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不熟—— by一只怀野
一只怀野  发于:2024年10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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唠到最后,林圃倒跟个哑巴似的登机去了。
雁放又在门外坐了一会,心也吹凉了半截。回到店里锁好门,他把自己的笔电搬过去,又拿过小桌上的簪子捻了捻,坐到能看见叶阮的位置。
叶阮对比他出去前换了个姿势,面对墙那侧睡去了。
雁放盯着他单薄的背影看了几秒,庆幸刚才说的话没让他听见。
太酸了,也就跟旁人能说出口,让他对着叶阮他就怂了,连个屁都捏不出来。
墙上的“萤火虫”缓缓下落,飞到沙发上。
直到身后响起很轻的敲键盘声,叶阮才疲惫地眨了下眼。他悄悄张开手心,试图抓住那光点,把热汗与悸动一并揣回心口。
这一夜叶阮睡了很久,他是真的累极了,找小书这些天几乎没有合过眼。沙发床始终宽敞,他醒来的时候外边已经很亮了,店里没开灯,萤火虫都不见了踪影。
雁放蹲在沙发边,正捡地上的玻璃渣,用纸团给包起来,“醒啦?”
叶阮浑身骨头都像散架了似的,爬起来的过程中经历了一番艰难“重组”。
在陌生的环境里待着容易丢失时间观念,他哑着嗓子问:“几点了?”
“十点多。”雁放回答。检查了一遍地上,挺干净,这才把纸团扔进垃圾袋里,“我刚从商场回来,喏。”
他把小桌上显眼的纸袋放到沙发上,袋子上印着一排奢侈品牌logo,里边包装着一套衣服,打了蝴蝶结。叶阮拿出来拆,是一套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
只是这码数……
“衬衫是按我的码买的。”雁放别过头,假咳一声,含糊地说:“你那什么肿了,我趁你睡着涂过药了,穿宽松点舒服,不会蹭着。”
他一开口耳朵就红起来,说完这句话半张脸都红了,偷偷拿眼尾去瞟叶阮,瞧见一脸风平浪静。
真他娘邪门,也不知道谁是占了便宜的那个。
雁放在这儿待下去能自燃了,提起垃圾打算避一避。
“等下。”叶阮在身后叫住他,“回来。”
他把背心脱了下来,硌出来、咬出来的青青紫紫散布在白皙的皮肤上,雁放差点脑门儿充血。叶阮披上大号的衬衫,把背心递给他,“用这个把碎玻璃包一下,附近有流浪猫。”
炭头一大早收到雁放的消息,给他放一上午假。他早起习惯了,跑了几条街去一家老馆子打包了炒菜回来,仨人围着小桌吃了午饭。
雁放吃完就枕着手臂倒在沙发上,坐垫让他一起扔了,沙发又恢复了它沧桑的原貌,炭头进来看见也不敢多问。
叶阮出去溜达了一圈,巷子口有家小商品店,白天放着“五元五元,全场五元”的大喇叭。他好奇,一分钱没带进去逛,过了十多分钟,老板娘大着嗓门跑到店里来要“赎金”。
雁放乐得不行,支使炭头前去赎人。
“买了什么啊?”
他刚把飞镖取下来,躺回沙发上,听见两人进门的声响。
“簪子簪子。”炭头接话道。
叶阮挑了半天,挑中了小商品店标价38元、全场最贵的那支簪子。粉色的珐琅花上趴着一只小兔,垂穗是两片细长叶子,瞧着挺幼稚的。
“这个送给木子。”他把簪子放到柜台的置物架上。
炭头表示自己记下了,出去前掩上了门,“那哥,嫂子,你们待着。我上隔壁午个休。”
“去吧。”雁放边说着,边把手里的飞镖扔出去。
叶阮又在店里溜达了一圈,走到雁放身边问:“我的簪子呢?”
雁放没答他的话,抛着飞镖“咻”地投掷过去,圆心上扎了四支,骗他说:“没见着啊,你弄丢了?”
表情欠嗖的,语气简直像在逗小孩。
叶阮看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抽走最后一支飞镖,扭头投出去。“咚”一声,飞镖稳准狠地扎在圆心,噼里啪啦撞掉了雁放投过去的那四支。
“还给我。”他索要道。
雁放微愣,很快反应过来吹了声口哨,伸手把他拽到沙发上,又搂住那寸腰,“好厉害啊老婆,你这天赋不去练枪可惜了。”
叶阮被他从后边搂着,有些无奈地说:“我拿不了枪。”
雁放恍神了两秒,抬手笼住他的左耳,覆上一层热度。“所以我来帮你,你什么时候愿意多依靠我一点?”
隔着一层掌心,声音模糊地传到耳朵里。叶阮沉默了一会,只说:“我知道了。”
“昨天的事我气死了,叶阮。”雁放就保持着这个紧密的姿势跟他算账:“如果我没追过去,是不是今天就要去医院里看你。到时候你跟我妈一个病房,别人纠结老婆跟妈掉河里了先救谁,我发愁老婆跟妈躺一块了先给谁喂药吗?”
“我没有想瞒你。”叶阮不会辩解,他只是认真地阐述着实情:“小书是我很重要的人,他是因为我才遭遇这一切,我没有心情去顾及其他事。雁放,你是破局的关键,把你牵扯进来只会让我分神。”
雁放听他说着,撤了手,心里一阵酸涩。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你要强大起来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一切。”叶阮的掌心擦过他手背的疤痕,他们连伤口都是重叠的,“我对你的要求都是真话,你现在最应该回到你妈妈身边,去保护她。”
“嗯,我知道了。”
雁放用他的话回复他,这让叶阮觉得有一些难受。
“我昨天交给你的文件夹,里边装着这些年章家非法走私的证据,是我从……”他突然慌乱起来,两只手交握着,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艰难脱口:“是我从雁总那里搜集的,章世秋受制于这个把柄,才不得不依附于集团。”
“你想用这个来交换?”雁放问。
“这是我唯一拿得出手的筹码。”
从小书不顾他的反对去到章家开始,叶阮就在着手累积这些把柄,倘若这一天不会到来,这份文件会在最终作为治罪证据一并呈交给警方。
孰对孰错已经难以分辨,他叹了口气,“雁放,昨天是我冲动了。”
雁放的感情从来没有遮掩,生他的气也是理所当然,叶阮没了气势,低着头,不抱什么希望地问:“你要把簪子收回去了吗?”
问得像讨一样,字里话间流窜着可怜劲儿,色厉内荏的小猫。
雁放这场闷气最终点着了自己,还得往肚里咽,一口牙都咬碎了。
他拿叶阮没办法,拿自己的爱没办法。手摸到兜里把那支银簪取出来,退后半步,给叶阮簪起了头发。
“你就仗着我脾气好吧。”
说完这句,摆在小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来电显示“护工”。
雁放赶紧把手机捞了起来,几句简单交谈,叶阮瞧见他脸上的喜色还没定型,眉头又压了下去。雁放挂了电话,搂着他的腰把他抱到一边,抽身站起来。
“我把炭头叫回来陪你,我得去趟医院,我妈醒了。”
这是个好消息,叶阮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雁放欲言又止,整张脸逐渐严肃起来。
“电话里交代不清楚,护工说……可能情况不太好。”
【作者有话说】
放子趴了个活儿忙得一宿没睡,赚的钱天亮就拿出去给老婆挥霍了。

第86章
岚凤四中每周会放一天半的假,周六上午上完最后一节吵嚷的自习,放学铃才打一半,校门就被归心似箭的学生们挤开了。
球仔是被人潮整个掀出去的,旁边那个高年级的嫌他占地儿,嘴里骂骂咧咧的。涌出校门的时候,俩人书包带子缠在了一起,那男生又是一通标准的国骂。
骂到一半没了声,球仔循着他往外看,不远处停着辆家用电动车,车座上那位阿姨胳膊还套着沾了油渍的袖套,正眼神犀利地盯着男生。
“操。”男生咬着牙低骂,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暴力扯开书包跑走了。
球仔被他扯了个趔趄,余光里电动车已经骑走了,他捏着书包带子好一阵摆弄。这书包是刘叔送他的新年礼物,在此之前,球仔背的一直是他妈离家出走前买给他的那一个。
他心疼新书包,也羡慕那个骂脏话的男生。他已经有八年没见过他妈了。
学校大门位于丁字路口,对面岔路安了一面交通镜。
球仔重新背好书包,扭头往东边的公交车站走,他现在每周末都去刘叔家,刘婶待他很好,红烧肉也烧的很美味。
球仔有些馋了,他边走边用眼神在临街的小餐馆外扫荡,碰到那面凸面镜,眼花了似的眨巴起来,大脑还没作出反应,浑身都像遭了电流,竟反射般抽搐了一下!
他僵硬得好似被一枪打在了脑门上,目光都是一寸一寸扳过去的,整个身体像台失修的机器,能听到“嘎吱嘎吱”的声响。
就在他惊魂不定的时刻,出现在凸面镜上那个熟悉到恐怖的身影已经闪了出去,像场噩梦一样没了踪迹。
球仔不断地往肺里倒气,没头苍蝇似的在街口转了两圈,转身一个猛子扎进了学校!刘叔家太远了,怎么办……从学校后门出去?对,后门离放哥那儿近!跑出去找放哥和森哥!
球仔脸上的肉颤动起来,书包鞭打着他圆滚滚的后背,连口大气也不敢喘。出了学校后门就是几条错综的小巷子,他祈祷陈国富连学校有后门都不知道。
陈国富从来没来学校接过他,他连家都很少回,只有欠了债买醉才会回来,回来就打他。球仔对他来说跟拳馆里发泄的沙包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沙包打坏了要赔钱,亲儿子不用。
球仔怕得要哭出来了,鼻涕流到嘴唇上,眼泪又被风捂了回去。他笨拙的身影钻进小巷子里,被眼前的平静暂时哄住心神。不知道哪家的小孩在哭,哪家的大人在争吵,隐隐约约的饭菜香充斥在狭窄又破旧的巷子里。
球仔运动着他不够敏捷的四肢,像跑过了自己短短十五年的人生。
十五岁的尽头,陈国富站在巷子口侯着他。
球仔脚腕一扭,栽倒在旁边那堵墙上,后背死死地贴着墙面,活像见了鬼,吓得鼻涕眼泪一齐往下流。
半年的牢狱经历没有洗去陈国富身上的赌徒气息,剃平的头反而使他看上去更加怨怼。
“看见老子跑什么?!”他挡着光,皮笑肉不笑地说:“啊?还真跟他们说的一样,你在外边认了个新爹啊?”
“你……你怎么出来了!”球仔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小鸡仔,哆哆嗦嗦尝到鼻涕水的咸味。
“瞧你那窝囊劲儿。你是不是巴不得老子死在里边?”陈国富啐了一口,咧开一嘴黄牙,“有大老板赏识你爸我,只要我办成一件事,连我欠的那些债都能给我还上。老子现在没空收拾你,你等我事儿办完了的!”
球仔抠着身后的砖缝,抠了一手墙灰,他畏畏缩缩地蜷作一团,不断瞟着陈国富身旁的空隙,伺机撞开他往外跑。
然而,就在他扑过去撞到陈国富啤酒肚上的那一刻,球仔惊悚地瞪大了双眼。
他看见了陈国富别在裤腰上的东西——炭头觉也不敢睡了,坐在柜台后边,露着他那颗掉成橙色的头,双眼好似移动摄像头,对准了嫂子。
叶阮坐在沙发上处理消息,炭头听那边一会说“车已经处理了”,一会又提到泰国、游轮,对他这等小老百姓来说跟听天书似的。
炭头眯了眯眼,听见嫂子突然问他:“雁放的电脑是哪个?”
“啊,这店里都是……”睡意被赶走了一半,炭头撑着柜台站起来:“这个,这个是放哥的电脑。”
他把那台骚黄色的笔电搬到小桌上,有点为难道:“放哥的电脑密码是他自己研究的一串字符,我们都不知道。要不嫂子你跟他打声招呼呢?”
“他把密码给我了。”叶阮亮了下手机。
炭头本来没想去看,叶阮亮给他他就下意识扫了一眼,雁放以前改的密码是串代码,登录成功就会触发一张《赌神》里周润发鼓掌的表情包。
炭头自认记不住,看一眼也无妨,但他没想到老大把密码给改了,短短一行一目了然。
——“YANFANG&YERUAN99”……很难不记住啊!
哪有黑客用电脑开机密码来秀恩爱的!!
不仅记住了开机密码,连嫂子名字都记住了!!!
炭头满脸惊恐,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边退边摇晃脑袋,试图把这串密码给非礼勿视地甩出去。
雁放电脑里杂七杂八的软件很多,叶阮不敢误触,只登了邮件。
埋伏在芭提雅私人会所外的下属发来简讯,称有亚洲面孔的公子哥进出会所,行迹有几分可疑,他们已经派人去跟了,但仍然没有搜寻出小书的下落。
宁远带着现金亲自去了新港,码头的管事酒后也没吐出任何有价值的真言。
小书不在泰国、也不在游轮上,这些情报都是幌子,是引导淮青给他们释放错误信号的把戏。
叶阮疲乏地按住眉心,用力压了压。这时,雁放的电脑右下角弹出一则新邮件,附件缀着一个网址,叶阮点开后才发现这是雁放挂在后台的邮箱。
雁放自用的系统连ip地址都清晰可见,那串眼熟的字符……叶阮心下一紧,调回自己的邮件界面,对比了来自芭提雅的简讯,发现两串ip地址是一致的!
陡然间,他的眼皮重跳了几下,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慌。
叶阮点开了那个奇怪的网址,电脑在短暂的屏闪后,就像推开一扇散发着罪恶与腐烂气息的大门,平白有一种见不得光的诡秘感。
他用附件一同发来的邀请码登进网站,屏幕在一阵虚伪的金光后被分裂成大大小小无数个格子间,那仿佛地狱般的画面定格在无数四方框中,鬼魅的狂欢、蝼蚁的哀歌。
叶阮只感觉一阵寒凉从头到脚贯穿了他,只剩下胃往上反着本能的恶心。
整点过,暗网的页面迎来新一轮自动刷新,肮脏的屏幕像经历一场洗礼似的,格子间统统消失,一个足以占据整个网页的视频被抬了上来。
画面一开始是虚焦的,只能看到镜头前一排刑具般的用具,细看上边还沾着干涸的血迹。随着画面聚焦,逼仄的、没有窗的房间逐渐清晰,大床中央那具衣不蔽体的身影一动不动。
此时门开了,叶阮敏锐地观察到镜头的轻微晃动,以及开门那瞬间走廊对面一闪而过的舷窗。他立刻发觉,这视频是在一艘游艇上录制的!
视频的右上角观看人数不断在激增,就像这个小小房间中挤进的男人们一样不可思议。大床上那个身影始终没有动静。接下来是足足几分钟的施暴镜头,“猎物”被强制唤醒,发出嘶哑的、脱力的惨叫。
这些男人见他醒了,一个个急不可耐地脱去衣物,有一个跪到了枕头边,拽着“猎物”的头发粗暴地把他拽起来。
那是一个经过处理的、只拍摄到眉眼的镜头,叶阮大脑当即“轰”地一声,掀开小桌站了起来。
“怎么……”炭头从柜台里爬了起来,张嘴刚问俩字,工作室的推拉门被人一脚踹变了形。
那扇根本顶不住暴力冲突的门在重力下牺牲,陈国富抹着虚汗,狗似的喘着,把自己的啤酒肚挤进了店里。
“小叶总……是哪位啊?”
叶阮抬起头,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惊惶迟迟褪不下去。反倒是炭头一看见他就怒了,都是街坊,随手抄起旁边的拖把就打了上去。
陈国富体格顶他两个大,还没歇过来气,愣是被炭头抽的跳脚起来。
炭头边抽边骂:“你他娘的还敢来!赌狗!你把球仔都作践成什么样了?有家都不敢回!”
“艹你妈!外来的贱种还敢打老子!真他妈晦气……”陈国富挪动着他那四肢不勤的身躯,一巴掌把炭头推到柜台上,浑身上下好一番拍打,提了提他的裤腰,冲店里那位一看就高贵的天仙人物咧开嘴:“你就是小叶总吧?麻烦跟咱走一趟哈,章老板有请。”
炭头一听这话,“腾”地从柜台旁蹦起来,一头雾水地开骂道:“你你你又作什么妖?你休想!”
陈国富没管他,往前迎了一步,学着电视剧里作了个请的姿势,这动作让他做得格外滑稽,“章老板让我给你带话。同样的时间,人耗得起,小玩意未必就能撑过去。”
叶阮蹙起眉,他弯下腰合上电脑,关掉里边仍在直播的悲剧,强制自己冷静下来,问他:“他许给你什么好处?”
陈国富没料到他会无动于衷,细汗密密麻麻地爬上他的脑门,他脸上逞强的笑逐渐僵化,叫道:“问这么多做什么?!”
叶阮摸到压在大腿旁的手机,不动声色地给宁远发去排查游艇的消息,同时按下录音。
做这些时,他眼神一直温和地盯着陈国富,仿佛在赦免他的过错:“让我来猜一下,他把你捞出来,许诺只要我上了你们的车,你的赌债他都会帮你还清,还会送你去伯明翰的赌场见世面,对么?”
他每一项都猜中了,陈国富冷汗从后背淌了下去,眼眶死死盯着他。
叶阮说:“这些我也能让你实现,甚至给你更多,只要你告诉我他们来了几个人,车停在哪里。”
他给炭头递去一个眼神,转而开始恐吓:“我的人也在周围,只要我跟你上了车,他们找不到我立刻就会报警。到时候你就是绑架未遂,别提享乐,也许下半辈子都要继续蹲回去。你仔细想想,对比起来,我给你的买卖要更划算,不是吗?”
“你……你口头说,我凭什么信你?”
“他难道不是口头说的?”叶阮嗤笑一声,这张脸太具有迷惑性了,让人迷失在他的漂亮里。比起位高权重的大佬,漂亮的人似乎不具备任何威胁力。
“难道就因为他把你捞出来?你就信他。你知道吗?伯明翰的赌场到处都是像你这样为他办过事的人。他们有的没了舌头,有的断了手臂,还有的,只剩下一副傀儡的壳子。”
陈国富听到他说“绑架”,内心已经不可抑制地发生动摇,后边这段话更是劈头盖脸打得他发起毛来。在监狱时有个狱友就是绑架进去的,判了十年往上走。自由跟少条胳膊,似乎不管哪个选项都让人很难以接受。
人在慌乱的时候会往四处乱看,这时他目光一闪,正看到炭头哆嗦着拿手机报警。一种被戏弄的羞耻感冲到了头顶,陈国富登时怒了,劈手摸向腰间。
“——不准报警!”
午后的派出所,正是无所事事、难得休闲的时刻。
刘警官泡了杯茶,拿杯盖捋了捋茶叶。
老伴刚打电话跟他说球仔还没回去,刘警官嫌她想法多,小孩正是贪玩的年纪,说不定在学校跟同学打球。老伴跟他提说,明天带着小孩去给买个手机,这样都放心。
老刘没二话,他们的儿子在国外工作,他知道,老伴是拿球仔来弥补无处安放的亲情。
茶杯刚挨到桌子边儿,前厅里着急慌乱窜进来一个人,是个出租车司机,吵吵嚷嚷地拉着前台小姑娘说着什么。
老刘勾头看了一眼,不巧,茶杯“啪”地碎地上了。
那司机是跟着鼻青脸肿的球仔进来的,球仔一张招喜的圆脸愣是被打成了大饼,五官都扭曲在一起。他看见老刘就痛哭起来,开口吓极了似的:“刘叔,我爸……我爸他出来了!他还有枪!”

炭头手里的手机自由落体砸到了脚,在一声闷响后滚落在地。
小老百姓哪见过这实在的玩意儿,炭头当即僵成一条,眼珠子惧怕地瞪了出来。
黑洞洞的枪口在陈国富的哆嗦下直挺挺对着他的面门,炭头倒了口气,两腿一软,干脆撑在柜台旁。
陈国富明显也不会用这玩意,掏出来逞威风那一下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胆量。
店里场面急转直下,叶阮一眼看出那把枪上了膛,就好像催命符已经替他画上了最后一笔,章世秋根本不在乎这替死鬼是否失控。
“别冲动!”他站了起来,借势把手机扔进沙发紧密的缝隙里,一边往外走,试图转移陈国富的注意力,“既然你已经做了选择,走吧。”
叶阮绕过小桌缓步走上前,又重复了一遍:“把枪放下,我跟你走。”
炭头一个头要两个大,他宛如石像一般杵在那儿,眼神两头飘,俨然已经成为热锅上的蚂蚁,或是砧板上的鱼肉,快要吓尿了。
陈国富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用力咽了口唾沫,手臂打着颤慢慢把枪口往下压。
这一刻,他在心里也松了口气。如果这时没有门外传来的脚步声,这口气应该会卸得更彻底。
林子刚把木子送去兴趣班,前脚到工作室门口,一声招呼还没打,对着屋里的形势傻了眼。
不敢扭头的陈国富只能看到店里俩人错愕的表情,他会错了意,以为是警察来了,登时像只被逼到了穷途末路的野兽一般嘶吼起来:“艹你妈的,上一次就是你报的警!老子今天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他吼完这一句,枪口重新扳了上去,两只手紧紧扣住了扳机,几乎要咬着牙往下拉!
那时他心里居然还闪过一丝荒唐的侥幸,他记得电视剧里开枪前都要先“上膛”。结束吧!解脱吧!陈国富自暴自弃地想。
“砰!”
闹市区一声厉响,宛如平地里一声巨雷,把局面劈得支离破碎。
那一瞬间,店里乱作一团。
眼眶能装下的场面在炭头瞳孔中升格,他看到扳机被扣下、看到陈国富狰狞的脸色和猩红的眼睛、看到那颗冒着火星的子弹一射而出时,陈国富张皇的表情……
也看到在那一瞬间,林子咬着牙从后扑了上来,一手按着陈国富的后肩,一手压下他的手臂,将枪口硬生生打转了方向!
“嘶啦——”
脱手的枪立刻滑了出去,陈国富被林子死死压在地面上,半张脸都撞成了青色。
炭头应声瘫坐在地,他最后看见的,是叶阮惊魂未定地冲他跑过来。他心想,嫂子怎么这么美呢,跟放哥真般配啊,自己老早就存了笔钱,等着给他哥随份子呢……
叶阮蹲在他面前,子弹射进了炭头的大腿,被轰掉的牛仔裤露出血淋淋的皮肉,半块膝盖白骨触目惊心的暴露在外边。炭头此时才像回过神来,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快,快走!”炭头睫毛上都是冷汗,他用两只手颤抖着去捂中伤的腿,指尖都扭曲到变形,整个身体剧烈颤抖着。
林子被一地的鲜血吓呆了,他整双膝盖都跪在陈国富后背上,压得他干呕起来。
叶阮扭过头吩咐他:“愣什么!快叫救护车!”
“我……我没事,嫂子你先走……去找放哥!”炭头这会儿五感六识都集中在伤口上,疼得说话都咬舌头。作为放哥最忠诚的小弟,他那老鼠胆子这会好似都不见了,随着痛苦一同吼道:“快走!”
林子那边已经语无伦次地跟120汇报完地点,叶阮站起身,腿跟着一软,他毫无选择,转身往店门外跑去!
一口气还没松出去,狭窄的小巷口,一前一后两个人,像是候在这儿守株待兔有一会儿了。
堵在前门那个是章世秋身边人,在伯明翰的赌场见过。这马仔烟吸了一半,瞧见他出来,把剩下半根拧灭在墙缝里,拍了拍手:“小叶总,别来无恙啊。”
身后那人也在逐渐逼近,叶阮冷笑一声:“有日子没见,章叔愈发见外了。让你们两个来请我还不够,演这场闹剧是要做什么?”
“您教训的是。”马仔恭敬地欠了个身,从兜里摸出昂贵的烟盒递给叶阮,“老板特意吩咐了,小叶总在伦敦的生活那么丰富多彩,让咱们特意演场乐子逗你开心罢了。”
叶阮接过烟,夹在指间没有要尝的意思,马仔却已经掌着火递了过来。
点上烟,他抿了一小口,不动声色地拿开,“既然是演给我看的,屋里这人留给我解气,章叔不会介意吧?”
马仔冲手下做了个手势,赔笑道:“瞧您说的,不合格的‘演员’我们自然是要收回,好好调. 教一番的。”
很快,脑门上磕破皮的陈国富被人堵着嘴压了出来,马仔让开,冲他歪了下头:“请吧。”
“等等。”叶阮站在原地:“让我跟他们说句话。”他看了马仔一眼,补充道:“你可以旁听。”
马仔笑起来,“多谢您不让小的为难。”
叶阮没再理他,回到店门口,店里两个人抱作一团,林子拿布条死命地捂着炭头的伤口,宛如两只没了庇护的幼小鹌鹑。
“对不起。”叶阮低声说。
他转头看着马仔,一句话分了两段:“如果警察来了,不要提到我。这件事会有个结果的。”
回到车里,指间的烟灰已经积了一半,叶阮随手抖落在窗外。陈国富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压上后一辆车,马仔处理完他,拉开车门坐到叶阮身旁。
“滚下去。”叶阮夹着烟,一个眼神也没有施舍给他,“章家连狗都能跟主人平起平坐么?”
马仔听完这句,那张戾气的脸上反倒勾起一丝笑意,他拿沾着污血的指骨蹭了蹭眉尾,从后座退出去,恭顺地关上门,坐到副驾上。
“走吧,警察很快就会来。”叶阮望着窗外杂乱、并不美观的街景,“店里那两个是雁放的人,章叔也不想伤了和气吧?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马仔沉默两秒,对着通讯设备编辑了一段话。
车子行驶起来,马仔从后视镜里盯回他,幽幽提醒道:“小叶总,烟要燃尽了。”
叶阮将那支烟夹到眼前,盯着烟灰上忽明忽暗的火星,他尝了一口。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他从后视镜看到载着陈国富的那辆车掉头……
叶阮闭上眼,昏迷了过去。
“我妈没疯!她只是醒过来受了刺激……给我放下!你们要把她带到哪儿去?!”
雁放被人架着,抬脚踹开身边的输液架,架子砸在公共座椅上,引起一阵声响,其他病房的家属一个个接连在门口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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