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是两名青年,瞧这衣着仗势,皆是大户人家,其中一名面容愁苦,身边环绕着阴郁之色。
掌柜一看到他们,忙起身苦着脸相迎,“哎呦,王公子、赵公子,这是何意?”
白衣青年一脸急色,“掌柜莫怪,我们是来找昨日丢得那枚玉佩。”
“可是赵公子,今早贵府的人与铺中小厮已经里里外外找遍了,实在没见你说的那枚玉佩,你想想,或是掉在其他地方了?”
身后穿来一声嗤笑,见另一名青年不知何时已绕到堂内,坐在了掌柜的位置上。
青年捏着扇柄轻敲柜台,说的话不容置喙,“或是早上漏了些地方,才要再找一遍,淮安兄昨日只来了你这书肆,待我们将这几间屋上下翻遍,自会明了”。
“若真找不到...”青年止了话语,略有深意地瞥了掌柜一眼,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掌柜心生恼怒,却并未反驳,像是在忌惮青年的身份。
叶如尘双手一揣,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就只差一个小板凳,再来一盘瓜子了。
下人们散开在各个角落搜寻,动作倒是轻缓,并未对书籍造成伤害。
几位书生装扮的人结伴前来,该是买书的,一到门口看见里面的情形匆忙离去。
顾青辰忍不住打破了沉寂,淡淡道:“找东西有必要这般阵仗,坏人生意吗?再者书肆人来人往,或是被客人捡去了,如何让掌柜担责?”
这王公子好生无理,还将他几个无关人员一起拦下。
毛球适时地嗷嗷两声,像是在给自家人助威。
掌柜感激的看了顾青辰一眼,有些担忧。
王启讶然,没想到竟有人会反驳自己,这才注意到旁边几个闲人,正眼看向说话之人,然后,呆住了...
顾青辰一袭素衫盈盈而立,眉目如画,气质脱俗,眉间一点朱砂痣艳丽十分,衬着冰肌玉肤,当真是精雕细琢的容貌。
这般如玉美人,正凝眸望着自己。
“小哥儿...”王启喃喃道。
叶如尘冷呵一声,不满地站到顾青辰身前,将人挡得严严实实,凌冽的目光逼得王启回了神。
王启对上一双犀利凤眸,也是位俊逸非凡的公子,身姿挺拔,浑身散发着戾气。
注意到两人相牵的手,王启漫不经心的勾唇,玩味得看着他们,“所以将你们拦下了,你以为呢?”
“你这是怀疑我们捡了玉佩并昧下了?荒唐!无凭无据,张口就来。”
顾青辰眼中浮现一抹愠色,声音清冷。
王启:“我可没这么说。”
顾青辰正要反驳,叶如尘一手揽过他的素腰,轻轻地拍着后背,“我来处理,莫搭理他。”
顾青辰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有些懊恼,抬头看着叶如尘,带了点撒娇意味。
夫君不会觉得自己凶悍吧?
叶如尘宠溺的笑笑,揉了把夫郎脑袋,安慰道:“没损形象,美人发怒,也是赏心悦目的。”
顾青辰最受不了他这些话,冷静了不少。
然而叶如尘此刻想的是:夫郎,你乖巧人设真绷不住了...
什么情况?王启看着两人浓情蜜意酸了牙根,这还吵着呢,那边怎么黏一起了!能不能注意场合!
“抱歉,是在下考虑不周。”
赵淮安刚才在左室跟着仆人一起找,注意到这边情况连忙走了过来,很不好意思,毕竟是因为自己丢了东西才吵起来的。
赵淮安向众人拱了拱手,“那玉佩与我而言太过重要,赵某心中着急,冒犯大家了,望诸位海涵。”
叶如尘冷眼瞧着,话说的好听,却也没有放他们离开的意思,没一点诚意。
分明打着找不到就搜身的主意...
他倒无所谓,夫郎绝对不能让这帮子男人搜身。
赵淮安又恭敬的询问掌柜,“李掌柜,不知可否在店前留下一纸告示?让来往客人瞧见,若能寻到,必会重谢。”
掌柜被这样一闹早已面露不满,可当着王启的面又不好拒绝。
今日的事都让外边人瞧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书肆惹了多大麻烦呢,县里可不止这一家卖书的,读书人最看重名声,以后谁还来这里买书。
叶如尘松开夫郎,唇边闪过一丝笑意,“别找了,这里根本就没有你丢的东西。”
“为何如此笃定?你知道我丢得的玉佩是什么样子?”,赵淮安面露疑色,话中带着试探。
叶如尘取下肩上包袱,将里面刚买的书籍拿了出来递给夫郎。
顾青辰不明所以的接过,疑惑的看着他将包袱翻了个面,然后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哎?
“你,怎么把这个带出来了?”
只见叶如尘手指上下翻动,轻巧的解开包袱两端的结,抖了抖,散开恢复成一块方形的布。
又捏着两边用力拽拽,将褶皱处抻平,端正的铺在一旁案桌上。
不用凑近就能看清上面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王启气笑了,赵淮安一言难尽,僵硬得扯了扯唇角。
掌柜也惊呆了,张了张嘴,半天说了句:“没想到公子还有这本事。”
真是人不可貌相...
就连搞不清状况的团子都莫名觉得有些羞耻,只有顾青辰一脸兴奋,昂着头,崇拜的看着自家夫君。
还是夫郎给力,叶如尘伸手刮了下他的俏鼻,转身面对赵淮安,端起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赵公子,看你家仆从都这么久了也没找到,想来也不在这屋里。”
“江湖神算,童叟无欺,不如来一卦?”
赵淮安还未开口,王启率先窜了过来,围着叶如尘转了两圈,摇头晃脑的感慨,“啧,年级轻轻,就出来招摇撞骗。”
叶如尘没兴趣和他拉扯,“混口饭吃罢了,左右也找不到,不想试就放我们走。”
赵淮安平日里是不信这些的,但现在头昏脑胀不愿放弃一丝希望,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让叶如尘算一卦。
“二两银子,概不还价。”
叶如尘伸手比划一下,他也不确定这边是个什么行情,不过赵淮安身为富贵子弟,刚才还说必有重谢呢,想来不至于为了二两银子计较。
王启跳起来道:“你坑谁呢?宝云观的老道士一卦最多也就几百文。”
赵淮安正掏银子的动作一顿,突然觉得自己跟傻子一样,上赶着让人宰。
叶如尘没有回话,面无表情收起布幡,重新把书包了起来。
两个大男人,婆婆妈妈,跟娘们儿一样,要不是他临时起意想挣个钱,谁闲着没事搁这儿跟他们墨迹。
管他什么宝云观,师父出手随便就几百上千,二两银子还不够良心?
两位公子这一身锦衣都不止二两吧,抠抠索索,爱算不算。
眼看叶如尘作势要走,赵淮安连忙拦下,“兄台留步,没说不算。”
王启:“就是,急什么,莫不是心虚了?再说你都没算就要钱,谁知道是不是骗人的。”
叽叽喳喳聒噪死了,顾青辰烦透了他,“你说够了吗?话这么多,又不是给你算!”
王启顿时安静如鸡。
叶如尘盯着他没好气的说:“先钱后算,这是规矩,你到底算没算过?”
屋里几道目光锁定王启,后者唰一下展开扇子扇了扇,他的确不懂,只是母亲偶尔会与友人去烧香拜佛算算命,他听过一两句。
顾青辰:“心虚才会扇扇子。”
王启默默合上扇子。
顾青辰:“随便说说。”
叶如尘扑哧一声笑了,心情好上几分,收下了赵淮安的银子,直言道:“你要找的东西算不上丢,就在家中。”
眯着眼像是深思了一下又说,“东南方,离主卧不远,应该没出院子。”
“不准不要钱,你好好想想,昨日回家后都做了什么?”
叶如尘神情有模有样,大师风范拿捏的很到位,把一屋子的人都唬着了,大家都屏住呼吸等赵淮安思考。
此时房间静如潭水,只待一颗石子掀起涟漪。
“昨日下午来取了书回家后就没有再出门,先是到母亲院里请了安,黄昏时约了几位友人在屋里小聚一场,睡前泡了个澡去酒气…”
“对!我院子的浴房正在东南方向!”赵淮安惊喜道。
随后又摇了摇头,“可今早也去找过了,换下的衣物仆人都洗了,并未发现玉佩。”
顾青辰:“可是掉在了缝里。”
叶如尘:“再找一遍,自会明了”
王启、李掌柜:这话听起来很耳熟…
赵淮安连忙让仆从回去找,剩余的人默契的留下来等消息。
时间一点点过去,顾青辰心里没底,拉着叶如尘,抬眸去看他,后者微微低头,两人四目相对。
叶如尘幽深的瞳孔平静无波,倒映着顾青辰的灼灼风华,将他团团包裹,无需多言,只一眼便抚平了所有的焦躁。
“公子,找到了!”
“公子”,一名赵家下人兴奋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将手中对象递上,“公子,可是这个?”
“正是!”
赵淮安大喜,激动的伸手接过,这枚玉佩单凭材质算不上贵重,但它却是至西林书院报道的信物!
西林书院是大燕八大书院之一,师资力量雄厚,先生多为进士出身,不是卸任翰林们就是当世大儒,所以入院门坎极高。
书院招生对象主要是准备考进士的举人,极其优秀者,也可放宽条件至秀才。
夸张一点说,想进八大书院深造学习,难度并不比乡试中举小。
赵淮安要参加明年的乡试,这枚信物是父亲耗了很大功夫替他求来的。
只待明年八月,桂榜提名,他就能凭此玉佩到西林书院报道。
这些年赵淮安一直在府城读书,其实两年前那次他就能下场了,但当时年幼,先生建议他沉淀些时候。
“这位兄台,方才多有冒犯。”赵淮安向叶如尘深深作了个揖,“在下赵淮安,不知兄台贵姓?”
叶如尘拱了拱手:“免贵姓叶。”
“这真的是算出来的吗?”掌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太不可思议!都没用占卜工具,甚至连姓名都没问!
顾青辰坐不住了,站起身贴近叶如尘,扯着他的衣袖轻轻晃动,难掩胸中澎湃,若不是顾及场合,他必要缠着探究一番。
掌柜回过神来,高兴道:“太好了,赵公子这下可放心了,以后千万要收好。”
王启不愿意相信,依旧抱着怀疑的态度,满脸纠结,“不过是凑巧罢了。”
对!算命的都是这种套路,他母亲被忽悠好多次了,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运气好碰巧猜中就算是灵验。
顾青辰凉凉地盯着他,[这人真的好烦!]
赵淮安:“子明兄”
王启向来口无遮拦,赵淮安对此感到无奈,虽然他自己也不大相信,觉得是凑巧,但总不好落人面子。
双手背后转着扇子,讪讪道:“那不如你再算算淮安兄明年能不能中举。”
赵淮安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好算的,他的水平有目共睹,无论是自己还是先生们,都默认他会上榜,只是名次好坏的问题。
一般算这些的考生,就是心里不安想听个吉祥话,图个高兴,也很少会有不长眼的算命先生收了钱还说丧气话。
赵淮安不欲为难叶如尘,拿出二两银子顺水推舟的问,“叶兄,能否再起一卦?”
“可以”叶如尘点了点头,谁跟钱过不去呀,“不过...”
“嗯?怎么了?”赵淮安疑惑的看向他。
叶如尘顿了一下,“干这行的时候,我们一般都被称呼为大师。”
赵淮安楞了下,僵硬道:“叶,大师...”
顾青辰心底乐开了花,[夫君好坏呀~]
“其次”叶如尘又道,“要五两银子。”
“什么!”王启惊呼,双手抱臂不屑的冷哼一声,“贪心不足蛇吞象。”
赵淮安也变了脸色,对这样贪婪的行为表示失望,“你这是坐地起价,叶大师这般行径不觉得有违道义吗?”
掌柜大惊,心中哀苦,这位客人也不是个傻的,怎么这样没眼色!当着县令公子的面还敢坑人。
看在叶如尘方才帮了他一把,掌柜好心提醒,“叶公子,可是记错了,方才说的是二两一卦。”
叶如尘摇了摇头,“方才只要了二两银子没错,但我从未说过二两一卦,问的内容不同价格自然也不同。”
赵淮安:“那你这定价标准是什么?”
他语气已不似初时那般客气,是将叶如尘定位成了看人下菜碟的势利小人。
叶如尘微微一笑:“看心情。”
[有钱一个价,没钱一个价,顺眼的少要点,不顺眼的往死里坑。]
职业道德这种东西,叶某人表示,[我不是职业的~]
“你坏了行规吧,不怕同行上门吗?”
王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样漫天要价,可属于变相敲诈了,有没有兴趣到县衙走一趟。”
都这样说了,叶如尘再猜不出他的身份,脑子就不用要了。
“王公子此言差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明码标价,我又没逼迫谁,谈何敲诈?”
叶如尘薄唇轻启,嘴角挂着一丝邪魅,凤眼微眯看向赵淮安,“赵公子不愿意就算了。”
“不过...”
“我瞧赵公子周身隐有黑气环绕,建议还是来一卦趋利避害的好。”
赵淮安被盯得发冷,恍惚间觉得这骗子浑身气势磅礴,莫名感到一丝压迫感,好像被居高临下的看着一样。
该是错觉,赵淮安心想,是叶如尘占了身高和相貌优势。
一个不信鬼神之说的人听到这样的话只会觉得冒犯。
赵淮安回过神后面带怒气,却鬼使神差的拿出了五两银子往桌上一掷。
“有请!”
他倒想看看这骗子嘴里还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叶如尘这一次并没有直接下定论,问掌柜借了纸笔,测字。
赵淮安没有丝毫犹豫,大笔一挥,潇洒在纸上落下一“榜”字。
字迹流畅、圆润,看得出来执笔人随和的性子。
只是下笔太仓促随意了,可能没把测字当回事,明明可以写的更好,但现在笔画着力不均,说明情绪易受波动。
叶如尘盯了那字半晌,又缓缓抬眸将视线移到赵淮安脸上,好像穿过他在看其他的什么东西,然后摇了摇头。
赵淮安心里发紧,就像看病最怕大夫皱眉一样,没人愿意看算命先生摇头。
只听叶如尘说:“咫尺高楼半步遥,云水覆薄雾。惊闻悲声踏梦来,劝君勿忘桂落满阶处。”
顾青辰想了想,“夫君的意思是说,凭赵公子之才,上榜很容易,但途中会受到一些外物的影响,只有潜下心来才能成功。可对?”
“嗯”叶如尘点了点头,“赵公子功底深厚,只要状态稳定就没有问题。”
王启:“这是自然,淮安兄能上榜是毋庸置疑的,你有本事算算名次吗?”
叶如尘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还名次,先考上再说吧。
“木,休于冬,多不吉利。”
赵淮安听到这话脸色不太好看,又听叶如尘继续说:“然发于春,生机尚存,随时破土。”
叶如尘敲敲“榜”字的右半边,“你乡试的阻碍不关自身,在于旁人,直白点说,你身边人可能会有血光之灾,影响到你的情绪,能不能上榜就看你有几分承受能力了。”
血光之灾,这不是在诅咒人吗?
赵淮安只觉得他在胡说八道,声音带上了些许怒意,“你可敢保证自己所言非虚?”
这怎么能随便承诺,叶如尘脱口而出,“不能!”
“呵”王启又抓着了尾巴,“你刚才那一卦可说的不准不要钱。”
叶如尘:“你也说了是那一卦,这一卦我可没说。”
“算卦讲究心诚则灵,命数也非一成不变,况且在下还年轻,年轻人失误几次很正常吧。”
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王启见友人脸色不好,被这骗子给气着了,安抚他道:“淮安兄,别听这鬼话,这是他们一行的话术。”
“你听这话里话外,还是说靠自己,跟白说一样,你对自己的实力还不清楚吗?”
“什么被身边人影响情绪,谁活在世上不遇见几个扰人的事。”
说着瞥了叶如尘一眼,“这不是就遇上了,平心静气也是先生反复叨念的,你一直做的都很好。”
赵淮安平日脾气出奇地好,但也听不得有人拿身边人安危开玩笑,对叶如尘好感殆尽,一刻也不想多待。
叶如尘还在一旁喋喋不休,“身边人可多了去,赵公子方才一卦是问考试结果,可要为身边人再起一卦?缩小范围,救...”
“不必了”赵淮安冷声拒绝,叶如尘本想说免费来着...
今日一场闹剧就此落幕,这一行人终于撤了,赵淮安临终留下了句“子不语怪力乱神”。
叶如尘好心道:“赵公子,‘榜’有船桨之意,舟行于水,存颠覆之危,提醒你身边的人不要近水。”
然而几人已经走远,也不知道听见没有。
见大伙都散了,叶如尘带着夫郎、侄子买了几个包子,又找了家路边摊吃馄饨。
顾青辰好奇的问,“夫君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叶如尘点了点头,“此人不够沉稳,易受外物影响,这次中举的可能性极小。”
顾青辰:“那血光之灾也是极有可能?能知道具体是什么人什么事吗?”
叶如尘摇摇头;“他占字问的是乡试,那一卦只能看出来乡试会受影响。所以才让他再为身边人求一卦的,但他不愿配合,我也不便深究。”
“那怎么办,我们既然知道此事,要帮忙吗?“顾青辰面露纠结,心中忧虑十分。
看夫郎那神情,叶如尘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将他散落到身前的头发拨到后面。
解释道:“芸芸众生,各有命数。”
“你看这街上来往行人,谁家没个烦恼忧愁,你还能上去挨个问问,然后一个个解决吗?”
“要真这样,就该给你封为圣人,别说圣人,神仙也不过如此。”
顾青辰觉得夫君说得对,自己是管的太多了,但还是不太安心,毕竟刚好遇到了这件事,怎么能坐视不管。
叶如尘:“萍水相逢,咱都不了解他是什么人,我们已经提过醒了,上不上心是他的事情,后果也需要他自己承担。说不定那血光之灾只是摔个跟头、伤个手什么的。”
顾青辰思索着,“那至于影响到考试这么严重吗?”
叶如尘无所谓的耸耸肩,“谁知道呢,或许是很重要的人,或许他承受能力太差了。”
看顾青辰还在纠结,叶如尘伸手就给他弹了个脑瓜崩,后者一下回了神,瞪大眼睛捂着额头。
叶如尘:“你见谁家算命先生屁颠屁颠上赶着给人算命的?他们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若每个都伸手管管,就算不累死,也要遭报应的。”
夫君手劲儿太大,顾青辰还没来得及抱怨,一听这话瞬间想到从前看过的话本,忙问:
“遭报应,是因为泄露天机吗?插手因果?”
叶如尘皱眉,“我不信这个,没细究过。”
“啊?可你不
是道士吗?”
“师父是道士,但我不是。”
“不是道士,那你还给人算命?”
叶如尘轻笑,“技多不压身,夫君我会的可多了,走遍天下都不怕,等以后咱家揭不开锅了,夫君就支个摊养你好不好?”
开了个玩笑,又正色道:“阴阳有定数,人生却无常。命运掌握在你自己手中,是你决定了卦象,而不是卦象规定你活成了这个样子。”
“乖乖夫郎,迷信要不得哦~”
顾青辰一点就通,胸中那抹愁绪烟消云散。
团子也绷着小脸,在一边似懂非懂的跟着点头。
想到皇家对道士的忌讳,再看看从小长在燕京府没见识的夫郎,叶如尘又解释道:“不是所有道士都给人算命,道士悟道,修的是身心境界,那些修仙的多是魔怔了。”
真好,顾青辰不由感慨道:“你师父一定是位境界高深的道长。”
[才会教出这么优秀的夫君]
呃,叶如尘顿了一下,“并没有,师父走的修仙路线,所以他...,要引以为戒。”
[我优秀,是因为我生来就优秀]
“嗯?”顾青辰呆住了,还能这样?
“客官,馄饨来了~”
一个托盘出现在面前,端下来两大一小三碗馄饨。
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摊子生意不错,两人满面笑容的忙碌着,见他们是第一次来,还送了饼。
“好吃吗?”叶如尘问。
“好吃。”顾青辰抱着碗,暖暖的,小小馄饨摊支于一角,独立热闹之外,宁静祥和。
他将赵淮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部抛之脑后,这样很好,夫君说的很对,何必庸人自扰呢?
下午几人又转了好几条街,买了一堆肉、菜、各种杂物。
又到布庄给全家各拿了一身冬衣,和两匹粗布。
回去的路上,顾青辰掰着指头算账,突然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回荡在田野间。
叶如尘疑惑,“笑什么?”
一只修长白皙掀开帘子,顾青辰从车厢出来挨着叶如尘在他身后坐下,双臂环上了他的肩头。
本想照叶如尘之前那样,把下巴搭在对方肩上来着,但试了试,够不着...
于是顾青辰侧身从叶如尘臂下穿过,调皮的将头探到了前面,笑盈盈仰脸看着他,“夫君好厉害呀~”
叶如尘无情地伸手将他毛茸茸小脑袋摁了回去,严厉道:“坐好,掉下去就不要你了。”
等人退回去坐定,又问道:“怎么厉害了?”
顾青辰慵懒的趴在叶如尘背上,一手搭着肩,另一只手不老实地在叶如尘后背比划着,“今天总共花了五千三百五十文,夫君一下挣了七两银子,还余了一两多呢。”
叶如尘勾了勾唇,眼底尽是宠溺...
回家后,顾母听了书肆的事也满脸惊诧,没想到儿婿真的会算命!
不亏是母子,叶如尘见岳母这激动新奇的样子,没等她开口,就先说道:“我们是一家人,算不准的,只会徒增烦恼。”
顾父同意,教育顾母道:“路是脚踏实地走出来的,不要想着投机取巧走快捷方式。”
“打住!知道了知道了。”顾母只是好奇罢了,见顾父要开始讲道理瞬间没了兴趣。
一早就说好的晚上要吃火锅。
顾青辰拎着木桶和竹篮去池边洗菜,叶如尘到厨房处理肉食。
平日家里的饭基本都是顾母主厨,叶如尘偶尔也会大展身手。
而顾青辰自始至终都是个打下手的,其实他做饭也能吃,也只是能吃...
天上突然飘起雪花,顾母将刚在梅树下摆好的桌椅挪到了竹亭内,顾父跟着帮忙拿些小东西。
自从顾父坐上了轮椅,就不愿闷在房里了,从早到晚自己推着轮椅在院里溜来溜去。
他将叶如尘做的水槽、栅栏、鸡棚等等都加固了一遍就算了,还差点把院里的花草修秃。
明明春天还没到,人家本就没几片叶子...
全家都是能吃辣的,叶如尘炒了香辣红油底料。
将顾母白日炖了一个时辰奶白浓香的筒骨汤倒了进去,再撒上一把葱花香菜。
红汤夹翠绿,打着旋儿大朵大朵翻滚着。
等这边火锅汤煮的差不多,竹亭内碗筷也都备好了,顾青辰腾出了一个小花架放到桌边,将食材都分好装盘摆了上去。
顾父坐在矮几旁温酒,顾母拿了一床垫被铺在凉床上,又搭上一条毯子,怕凉夜有人冻着。
天色将黑,只剩远处一抹昏黄霞光,檐下挂着四个红灯笼,上头已经覆了一层白。
雪越下越大,这在南方是极为罕见的。
叶如尘出来后就是见到这样一幅安逸宁静的画面。
“这不是炼丹炉吗?”顾青辰伸手接过叶如尘用来乘火锅汤的炉鼎。
丹炉三脚站立,分上中下三层,最上面一层被拿掉了,只留了中间的大肚,和底部可以填火的地方。
“这个用来吃火锅特别方便。”叶如尘狡黠一笑,取了块儿烧热的煤饼放进炉底。
煤很早就进入了人们的视野,只是用的不多,因为燃料市场一直被木炭称霸。
然而,木炭长期处于紧缺状态,农村的还能出门捡柴火,城里的却离不开木炭。
当木炭价格一次又一次上涨,普通百姓难以承担,甚至连吃饭都困难的时候,煤终于华丽出场,走入千家万户。
现如今,煤已经被大规模开采并广泛使用,就连五里镇都有六成百姓是用煤做饭的。
叶如尘靠山,方便取柴,所以他们家即烧柴又烧煤。
煤饼上被叶如尘戳了好几个洞,顾父好奇的问:“开这些小孔有什么用吗?”
叶如尘解释道:“多设几个通风口,这样炉火更旺,煤也烧的更彻底。”
顾母笑着夸赞道:“如尘真聪明,大块不好烧,一般人都是分成小块,还没人想过用之前就开几个小孔的。”
丈母娘看儿婿,越看越欢喜,白了顾父一眼,“火要虚都不知道,火不旺时,可以将煤块拨开架起来。”
顾父虚心的听着,以前家务都是顾母一人操持,他忙于政务,连厨房都不曾迈入,也没注意过这些生活常识。
现在远离京城,突然清静下来,倒能好好享受生活之美,学习生活的智能了。
顾父想了想,说道:“每次都要戳几下岂不麻烦?掉下来的残渣积少成多会造成浪费,力道不对还会弄碎。”
“没错。”叶如尘点了点头,“但如果能先将煤块加工成柱形蜂窝状,再进行售卖就好了。带孔的煤火旺、燃烧时间长、可以降低成本,并且有孔更容易夹取,也方便存储运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