“即墨柔也在?”
“在啊,被荔枝收拾了一顿,看孩子呢。”洛钦说,“进屋吧。”
即墨朗最近有点人来疯,乐颠颠地跑出来迎接,看到祝衍觉得陌生,又噔噔噔跑回去:“爸爸,这个叔叔我没见过呀。”
即墨柔靠在沙发上,懒懒地说:“叫祝衍叔叔。”
即墨朗反应快,嘴还甜:“祝衍叔叔好,好年轻呀。”
“哎呀,这就是小朗?给我看看。”祝衍拉着即墨朗进屋,抱到自己腿上坐着,“长得和你爸爸真像,尤其是眼睛,一样的。”
即墨柔哼了一声。
“当年我给柔柔做了再造实验,他还好一阵子没跟我说话呢。”祝衍跟即墨朗说,“你爸爸记仇,小心眼儿,少跟他计较。”
即墨朗很认真地说:“祝衍叔叔不要怪爸爸,三叔说他脑子有病,治不好的,所以我们都要对他好一点。”
即墨柔几乎是蹦起来:“洛钦,老子杀了你!”
祝衍无视身后鸡飞狗跳的场景,冲蹲在屋角的洛甜甜招了招手:“过来。”
洛甜甜踱步过来,头低下去,顺从地给祝衍摸了摸。
“陆怀跟我说了你的事情。”祝衍抬头看着水荔扬,“很简单,你不用死了,因为这件事,在我手里的成功率有百分之百。”
洛钦被这一句话拽了回来,扯着祝衍的胳膊,声音都变调了:“真的?你真有把握?!”
水荔扬轻轻捏了捏洛钦的手,把人安抚下去:“我果然没想错,这些年和陆怀联系、一直提供给他各种消息的人是你,所以他才会对李牧祁在研究红屑病毒的事情了如指掌。当年要不是你和他,我的下场恐怕还没有这么舒服。”
“都是老熟人了,不用藏着掖着,有些话互相之间尽管敞开了说。”祝衍笑道,“你们知不知道,洛甜甜是条什么样的狗?”
洛钦把目光投向洛甜甜,茫然地摇摇头。
“这条小狗的体细胞和红屑病毒形成了稳定共生的关系,这是迄今为止世界上发现的第一例,红屑病毒寄生在生物体内,却没有引发狂躁和嗜杀。”祝衍一下下地给洛甜甜顺着毛,“只要观察它体内的病毒活动规律,我就能做出相应的药物。水荔扬的身体已经完全和病毒融合,甚至中和了最初的蓝田病毒,所以根本不需要彻底清除,只要通过药物引导,就能停止红屑病毒对他身体的腐蚀,然后形成共生。”
“又要吃药……”洛钦眸色黯淡,一想到水荔扬还是离不开各种各样的药物,他就觉得怅然——好好的人,真要成药罐子了。
水荔扬安慰他说:“能吃药还好,总比连吃药都不顶用、只能等死强。”
“说得也对。”洛钦勉强挤出一个笑。
“但是需要时间,至少两年,因为这狗毕竟是犬科动物,要对照在人身上,还是不容易的。”祝衍说,“两年时间,不准再过度使用力量,否则前功尽弃,谁也救不了他。”
“好。”洛钦忙不迭地替水荔扬点头,“我看着他。”
“幸亏我手里有关于红屑病毒的不少资料,连李牧祁都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还得多亏了柔柔。”祝衍说,“当年即墨呈老先生撤出深宁之前,把资料销毁了,却留了唯一的一份给柔柔,是他肯把这些资料给我,我才能拿来救人。”
洛钦和水荔扬都记得,当初他们在深宁救下即墨柔的时候,对方身上并没有任何资料。
即墨柔不耐烦地敲了敲脑袋:“背。”
——整整三十页纸,他居然一字不落地全都背下了,家族遗传的机械般的脑子,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洛钦好歹是松了口气,只要水荔扬没事,就还有希望,这两年他怎么也得把人看好了,哪怕稍微磕着碰着都不行。
“好了,我回去了,免得李牧祁起疑心。选拔考试刚结束,李牧祁顾不上别的,我才有空来看看的。”祝衍摸了摸即墨朗的头,“有什么事情,让陆怀来找我就好——对了,他人呢?今天没看到。”
“不知道。”洛钦摇头,“他要去哪里我都不管的。”
祝衍笑了一声,忽然拍了下脑袋,说:“对了,洛钦,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说来着。我这四年一直在调查那个‘里德尔空间’,追踪到有一个四年前莫名其妙沉寂下去的管理员ID,最近突然又出现了有人登陆的迹象,我怀疑白塔镇乃至方舟安全区的这些失踪和走私案,大部分都和这个ID的重新活跃有关。”
“又是这个网站?你查到什么没有?”
“我用了点技术手段,大概能确定,四年前这个ID一直和年雨的暗网账号联系紧密,水荔扬在方舟闹过那一次之后,对方就再没登陆过,也不和年雨联系了。”祝衍说,“今年年初的时候,这个管理员的账号突然活跃,登陆地址在汉州,而且又找上了年雨。但我没敢继续追踪下去,怕会引起年雨和那个人的警觉。”
李潇涵按了按太阳穴,说:“方舟四年前为了彻底杜绝强化剂,已经雷厉风行地打压过几轮了,我以为那个网站已经毁了,怎么又突然有了动静?”
祝衍一脸见怪不怪:“总有人刀尖上舔血,没什么奇怪的。咱们除了小心点,也管不着那么多。”
临走前,他又跟洛钦说了一些临近年关的注意事项,让少去红灯区走动,搞不好再惹了什么人寻仇到这里。最近方舟内部正值多事之秋,那边多少会有些动荡,洛钦到时抽不开太多的精力,怕是会顾此失彼。
洛钦送祝衍和李潇涵出去,站在门口发了半天的呆。水荔扬出来找他,跟他一样的姿势靠在门上,也没说话。
“你干嘛?”洛钦看着他,“人一走就挑事?”
“你看,你也觉得自己这样挺傻的吧。”水荔扬冲他笑,“要不然你恼羞成怒什么?”
洛钦三两步走过去,把见势不妙转身要跑的水荔扬按在门上,连着亲了几口,亲到人腿软。
“还挑衅?”洛钦问。
“你现在能按着我,是我没和你一般见识。”水荔扬头也不回,很享受这种被钳制的姿势,哪怕稍微一动手腕就能反制对方,“我等着大执行官自己放开我,然后……”
洛钦鼻尖贴近对方的后颈,磨蹭着问:“然后什么?”
“然后回屋,我们什么也不干,就好好睡一觉。”水荔扬一双含笑的眼睛回头瞥着他,“好好休息吧,别怕,都会好的。”
第248章 初生的希望
新年将近,这几天方舟安全区里亮起的都是红色灯光,到处铺着雪,年味儿甚浓,满目疮痍的大地上,这里是为数不多还能看到农历新年的地方之一。
除了北安全区的汉州,就数东安全区最为热闹,可惜那里孤零零一点,往东挨着海,往西隔又着层层危险的重污染区,变异生物盘踞横行,是片极其危险的死亡地带,感染指数无法估算,要穿越千难万险到达上海,对普通人而言又谈何容易。
而最主要的原因,是方舟建立的交通网刻意避开了东安全区,显然是有意孤立这里,因此东安全区的物资运输变得极其困难,基本上都要用到直升机,能耗也是一个大问题。
“恰茶卡,注意侧翼,离你十米左右,有三只高级变异体。”
森羚听到耳麦里的声音,便迅速贴地向左翻滚,冲进小巷子里手起刀落,几只丧尸瞬间身首异处,身躯扑通一声倒下,抽搐着流出污血。
“解决了。”森羚拍了拍手,“你那里怎么样?”
水荔扬靠在烂尾楼的承重墙旁,低头在本子上飞快计算着数据,左手握笔写得极稳,右手转起一把手枪,连开三枪,精准地将三只从窗口跳进来的丧尸爆头。
右手将手枪插进腰间枪套的同时,左手的铅笔也停了下来。水荔扬啪嗒合上笔记本,松了口气站起来:“好了,搞定,快回家。”
“你有急事?”森羚问,“平时这个时候你都不急着回去的。”
水荔扬走到窗边,跟楼下的森羚打了个招呼,嘴角翘着:“今天洛钦回来。”
“这是你今天说的第六遍。”森羚无奈。
水荔扬想了想,纠正她:“五遍。”
洛钦加了好几天的班,连着一周没有去白塔镇,终于在三十晚上之前赶完了手头剩下的工作,回去陪水荔扬过年。
过去四年的新年他从来不愿意待在方舟,太冷了,冷得他一静下来就无法控制地想念,热闹节庆留给他的往往只有痛苦。但今年不一样了,他可以和荔枝一起过年,而不用担心在听到窗外爆竹声的那一刻,止不住地泪流满面。
“我觉得荔枝一定想我想得要死了。”洛钦走到门口,跟陆怀说,“我这么多天没来看他,他会不会不高兴?”
陆怀提着一盒东西,没有说话,他觉得现在开口说什么都不合适,及时闭嘴还能保住奖金。
水荔扬正在厨房里调饺子馅儿,苦恼地思索是包白菜肉馅,还是香菇肉馅,想了很久,面都快发完了,才决定两个各包一点。
他不爱吃姜,却又不能没有生姜调味,就将一块姜用布包起来榨了姜水,和进饺子馅里。
森羚帮忙帮得满脸都是面,灰头土脸地从面盆里抬起头来,连吐的气里都是面粉,忍不住抱怨:“这饺子皮是不是有问题啊?我都捏不紧。”
水荔扬从案板上拿起张饺子皮,挑了一团馅儿,手指灵活地捏了一圈,瞬间变出来一只饱满好看的饺子:“怎么就有问题?我这不是能捏紧吗。”
森羚不服气:“我跟你的捏法是一样的!”
水荔扬按着她的肩膀,指了指案板上排列好的饺子皮,说:“这样,你挨个儿把这些饺子皮揍一顿,全打服了,等会儿都不用你捏,它自己就包上了。”
“你别损她了。”洛钦推门进来,“小尾巴负责吃就可以,你让她包饺子,她能给你煮出来全是漏的,到时候咱们就喝面片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