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何方先出动作,傅砚辞手按在马鞍之上,手臂用力,带着身体在空中转了一圈,脚尖踢向围来的众人,第一人的头被这力道带的往右侧去,脸上的皮肉在空中颤抖,沾上口齿间溢出的血沫,忽的倒在身旁的同伴身上。
一个接一个,就如同摇摇乐一般,纷纷往一旁倒去。
但下一瞬,又是一阵人潮涌来,傅砚辞干脆双脚站立在马上,见到众人注意力皆在自己这边,添了点油让这把火烧的更旺,嘲讽道:“一群废物。”
话音一落,袖中匕首脱手而出,直直插在中央刺客心口之上,当场倒地身亡。其余人见了血,纷纷发狂而上。
第60章 遇袭伤胎
就在这时, 自他们身后,一杆红缨枪划破昏暗的天光,风吹草动, 叶尖被战马略过,在空中胡乱的扭动着身影,随后被跟上来的戾风刮成半截。
傅砚辞嘴角上钩,双腿大开,稳稳站立与马鞍之下, 马匹纯黑, 于口鼻之中喷出热气,同主人一般,纷纷睥睨着四下鼠蚁。
随着他手掌成刃, 缓缓做铡刀状放下的那一刻, 阎王帖也被送到了那些刺客只手。
“除了头目, 一个不留。”
阎王送贴, 百鬼夜行。战马嘶哑声起,久经沙场的战士们手起刀落, 混战就此打开, 身着银色盔甲的那一方显然占据上风。
见局势明了,刺客头目在乱斗之中缓缓往后退去,却早已进入拂剑等人的包围圈中。还未等他骑马远行,马蹄便陷入某个被早做伪装的沼泽地中,身体落空, 脸部直接往地面砸去,落得个鼻青脸肿。
还未等他起身开跑, 十余把长剑便团团虚指在他身边。
下一瞬,拂剑等人散开一条小道, 只见中间缓缓走出一名极其野性俊美之人,一双暗亮的狼眸冷冷的低望着地上的人:“若你供出背后主使,我可饶你一命。”
刺客头目昏黄的眼珠子一转,状似害怕的开口:“是……是崔大人。”
“崔大人?”拂剑皱眉,忽觉不对,手指并拢指着他质问道:“崔浮若那家伙的死士在半路就被我们处理了,怎么可能还会派你!”
小四剑尖往里抬了抬,暗含威胁:“老实点,如实禀告。”
那人看着就不老实,眼珠子滴溜溜的四处转着,嘴巴确是想都不想蹦出一个个人名,到后面越说越离谱,傅砚辞懒得同他掰扯下去,直接握起匕首挑出来一块手骨。
拂袖上前探了探疼晕过去的人的脉息,看向傅砚辞:“主子,晕过去了。”
傅砚辞直接把那截骨头塞进来人嘴里,打了个哈欠,吩咐道:“把人拉回去好好审,还是满嘴胡言乱语,就先挑筋,再剔骨,爷就不信有这么硬骨头的好狗。”
“是。”
傅砚辞转身上马,勒着缰绳走到人群前方,同身侧半头白发的男人拍了拍掌,语气熟稔的同人打着:“韩二叔,我回来了。”
与此同时,来路途中。
鹿悠悠勒马飞速向前奔袭,给黎黎游青二人行马的车夫早再一个时辰前便被人一剑贯穿心口而死。
此时季封还在带着人再后方处理着残余势力,然游青黎黎二人身有不便,便只能拜托鹿悠悠暂时接替马夫一职。
游青掀开车帘看着身后撕打的众人,知晓季封身后有他们会因此分心保护,此番下去,怕是在劫难逃。
他轻轻拍了拍窝在自己怀中发抖的黎黎,柔声开口:“我先出去一下,黎黎坐稳。”
还未等黎黎拉回他,游青便跨出车门,准备上手解开车马。
鹿悠悠看他动作,问道:“游公子这是作何?”
游青动作未停,开口解释:“我方才观察了一番对面,他们有马匹之人占据少数,并且马匹步伐虚浮,想必舟车疲劳,比不上我们的马匹速度。”
鹿悠悠挑眉:“所以?”
游青一脸认真,回看过去:“所以我打算,逃!”
“可是这里只剩下两匹马有空余,咱们却有三个人。”
“你会带人吗?”
鹿悠悠愣了愣:“什么?”
三十六计,逃为上策。
游青此时非常庆幸当初傅砚辞掐着他的腰死活让他学会了骑马,不然此刻当真是得凶险万分。
他马匹落在中后,却也落了后面的刺客一段距离。
季封视线从鹿悠悠那匹马上转移到了游青细瘦的身影上,毕竟是未来的上司夫人,他关心道:“游公子可还受的住?”
逃亡已经两个时辰了,在此期间,他们未曾吃下任何东西,更是在勒马疾行,就连队伍中几名素质较好的护卫都有些吃不住。
游青咬牙,声若蚊呐:“还好,不必担忧。”
怎么可能还好,他刚学会骑马,身下马匹又是紧急拖来的,没有安置马鞍,此时大腿内侧已经一片血肉模糊,腰胯更是没了知觉,此时全靠一腔热血再继续前行。
更要命的是他怀胎未稳,此时下腹坠疼,恶心感一阵一阵的往喉头涌来。
但后方刺客情况未定,他万万不可再此时出岔子。一张小脸此刻面若金纸,额间汗水更是止不住的顺着脖颈留入衣襟。
好在眼前隐隐可见前方的官路繁华,一行人保持速度继续前行了半个时辰,便瞧见了中州城门。
鹿悠悠皱着眉头往昏睡不醒的游青身上施着针,黎黎在她身旁红着眼睛擦拭着他身上的血汗,止不住的心疼。
“为什么我们都会有刺客追着啊?明明行踪都这么隐秘了。”黎黎给游青的伤口处缓缓吹着气,希望能借此缓轻点破皮带来的疼痛。
但却是无人回他。
鹿悠悠正在施针稳住游青腹中胎气,无心回他。而季封等人则是带着几人外出寻赚钱的勾当。
此番刺杀突然,马车行囊全被抛下,现下更是不可能再回去捡回来。一行十人,竟只有季封身上的一两碎银,暂且安顿完众人后,更是所剩无几。
于是等到游青醒来之时,便只瞧见谁在他塌边的黎黎和坐在窗前写着药方的鹿悠悠。
他嗓子干的厉害,开嘴几次都发不出声音,只好拿指尖轻轻敲了敲床板,发出一道轻微的“咚”声。
许是他手脚无力的厉害,鹿悠悠依旧皱着皱着眉头动笔,倒是黎黎被这声激的笑了两声,好似在做着美梦。
也多亏黎黎这声梦呓,鹿悠悠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见他醒来,贴心的端了一小杯茶水过来喂给他喝。
他喝完这一小杯水方才觉得恢复了些精神气,随之而来的就是腰胯透骨的酸麻,和小腹带来被人手揉指捏的诡异疼痛。
“唔……”
鹿悠悠看着捂着小腹止不住出着冷汗的人,说出来的话十分不留情面:“公子若还念着活着见到世子爷,还请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
这话说的十分不客气,但对于大夫来说,一个不听话使劲找死的病人,属实让人厌烦。
偏偏这人还打不得骂不得伤不得,鹿悠悠一心窝囊气无处可出,便只好借着些阴阳怪气的酸话发泄出来。
“抱歉……”
游青艰难的眨了眨眼,一滴汗水黏在他蝉翼般的睫毛上,欲掉不掉,仿佛泪珠一般。
鹿悠悠上手拿布帕给他擦了擦汗,因着材质实在粗糙,竟直接在游青白嫩的皮肤上刮出一片红痕。
鹿悠悠也愣住了,抿嘴不自在的收回布帕。
怎么这么弱,她明明也没用力啊……
见游青皱眉忍痛,她一腔苛责的话语全被收回了肚子里:“你以后别再逞强了,有的时候认弱并非是件丢脸的事。”
游青刚想解释此次并非逞强,只是季封再后断后,其余守卫马匹品质皆是凡品,撑不住二人长时间快速疾行,自己也就只能咬牙上马。
但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张牙咧嘴的彰显自己所挨着的疼痛,一阵一阵袭来的痛意席卷着他的大脑,只能一味的吸气缓解疼痛。
鹿悠悠看不下去,用银针封了他的感官大穴,摁住他欲起身的身子:“别乱动,你现在弱的跟个瓷娃娃一样。”
“这穴不能随便封,容易阻塞气血。”见游青一直看着她,鹿悠悠下意识的开口解释。
但话一说出口她便开始懊恼,这样一解释显得自己很怕被他误解一样。
游青却了然一笑,朝她道谢:“多谢鹿姑娘相助,不然我此番怕是难熬了。”
鹿悠悠冷笑一声:“知道难熬下次就爱惜着点自己的身子,毕竟不是每次本姑娘都能跟在你身边的。”
游青虚心受训,眉目敛下:“自然。”
不过,游青四下看了看,问道:“其余人呢?”
鹿悠悠指了指桌上放着的饼子:“没钱,季封带他们挣钱去了。”
游青不可置信,失声问道:“什么?没钱?”
富裕了一辈子的游青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所以他们去?”
鹿悠悠摊手:“码头搬货去了。”
她走到桌边倒了杯清茶:“本来我也想去弄个义诊来着,奈何这中州见不得女子,便只好躲在屋子里写方子。”
游青一脸纠结,缓缓开口:“鹿姑娘可否替我取件东西?”
鹿悠悠撑着下巴看着他:“作甚?”
游青仰了仰头,露出脖颈间挂着的金丝线,面露无奈:“典当首饰。”
好在当初傅砚辞拿的金线串的红玉,游青没舍得扔,便随手转了两圈挂在了脖子上,没曾想居然此时用上了。
当晚,搬了一天货物的季封捧着几人一起赚的十文钱回了客栈。
却见黎黎捧着肚子,嘴里叼着半只鸡腿欢快的奔向自己。
他先常规的低训一声:“不可疾行。”
而后又皱眉掰下黎黎嘴里的鸡腿,皱眉斥道:“不可偷抢。”
黎黎瞪大眼睛,很是气愤,指尖在他胸前重重点了几下:“我、才、没、偷!”
季封晃了晃手上拿着的鸡腿:“这是哪里来的?”
游青侧卧在床,闻言开口替黎黎解释:“是我让悠悠带回来的。”
第61章 大美人想老公了
黎黎见状也不对, 连忙跑过去蹲坐到游青塌前,小鸡啄米一般疯狂点头:“就是就是,卿卿你可得帮我解释。”
季封看向游青, 满脸疑惑,却见游青病弱的脸,生怕自己声音大点给人吓晕过去。于是死皱眉目,嘴角向下咧着,面目生的又威严, 直教人看着像尊门神。
游青见他这样, 连忙拉着黎黎的手往塌上扯,语气结巴:“是……是我许鹿姑娘拿金子换了几十两银子来当众人盘缠的。”
随着他这一动作,放在被他握在手心的红玉菩萨滚落在床榻边, 季封注意到了, 心下其实猜的半对, 但还是问道:“公子, 您哪里来的金子?”
“哈……”鹿悠悠捂嘴打了个哈欠,露出手上还剩余的半条链子, 轻轻抬眸:“喏。”
季封也知晓游青不是什么爱往身上挂些金银首饰之类的人, 瞧着着链子用料做工皆是上乘,生怕他是当了些了不得的贵重东西,连忙说道:“公子去哪儿当了,我去看看还能否要回来。若是贵重物品,还是留存着比较好。”
他们几个多找几个活计, 一路上边走边赚,省一省倒是也能够走去边疆。游青可是先丞相之子, 父亲是文官之首,相公是武官头头, 可以说是除了皇亲贵胄之外世间顶贵气的人。
这种人随身带着的东西拿来贱卖几十两银子当路费,绕是他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平民百姓都知晓其间可惜。
游青见他实在担忧,摇了摇头,面目柔和:“不必担心,这是我拿来挂玉的链子,并非什么贵重之物。”
话毕,为了缓和气氛,他还特地捻起一旁的红玉,在众人眼前摆了摆:“或许你们谁有细线什么的,我好挂回去。”
他有些害羞的抿了抿唇:“这物什精细,生怕不小心给我放何处给忘了。”
被他这几句话蒙头砸下来,众人方才如梦初醒,心下皆是松了口气,四下找起绳子来。
季封则站在远处,铁青着一张俊脸,看着黎黎半个身子都压在游青身上,小孕肚在半空中一抖一抖的,眉角疯狂的跳动着。
他抬手摁住那处,朝着黎黎勾了勾手:“过来。”
黎黎还气着他方才误会自己那档子事呢,努了努嘴,抱着肚子靠在游青身上,对某人的动作毫不理睬。
游青也不好当人家夫妻之间的碍脚石,无奈的垂了垂眼角,开口替季封找补:“好了,季公子都来跟你示弱了,怎得还生气。”
黎黎嘴角还沾着颗鸡腿上的芝麻,闻言捧着孕肚艰难起身:“他这也叫示弱?喊人跟喊狗一样,我才不过去。”
这话看着是在同游青吐苦水,但季封知晓这是再给自己找楼梯下呢。
季封走近了一些,但到底不好太靠近游青的床榻,站在几步开外,从袖口里拿出一串糖葫芦,低声哄着自家小孕夫:“是我错了,黎黎可否原谅我?拿根糖葫芦做歉礼可好?”
黎黎孕期爱吃甜食,更别说这几日馋的紧,立马就跟嗅到食的小仓鼠一般,三蹦两跳的就被拐骗到季封怀里。
黎黎上嘴咬了一口糖葫芦,酸甜口感在嘴中弥漫开的那一刻眼睛都眯起来了:“唔,好吃!”
他又咬了一口,忽的想起了什么,扭头朝季封问道:“你只买了一串吗?”
这倒是给季封问住了,下意识回他:“今日去的晚了,我多挣的钱就只够刚好买一串。”
中州码头工人见他们一行人是外地人,寻了好几处都没有码头跟让他们去干工,后面季封无法,只好说可以压低工价,一人十文即可,才有工头勉强同意收了他们。
他力气大的,速度比其他人快,干活也勤快。工头为了留住他,特地多给了他三分钱,恰好就够买一根糖葫芦。
黎黎看着余下的糖葫芦,窝在季封怀里思索一番,凑在他耳边低声道:“那你明日记得给青青和悠悠买一串,只给我买有点不大好。”
季封点了点头:“自然。”
明日他多干点活就是,左右那些货物也不怎么累。
黎黎见他同意,凑上去往他汗湿的下颚轻啄一口:“好哥哥,给你个亲亲奖励!”
好哥哥低了低头,示意道:“这里也要。”
“咳咳。”游青见他俩都在这房里亲起来了,一旁的鹿悠悠双手撑脸看的眼中直冒星星。
他不忍打扰:“黎黎,我有些乏了,要不你带着季公子回房,许我睡一睡。”
好在他方才央鹿悠悠开够了房间,不然他是真得当一晚上的蜡烛了。
黎黎眼神飘忽着,脸颊有些微红:“青青,那……那我明日再给你买串糖葫芦过来。”
说完牵着季封的手,小媳妇一样夹着腿小跑出了房间。
外侧站着的那些守卫见状也纷纷抬脚离去,有一名稍年轻的守卫倒是一直踌躇再原地,手指上捏着一根红绳,面露纠结。
他块头在众人中算瘦小的,此时大家伙纷纷往外走去,他一人站在原地,一下就惹了游青注意。
游青歪头问道:“这位小兄弟,可是有事?”
那人原是小麦肤色,本来见着游青就脸颊微红。现下被人一问话,更是爆红,绕是小麦肤色也挡不住。
他结巴开口:“就……公子再寻细绳,我……这里刚好有一根。”
游青弯了弯眼:“如此,便多谢你了。”
他等了会,却见他指尖捏着红绳捏的发白,不由的开口询问:“小兄弟这是?”
那人面露纠结:“这是家中老娘给系的本命年红绳,一直系在我腕子上,怕沾惹到汗渍……让公子沾到脏污便不好了。”
游青面露恍然,他倒是不嫌,只是到底是他人娘亲所做,一番慈母心绪寄托在上面,开口道:“既然是你娘亲送的,我是定然不能收了,你还是好生收着罢。”
“不过,多谢你愿意借我。若非是慈母相赠,我定然是会收下的。”
年轻守卫耳根都红了,他手忙脚乱的把绳子绑回腕子上,强压下心中悸动,道完安后慌乱跑出门去。
见人慌不择路的快要撞上门框,游青连忙提醒:“小心看路!”
那人被提醒后却直直撞了下去,捂着额头谢了声,便匆匆退下。
游青嘀咕:“真是个怪人。”
鹿悠悠见没了热闹,惋惜的叹了口气,瞥见一旁的游青,叮嘱道:“喝完这些粥水再睡吧,不然容易伤着脾胃。”
她贴心的补充道:“可否需要我喂完你再出去?”
游青摇头:“不必,多谢。现今缓了过来,已经可以下榻了。”
“那就好。”鹿悠悠了然的点头,稍后便也抬脚出去,顺手帮游青关上了房门。
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游青捧着那块红玉,将它放置在心口,怔怔的盯着床顶。
忽然间,就满心满眼都是傅砚辞的模样了。
他紧紧的用被子裹住自己,先前傅砚辞留的衣服都被他放在马车上了,现下一件都没在身边。
游青眼角溢出泪水,小腹被他锁在四肢正中,是个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傅砚辞。”空寂的房间中忽的传出一声好似呓语的低喃。
接着就跟停不下来一般,一句接一句拼凑在空气中,又被窗口吹进的冷风打散。
“傅砚辞,我也想吃糖葫芦。”
“傅砚辞,你能不能抱抱我。”
“呜,想见你。”
话音中渐渐带上哽咽,游青摸上孕肚,又察觉到那阵熟悉的心悸,一路走来,这是他最想见傅砚辞的一次。
想见他,想抱他,想亲他。
想窝在他怀里哭,想挨着他的脖颈睡觉,想……
想着想着,游青的枕巾便被泪水沾湿,他皱眉睡去,桌上的粥水渐渐散了热气……
傅砚辞端起桌上的羊汤,轻轻吹了吹冒出来的水汽,一手没忍住摁了摁有些酸涩的心脏,抬起眸子看着四下的下属。
有人开口道:“世子此番回来,所为何事啊?”
傅砚辞定目望去,这人是京城某个世家大族放弃硬塞进来的某个分支子弟,因着母亲姊妹入宫为妃,有些人脉,在边疆混了几年还真混上了个小头头。
他指尖在碗边坑洼处摩挲了几下,只是喝了口滚烫的羊汤,未曾回话。
坐在他身侧的韩二叔爽朗大笑:“哈哈,世子本就是咱们营里头的头头,想回就回。”
此话一出,四下喝了酒的众人纷纷应和:“就是啊!”
一名身材魁梧,膀间肌肉鼓的如同两座小山一般的男子猛的站了起来,他手里握这一碗酒,有了些醉意,身形摇摇晃晃的,朝着傅砚辞敬酒:“说的对!世子,你这次回来,就别去那劳什子京城了。和兄弟们呆在一处,吃酒喝肉,岂不快哉!”
傅砚辞举杯回敬,嘴角笑意大了些:“京城无趣,爷确实是玩腻歪了,这次回来,想必无事不会回京了。”
此话一出,那名小头头灌酒的动作慢了下来,自顾自的往杯子里倒着酒,连溢出来了都未曾察觉。
须臾,他不经意间开口:“世子想要一直留在这儿啊,那可能有点难咯。”
他离得远,声音轻。在场觥筹交错,喧闹非凡,倒是不担心有人听到他这话。
只是身边酒鬼贴上他的肩膀,同他碰了碰杯:“喝!兄弟,喝!”
崔时肆回他一笑,有些阴沉:“我今日还要值夜班,还是你喝吧。”
酒鬼嘴中嘟囔了些什么,随后软着身子朝地上趴着睡了过去。
崔时肆告退,轻声退下。
那坐在中央的男人,一口一口的接下来人敬酒,忽的抬起眸子,眼中闪过一丝嘲弄,很快便被伪装的醉意藏了起来,继续沉浸在喧闹之中。
待人群皆散, 傅砚辞顶着一身酒气策马进了赛西城,此行未喊旁人跟随。
他孤身一人,沐浴着满身月色进了一间平平无奇的小院, 院前种着一颗边疆特有的长青树,此时树影婆娑,在院子里撒下一片阴影。
傅砚辞朝那处走去,坐在一方石桌上,眸子里蕴着思念, 自言自语:“等卿卿来了, 怕是得天天坐在这里吃茶看书。”
忽的想起些什么,傅砚辞眼中一亮:“对了,还要造个躺椅, 留着给卿卿午睡。”
但边疆没有竹子, 他无法手做躺椅, 便只好绕着这院子逛了一圈又一圈, 心里默默记下要添置的东西,借着对未来小院的幻想, 妄图借此抵消对配偶的思念。
可惜边疆夜起的早, 同伴皆酒醉,傅砚辞的思念无声,均被月亮看了去,又被它贴心的送到心上人身边。
月色扑洒了满床,游青泛红的眼尾被清冷的白纱抚干, 方才还在皱眉垂泪的游青终于平了眉目,靠着梦中的美景哄自己入睡。
昼夜交替, 阳光接替月色填满房内,游青的门被鹿悠悠轻轻敲响, 哭睡了一夜的游青这才悠悠转醒。
他强压下浑身疼痛,一手贴着腹部,轻声道:“进来吧。”
鹿悠悠破门而入,下意识看向昨夜的粥碗,脚都还未踏进房门,便已经开始低声斥责:“游公子,您下次寻死麻烦提前说一声,好让草民早点有个准备,也省的让草民平白浪费药草。”
黎黎起的早,此时跟在她身后骤然听道这一顿挖苦,瞬间心下不满,挤上前去就欲指着她鼻头开骂,却也瞧见桌上明显没被人碰过的粥食,指尖扭了个道。
直直指着榻上那名捂腹侧坐的病人,语气是如同长辈一般的训斥:“青青!你再这样会死的!”
“我有没有说过,再提这个字我就揍你?”季封大早上听到黎黎说这种晦气话,瞬间脸就臭了,摩拳擦掌的提着黎黎衣领就想往房间里走去。
黎黎被这一扯顿时哇哇乱叫起来:“季封!你敢!季……唔!”
结果被鹿悠悠塞了个果子进嘴里,他咬到果子甜甜的果肉,瞬间被安抚,低头啃起果子,不再言语。
鹿悠悠见安抚完了这个,视线又挪到床上那个捂着孕肚满脸脆弱的小孕夫身上,只觉头疼,扭头询问道:“季公子可否帮我端碗热粥上来,若是可以,麻烦一下小二加点青菜肉糜进去。”
季封颔首:“自然,你帮我看着点黎黎,稍后就来。”
鹿悠悠带着黎黎进了房间,自顾自的摆开袖里的银针袋,取出一根便直直往游青一处穴脉扎了下去。
游青还未反应过来,方才尚且可以忍受的疼痛忽的排山倒海一般的架势朝他席卷而来。
冷汗忽的沾湿了身后的衣服,游青细瘦的脊骨突兀的挂在他细瘦的背部,看的一旁的黎黎直接怒视着鹿悠悠的:“你做了什么?为什么青青忽然疼成这样!”
鹿悠悠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回他:“只是放出了昨夜给他屏蔽的痛感罢了。”
黎黎梗了会,不解问道:“那为什么现在要给他放了?你看他多难受啊。”
鹿悠悠看着眼前低着头咬唇忍痛的游青,冷笑道:“当事人可能不知道自己胎气动的多厉害,这不提醒提醒他吗。”
说完她慢悠悠的拔起那根银针,寻了跟蜡烛点燃,把银针放到烛火上轻轻烧着,全然无任何关注给榻上那人。
游青起初只是腰腿处慢慢痛着,本想慢慢熬着,谁知渐渐的小腹跟着疼了起来,他这才有了点担忧,捂着小腹的指尖加了点力气,艰难的开口问道:“为……何,我腹中开始疼了。”
黎黎站在一旁打着圈圈,闻言蹲在塌边,耷拉着眼角,上手帮他轻轻揉着:“青青昨日动了胎气,又不好好吃饭,肯定会肚子疼啊。”
此时季封也端着粥水到了门前,他垂着眼轻轻敲了敲房门:“鹿姑娘。”
鹿悠悠收回银针,起身端着粥碗,道完谢后便回了房间。
“游公子,恕我多言,不管您心里想着什么,但您要是再不吃东西,怕是又得落红。”
游青眼底下带着一层浅淡的青黑,愈发显得他面色憔悴,原本因为疼痛耷拉下去的眼皮听到“落红”二字抬了点,他借着黎黎的手撑直了点身子:“抱歉,昨夜一不留神睡了过去,让你费心了。”
鹿悠悠端着粥碗上前,舀起一勺稠粥贴心吹凉,放在游青嘴巴,仰首示意:“既是如此,现在补上也来的极。”
见游青迟迟不肯张嘴,黎黎看不下去,跟着哄道:“青青快吃啊,宝宝也很久没吃东西了呢。”
但并非是游青不想吃,只是他向来耐不住疼,现下喉间泛着呕意,他怕一开口就吐出来。
但顶着二人的视线,他也不想再让他人担忧,缓缓张开嘴,轻轻含了一小口粥水。
让游青意外的是,久经折磨的脾胃居然没有抗议,这一口带着肉糜的粥倒是格外开胃,直接压下他喉间的不适,瞬间便觉得胃口大开。
鹿悠悠就是怕他吃不下这一口,见他现下开了胃,心下也慢慢松了口气,把碗端给黎黎让他来喂。
自己则取了银针给游青的疼感又给封了点,确保让他能够察觉到疼痛的同时又可以接受的程度,这样也能让他记住点教训。
黎黎小心的给游青喂着,见他垂下睫毛低声喝粥的模样甚是乖巧,心下立马母爱泛滥,一碗喂到底还欲下楼再给他喂下一碗。
恰好游青也有些意犹未尽,便没喊住他,反而微微扯了扯黎黎的袖子想让他多盛点上来。
鹿悠悠冷不丁的打碎他们的美梦:“游公子刚醒,不宜吃多,等到午时再食下一顿吧。”
游青讪讪收回手,砸吧了下嘴:“好哦。”
黎黎站的笔直,本想开口争取一下的,但鹿悠悠紧接着把火烧到了他身上:“对了,黎公子早上好像还未喝……”
“我突然想起找季哥还有事,青青你好好歇着,我先走了。”
黎黎没走成,他衣领被鹿悠悠扯住了:“黎公子这下大着肚子出去,也不怕下一瞬就被这中州人给锁了去。”
游青试探性的问道:“此话怎讲?”
黎黎见他一脸茫然,也不挣扎了,满脸愤懑:“我也是昨日来了才知道,中州习俗不许女子出门,若是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