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我得想办法使用更隐蔽的生活意外来进行谋杀。白唯想。
如果一切如他所想的话,那么卢森是很细心的……
然后白唯就闻到了修车店里满店的味道。
廉价的,刺鼻的,泡面香精味。
白唯脑袋里的弦一下就绷紧了。
他在厨房里留下了腌好的牛肉,切好的胡萝卜、洋葱和小番茄……而卢森做了什么?
“亲爱的,你回来了。”卢森从电脑前抬起头来,“饭好了。”
卢森关掉屏幕,把自己的佣兵老友发来的邮件藏在黑暗里。
……他管这个叫饭?
腌制好的牛肉、切好的胡萝卜、洋葱、蘑菇、西芹还有新鲜的小番茄都被煮在了同一锅方便面里,卢森甚至没有忘记放调料包。在目睹眼前这一锅混乱之后,白唯深吸了三口气。最终,他露出得体的笑容:“辛苦你了。”
他夹了一块胡萝卜,放在嘴里慢慢用后槽牙磨。对面的卢森却像是没有味觉一样,很快吃完了属于他的那一碗。
白唯怀疑卢森可能确实不是假死。至少,卢森的嘴巴一定已经死了。否则他怎么能吃下这种东西。他努力从这种行为里看出卢森的老谋深算。
他只吃了很少一点。卢森自告奋勇去洗碗。去洗之前,他来到白唯身边:“可以吻一下你吗?”
白唯让他吻了自己的脸颊。
——卢森的嘴巴没有死,还会亲人,可怕得很!
白唯去洗手间里用力洗脸。一切完成后,他来到房间里,却发现卢森正看着他。
“怎么了?”白唯说。
“我感觉你不高兴。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呢?”卢森疑惑地说。
“有吗?没有。”白唯想把这个话题跳过去。
卢森说:“你晚饭吃得很少,接吻时兴致不高,而且每天晚上,你都会看书。今天你没有。”
“偶尔的胃口不好,偶尔的不想看书罢了。你不相信这世界上存在偶然性吗?”
白唯继续跳过。可卢森就像是听不懂人话:“但今天显然不是因为偶然性。”
天啊,他为什么一定要刨根究底。白唯感到厌烦,甚至有些愤怒。
他们本可以拥有一个看起来很和平的夜晚。卢森看他的书,他思考明天该怎么办。没有争吵、没有冲突。他还可以观察卢森是否老奸巨猾。可这一切都被卢森不识时务的刨根究底打破了。
“如果我没有说出来,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不高兴?”白唯说。
白唯显然比刚才更不高兴了。卢森也疑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卢森诞生于海洋深处,没有父母,以人类形态去做雇佣兵时也只与队友们建立了互相利用的关系。他知道人类的财产和社会定位是通过“家庭”这一纽带进行传递的。想要在人类社会里稳定发展,拥有积累的人际关系、财富与地位,融入一个人类的家庭,是最好的选择。
白唯优雅、冷静、好脾气、情绪稳定、博学,还出身于一个古老的家族,正巧还是“卢森”的未婚妻。这世上没有比白唯更好的“用于定居”的对象了。而且,白唯本人也很美丽,拥有他这件事很好。
卢森曾经是这样想的。
如今,白唯向他放出了“组建幸福家庭”的信号。卢森因此发现了对于人类而言的“家庭”的另一重含义——在财产、地位、人际关系的结合之外的。他不懂这个新定义,但白唯对他的关心让他感觉好极了,因此他也开始努力扮演“好丈夫”这一角色。
卢森知道自己对此一无所知。但他很好学,他会通过阅读小说和观看电视剧来学习好丈夫该做的事情。比如今天,他关怀白唯的情绪,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
他不明白白唯为什么越来越不高兴了。
“好吧,可是我感觉到了。”卢森说。
“可是这对你会有什么影响吗?”白唯说。
卢森沉默了一会儿。他显然在思考,过了一会儿,他说:“从理论上讲,确实不会有什么影响。”
白唯在洗手台前洗干净脸,又看了一眼煤气灶。以早上出门买菜为由,让卢森死于煤气中毒是个不错的选择。可问题是,他今天和卢森吵架了——他不想在这么明显的情况下,做出谋杀举动。
所以接下来的一周会是较为和平的一周——白唯决定把问题交给时间。在他年幼时,他的母亲和父亲经常争吵,回到祖父家后,祖父家里永远没有争吵的存在,一切争端都会被交给家规处置。白唯能想到的把这场争吵糊弄过去的方式就是等待家里被装修完成。
等到那天,他就可以合理地以喜欢新家的装修为由,和卢森“重归于好”,然后继续执行他的谋杀计划。
白唯翻身去关灯,卢森还在旁边看手机。在房间暗下来后,他听见卢森闷闷的声音:“我们今天晚上,算是吵架了吗?”
他没等白唯回答,又自顾自地说:“我们没说几句话,也没动手,但我感觉这像是在吵架。”
白唯:……
如果不是卢森多嘴问那么多句,他们本来可以不把今晚的气氛弄得那么糟的!等白唯恢复冷静了,他自然可以温柔地对卢森说,你做菜辛苦了,我还想吃你做的菜,明天一早我去买菜,你在家里休息吧,然后在明早出发的时候打开家里的煤气阀门。
可卢森偏偏话太多了。他让白唯骑虎难下,打破了这个家庭的“和谐气氛”,甚至不得不为此拖延谋杀计划。
白唯躺在被子里,他又有些开始生气了。他都有些摸不清自己的心思。毕竟卢森迟早都要死了,他竟然还会生他的气。这让他想起了他想要谋杀的第一个对象。
黑港城电视台大楼外的一个流浪汉。
那个流浪汉吸毒、赌博、年轻时因为猥亵儿童而入狱。出狱后他在白唯工作的电视台外扎寨为营,随地吐痰、当暴露狂,骚扰白唯的同事和下属,并开始跟踪一名实习生。白唯多次报警、两次把他塞进麻袋、扔到黑港城的流浪汉收容所里,可这个人两次都离开收容所,再度回到电视台下。
白唯曾对他感到十分愤怒,但这愤怒很快在白唯决定谋杀他之后完全消散了。
可对于卢森,无论怎样计划对他的谋杀,白唯始终会对他感到生气。白唯知道自己此刻开始开口缓和气氛,或许能够加快自己对卢森的谋杀进度。
但是他开不了这个口。明明白唯一向目标感强烈,愿意为了达成目标做出各种牺牲的。
卢森继续说:“我刚才想了很久。你感到生气,对于我来说的确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我会感到很难过。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一方面,我看到你不高兴,我自己会感到难过。我想,或许是因为,我会觉得你很可怜。”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的。白唯咬牙。
卢森又道:“另一方面,我感到难过,是因为你明明不高兴,却又不肯说出来你为什么不高兴。所以,或许明天、后天、再过几天,你还会因为同样的事情而不高兴。我想到这里,就觉得很难过。”
白唯:……
“你不觉得把气氛弄糟的人是你么?”白唯说,“如果你不开口问这件事的话,明明我们可以和平地度过这个晚上的。”
“但你还是会不高兴的。”卢森说。
“但我不会说出来。”白唯说。
“你为什么不会说出来呢?明明你不高兴。”
话题绕来绕去又绕回了第一段。白唯在那一刻想到了自己的家庭——最开始的、有他和他的母亲父亲的、在白海的家庭。他的父母背叛了自己的家族,私奔到这里定居。他们每天都在说话、都在争吵。
直到他们用花瓶打碎了彼此的脑袋,母亲带着他搬迁至黑港。
在黑港的日子是从未有过的安静的。他的母亲白雎是一个苍白又沉默的女子。在不和他的父亲争吵的日子里,她其实不爱说话。很偶尔,她让白唯看见了她以前的照片。她留着很短的头发,穿着男装,在海军学院的大片爬山虎下拍照,看起来安静又倔强。
“那时候我曾经是父亲的骄傲。”他的母亲看着照片沉吟许久,轻轻地开口,“你知道吗?我的父亲从来没管我叫‘女儿’。他一直叫我‘儿子’,说我是他的骄傲。”
“我是错的。我没办法和他争吵,我回不去了。我不是我人生的船长,我只能在这里,客死异乡。”
后来母亲病死。他和母亲的尸身相处了超过一周,直到邻居在夏日闻见臭味,发现只有几岁的孩子在每天擦洗母亲的身体。邻居拨打了报警电话,白唯在那之后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祖父。
祖父拄着拐杖,他有那么一瞬间看起来像是垮掉了。可很快,他恢复了威严肃穆,把白唯带回了家中。
白唯后来也从来没和祖父争吵过。白家厚厚的家规,就是生活中一切规则的准绳。而且许多“区区小事”,又有什么值得争吵的。除此之外,他的祖父能以瘸子的身份守住白家这样大的家业,这已经说明了祖父的正确。
可白唯现在的家庭是乱七八糟的。没有准绳、没有计划、也没有未来。他也不想因为小事和卢森吵架。因为他不懂得吵架的技巧,而且他早就打算谋杀卢森了。
卢森说:“是因为修车店太小了吗?我们再过几天,就能搬回家里了。”
“……”
卢森又说:“是因为你在担心修车店的收入吗?我最近在考虑,在镇上开一个民宿或许会是个好选择。”
“……”
卢森道:“还是因为,你在为性冷淡而感到自卑。亲爱的,我很快就会想到办法的……”
白唯忍无可忍。他翻开被子,转向卢森道:“你怎么能把红酒炖牛肉的原材料都放进方便面里煮?”
卢森:“啊?”
白唯:“而且,你还加了酸菜调料包?我告诉过你,今晚要做红酒炖牛肉。”
“……我在方便面里也加了红酒。”卢森说。
白唯的胃开始不舒服了。他绝望地想着,今晚他居然还吃了一口那个东西。
卢森挠挠头:“我以为这样营养会比较丰富。对不起。对于我们人类来说,这个味道很难吃吗?”
白唯:……
简直是在胡言乱语。他又深吸了两口气,最终,他终于可以冷静下来:“老公,是我小题大做了。”
三天后就谋杀你。
“哦,这不是小题大做。”卢森认真说,“吃饭是很重要的。我见过很多饿死的人。”
卢森这话很真诚。在他第一次登上陆地,随便复制了一个人类的形态后,他发现自己身在一个战乱国家之内。在那里,他的确见过很多饿死的人。
也是在那时,他意识到,对于人类来说——也对于他这样没有任何同族的怪物来说,吃饭,生活,睡觉和上厕所是有多么的重要。
白唯觉得很恼火,但他又觉得有些难过。白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因为卢森的一句话心里那么难受。他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假装自己睡着了。
“请你原谅我,我会每天给你做饭的。”卢森诚恳道,“我虽然不知道什么样的饭菜更好吃,但我会每天尝试。”
白唯没说话,他只是假装睡着了,把自己埋在被窝里。
他和卢森都在床上。可他们在两个被窝里,中间隔着不同的被褥。
——他是安全的。白唯想。
第二天一早,白唯先醒了过来。他看着身边四仰八叉的卢森,想到昨晚的事。
看来,这场吵架已经结束了。白唯想。
但在离开厨房,去菜市场时,白唯又往回走了几步。
他把打开的煤气阀门,又关上了。
装修比白唯想象中花费时间更长。他和卢森又在这座修车店里住了十天。在连续吃了十天卢森做的饭之后,白唯终于又忍无可忍。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周三的上午,他以出门买菜为由早起,并在离开前,打开了煤气阀门。
“实在感谢你们的帮助,其实我自己就能把东西拿回去的。”白唯尴尬地说。
“哦,这当然不麻烦。你一个人拿这些东西多重啊!而且这些鸡蛋可不能放在其他东西下面,你说是不是?魏连?”
“是,当然,敏敏说得都对。”报社编辑扛着一堆东西,在旁边点头哈腰。
女教师乔敏又转向白唯。她的表情里充满了崇拜与兴奋:“而且白唯——我刚刚怎么没想起来呢!白唯和百微竟然是同一个人!你就是那位大学二年级就拿了新人奖的作家!你知道吗?当时我在颁奖典礼上当志愿者。在返回家乡前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会搬来雪山镇居住……”
白唯的脸都快笑僵了。他特意让他们把车停在距离修车店更远一些的街道,就是为了让自己能在这有限的距离之内疯狂思考。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去集市买东西,只是白唯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权宜之计罢了。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名叫“乔敏”的小镇中学女教师竟然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且是他的粉丝,而且在人群之中一眼就认出了他。
乔敏发挥了小镇居民和粉丝特有的天真与热情。她只喜欢看剧和书,不喜欢看八卦,对几个月前发生在白唯身上的风波一无所知,而且肉眼可见即使这件事传到她的耳朵里,她浪漫的个性也会使她对这些八卦兴趣缺缺,只在乎自己认识了白唯。她领着她的丈夫,喜气洋洋地要和他一起来到白唯的修车店,指不定还想在里面喝一杯茶。放在过去,这或许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可今天,她让事情瞬间变得复杂了起来。
因为,这可是煤气泄漏!一点电火花就极有可能引发爆炸的煤气泄漏!
一路上,白唯心情紧张。他只想干掉卢森,却不想引起访客的伤亡,这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在靠近修车店大门时,白唯发现报社编辑魏连的表情变得诡异了起来。白唯确信魏连知道他的那些传闻。因为在听见白唯的名字后,他表面上在微笑,眼里却略带考量。
但现在,他看起来更古怪了。魏连看了一眼自己兴奋过头的妻子,又看了一眼白唯:“你如今……住在这里?”
“这是我家的修车店。”白唯说。
报社编辑的表情更加微妙了,他掏了掏口袋,想拿出点什么东西来缓和自己的心情。白唯因为他的小小举动变得更加警惕。
——没事的,出现爆炸的概率很小。白唯告诉自己。
他刚把钥匙插进锁孔,余光便瞟见身后有一点火光亮起。
“等一下!”
报社编辑被白唯吓了一跳。可他嘴里的香烟已经被点燃。他只是疑惑:“怎、怎么了?”
白唯不想让自己显得很异常。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能清了清嗓子,严肃地看向报社编辑:“我有些鼻炎,不喜欢家里有烟的味道。”
“任何人都不喜欢家里有烟的味道!”乔敏怒视着报社编辑,显然作为妻子的她已经对丈夫的这一习惯讨厌许久。
在魏连连声道歉、熄灭手中香烟时白唯稍微松了一口气。但很快,他就被乔敏手上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你的手机屏幕怎么在……”
“叮咚,叮咚。”
手机连上电又断掉电的声音不绝于耳。
“啊呀!这个充电宝怎么这么烫……还鼓包了!”乔敏尖叫,“魏连,这个充电宝怎么是XXX牌的!之前新闻上就说,XXX牌的充电宝在夏天容易冒电火花和爆炸。你怎么还贪便宜买这个牌子的!”
“可它打折……”
电火花,香烟,这对夫妻是专门过来送整家店上西天的吧?
那一刻白唯感到无比的绝望。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店门。修车店没有开窗,紧拉着窗帘,室内一片凄清阴暗。白唯就在身后夫妻的吵闹声中大声开口:“老公,我回来了!还带了两个客人回来。”
“老、老公?”
身后的报社编辑不再和妻子吵架了,而是发出了极尽疑惑的声音。白唯却抢先他一步继续向室内走去:“老公?你在家吗?你怎么不说话啊?”
“都几点了还不起床,桌子上的早饭也不吃……”他抱怨道。
“等、等下。”还在门外的乔敏大喊道,“这屋子里怎么有股臭鸡蛋味啊?”
她捏着鼻子,报社编辑则迅速反应过来:“煤气泄漏!白唯,别往里面走?”
“什么?煤气泄漏?”白唯露出短暂震惊的表情,随即立刻往后屋的方向跑去,“老公!老公!你在哪里!你还醒着吗?老公!老公你说句话啊!”
“把充电宝放在外面,敏敏,你开那边的窗户,我开这边的!”报社编辑当机立断。
乔敏立刻点头,并顺手把魏连的打火机也从他兜里掏出来,远远地扔到了街道的另一边。她的速度之快,让人无比怀疑她是在公报私仇。而另一边,报社编辑在开窗的同时也心有余悸。又是抽烟,又是鼓包的充电宝,如果在进门之前没有发现这两样东西,以这屋子里臭鸡蛋气味的浓度,恐怕他们三人刚进门就被炸上天了……
可身为报社编辑的敏锐度却让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等下,刚才是谁先发现了这两样东西来着?
就在他的怀疑转移到一个人的身上时,里面已经传来了白唯的声音。
“老、老公……”
白唯有些惊惧、还有点哽咽。
“老公!你怎么还活着啊!”
白唯很震惊。
“真是太好了!”
白唯开始哽咽。
乔敏向开着的内门看去。内屋阴影处站着一名高大的男人。身材高挑的白唯此刻正扑在他的身上,由于男人实在高大,纤长的白唯此刻也显得娇俏可人……而且还在一抽一抽地哭泣。高大的男人则揽着白唯的肩膀,正在不住地拍打他。
“别哭了,别哭了……我刚刚在睡觉。发生什么了?屋子里怎么这么臭?”
“呜呜!老公,我以为你已经死了!”白唯哭着说。
在这个场景之下,目睹了偶像娇妻一面、陷入极度震惊的乔敏成为了最清醒的人。她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把煤气开关给关掉……”
然后她就看见自己的丈夫也正看着两人,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所有的门窗都被打开通风。白唯在沙发上抽泣,把脸埋在他丈夫的胸膛里和柔软的抱枕里。
“老公,我一大早起来想给你做一个爱心早餐。结果我忘记关煤气了。”白唯哽咽地说,“还好你没有事,不然你差点就死了呀!到时候,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没事,都怪这个煤气阀门,竟然要手动开关。太不智能了!”卢森一边安慰他,一边斥责煤气阀门,“都怪这家店的装修太古早了,这不是你的错,亲爱的。”
乔敏借着去把食材放进冰箱为由,去找魏连说小话。她转头看他时,发现魏连已经在冰箱前面了。
那一刻,她有点欣慰地觉得,他们终于又是一对有默契的夫妻了。
“魏连,你不觉得很奇怪么……”她小声地对他说。
“你先等一下,我在思考。”魏连说。
“思考什么?”
魏连一脸沉重地看着冰箱里几碗看不出形状的东西:“我很想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
“嘿!冰箱里的东西你们还要么!”乔敏对着沙发上哭哭啼啼的白唯和正在安慰他的卢森如是说。
“哦,冰箱里的都是我昨晚给阿唯做的饭菜,麻烦你们把它们挤一挤、放在一层里吧。”
乔敏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她觉得白唯的哭声好像卡了一下,然后变得更大、还有点恶狠狠的意味在了。
她花了点时间辨认出其中一盘含有韭菜,另一碗含有羊肉……怎么都是些壮阳的东西。这些饭菜的成色让她都有点想戴着手套处理它们。乔敏把这几盘菜放在第一格,接着压低了声音对魏连说:“天啊!白唯的丈夫怎么是个男人……我是说,白唯怎么会有个丈夫……”
“我反而觉得另一件事很奇怪……”魏连压低了嗓子说,“当然,我也觉得卢森的妻子是个男人这件事很奇怪……”
“这很奇怪吗?”
两人抬头。他们看见卢森正站在冰箱旁,低下头看着他们。他身材高大,站在那里如同一座黑山,能够遮蔽所有的光芒。
如同一道阴影,投射到他们的身上。
乔敏不知不觉就说出了真心话:“对啊……怎么会是两个男人……”
黑山看着她,沉思片刻,忽然道:“也对。那一周你们离开雪山镇,出去旅行了……”
一股奇异的海水味笼罩住二人。那一刻,乔敏听见耳边仿佛有涛声阵阵。她精神恍惚,耳畔传来卢森的低语。
“你觉得这件事不奇怪。”
“不……奇怪……”
她听见自己随着涛声说。
在模糊的视线之外,她看见沙发上的白唯还维持着伤心欲绝的姿势。可他已经抬起了眼,若有若无地、冷冷地看着他们。
第13章 不祥征兆
“上周煤气泄漏的事十分感谢。如果没有你们恰好过来,恐怕整家修车店都要被炸上西天了。”卢森提着大盒礼物,亲切道,“这些是我亲手做的蛋挞,如果你们需要的话……”
“噢!你们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过来,何必这么客气。”
这是感动的声音——来自乔敏。
“就是,你们干嘛带这么多东西过来……”
这是发自真心的、惊悚的声音——来自魏连。
魏连眉毛狂跳。他紧绷身体,小心地把卢森拎来的纸盒子放进自家冰箱里,并完全不敢想象里面的东西长什么样。等他返回客厅时,卢森和卢森的“老婆”已经在沙发上坐着了。卢森笑容温和,白唯神游天外。而他自己的老婆则在家里跑来跑去,寻找白唯的那本畅销书,希望他给自己签名。
“你们接下来还要在修车店里住吗?”
“不,我们家里已经装修好了。最迟明天,我们就会搬回去住。”卢森说着,打量着他们家里的装饰,“说起来真奇怪。你们家里的装饰给我一种很特别的感觉……这是什么?”
“这是照片墙。”乔敏热情地介绍,“我和魏连会把每次旅行的照片和纪念品都贴在这张墙上,旁边的展示柜里是我的雕塑娃娃和他的高达。旁边的水枪是他的收藏,这些相框是我的……”
“原来如此。如今我和阿唯的家里很豪华,却缺少了一些人味……”
老婆和这对夫夫相谈甚欢,魏连端着茶杯站在旁边,只觉得心惊肉跳。他不断借助喝茶的时机观察白唯——俊秀有礼的年轻人坐在卢森身边,他话很少,偶尔附和两句,大多数时候都在倾听。
魏连记得白唯刚进入自己家时的样子。他提醒花瓶里的水多得要溢出来了,看起来比任何人都要谨慎和小心。像他这样的人,真的会在做完早饭后忘记关煤气阀门吗?
而且他还在进门前提醒魏连不要抽烟,提醒乔敏那冒着电火花的充电宝。这能意味着什么?
魏连觉得毛骨悚然。联系到之前白唯的传闻,他有个大胆的想法,他觉得白唯在试图谋杀他的老公——精神失常的作家受不了小镇的枯燥生活,家暴和干掉老公,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乔敏拉着白唯去欣赏后院的花园。魏连借此机会,坐到卢森对面。他看着这个温和的、稳重的、专业的修车工人,在眼里闪过一丝怜悯的同时,也开始暗示。
“卢森……你觉得你最近和你老婆的关系怎么样?”
“哦,我觉得我们挺好的,从结婚满一周年开始,我们比过去更好了。”卢森爽朗地回答。
“你们之间有什么和过去不一样的变化吗?”魏连暗示。
“我和阿唯的交流沟通越来越多,我们都更加积极地参与家庭事务了。”卢森听起来很乐观,“阿唯开始买菜、做早饭,他还教会我怎么洗衣服、做饭、洗碗。我自己也学会很多技能和许多以前不知道的知识。”
“比如?”
魏连心急如焚。他不住地瞟着花园的方向,警惕白唯随时都有可能回来。他十分纠结,因为卢森看起来对家里的异常一无所知。
可他又怎么能明说自己的发现呢?毕竟他毫无证据,而且白唯与卢森才是夫妻。没人有理由相信一个外人的捕风捉影。他只能想方设法,诱导卢森自己发现家里的不对劲。
“比如,我才知道,在交易房屋和店铺的验收过程中,需要十分谨慎!”卢森说着,竟露出了相当义愤填膺的表情。
“啊?”
“我太心急,想要在雪山镇上开一家属于自己的修车店。在购买之前,我没想到这家店铺的内部问题竟然会这么多。”卢森道,“魏连,如果以后你也想做生意,在交钱之前,务必认真检查店铺。”
他看着魏连,眼中满是有经验的长者对将入行的新人的慈和与语重心长。这让魏连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只能说:“比如?”
“比如,水电气都要检查。”卢森叹了口气,“我第一次知道,全金属外壳的热水壶也会导电——你知道电箱有一根火线和一根地线吗?”
魏连当然知道。火线携带高电压,地线与地连接放电。他愣了愣,忽然道:“你家该不会……”
“地线因为年久失修断掉了,就这么简单。”卢森喝了一口茶,表情沉痛,“如果不是那天白唯刚好不在家,否则,他一定会被电死的。”
魏连:……
“还有总是松弛的煤气开关,卡着银项链的插座,从柜子顶上掉下来的菜刀,汽车的门忽然坏掉天窗却打开而我正好在洗车……果然,我不应该贪图便宜,购买二手东西。”卢森道,“而且我的妻子还总是那么地粗心大意。我真担心他出意外。”
应该担心出意外的是你自己吧!
卢森又说:“我才知道,日常生活比战场还要可怕。不过新房装修完毕,我想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