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就在这里换。”白唯说着,心想决不能让他跑了。
卢森:“……就在这里换?”
白唯张开嘴,那一刻,他意识到这种场景好像似乎有些过于暧昧了。但还好,白唯是个目标感很强的人。也就是说,他会努力地克服一切心理上的困难,达成自己的目标。
“就在这里换。”他面无表情地说。
第7章 穿衣
白唯坐在沙发上,看着卢森把衬衣、外套、领带、裤子和袜子一件件地从购物袋里掏出来。
粉黑相间的赠品袋被卢森顺手丢在旁边。这看得白唯额头青筋绷起,但他不能错过卢森的动作,只能忍耐住自己的强迫症,紧紧盯着卢森。卢森倒是在拿着衣服时掏出手机划拉了几下,间或偷偷看了白唯两眼。
“你在用手机做什么?”白唯很敏感。
"哦你不要误会。我在查阅人类夫妻之间,一方要求另一方在自己面前换衣服,这件事正不正常。”
哦。白唯假笑,觉得卢森在阴阳他:“我觉得这很正常。”
“是么?”卢森很意外,他关上那个充满了“性唤起”、“情趣”搜索结果的浏览器,觉得自己也学到了新知识,“好的,那以后我每天脱给你看。”
白唯:“……不用了。”
差点没崩住表情。
白唯厌烦地用手指揉太阳穴,心想若不是那包过期的“花肥”,他也不需要在这里和卢森虚以委蛇。但当卢森开始脱毛衣外套时,他立刻站了起来:“换下来的衣服放在我这里。我一会儿把它们放进洗衣机。”
说着,他摸了摸外套口袋,很自然地将里面几张票据拿了出来。有了这个借口,他便能正大光明地摸卢森的口袋了。
卢森的外套口袋里没有他需要的东西。很明显,白唯需要的东西在卢森下半身的裤子里。可当他继续观察时,卢森的上半身已经干干净净了。
直到离开黑港城前,白唯一直有做运动的习惯。他的肌肉并不夸张,薄薄覆盖躯体的一层肌肉已经够用,而且修饰得他宽肩窄腰的身体线条十分美好。在健身房里,不乏有对白唯表达好感的男性。他们喜欢炫耀自己的肌肉,乃至于站上白唯身边的跑步机,幼稚地玩一些单方面的竞跑和展示。
白唯认可肌肉线条是人体艺术美的一部分。他知晓建筑学,也学过素描和解剖。人体肌肉就像是组合完美的大理石,是古今艺术都喜欢描摹的一部分。肌肉的走向在解剖中也会影响刀的走向。在什么地方应该使力气,在什么地方应该顺着纹路切割。
有时候,对人类裸体的欣赏和对一块牛排的欣赏也没有任何区别。点缀于红肉中的雪花让人想到油脂在口腔中融化的香味,其斑驳纷落如森林里的大雪。那么人的肌肉与经脉也应被如此欣赏。白唯是这样认为的。
但卢森的肌肉线条是完美的,是古今中外雕塑家对于强壮、健美的永不停止的描摹。这让第一次如此专注欣赏的白唯甚至愣了一下。强健有力,如大理石,如罗马柱,如蓄势待发的猎豹。
——一个汽车修理工,一个“做金融的”,需要这样的肌肉吗?
里衣被丢在旁边,里面显然也没有钥匙。白唯低身去捡里衣时听见卢森有些低哑的声音:“裤子也要换吗?”
“要换。”白唯说。
即使白唯是个很有目标感的人,但卢森换裤子时白唯还是忍不住侧过了一点脸……这倒不是他有所反应之类的,只是觉得两人的距离太近了。
白唯对这件事很确定,他对卢森不会有什么生理反应。早在十五岁时,他就发现自己和其他人不同。
在青春期女女男男们开始对异性/同性的身体感到好奇,并开始接触相关制品时,白唯发现,自己无论是对女性还是男性,都没有任何生理反应。
相反,他对洁净与死亡产生了一种近乎病态的需求。那时白唯听说一件传闻,那个总在他们学校附近飙车、甚至撞残了一名学生的富二代死了。白唯一直很讨厌那个人,因为他的摩托车总在寂静的傍晚发出放屁般的巨响,排气管中也释放黑色的尾气,十分不干净。
可那天晚上,他却路过了那个人去世的现场。地上红黑的痕迹已经被洗干净,他平躺在床上,反复回忆着那片地面,想象着摩托车解体,医生将地上的人抬走,清洁工洗干净地面的场景。那一刻,他终于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兴奋感,随之而来的是安宁与幸福的感觉。
在那之后,白唯便意识到了自己与常人不同。他告诉医生自己是性冷淡,却隐瞒了自己的倒错倾向。当祖父要求他与卢森相亲时,白唯曾感到一种由身至心的抗拒。他难以想象自己和一个陌生人拥有亲密关系、结婚、乃至上床、生子……当他看见这个相亲对象竟然是一个男人时,白唯感到更加困惑了。
但他觉得这或许比与一名女性结婚,而且大可能会拥有一个孩子要好一点。比如现在,他只需要干掉卢森一个人,这个“家庭”就可以分崩离析了。
好在,在结婚之后,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就像卢森也只是满足于“婚姻中”这个状态罢了。但白唯觉得这样也不错。毕竟卢森是死人。有时候一个活人老公,比一个死人老公还要麻烦。
但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有些太近了。
或许是因为靠得太近。白唯难得发现卢森身上的味道也没有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他想起夏日的海滩,夜晚时海水会变得温暖。那好像是很小的时候了,他的母亲还没有去世,他的父亲也还没有做一个离不开自己的姓氏的懦夫。他们一家三口在海滩上,阳光在海浪里飘荡,风把每只白鸥都吹得很远。
白唯因着虚幻的温暖恍惚了一阵。下一刻他觉得很难过——他现在仍然在一个“家庭”之中,可那不是他记忆美化过的那个。这个不负责任地结合起来的家庭里有他,还有卢森,车和房子模仿着家的模样,却还不如岸边的海水让人安心。他一定要纠正这个错误。
白唯意识不到自己更多是不想要这样继续下去的人生。他觉得自己大概是非常厌恶卢森。
卢森把裤子丢给白唯。白唯很快从裤兜里掏出两串钥匙——一串钥匙包括家门钥匙和车钥匙,都很眼熟,白唯能分辨出每一只钥匙的用途。另一串钥匙很陌生,且只有孤孤单单的一把。
白唯觉得自己找到了。而且卢森已经拖得不剩什么藏钥匙的空间了。他刚才瞟了一眼,卢森最后的短裤很紧身,显然没有裤兜。而且那个尺寸让他很快就转开眼了。
想到这里他抬头。
“你在干什么!!”
白唯很难得地拔高了声音。在卢森正对向他后,他快速把脑袋别到另一边去:“别用那个东西对着我!”
“哦,你不想看见这个吗?我以为它的形状还不错。”白唯的反应让卢森很自责,他在拟态时的一切都选择了人类社会中最好、最受欢迎的模样,但现在看来这个不讨白唯的喜欢。他就像是穿了一件很丑的格子衫去米其林餐馆约会的程序员一样,为自己的装饰品不够好看而感到遗憾和愧对妻子。
卢森的回答是白唯万万没想到的,他甚至卡顿了一下:“糟透了。”
卢森心里竟然涌起了一点急切,他就像一个不知道自己的企划有什么问题、能改哪里才能让甲方感到满意的乙方,而且不像公司里乙方不爱上班,他是真的热爱甲方和这份工作。由于不知道应该改什么,他低头观察了一会儿,试图说服白唯接受自己的方案:“它现在是没有什么形。但你一会儿可以看看它精神起来的样子,那时候就有造型了。”
或许这样白唯就会感到满意。卢森想要白唯知道,拟态就像是捏黏土,自己的“黏土”捏得也挺不错的。或许这就是工匠精神,卢森记得自己在意林之类的杂志上看见过这样的说法。他自豪于自己又学会活用了一个人类用词。
——如果能让白唯知道,自己刚做人类,就能这么快学会这么多人类的用词。那该多让卢森感到高兴和骄傲啊!但卢森知道自己决不能这么做。否则白唯就会知道他是怪物了。
想到这里,卢森觉得自己很明智。他在回家前偷偷把地窖的钥匙藏在了鞋垫底下。他是永远不会让白唯进入这个地窖的。
白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小到大的教养让他完全无法想象这样的话,更无法理解卢森的逻辑。
卢森是在骚扰他吗?卢森怎么敢对他说这样的话?卢森怎么能还在他的面前……晃?
“闭嘴。”白唯知道自己的耳根都涨红了,他的脸烫得吓人,连声音都变得有点结巴了起来,“别,别和我说那种话!”
卢森还在低头研究,他想要身体力行地为白唯展示一下自己的产品:“事实上我还是不太熟悉我的生理活动。我记得今天上午,它很好地精神了一次。但是现在……唔,不过我记得刚才你拿着衣服、看着我时,我也有些……”
白唯简直要尖叫起来了。但他还记得死死地把卢森的长裤(里的钥匙)攥在手里:“先把你的短裤穿上!”
卢森又想到了那部职场剧——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程序员,在万众瞩目下展示自己的demo,可光是加载配置就用了超过十分钟。这显然是极其不合适、而且消耗评审员的耐心的。卢森明白,如果有下一次,他应该在一切加载好之后,再把它拿给白唯看。事情就应该是这样的……
“去衣帽间里穿!”
卢森拖起满地的新衣服,跑进了衣帽间。在他关上门的瞬间,白唯从柜子里掏出两枚香皂。他把那把陌生的钥匙印在了第一块香皂上,又把卢森修车店的钥匙印在了第二块香皂上。
一切收拾停当。白唯终于有机会开始面对如今的卧室。包装纸、包装袋散落得满地都是,卢森的旧衣服也被甩在地上。白唯的强迫症又犯了。他蹲下身把纸袋子放在一边,包装纸扔进垃圾桶里。在途经那个粉黑袋子时他皱皱眉头,将内容物从里面提取出来,准备一件件叠好
“铃铛,黑纱,丝袜……亲爱的,这些是给你的吗?”
卢森在他背后询问,
“不是。是给你的,亲爱的。”白唯绷紧了脸。
卢森伸手拿起一件紧身衣扯了扯:“这好像不是我的尺码。这应该是你的尺码,不是吗?”
“不是!那只是赠品!别乱碰!”
在拿到钥匙之后,白唯对卢森的耐心为零。他用力地从卢森手里扯回那件紧身衣。紧身衣的材质却使得它弹了一下,最终蒙上了自己的脸……等他把紧身衣从脸上扒拉下来时,发现一条带着铃铛的蕾丝chocker缠到了他的头发上。在他狼狈地与这些东西争执时,卢森就无动于衷地站在旁边。
白唯看见他这样子就来气。
“你就站在那里,一点都不过来帮忙吗?”他说。而且在说完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特别像在娇嗔。
天哪……我白唯可从来没要求过做这种简单的事一定要人来帮忙啊……在看见卢森往前几步后,白唯立刻又道:“站在那里别动!”
卢森:“……你让我别过来的。”
白唯不管他,自己解那堆缠人的蕾丝。终于,他把东西放回袋子,扔到衣帽间的角落里,回头看见卢森站在那里,穿着他给他买的新衣服。身高超过一米九的卢森的确是个衣架子。丝质的暗红色衬衫被他的胸肌撑开,搭配米白外套和花色领带,让他看起来强壮、慵懒又随性。
那双眼睛却紧紧盯着白唯……白唯顺着他的目光往下一看,发现自己在半跪下塞赠品袋时衣服往上缩了起来,露出了一截洁白的腰。
——这个人刚才不知道过来帮忙,现在反而开始盯着他的腰看了。这是白唯的第一个反应,而且他还想骂人。
白唯的第二个反应是:腰?
他盯着自己的腰看?
白唯于是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色厉内荏皆因感受到了威胁性所致。结婚一年,他突然发现到,卢森是一个比他更强大的、而且或许对他有企图的,男人。
过去的卢森在他眼里是温和的、笨重的、乃至于无机质的。卢森也曾专注地看着他,但那眼神就像是古董商看着自己心爱的宝物,欣赏它的美貌,不相信会有人好好照料它,于是势必将它夺走耐心储藏。这是他第一次从卢森眼里看见欲望——针对于他的、充满攻击性的欲望。
“现在可以碰了吗?”他听见卢森说。
在他能反应过来前,卢森已经掐着他的腰,把他抱到了沙发上。
再想反抗时,已经晚了。
“我很喜欢你给我买的衣服,亲爱的。”卢森抱着他的腰,虔诚地吻他,吻他苍白的脸,他颤颤的睫毛,他粉色的耳朵,“从前我一直以为,只要把你放在家里就够了……你却给我带来了这么多喜悦。从来没有人给我买过衣服,做晚餐,对我这么好……”
他又抬起白唯的手,开始吻他圆润的指甲,他漂亮的骨节,凸显青色血管的雪白手腕,像求婚那样吻他:“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又或者,你想去哪里旅行吗?你想要什么样的东西,我都能抢过来给你。”
他的话语热情又真挚,像是突然发现了主人的狼狗。以至于白唯呆呆地看着他,竟然忘记了反抗。那种感觉就像是溺水一样,人体每个毛孔都被潮湿的热气浸入,在冬日的温泉里咕噜噜地往下沉……
然而,对于狼狗而言,主人也可以是猎物。
卢森继续亲吻他。白唯哑着嗓子叫了一声,伸手去推卢森的脑袋。
他捉住白唯那只推他的手,抬起燃着幽暗火焰的双眼:“别拒绝我,给我好吗?”
那一瞬间白唯像是被水呛醒了:“不行……”
气氛一瞬间变得冷凝下来。
半晌,卢森把他的手放了下来:“为什么不行?”
白唯急切地为自己寻找借口:“我觉得……太快了。”
“可我们已经结婚一年了。”卢森疑惑地说。
一年!确实,他们结婚已经一年了!白唯终于找到另一个借口:“我们还没吃晚饭。”
“哦……”卢森同意了这个提议,“确实,这会很消耗体力。”
“我去把脏衣服放进洗衣机里。你去把身上的新衣服换下来,换上家居服,自己把它们放进洗衣机里,然后去做晚饭。”白唯虽然还被卢森压在身下,但他立刻开始发号施令,“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卢森总算从他身上起来了:“好,我买了菜回来,还放在车上。我稍后去拿。”
白唯松了口气,然后他听见卢森说:“等下,你看一下。”
…………
“你,你干什么!”
“我只是想机会难得,你觉得这个形态,你满意吗?”卢森堪称诚恳又耿直地笑着。
难道不满意的话还能是别的形态吗……在卢森抓着自己的手,不知道要往哪里摸的时候,白唯终于用另一只手捂住眼睛,嘴里说:“还、还好。”
“是还好还是满意?”卢森追问,他是一个对客户反馈很认真的人,不像一般上班的。
这次白唯已经羞恼得连指尖都染上粉色了:“满、满意。”
被卢森松开后,白唯像是一只受惊的猫一样,顺滑地从他和沙发的空隙里滑出,捡起卢森落在地上的几件脏衣服,从二楼上窜了下去。
卢森犹在二楼回味白唯身上的味道。白唯已经停在洗衣机前。他左看右看,目光停留在一条漏水的管道上。
洗衣机漏水,很正常。洗衣机无法工作,蹲下来检查插头,很正常。插座短路,有一根电线伸进了那摊水里,恰好电死了前来洗衣服的人……这一切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做完这一切,白唯并没有获得平静。他坐在沙发上,不停地用手在胸前画着十字。他觉得卢森不是人,而且那个大小也绝不是人可以忍受的。
直到卢森从楼上下来。他抱着衣服,却还想到沙发前亲白唯一下。那一刻白唯终于可以拿出平静的演技。他甜甜地笑了:“老公,你先洗完衣服,我们再亲亲。”
“哦,好。”
卢森抱着衣服进洗衣房了。白唯在门外偷听。他听见卢森大声说:“亲爱的,地上好大一滩水。”
“我刚才就看到了。”白唯假装自己的声音是从客厅发出来的,“可能是管道漏了吧。老公你蹲下来看一看好不好?如果管道坏了,你就换一节管道。”
“好。”
白唯半阖上眼。那一刻,他首先听见的是电流的滋啦声,而后,是这片电路跳闸的声音。
天黑了,一如有什么东西,也倒下了。
那一刻,白唯至少知道,他今晚不再需要和卢森做爱了。
“老公?老公?你还在吗?怎么了?”
白唯在黑暗里摸索,却没有去洗衣房。他从走廊里摸了一把手电筒,又从后院里摸了一把木棍。手电筒照着摇晃的前路,他用木棍点着空空荡荡的走廊:“老公?老公?”
“老公,你怎么不回答,我好害怕——”推开洗衣房门,白唯话音未落,就看见卢森正蹲在地上。
有东西被丢在旁边——是一根铁丝。
白唯咽了一口口水。
卢森回头看他。他英俊的面容由于手电筒的照射变得阴恻恻的:“你来洗衣服时,有看见这个东西吗?”
白唯在辩解和反驳中选择了装傻:“啊?老公你说什么东西呀?”
“这根铁丝。”卢森说。
白唯茫然地摇了摇头。他看见卢森的表情变得很凝重。
“我看见这里有一滩水,就绕着它走了。老公,这根铁丝在插座上面吗?”白唯说,“那你有没有被电着啊老公。”
他伸手去拥抱卢森,却被对方推开了。
看见卢森动作的一瞬间,白唯脑袋里闪过“被发现了”四个字。可被卢森隔着衣服推开身体时,白唯却感觉有点麻——像是卢森还带着电似的。他向后一靠,靠在墙上,忽然心生一计,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还好你刚才绕着这摊水走,不然你可要被电死了。”卢森说着,甚至在狂怒之下还踩了一脚铁丝,超绝超雄,“这破洗衣机,这破铁丝,唉,怎么这么不小心!”
“可是老公你都没有被电死啊。”白唯听见卢森发火,哭得更厉害了,“而且你还推我,好像是我害你被电一样。”
卢森没想到白唯会哭。他慌了神,看着昏暗手电筒光下白唯那张流满了泪水的脸。他急切地想要给对方一个拥抱,又想到自己身上还带电,于是只能匆匆地来一句“你等我一下”,然后就跑进了花园。
找了把铁铲放电。
卢森一走,白唯立刻冷下脸来。他用手电筒照了一下插座处,一片焦黑。
到底是卢森的运气太好,还是从坟墓里爬回来的卢森已经是怪物了?
在听见卢森回来的脚步声后,白唯又开始哭。卢森看见妻子站在洗衣房的角落里,哭得梨花带雨,忙不迭地把白唯一把抱起来。
白唯闪避不及,手里原本用来刨开卢森的木棍落在自己的脚上,痛得面目扭曲。
卢森公主抱他,一路返回客厅。手电筒下白唯泪光盈盈,嘴唇苍白,好像受难的公主。卢森在捧着他的脸哄他的同时,也尴尬地发现——
自己好像,有反应。
白唯也发现了这件事。他看向卢森的表情一瞬间从装可怜变成了“这怪物怎么随时随地都会发情”。
卢森照着维修视频去洗衣房里维修管道和插座了。白唯一个人在客厅里裹着毯子,看着窗外。今天到目前为止,卢森已经产生过三次想要和他发生关系的表现了,事到如今,这已经是不可忽略的危险信号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在订婚之前,他们相敬如宾。在蜜月旅行的一个月里,他们就像一对出门旅游的旅伴。在卢森死后,他从那不勒斯跑路后,他有三个月没被卢森找到。在被找回来,乃至来到雪山镇的这半年里,卢森也从来没有表露过要和他发生关系的需要。以至于白唯一度认为,卢森和他是同一种人。
而现在的卢森就像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猛然意识到“白唯是可以被草的”。
怎么会这样?现在的他和过去的他唯一的区别,只有他想要杀老公这一件事而已啊。只是因为他想要杀老公,卢森就开始亲密地管他叫亲爱的,只是因为他想要杀老公,卢森就开始想要和他做爱了。难道,这是合理的吗?
白唯觉得自己不该再忽视这个风险了。他必须找到借口,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为了达成目的,白唯不介意和卢森做几次。可卢森要是打算一天和他做几次,那该怎么办?
如果卢森打算一天和他做几次,他还要怎么下床、怎么走路去布置陷阱?
终于,卢森从洗衣房里出来,灯光也亮了起来。他拿着工具,对白唯说:“我没能把洗衣机完全修好……有几样部件我得去附近的黑港城买。那是距离雪山镇最近的大城市了。”
黑港城……
白唯没遮掩住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扭曲。他转过头,找了个理由进行遮掩:“我听说那里的治安很乱。老公,你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啊。”
是很乱,所以老公你要是能死在那里,就再好不过了。
“黑港城而已。又不是没去过比那里更危险的地方。”
卢森反而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更危险的地方?”白唯敏锐地把头转了回来。
卢森顷刻间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白唯的“未婚夫”是个风度翩翩的海外精英,他此生能去过的最危险的地方,也不过是有参与者携带病毒的大银帕。
所幸他的脑筋转得很快。卢森捧起白唯的脸吻了一下,笑道:“你知道我是怎么对付那些有不良青少年徘徊的街道的吗?”
白唯:……
说话就说话,亲他干嘛。他怒视卢森,对方继续说:“那就是开车过去,只在店铺前下车,买了就走,全程待在车上……亲爱的,你在生气吗?”
全程待在车上……白唯忽然有了一个绝妙的想法。
他看向卢森的眼神变得柔和:“亲爱的,我是很生气。你刚才的语气像是完全没把我的警告听进去。黑港城很危险。你要是在城里出现意外,我该怎么办?在任何时候都要把安全放在第一位,做任何事情再谨慎也不为过。”
“原来,你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危而生气的……”
“但是,你的方法确实可行。既然如此,你明天一定要一直待在车上,好吗?”白唯又嘱咐。
卢森心情非常。第一次有人担心他的安全,第一次有人在家里等他回家。不知不觉间,他有了一种责任感。在睡觉前,他转来转去,看着眼前的这栋联排别墅,忽然觉得,以“每天要回、无论去了哪里,最终也要返回”的角度来看待,这里实在是太陌生,也太空旷了。
自从上任房主的手里买来后,别墅里的布置几乎没怎么动过。这让卢森觉得,这里像是别人的家,而不是自己的家。他是时候该从黑港城里买点布置家里的东西回来。他想要这里变得更像是“他自己的”。
一整个晚上,卢森都在想要为家里买点什么东西。
白唯也因此巧合地避过了“皮肉之苦”。他谨慎一晚,发现卢森并没有在想对他做点什么。半夜,确认卢森睡熟后,他从床上爬下去,悄声无息地来到车库。
汽车燃料的不完全燃烧会产生一氧化碳。一条简单的气道,完成了将这些一氧化碳排出车内的功能。只要让这条气道堵住,高浓度的一氧化碳足以在六分钟之内要了一个人的命。
白唯不会对刹车轻易动手脚。这实在是太明显、也太低级了。雪山镇有好几条充满砂石的路。一点砂石堵住排气道,这很合理。
在做完这一切后,他悄声无息地爬回了床上。他闭上眼睛,心满意足,心想明天一定会有好的消息传来。
可他没想到,返回家中的,却不是眼前的这辆车。
第9章 看账本
“北都大学!您竟然是北都大学的高材生!”出于尊敬,邻居会计太太对白唯改变了称呼,“您的教养这么好,又在北都大学读书。您父母可真了不起。”
“事实上照顾我的是我的祖父。他一直告诉我,他的祖父与曾祖父都是很了不起的官员。为了传承家族荣耀,我也应该力争上游。”白唯客气地回答。
他以答谢会计太太的理由,带着在集市买的水果蜂蜜登门拜访会计太太家。当然,这只是为了让他在得知丈夫死讯时的悲伤反应能传遍整个雪山镇。
白唯心不在焉。现在是卢森离开之后的第二天,晚上八点,黑港城再怎么管理混乱,也该有警察找到他的电话了。他觉得自己的目标一定已经成功,否则这时候,卢森怎么也该到家了。
“是名门望族呀!你的父母是在国外工作吗?”所幸邻居会计太太很健谈,她总能找到新话题。
“他们离婚了。我的母亲去世了。”白唯说。
“我感到很抱歉……”会计太太掩唇,她对下来倒茶的她的丈夫疯狂地使眼色,好像他能读懂她的眼色,端点什么能缓和气氛的小点心来一样。
“没什么。这对于他们来说或许都是一种解脱。尤其是对于我的父亲而言。”白唯道。
这对男女曾因“爱情”走到一起、私奔、在海外建立家庭。但最终,他们还是在日复一日的争吵中用花瓶打破了彼此的脑袋。或许太过于激烈的爱情的诞生和破灭,都是一种命中注定。
祖父从小就歇斯底里地要求白唯,要他不要步他母亲的后尘。现在看来,白唯做到了。
正在喝茶的邻居老先生的嘴却长大了。他瞪着窗外,仿佛眼前的一切不可思议。他回头对白唯道:“白唯,天啊,你家门口好多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