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文】
“关于我的婚后生活的一切都让我作呕。无论是早上被我放进丈夫牛奶里的药物黏手的手感,设置在上楼楼梯上的十字弩的卡壳,我在枕头下放了一把左轮手枪但当我向枕边怪物射击时恰好转到了空的那一格,还是丈夫一大早在睡觉,我出门买菜时,在家里突然失灵的煤气引爆器……”白唯安静地坐在咨询师的对面,抠着自己的手指。
心理咨询师:“等等,你确定你是在说你的婚后生活吗??”
“事实上,我的婚姻本来非常正常。一切都从我丈夫从坟墓里爬回来后,变得不对劲起来了。”白唯眼神空茫,“他本来很正常地死了一次,就像每个人都会死一次。”
心理咨询师:“……你丈夫的死,是你干的吗?”
白唯转移了话题:“在生活恢复平静前,我还是想要继续这段婚姻。否则,我将不能以配偶身份拿到他的死亡赔偿金。请为我做心理咨询,使我能够平静地面对自己的婚姻生活。”
心理咨询师:……
“男人婚后都是会变的。”朋友向白唯哭诉,“他下班回家,躺在床上刷tiktok,不弹琴也不收拾后院,像是一坨发霉的土豆,烂泥,入侵者,不可回收生物。”
白唯:“是的。我的婚姻也是一样。在婚前,他被切手指会流血,被车撞会住院,喝下半只发霉的椰子就可以进icu,从楼梯上被推下来就会断掉半只腿。在我们的蜜月旅行之后,一切都变了。”
朋友:?
白唯:“是的,一切都变了。男人婚后和婚前,就像是两种生物。”
我爱我的妻子,在金盆洗手后,我对他一见钟情。他温柔,照顾人,有礼貌。当我从楼梯上被推下来后,当我从爆炸的煤气里爬出来后,当我在自家车库前被突然倒车的汽车碾断腿后,他总是在医院里照顾我,盯着我的氧气管。因此,无论是生还是死,我都会一直陪着他。
经营婚姻是一段学问。我不会离开我的妻子。如果他要回娘家,我会趴在汽车底盘上跟他回去。如果他想要独处,我会变得透明,小心地盘在下水道里。
我会藏起我的触手,改掉袭击人的毛病,收起五只多余的眼睛,做一个普通的汽车维修工,一个好丈夫,和他组建一段完美的婚姻,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这是我平静的余生里,唯一想做的一件事。
我想他也知道他是我的妻子,毕竟他没有反驳过。
阴魂不散怪物死鬼人外攻和(被绑架的)神经兮兮天生反社会原反派BOSS受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相爱相杀 都市异闻 日常 先婚后爱
主角:白唯,卢森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死鬼老公闪耀重生
立意:只要付出真情,就会有阳光向上的真爱
很难想象,一个像白唯这样的人竟然会在24岁时就堕入婚姻。
他站在心理咨询所的前台,握笔的手指纤细修长。细碎却整齐的刘海、带蕾丝花边的衬衫、长卷睫毛下琥珀色的眼睛和不见天日的肤色,都让他看起来像是个刚从贵族学校毕业的矜贵好学生。
好学生正在用端正的字迹向表格里填入他的名字。被他的脸所吸引的护士在偷偷瞟他。
婚姻状态。
北都大学毕业。
工作状态。
作家,居家办公。
配偶职业。(如果有的话)
墨水在这里洇开了一小块,然后:
维修工人。
咨询目的。
笔记显示他在填写时毫无犹豫地下笔:婚姻咨询。
很难想象,一名北都大学的高材生竟然会出现在这片除了民风淳朴之外,所有机构都毫无专业性,生活还单调得过分的小镇里。
现在是下午三点三十分。
“由于前一名咨询者的超时,你得再等十分钟了。”护士努力找话题来维持客户的情绪,“你是作家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作家。”
“是。”
“我以为只有大城市里会出现这样有趣的工作。你是为了什么来雪山镇居住的?是作家特有的采风么?”
“雪山镇毗邻雪山,空气清新。它对我的呼吸系统很好。我的丈夫也很喜欢这里。”白唯双手放在膝盖上。
他刻刻板板地读出“丈夫”两个字的感觉,和化学家说“甲基苯基二甲氧基硅烷”的感觉没什么区别。好像他的“丈夫”不是他的爱人,而是甲基苯基二甲氧基硅烷,一个你也不知道它是怎么组成的、但反正就会被放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的某种物质。
“丈夫……哦我是说,您有一名丈夫。”护士说。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用书面语来称呼自己的老公。更让护士觉得离谱的是,她自己也被白唯的话给带跑了。这让她也开始说书面语。
白唯不再说话了。护士和他搭话失败,她可怜地看着白唯,觉得他一定有很糟糕的精神状态,他一定在婚姻里饱受虐待。
白唯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古老礼仪的化身。他身上每一道没有褶皱的衣物纤维都写着:我是优等生,而且还是名门出身,不是那种靠煤矿发家的暴发户,而是有传承、坐在长桌上吃饭的那种名门。作家,有礼貌,名门优等生,没有留在大城市,而是和一个男人私奔到鸟不拉屎的小镇
甚至那个男人还是个维修工人。
所有人都会认为,像这样一名没有缺点的年轻人,不会过早地步入婚姻,并且有能力主导自己的人生,让它过得像是宣传画报里一样风调雨顺。可显然,这名年轻人踩中了命运的两重陷阱,一是过早地步入婚姻,二是无力掌控人生,以至于要来这座小镇上的唯一一所心理咨询室寻求帮助。
护士几乎在顷刻间,就完成了对整个剧情的脑补。
真是个可怜人啊……护士这样想着,决定原谅白唯和自己的沟通不畅。
“韩默医生结束了他的看诊,我这就带您去他的咨询室。”听见房屋里的动静后,她又露出了阳光的笑容。
哭哭啼啼的浓妆女人推开玻璃门,提着红色小包,离开了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
护士按住玻璃门。她看见白唯从暂候的沙发上站起来,抚平裤子上的褶皱,一切都那么无懈可击——那一刻护士的眼皮跳了一下,因为她完全没有注意到,那里竟然有一条褶皱。直到她带着她走路匀速的客人来到韩默医生的咨询室,将那两人留在房间里之后,那种如动物预感一般的危机感才涌上她的心头来:
她找不到理由,但这名客人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有种危及生命的古怪。
咨询室的墙壁上挂着一枚时钟。韩医生从里间接水回来时,就发现年轻人正用他那玻璃珠一样的眼睛,盯着时针与分针看。
比起青年这个概念,白唯在他的容貌上保留了更多少年的特征,尽管他身材高挑纤细。他的下巴很尖,作为面部转折的下颌角线条柔和,有一对猫眼,眼眸里的瞳仁比起常人来说大很多。这些面容特征都让他在注视着某一物时,看起来乖巧又认真。
现在,那双眼睛转而看向他了。
韩默骤然间有些心虚。他用手背擦了擦脸颊,希望白唯没有看见之前那名患者在他脸上留下的唇印。
“韩医生,我们是从现在开始咨询么?”白唯问。
“是的。很高兴见到你。”韩默说,他不会告诉白唯,刚才他是借着喝水的名义,去里间里又翻看了一遍白唯的资料。
“好的。”白唯看起来有些拘谨,“现在是下午三点四十二分,比起我们之前的约定,已经迟到了十二分钟……”
“哦,关于这一点我很抱歉。我花了太多时间在之前那位女士身上。不过我们的一小时咨询时间依旧有效,我们持续到下午四点五十可以吗?你是我今天的最后一名客人。”韩默认为自己很富有幽默感地在眨眼。
“是四点四十二分。韩医生。我有些担心自己赶不上丈夫下班的时间。”白唯道。
吹毛求疵的控制欲——就在一瞬间,韩医生依据自己的经验,对这名年轻人婚姻失控的原因轻蔑地下了判断。
“好的,四点四十二分。您有开车过来么?如果您没有开车过来,我可以捎您一程到家。”韩默道。
白唯握着水杯,不再说话了。
在咨询即将开始前,白唯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韩医生,我想知道,您是否专业?”
——所有咨询新手会提出的问题,这体现出了白唯内心的虚弱和不自信。韩医生再度判断。
“你可以看柜子上的那些奖章与证书,这足以证明我的含金量。”韩医生很自信,为了这些证书,他花费了足足伍万元。他能保证,这是市面上最高规格的仿品。
人们可以不相信大学四年学到的专业知识,因为大学生总在摸鱼,依靠作弊获得虚伪的分数,在期末考结束后忘记书本的每一页。但购买假证书的每一张金钱都是实打实的,比代人签到的每一节课都要真诚。在这个层面上,韩医生已经在the next level。
白唯的眼睛转到了证书们的方向。他盯着那里看了很久,不知怎的,在再次对上白唯眼眸时,韩默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白唯琥珀色玻璃珠一样的眼睛让他有种被看穿了的错觉。
“我现在放心了,韩医生。”白唯说。
——他伪造简历的事怎么可能被白唯看穿呢?尤其只是这么一眼!韩默再次嘲笑起自己的杞人忧天。出于对方才想法的掩饰,他拿出一只藏蓝色的钢笔,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白唯——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或者,你有什么更喜欢的称呼呢?”
“白唯。我不喜欢其他昵称。”
“好的白唯。你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是为自己的婚姻做咨询吗?”韩医生循循善诱,“你在自己的婚姻中,是感受到了什么问题吗?”
韩医生并不意外。很多咨询者都是不善于形容自己的问题的,或者说,不善于打开自己的心房、有戒备之心。他转而旁敲侧击,拉近和白唯之间的距离:“你是一名作家,是吗?”
“是的。”
“你喜欢自己的工作吗?你之前说,你是一年半前搬来这座小镇的,这对你的工作有积极的影响吗?”
作家这种人多愁善感,激素分泌旺盛,情绪化,总是容易在婚姻里出现问题。韩医生又下了一个判断。
“对于搬来小镇这件事,我并没有什么意见。一直以来,我总是在居家工作。每周五,我用传真机,把一周的成果传给我的编辑,这就是我要做的事。除此之外的时候,我都待在家里。”白唯说,“而我的丈夫,他每天早上九点钟出门,下午五点钟回家。”
——在家里闲出问题的家庭煮夫。尽管不了解白唯,韩医生再次做出判断。他关心地问:“听起来,你有一份时间分配很灵活的工作,你的丈夫会要求你承担更多家务吗?”
白唯摇头:“不。他做得更多。”
——真是闲出来的。居家工作的人一旦太闲,就会胡思乱想。韩医生问:“你们平时交流得多吗?”
“他回到家里,主动和我打招呼,然后扫地、拖地、做饭、同时喋喋不休地和我讲他一天的见闻,要求我和他一起出门买菜。嗯,他也会想看我写的剧本。晚上,我们一起看电视,看一些肥皂剧、脱口秀或者电影。除了在修车店的工作之外,他考虑把我们房子的一部分改造成民宿,他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白唯盯着自己的手指说。
他心不在焉,好像在玩手里的杯子。
内向,内敛,安静,缺乏安全感。韩医生在本子上这样记录。
“你丈夫的精力十足,让你感到很大的压力吗?”韩医生揣测,“你在你的婚后生活中,感到压力是吗?”
“不……是令人作呕。在婚前不是这样的,那时我觉得,一切都充满了希望。但婚后,一切都变了……”
“具体是哪一件事呢?”韩医生鼓励他,“我知道,笼统地说一种感情是很困难的。不过你是一名作家,你应该知道怎么用事件去表达你的感觉。比如说最近一周,发生了那些事情让你作呕?”
大概也就是丈夫和修车店的异性同事多说了几句话,又或者是金钱上的矛盾,韩医生想。他见过的同性婚姻总是这么脆弱。
“关于我的婚后生活的一切都让我作呕。无论是早上被我放进丈夫牛奶里的毒药黏手的手感,设置在上楼楼梯上的□□的卡壳,我在枕头下放了一把左轮手枪但当我向丈夫射击时恰好转到了空的那一格,还是丈夫一大早在睡觉,我出门买菜时,在家里突然失灵的煤气引爆器……”白唯安静地坐在咨询师的对面,抠着自己的手指。
韩医生的笔尖断掉了。
“您刚才说……什么?”他试图找回自己的耳朵,“你确定你是在说你的婚后生活吗?”
“事实上,我的婚姻本来非常正常。一切都从我丈夫从坟墓里爬回来后,变得不对劲起来了。”白唯眼神空茫,“他本来很正常地死了一次,就像每个人都会死一次。”
韩医生顷刻间毛骨悚然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寒毛像是一群亚马逊战士,举起长矛,惊悚地指向前方的敌人。
那个低着头的……讲述者。
于是,一个突破了职业道德的问题脱口而出:“我能问问吗?你丈夫的哪几次死亡是你干的?”
话刚一出韩医生就后悔了。他大脑的每个细胞都疯狂抽搐着,想要掐死刚才问出了这句话的自己。
“这不重要。我还是想要继续这段婚姻,否则,我不能以配偶身份拿到他的死亡赔偿金。”白唯转移了话题,“这是我前来进行这段婚姻咨询的原因。”
韩医生:……
白唯第一次产生杀死丈夫的冲动,是在半年之前。
白唯走在路上,脚底踩到一块口香糖。他联想到他的丈夫没有整理汽车里垃圾的习惯,或许某一天他的丈夫也会顺手将口香糖扔在地上,并粘上另一名太太的鞋底。结婚半年的丈夫就像不可回收垃圾。那一刻,就像人看见太阳很好,会突然想要歌唱一样——他再次决定,自己想要谋杀自己的丈夫。
更何况,扔口香糖的那个人只有两只手,他的丈夫却不止拥有两只。
而且,他的丈夫早就已经死了。他有充分的理由让他再回到坟墓里去。
“致白唯。”
“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一年半了。我中断了我的考试,为了你这个发小,千里迢迢跑回老家,参加你和那个幸运得该死的家伙的婚礼。结果,你和那个家伙在婚礼前竟然私奔了?没有出席自己的婚礼?害得我像个白痴那样傻傻地站在那里,听着你家那些老头子的咆哮声……
当然,我最终也理解了。这应该就是你想要的,从小到大,你都深深地被压抑在你祖父的控制之下,不是吗。能和心爱之人结婚,脱离自己的原生家庭,从此拥有开启新的幸福人生的权力……想想我还真是嫉妒。当然,是嫉妒那个幸运的、与你结婚的人。(划掉)”
“但一年半过去了,你不怎么回复我的信息,不在社交媒体上发布新消息,只有编辑部收到的新稿子显示你还活着。我从你的编辑那里打听到了你现在的地址,把这封信寄给你。你过得还好吗?是忙于幸福所以打算隔绝对外界的交流了吗?”
“无论如何,我都想知道你如今过得怎么样。从小都认真、专注、完美的你,如今也一定坚持着自己的每个决定,过着很完美的人生吧,可你现在就像是生活出了什么问题一样。当然,如果你的生活里有什么烦恼的话……如果可以有的话……请你不要犹豫,给我发消息。”
“即使你已经结婚,也是你永远的朋友的——李愿。”
“P.S.别在乎那些流言,我一个字都没信啊,你哪有他们说的那样,又虚荣又江郎才尽。而且你这么聪明,家庭婚姻肯定也经营得很不错。”
白唯在门口的长椅上读完了这封信。他手指苍白,神态厌倦,在邮递员好奇打探的目光里把那封散发着大地香水味的信折起来,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这是你在大城市里的朋友寄过来的信吗?我第一次看见这么精美的信封。”邮递员八卦地问。
“嗯,是以前的朋友。”白唯客气地说。
就像不愿在邮递员面前透露一分一毫的信的内容一样,白唯也绝对不可能向担心到寄信过来的、他的发小李愿透露一分一毫的他如今的烦恼,或是在与“那个人”“私奔”之后,一切乱了套的人生。白唯被他的祖父养成了一个很传统的人,李愿是他的发小,李愿的祖父和他的祖父是世交。
也就是说,李愿知道的东西,也很容易会让他的祖父知道。
白唯掸干净身上不存在的灰,从长椅上站起来。太阳明晃晃地照在邮局的红顶上,喷泉广场里传来孩子们高兴的笑声,行人骑着自行车,哼着歌儿从马路边经过。所有人都安居乐业,满足于现在的生活。
只有白唯不一样。无论来这里多久,白唯都能感受到自己和这片小镇的格格不入。
他没有事情可干。作为一个作家,他也灵感枯竭。有时候他会在邮局前的小树林里坐一下午,假装在看报纸,只为了感觉周围的人声,好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
其实白唯觉得这也挺没意思的。其实没人在意他是不是在这里看报纸,没人会把传单递给他,也不会有人发现,他一直在努力地做一个情绪正常的人会有的样子。
就像他对李愿的防备说不定也是无用功。在他为了这段婚姻私奔后,抚养他长大的祖父一家和他再也没有过联络。他们决绝地抛弃了自己不听话的孙子。
傍晚时所有小孩都牵着父母的手回到自己的家。他失去了一个旧家庭,如今除了新家庭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可他为了逃离旧家庭而结婚进入的新家,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很般配的两个人,其实也只是一个地狱。
“白唯!又来买菜啊,这段时间经常看见你过来啊。”老板娘打招呼,又和旁边的人笑闹,“我之前听你说他们这对小夫夫的关系很不好,我都信了呢!哪有关系不好的一家天天买菜做饭的。”
“这又不是我说的,是网上说的。不是和他们住一条街的邻居自己给记者爆的料吗?什么追踪天才少年的十年之后,知名作家伤仲永,私奔到乡下婚姻生活不幸福,书读傻了就是这样的。反观另一组对照……哎呀,哎呀,我这嘴,我都忘了你还在这儿了。”另一边摊主递了一把蔫吧的小葱给白唯,假装这是赔礼,“报纸上网上那些人说什么,你别在意啊!现在哪还有人看这些。”
“就是,人家家里买那么大房子呢。真长舌。而且私奔的哪有感情不好的,不然那不成了大傻子了吗。”老板娘挑了几个最饱满的番茄,“你们有空的时候也可以参加一下镇子上的聚会啊。比如乔牙医他们家总在办的……他们应该邀请你了吧?”
白唯觉得自己笑得一定很完美。他说:“我差不多该走了。等会儿卢森该回家了。”
这次白唯没把他买来的菜都丢到垃圾桶里。
但他把那几根小葱扔了进去。
番茄,胡萝卜,洋葱,牛肉,用以煲汤的东西被整齐地放在餐桌上,然后被煮进汤里。纷纷扬扬的流言被关在了房屋外面了。其实这都还好了。和消息灵通的大城市比起来,这座小镇里的流言力度不过是九牛一毛,仅此而已。
但白唯站在洗手台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不,其实老板娘听见的传言都是正确的。
旧家庭曾让白唯窒息,他的新家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和卢森的关系的确很冷淡,很古怪,并终于到达了让白唯无法忍受的地步。而且白唯是一个很传统的人,他忠于婚姻,这意味着他没办法接受“离婚”或“出轨”这件事。
更何况,如果他的祖父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对他更加失望。
——即使他的婚姻真相比所有传闻还要离谱:自称他的“丈夫”的“人”是一只从坟墓里爬回来的僵尸。
他精神崩溃,逃离旧家,订婚,私奔,和出版社闹掰。他本以为人生不会更糟糕了,直到他发现他的“丈夫”是个僵尸。
不过很快这一切都要结束了——至少先结束一部分。因为他马上就要丧偶。
然后,拿着保险金离开小镇,也不回旧家,再也不写作,去别的地方。
白唯对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一下——看起来他只是冷淡地扯了扯嘴角。他又弯了弯眼角——看起来他只是在面露凶光。他于是不得不打开手机,再一次查看他已经查看、学习了许多遍的直播节目。
“如何对你的丈夫撒娇。”
白唯可以用自己的学位证书发誓。他绝不是出于挽回婚姻的目的才这么做的。他做这些,只是为了让自己的炖汤显得不那么可疑。
他和卢森之间已经冷淡很久了。他们不一起起床,在同一张桌子前独立地吃着外卖,在睡觉前也从来不做爱。他们和一对同床共枕的陌生人没有任何区别。换位思考,白唯也绝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喝下卢森冷着脸为自己端来的番茄汤。
所以白唯必须伪装,只有这样他才能获得在不引起“老公”的戒心的情况下干掉“老公”的机会。
在观看了五遍节目后,白唯又调整了自己的表情。这次他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
“高兴。”
镜子里俊秀青年微微一笑,眼波盈盈。
“害羞。”
镜子里俊秀青年低下头,粉面含春。
“委屈。”
晶莹泪水挂在了白唯长长的睫毛上。
这些表情看得真叫人恶寒。若是他从前的朋友同事看了,非得被吓一跳不可。白唯冷着脸回到厨房。
不过还好,就这一天。
餐桌蒙着蕾丝桌布,烛光温暖。红汤也在锅炉上汩汩地冒着泡泡,香味馥郁飘散。白唯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在自己住的地方闻见过这样亲手烹调的、新鲜浓郁的食物香气。
而如今,它竟然是为了送罗森“回去”而存在的。
“叮咚!”
门口的门铃响了。
身材高大的男人在监视器里出现。白唯身高181cm,已经足够高挑,可这个男人的身高看起来足有一米九几。男人的五官俊朗得就像古希腊雕塑一般刀刻斧凿,能让街上所有的女人男人为之倾心。甚至初次见面时,白唯也觉得这张脸很不错——尽管他在那时就实在不明白,他那传统的祖父怎么会安排一个男人和自己相亲。
但很快,白唯就发现了这个男人身上许多的、让他无法忍受的特点。比如现在。
监控器里,男人在按了门铃后,回头看了一眼。而后,他又看一眼门,再回头看了一眼——就像间谍的反侦察工作一样。
更离谱的是,他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
“你老公就像做贼似的。”镇上的一个邻居这样大笑过。她瞥了一眼白唯,很显然因此在他身上找到了优越感。
白唯难以理解这个和自己门当户对的“丈夫”怎么会有这样的习惯,这完全不匹配他的家世和简历,就像他曾经生活在一个随时都会被攻击暗杀的环境里一样。如果不是卢森从第一次见到他时就一直是这个样子,白唯甚至会怀疑自己的丈夫被谁给取代过。
这曾让白唯十分苦恼。但现在,这些都无所谓了。
“我今天出门时忘记带了钥匙……”
“欢迎回家。”白唯说。
卢森抬头,意外地看着他。
向来冷淡的白唯气喘吁吁地站在台阶上,白皙脸颊上还带着一路跑过来的晕红。客厅里不断飘来番茄汤的香气,一张粉色荷叶边的围裙正系在白唯纤细的腰上,看上去不盈一握。
白唯一直很瘦,就像从来不肯好好吃饭一样。因此身材高挑的人这样做也并不违和。见卢森看向自己,白唯垂下睫毛,露出有些紧张的样子。如果此刻他睫毛上有露珠,想必一定摇摇欲坠。
男人皱皱眉头,显然这个场景让他很不理解。
“你先换鞋吧。”白唯说,“你辛苦了,我去给你拿个小板凳。”
白唯又跑回室内。
但显然,他和卢森之间毫无默契。等白唯拿着小板凳回来时,卢森已经换掉了鞋,一整个站在玄关里。白唯的额头上当即爆出了一根青筋,觉得自己辛苦白费,想把板凳砸到卢森的脑袋上。
卢森被板凳砸脑袋,是会被爆头的吧?血液会顺着脑袋的裂缝流下来,落在他那张讨人厌的嘴上……
卢森又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睛是一种灰灰的灰蓝色,纯度不高,看向人时总让人想到钢铁或者石头之类的、简单又没有感情的东西。比起圆的瞳孔,白唯甚至会觉得,竖瞳更适合这双眼睛。
即使卢森的嘴巴还在微笑:“怎么了?”
他的眼睛和嘴巴总像是分开的两个器官。
白唯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过强烈。他垂下眼眸,有些哀切道:“你怎么自己换鞋了呀,我白白给你拿了换鞋的小板凳过来。呜……”
装哭不出来。
卡住了。
卢森的眼里多出了疑惑,他专注地看着白唯,让白唯觉得自己快要破功了。
“你的意思是,我坐在板凳上换鞋,会更加省力气?”
白唯:“……”
但很快,卢森又说:“把板凳给我。”
白唯把手里的东西给他。板凳有点小,卢森一个大个子坐在板凳上,有些滑稽。但他脱掉了拖鞋,又穿上了刚才进门穿的短靴。而后,他又脱掉短靴,穿上刚才的拖鞋。
白唯:=口=
白唯陷入沉默,卢森则站起来:“走吧。”
……这算什么,嘲笑?做戏?
他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走在白唯身前,像是一个肌肉完美的换衣展板,把外衣挂在钩子上的行为和优雅的标准动作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