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京如从幻像中睁开眼。
他猛地弹起,存劲对着关万春的脸就是一巴掌,然后急匆匆把裤子穿上,红着眼狠盯着他,“你——你有病啊!”
关万春觉得他这样子像个刺猬,可爱极了,于是抱着李京如又滚回去,亲吻他眉骨上的皮肤,“你哭的时候真漂亮。”
李京如身体尚未完全冷静下来,不由自主抖了抖。
他越发地屈辱,咬牙切齿道:“死变态。婚是你要结的,现在又来羞辱我。”说着说着,心里的委屈织出一张大网,密不透风把他笼罩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李京如难受地吐了口气,鼻子涌起阵势不可挡的酸楚。他哭了出来,再也无法止住,最后变得一塌糊涂,“我拿到手机就继续买票,我明天就去机场,你停得了我一张机票停不了我一辈子。”
关万春给他拍背,苦笑一声,说道:“我的宝贝,这个世界上哪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结婚那些我拼命想办法就是了。你怎么能放弃得这么轻易?”
是想着为我好吗?可牺牲爱人得来的一切怎么可能是真正的好。
李京如哭得脑子混沌,压根就没有听到这句话,一会念叨“我讨厌你”一会又是“我要回去”,最后因为疲惫而昏昏沉睡过去。
关万春给他盖好被子,自己却走到阳台点燃了烟。远处黑到极致的深海上有微光点点——那是夜渔的行船。
他在朦胧烟雾中想起在Percival的许多个夜晚。
万籁俱尽,他爬到钟楼的最高处,平躺在瓦片上放空大脑。星空恒远,山脉深沉,苍穹之下少年难得寻到安定。
春去秋来十几次,时光快速轮转,少年的身影抽条,成长,演变成高大的男人,五官由青涩倔强过渡到成熟立体。男人只身长立于高级酒店露台,面朝印度洋广袤的黑暗,心中千回百转。会有办法的。
一道闪电劈开深不见底的浓夜,天地静止数秒后闷雷才轰隆作响,顷刻海底林间万千生灵惊醒。
良久,人影不再,一截彻底凉掉的烟安静躺在古董烟灰缸上。
【作者有话说】
没有吞章节,这一章连着44
机场广播中的声音已有些急躁,“航班OL7389即将起飞,请…”
该航班舱门旁一空姐双手交叠在小腹前,几乎把不耐烦写在了脸上。她朝对讲机迅速说道:“还差一个人,又一个临时买票的。没办托运,五分钟没到就不等直接飞。”四分钟。三分钟。
时间缓慢得几乎能发出声音。
空姐的怨气呼之欲出——已经晚于起飞时间接近半个小时了。
最近这几天总有人玩迟到这一出,让整机人等等等等个没完没了…两分钟。
她冷笑着拉上机舱门。
等个毛,飞。爱拖拉浪费彼此时间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就当给他长个教训。
廊桥拐角闪出一个踉踉跄跄的人影,脚步声由远及近。
空姐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因此停下,时间拉抻得更长更慢了,门缝越来越狭窄,乘客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苍白——啪。
空姐松开手,时间恢复原有速度,舱门的关闭停止下来。她双手重新交叠在小腹前,换上标准笑容,“这位乘客,下次可要早一点哦。”
“是的..好的,不好意思女士。我妻子今天早晨突然去世了,所以急着要赶回内罗毕就买了最近一班机票,只是我自己腿脚不太方便了,出门时拐杖还被路过的狗抢走…给您带来麻烦了!”
头发花白的沧桑老人略有些难以为情。
“我的天…很抱歉听到这个消息。”卷发空姐笑容变得有些不自然,“快进去吧,小心点。”
她扶老人移动进飞机内部,又亲自目送其落座,挺得过度笔直的后背才松了下来,“早知道不那样说了…”
飞机舱门彻底关闭的最后半秒,一小阵来势汹汹的风钻进机舱,直冲,右拐,咻咻飞过机舱走廊,然后被迎面走来的另一位空姐撞碎得无声无息。
空姐按顺序检查旅客的安全带佩戴状况,她右手旁侧有一年轻男生,正咬着从酒店自助早餐上带来的面包。
男生滑弄手机,扭头跟同行好友道:“你看新闻了没?那个我们本来打算去住的国际酒店昨晚发生了爆炸性火灾,死了八九个人,还有一个游客没死成,但脸都烧烂了,之前长得白嫩着…可怕。”
时针快速往回拨动。
16个小时前。
“起床!”关万春举手对着李京如的脸一阵狠拍,“起!”
李京如扭起来:“来亲——”
“亲什么亲?”关万春掀走被子扔地上,把李京如从胳肢窝举起来,跟晒衣服一样用力抖了抖。
李京如这下彻底醒转了过来。他莫名觉得整栋楼都特别吵——这很奇怪,明明房间隔音向来很好的。
他挣开牵制,站稳了问:“怎么了?”
关万春恨铁不成钢:“刚刚那两声响成那样,你是一点都没听见?”
大约是三点十五分的时候,他在书房处理白天堆积的邮件。伴随着几声巨响楼微微震了震。他心跳加速,从抽屉中摸出U盘,给重要文件拷备份,期间楼层下方的尖叫声与哭声越来越清晰。
文件尚在传输。
他返回卧室,拍醒了李京如。三点十八分。
关万春扔给李京如一个提包,长话短说:“火灾在往上蔓延,这里消防没那么快到,你回房间收东西,五分钟内出来。”
李京如听到火灾后“卧槽”一声,这下再困也睡不着了,急匆匆跑回房间。
两人各司其职,迅速行动。
关万春从衣柜里抽出几件大衣丢进浴缸,水哗啦啦喷洒下来,很快衣服被均匀沾湿,李京如也夹着鼓囊囊的包回来了。
他扯起其中一件扬起披在青年身上,又把桌上的丝绒盒子取来递给青年,“放好。”
青年神色微动。
李京如怀揣着焦虑心情跟关万春出了门,穿过无人的走廊,找到逃生楼道并往下快速跑。
层数才下降两个数,往上逃命的人就堵住了他们去路,劝阻道:“不能下去!下面堵死了全是烟,晕倒了好几个人。”
关万春表情凝重:“另一个救生楼道呢?”
看着是酒店工作人员的姑娘双眼怒睁,“火就是从那边烧起来的!F*,6楼的餐厅炸了,连带着同一楼的瑜伽中心一起烧,然后就止不住了,下面现在跟火海似的,我的手刚刚还……”
五分钟后,天台。
“老关,我们是不是要死了。”李京如面如菜色。
“也不是可能。”关万春把袖口捂在鼻腔上。
“人的生命在大自然面前,可真是脆弱。”李京如张望四周,无声呢喃。
天台上的人越来越多,不少年轻人坐在地上绝望地嚎啕大哭,有老人在不停抱怨人生的不公,也有从火海中冲出来的一家人在相拥而泣,恐慌气息弥漫着。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气中的烟火味越来越浓重。
李京如握紧了拳头。
他看过许许多多报道重大火灾的新闻,但身处其中的真正心情是任何报道都无法传达的。
对死亡痛苦的极致抗拒,对生命流逝的痛惜,对蔓延灾祸的畏惧。以至于手心生出密实的汗,心头悸动。
都说生死有命。不幸的话,他这一辈子就在这样一个平静的夜晚到头了。
李京如手心全是汗,心提在嗓子眼下不来,不明白为什么关万春能如此平静,到这个时候仍然很镇定地讲着电话,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或许是身后事的工作。
在惶惶作乱的人群中犹如一座巍峨挺拔的高山。
奇怪的是,像被传染了一样,李京如心中的惊慌一点一点地被身侧这个高大的男人抚平。
他举起手机示意,然后走到绿植与栏杆相交的角落里,开始给哥哥发消息。哦,发遗言。
-哥我现在遇到火灾,可能屏幕上的字一个个被敲出来,然后又飞快从右到左消失。
李京如抿了下嘴。
算了,如果本少爷死在这个时候,李景唐又恰好看了手机,还得实时参与自己的死亡。太残忍了。
他食指向上拨弄。
上一则消息是:“哥我来非洲玩了,别担心。”
上上一则消息是:“哥我想吃杏仁蛋糕,你回家的时候买回来,要刘师傅的…”
再上上则:哥我……
李景唐回消息回得很少,给他的打电话居多。
从前从来没想过有和李景唐几个月没交流的情况。一开始他觉得李景唐肯定生气了,不理他也是情有可原,可后来再怎么样,气都得消了吧?
为什么一个消息都没有回?是不是已经对爱逃避的他失望透顶了?
他换做用邮箱,并把发送时间定在明天晚上。
哥,我遇到火灾了,如果你能看到这个大概率我已经噶掉了。哥你一定要好好的啊,对不起,从小到大我都在给你惹麻烦,为弟心里希望你别因为我走了就一辈子难过。但也别太快忘了我,每年都要给我烧很多的钱让我买奢侈品,我也在天上求玉皇大帝保佑你健康,别跟我一样早早就上西天……
李京如越打越无厘头,编辑到后面开始心怀感伤,最后草草发送。
世事难料,这种时候在身边竟不是哥哥,而是一个数月前还互不相识的男人。
他看向三四步外恰好挂断电话的关万春。
不知何时,他对这个男人的迷恋变得如此无可救药。
以至于被困在这个地方,他竟生出一缕算得上是愚蠢的侥幸:我大概不至于明天就得离开他身旁。
他想起睡前他们做的事,不禁脸红心跳起来。那么过分的身体接触,就那样发生在他们之间。
然而一点都反感不起来。
关万春朝他迈步。
李京如脸变得很热。
“怎么了?”关问,“被熏到了吗?你的脸很红。”
算了,或许都要死了。
还要我怎么样呢?
什么性向被不容,什么无法成为他身边的人,这些都是活得好好的时候才需要想的东西。真到命悬一线的时候,人总是要撇开那些,面对真实的自我。
李京如拉起关万春的手,把他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
能不能去抢婚?
抢婚应该怎么做?
抢婚那天他穿什么才拉风?
关万春唇边漾起带着几分暖意的笑:“不跟我保持距离了?”
“不了,我要黏在你身边。”李京如慢慢说,“要不是你,我肯定害怕得腿都在抖,尖叫得比谁都厉害。关,这个时候,我觉得我比以前任何时候还要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我真嫉妒你老婆。”
一想到这个人,在后世所有的记录中,配偶处写的都不可能是他李京如的大名,就觉得苦涩难当。
像被动灌下一碗熬的浓郁的中药,苦得满嘴抽搐,可又无力改变,只得拧住眉头,生生咽下。
关:“都这个时候了还想这些?等活下来了慢慢说,事情没有那么令人沮丧。去那边,这里太燥了,烟越来越大。”
李京如应了声,跟他往一前一后往楼梯口旁一个无人的水池区域移动。
在他们经过的走廊上,装饰绿植边一男子跪在地上仰躺嘶吼,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凭什么是我遇到这种事,我一辈子积善行德求一个福报,却连这种概率低成这样的灾祸都能碰到???为什么?为什么!!!”
李京如的大脑对英文有着天然屏蔽性。他无知无觉地往前走,很快将这个人甩在身后。
但领先他几步的关万春却频频回头看向那个人,眼神并不友好。
李京如跟随他的视线转头。发现那男子看着自己,鼻孔剧烈张合,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
一种不好的预感迅速在脑海中蔓延开。李京如意欲要逃,但脚下却像被冻住般,一时怎么都拔不开。
那男子突然从地上跳起猛奔过来,手里…那男的手里有把金属材质的锐器!
“要是我死了,你们也别想活。”猛兽一般的嘶吼响彻楼层。
李京如眼皮狂跳,脑中猝然闪起一句话:
“他的目标,是我!”
【作者有话说】
*看了后台多了好多个海星,谢谢给我送海星的宝!
身后之人的脚步也很快。
眼见寒光风驰电掣逼近,李京如条件反射般往后仰。湿透后变得极重的外套成为负担,他踉跄着几乎要摔倒,然而接下来的一切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刀尖本是冲着自己来的,结果在将要扎进脖子的那一瞬间却突然调转了方向。注意力随之转动,只见刀刃带着寒光与猛烈风声往关万春脖颈上劈去!声东击西!
李京如的思维出现霎那空白,寒彻骨髓的敌意与恐惧化作爆鸣声在脑中彻响。砰。
那把刀生生拐了个弯,脱了手,应声而落。
是关万春千钧一发之际用包把利刃挡开。卸了武器后他又一脚踹上男子腹部,把人踢飞出几米。男子重重跌倒在地。
四周尖叫声迭起,以刀刃与男子为中心人群自动划分出大片空白。
李京如活在治安指数五颗星的大中华,从没遇过这种动刀动枪的事,整个人压根没反应过来。
“在这里等我。”关万春冷声说。
关万春过去跟男子说了句什么,捡起利器,从身上割下块布将其包起来,放进包里。
李京如发现人们看向关万春的表情带着畏惧与躲闪。他走了回来。
“你下手真狠啊。”李京如余惊未消。
关摇头,反倒皱眉观察着那个男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人可能是断了根骨头或者扭到筋骨,在痛苦嚎叫,音调凄厉至极,犹如陷入绝境的困兽。
关万春道:“离他远一点。”然后给李京如戴上口罩。
口罩上沿蹭着卧蚕,痒得不行,李京如扯了扯,同时点头如捣蒜。
——不说我也知道啊,难道要去采访那哥们的受伤感言吗?
若说之前人们还能稍微控制情绪,但从这个人的暴动开始场面就有些失了控。此起彼伏的喧闹越来越尖锐,诺大天台上气氛越来越压抑。
从远处看,往常安静巍然的玻璃建筑像块烧红了的碳。刺眼火光冲天,浓重烟雾缭绕。
街道处几声警笛刺破天空。预示着危险发生的声音传回天台,敲打着每个当事人的心灵。
李京如艰难地咽了口水。
“别害怕。”
关万春攥紧他开始不停颤抖的手掌,“我们不会有事的。距离事发时间并不长,火离烧到上面还很远,这栋楼也不会因为这点爆炸就坍塌倒下。按这里和消防局的距离最多十五分钟消防车就到了,我们会得救的,等一等,好吗?”
“嗯。”李京如紧皱的眉心平和不少,“你在这里我觉得还好,就算害怕也不是吓得失去理智的那种…在对谁摇头?”
“没事。”
空气的温度不寻常起来,每个人都能感觉到火势在向上逼近——那是死神在靠拢。人群的恐慌与危险的灰雾共同构成炼狱般的景象。
有个年轻男孩心理防线被摧毁,巴拉在栏杆上几欲想要往下跳,被旁边几个酒店工作人员扯了下来。
人太多了,空气逐渐稀薄。
李京如后背被热得直流汗,口渴起来,眼睛也不太舒服,但生生把身体的不适忍耐下去。
“救救她——”一道突兀的尖叫声冒出,很快淹没在嘈杂的其他声响里。
李京如神经一紧,朝声音来源望过去:一个瘦弱妇人倒在地上,在呼救的女生正是他们在逃生通道见到的那位,手臂上有块杯口大的擦伤。
“有医生吗?”那个女生拔高了音量,“她晕倒了!有没有医生??”
无数道目光流连在她们身上。
“我去看一眼。”李京如说。
关:“你可以吗?”
李京如紧张深吸一口气,难得严肃起来:“可以。我学过相关急救,现在没有专业医生站出来,我能帮得上忙。”
他争取时间跑了过去,问女生:“她倒下多久了?”
女生很急躁:“不久,就刚刚!你行不行,不行去给我叫人。”
“可以。”一滴汗从李京如的鬓发边落下,他凝神观察这个妇女的胸腹部,拍打她的肩膀:“您好?还有意识吗?”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看人家的大胸?”旁边一旁观的卷发男刻薄评论。
“闭嘴。”
关万春抬头看人,眼神不善。
卷发男看到这男的就想起他刚刚打人的样子,一下就安静了。
李京如没有注意到这一小插曲,他摸了摸妇人的颈部摸了一小会,焦急对关万春说:“她胸口没有起伏!没呼吸!我需要马上做心肺复苏,关,你在这里帮我守着附近,叫救护车,尤其注意那个男的。女孩,是的,你!去看有没有……哦,Aed!”
那个女生立即站了起来:“Aed?”
关:“是!快去!”
李京如迅速在脑海中把相关知识过一遍,双手叠掌在合适的位置,伸直了手臂,垂直向下按压,心中计算着速度与深度。
这动作看起来简单但实际上特别累,李京如戴着口罩呼吸也很闷,不一会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我来。”有个冷静的女性声音响起,“你这样按的角度是对的,但力度还不够。”
“我…你可以吗?”李京如看向发声者,一个戴眼镜的女人。
“我是医生。对病人状况的判断会比你专业。”
李京如也没有再犹豫了,把病人交给她:“累了就换我。”
戴眼镜女人很利落就处理了妇女的口鼻,继续按压胸口,她比表面看起来要强壮得多,连续的高强度动作之下一点都不带喘。
昏倒妇人很快有了清醒的迹象。女生气喘吁吁也回来了,抱着一个自动体外除颤器。
几番处理,一条生命被众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稀拉的鼓掌声响起,李京如顺势瘫倒在地。
妇人虽然清醒了过来,但还是十分虚弱,躺在地上。有人递了个垫子,手上有擦伤的那个女生给她铺上,又给她顺气。李京如给她喝了点其他人送的水。
奇怪…那个见义勇为的女医生像凭空消失一样,找不到了。
李京如对空气低语:“谢谢你啊姐,要不是你其实我心里还悬得…”话还没说完,李京如的呼吸瞬间凝滞——刚刚那持刀行凶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潜到了关万春身后一两米的地方,双目猩红,从栏杆抓下来来的铁刺马上就要落到关万春后背上。
“躲!”
李京如心中警铃大作,抓着关万春的裤腿就是一扯。关万春脚下不稳,身体往右前偏移了半分,终究是没有被刺中。
事情败落,通红的眼怒睁,又扑了上来,嘴上放声念叨:“这个社会让我处处失意,现在又让我经历火灾,我这辈子就没有安安稳稳的一天,你们有钱人得死在我前面!”
关万春迅捷侧身再次避开黑乎乎的铁刺,目光变得沉郁。
这里人太多了,容易伤及无辜。他余光搜索到右侧三四米左右有片空地,有意后退躲闪引男子过去。
而原地,李京如再迟钝也能感觉到那男子的不对劲——他就是冲着关万春来的。
李京如心里紧张得要命,连忙从地上连滚带爬了起来,到处找可用的武器,看能不能帮上一点。
他在角落里找到个圆头圆脑的锄头。
“……”
虽然吧,看起来是笨重了些,但杀伤力应该蛮大的。他扛起锄头原路返回,抬头一看眼睛都直了。
“卧槽。”
关万春一米九的身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动了起来,脚下生风,手上一抡,那男子霎时被撂倒了在地,地板被这动静震得颤了颤。男子刚爬起来就被关万春狠厉几拳砸得不省人事。
这一幕与平时斯文优雅的关先生相去甚远。这身手——锄头脱落在地,李京如恨不得原地跪下喊一声“男神”。
关万春这次没再心软,技巧性卸了男子手脚的力,然后用手机怼他的脸拍照。
李京如跑上去,表情夸张地惊呼:“男神,你好帅啊!”
关万春:………
“不是,你怎么会这个的?”李京如上勾拳下勾拳一阵比划。关:“……”
贵族子弟防身必备。
“等一下,你外衣什么时候喇了!”李京如大呼一声,手指直直就往洞里钻。
关:“……”痛。
李京如掏出一中指血的时候,瞳孔颤抖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关:“我被刺伤了…别对我竖着一根带血的中指行不。”
李京如如梦初醒:“哦哦!好好好!对了,我们下楼吧,房间里有肯定有纱布什么的。”
关万春闻言环视一周天台,起火那一侧的栏杆边缘已被黑烟熏满。他点头默认了李京如的提议。
李京如返回去跟在照顾妇人的女生说有事可以来楼下A1房间找他。
于是两人沿楼道下了一层,回到套房后用湿毛巾把门缝堵上,房间不在起火的那一侧,烟雾浓度要低不少。
李京如简单处理了关万春锁骨下的伤口,说:“出去后记得打一下破伤风啊。”
关万春不认识这个名词:“破伤风?”
李京如用手机翻译,点击播放,电子女声朗读得毫无感情:“tetanus shot.”
关万春说好,然后二人齐齐待在客厅等待救援。
事实证明,在这样既闷热又危险的情形之下,每一秒钟都是很难熬的,李京如只得通过聊天来缓解内心的焦灼。
“老关,你怎么不崇拜我一下?”
【作者有话说】
【下戏小剧场】
实力派关老师:打戏?顺手捏来。这下李老师不得被我迷得死死的,呵呵。
偶像派李老师(重点偏移):导演我再投资几个广告,你也给我加点帅一点的戏份吧,什么徒手撕霸王龙的,求求了!
导演:你当奶妈挺好的。
关万春带着笑意看他。
李京如觉得他笑得莫名慈祥,像看女儿第一天上幼儿园的妈妈,也像看孙子一口气吃了三碗饭两碗红烧肉的奶奶。
“喂!”他不开心了,扯下口罩。
关万春缓道:“嗯,你真的很厉害,要是我只能束手无策在旁边。”
“好吧,放过你。其实我会这个也是机缘巧合。”李京如挠了挠脸。
他靠在沙发上,絮絮叨叨:“之前在学校上一个健康急救课,大家都没怎么认真听,那个老师在上面讲得特别认真,底下的人却老在玩手机,你也知道我脸皮薄,第一节课主动回答了他的问题后就不好意思不听了,后面有一次他带了个隔壁医学院的假人来,喊我上去讲台亲手教我这个。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你知道吗……”
李京如说话的时候眼睛没有一刻离开窗外,语速因为紧张而比寻常快些,因此嘴唇的张张合合要频繁许多。
从关万春的角度上看,李京如那活泼过头的模样与周遭的摆设一动一静,形成鲜明的对比。
话语之间,李京如不经意间吸咬了下唇。那块小地方顷刻变成亮晶晶一小片,像挤满山楂果酱的琥珀糖。
为了把漂亮糖果卖出去,数个世纪前男性企业家们便把吃糖买糖的需求与甜蜜宠爱挂钩,根植进女人的脑袋中——但其实男人要比女人更嗜甜。甜蜜,宠爱…
他捏着下颚迫使青年转向自己,随即将其说了一半的话堵住,像享用一块特别优质精美的糖果一样很熟练地品尝他的嘴唇。
李京如呆呆地眨了眨眼睛,然后从善如流,哼哼唧唧舒服得要死了。
怪不得恐怖片里俩主角到最紧要的时候总要来天雷地火一发。越是刺激的关头从这种事上得到的快感越是成倍的多,多到所有的神经末梢都在霹雳啪嗒地响。
像是楼下的火已波及到此小小的接触空间,唇齿就此融化在一起。
呼吸声逐渐湍急,隐入这个不平静的黑夜。
从玻璃窗看出去,消防车正在几公里外向目的地疾驰,执勤消防员太阳穴渗出薄汗,目标建筑的高顶已从黑夜逐渐显露。
车窗之外,侧畔风声超过消防,抢先一步到达火焰狂舞连天的三角洲国际酒店。
这是全市最显眼招扬的建筑,以其一线级别的奢华规格与超高质量服务招揽着来自全世界的达官显贵。此次火灾对其造成的损失初步预计将达数千万。
——这个数额对居住在附近的随意一个工薪家庭而言,无疑于是天文数字。再往远,几十公里开外,还有无数人苦恼于医治传染病的那几百药费。
然而对有资格住在这座酒店顶楼的顾客来说,这个数字可能只是一个顺手买下的小胸针的价格。
肯共和国既能是穷人的宁古塔,也能是富人的纽约。两个世界混织成为既混沌又秩序严明的一片神秘区域。
防弹级别的玻璃窗映着两道男性身影,混血面孔的矜贵男人伸展长腿,坐在客厅沙发的边缘,另一年轻亚裔骑/坐/在他身上,小口喘气。
嘴唇上的水渍并不清白。
他们刚接过一个不算长的吻。
关万春抬头礼貌问:“你刚刚在说什么?什么课?”
李京如平复下呼吸,看着细长双眼里的愉悦,立即知道自己被耍了——刚刚那些水课啊大学趣事啊…姓关的一点都没听进去。
“神经。”他骂,然后短促了笑了声,“如果我们是电视剧里面的男女主,弹幕里肯定在吐槽了——”
他从关身上跳下来,坐上咖啡桌,尖着声音像模像样演起来:“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谈情说爱?”
关万春被他逗得乐了乐,然后收起笑意,说起他觉得应该让李京如知道的事:“天台上那个男人是冲我来的。”
李京如看了他一眼,“为啥?你拖欠人家工资了?”他身体往后仰:“这样我可就不喜欢你了啊。”
关万春摇头:“他奉命而行,是个素质很强的谋杀者。”如果不是那男子有意隐藏实力的话,他自认不是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