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炽从医院出来后, 马不停蹄的就赶往了律所, 韩远案没有阻止他, 只是在看着那几个实习生的同时守着韩炽。
现在韩远案已经不需要小杨这个眼线了,一般都是亲自上线盯着。
不过令他奇怪的是,韩炽竟然没有反对他的盯梢——除了态度还是不冷不热之外。
最近连着晴了好几天, 一直到跨年的前一天才又开始下起雪。
这天白日里落的雪纷纷扬扬的, 前些天刚化完的雪又给铺上了一层银霜。
温度更低了一点, 韩炽被韩远案看管得很好,难得的没生病, 每天都神采奕奕的窝在办公室里工作。
这几天律所来了新案子, 是一起财产纠纷案件,按照惯例,小杨优先把实习生介绍了出去。
出于对原持的信任,委托人把案子全权交给了原持处理。
所有实习生集中讨论一个案件是原持律师所筛人方式。通过对同一个案件的看法和处理方式以及态度,便能分辨这人是否能担任律师这一职务。
原持律师所需要有绝对能力和相对正义的律师。
世上没有绝对的是非黑白,但律师需要有相对而言的正义和客观的公平。
韩炽对律师的责任观念毫不夸张地说是启蒙与韩远案,当初他从水深火热的窘迫困境中被韩远案拖出来, 自此他漫无目的的学习变成了追逐韩远案。
要是韩远案当年没离开,或许现在与韩炽俩人会并称“双韩”。
韩炽从不质疑韩远案的能力, 在他看来,如今的他只是刚好能与之并肩。
这是他所期望与盼望的。
快要跨年,案子也少,只是实习生忙了一些,韩炽整天待在办公室看案卷,分析往年案例,整理好后全拿给实习生学习。
中午十一点,韩炽放下卷宗,看了眼时间,靠在椅子上放空了一会儿,一直目不转睛的看到现在,眼睛都有些酸乏。
韩炽小憩一会儿之后睁眼,从抽屉里翻了药出来吃。
氟西汀又吃起来了。
不过这次不是他控制不住情绪才吃,而是他想好起来。
林叔的话他想明白了,如今他想好起来,所以很自觉的吃药,该吃的药一颗不落的按时吃。
就算氟西汀的副作用很大,但他足够坚韧。
所以即便在韩远案跟前也没表现出异状。
“咚咚——”
响起了两道很轻的敲门声。
韩炽捂了捂胃,药不会很快起反应,揉了下眉心,轻轻呼了口气,抬声:“进来。”
小杨推门进来,拎着熟悉的食盒,韩炽见状愣了一下,忽然蹙眉坐直身子,定定望着小杨。
他眼神虽然平静,却给小杨一种十分冷清凌厉的错觉,小杨咬了咬下唇,踌躇了一会儿,说:“这、这是韩教授订的。”
韩炽没答话,眼神从她身上挪到她手里的食盒上。
“呃……韩教授有点事儿,现在不在律所。”
“……嗯。”
顿了几秒,韩炽才鼻音“嗯”了一声,抬了下巴朝他对面的茶几指了指:“放那儿吧。”
“……好!”
小杨小心翼翼把食盒放在茶几上,然后一溜烟出了办公室。
韩炽缓了几息,他感觉自己有点生气,估计是在生气今天韩远案没跟他一起吃饭。
但深呼吸几番来回后,他又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一直让韩远案守在他身边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
两厢挣扎下,他还是决定生气。
百分百的生气在打开食盒时已经散了一半,还剩百分之五十。
本来韩炽胃口就不大,没有韩远案盯着,他更是吃不了多少,草草挑了两口了事。
从医院出来还没几天,他就被韩远案逼着把午间休息的习惯给养起来了,这会儿就算没有食困也隐隐升起一点倦意。
韩炽纠结了一会儿,就势在沙发上躺下,办公室里的沙发也是布艺,触感很舒服。
上面被韩炽铺了一层羊绒地毯,是给韩远案准备的。
这几天韩远案一直都陪着韩炽午休,韩远案不敢死皮赖脸的要跟他睡一张床,所以蜷在这张沙发上睡了几天。
办公室里开了暖气,其实韩炽还是贪凉,但怕韩远案担心,只好一直把暖气开着。
他侧躺在沙发上,一呼一吸间都是韩远案的味道。
韩炽对韩远案的味道有一种几近痴迷的迷恋,那种描述不出来的味道深深吸引韩炽,令他想无限度地接近韩远案,想贴在他身上,要让他抱,想被他亲。
这种执念快要把他折磨疯,偏偏在韩远案面前又要收敛。
韩炽无数次控制自己想像跟韩远案唇齿相贴的触感,竭尽全力控制自己快要溢出来的疯狂。
幸好韩炽还有理智和矜持在,否则他真能这样做——变成一个玩偶挂件,或者一个钥匙扣,这样就可以被韩远案整天带着走。
韩炽收回神思,眼睫微垂,神色暗沉几分,伸长了手臂,把手腕拿出来,开始观摩腕上的那块手表。
这块表既然在自己手上,那他腕上的那串金葫芦一定是被韩远案看见了,不过……韩远案又没有直接戳破。
就像韩远案刚回来不久就发现药箱一样,他什么都不问,只是盯韩炽越来越紧。
韩远案不问,韩炽也不会主动说。
他十分享受被韩远案盯着的感觉,那是一种韩远案独属于自己的安全感。
想要韩远案的所有注意力在自己身上,那是他的执念。
韩炽定了个闹钟,就这样躺在沙发上睡着,两点准时醒来。
甚至醒来的时候韩远案都还没回来,原本已经消下去的怒火隐隐又有燎原之势。
韩炽翻开手机看了眼,发现半个小时前韩远案给他发过信息,问他有没有吃饭,说听小杨讲他在睡觉,没打扰他,所以不知道他有没有吃,吃了多少。
韩炽一肚子火气没地儿去,把手机朝沙发上扔去,劲儿没使好落到沙发扶手处,被回弹了一下,然后砰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同时,办公室门被打开。
韩远案怔愣地看着掉落的手机,莫名有些胆寒。
视线落到韩炽身上,韩远案松开门把手,反手带上,问他:“这是怎么了?做什么扔手机?”
“是想换一个么?那我带你去换新的?”韩远案不断猜测原因,并提出意见寻找解决办法。
韩炽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闷不作声。
过了几秒,说:“你有钱?”
看他情绪不太好,韩远案赔笑:“换一个手机的钱还是有的。总不能都用你的。”
韩炽胸脯起伏了几下:“……”
不知道哪句话惹到了韩炽,韩远案感觉韩炽情绪更差了,头上像盖了一层乌云,马上有电闪雷鸣的趋势。
韩远案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看了看桌上被拆开的毯子和收拾好的食盒,又问:“是……在生气?”
“没有。”
“噢……”
那就是生气了。
韩远案正色起来,把手机捡起,质量还挺好,没碎,屏幕还亮着,界面是韩炽跟他的聊天记录框。
韩远案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韩炽,把手机摁灭,放到韩炽的办公桌上,说得很直白:“怪我回来晚了。”
“……”
“我的错,下次出去一定跟你说。”
“跟我没关系。”韩炽堵在胸口的那股气散了点,把手机放到一边,坐下来看案卷。
韩远案因为韩炽的在乎有点小窃喜,但是他不想韩炽生闷气,更不想以玩笑的方式给他承诺。
“跟我有关系。”韩远案说,“今天出去急了点儿,有点事儿要处理一下,所以回来晚了,下次一定定好时间,好吗?”
“哦。”
“你别生气了?行不行?”韩远案哄他,“生我气也行,只是生气不要不说,生闷气对身体不好。”
韩炽拿着笔的手顿住,转了几圈,浅浅呼出一口气,说:“我没生气。”
这样一说,韩远案就知道他是真没生气了。
韩炽本来就是很好哄的,这时事实。
于韩远案的错误来说,韩炽本身好哄的性格是对韩远案最大的退步和原谅。
所以韩远案更加不想仗着自己在韩炽这里的特权,只是对韩炽说一下嘴上的承诺。
“好,我知道了。”韩远案点头,没再跟韩炽探讨到底有没有生气这件事。
韩炽是什么样,韩远案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他现在已经能十分熟练地辨别出从韩炽嘴里说出的话,几分真,又或者几分口是心非。
韩远案细细凝视着他,他知道韩炽的说话方式并不只是有口是心非一种。
只是韩炽现在不愿意直话直说。
见韩炽彻底没气之后,他才转身去检查茶几上的食盒,刚一打开,只是随意瞟了一眼就知道他没吃几口。
回来的路上,原本以为韩炽会乖乖吃饭的韩远案,在看到落到地上的手机时,霎时改变了想法。
不过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检查餐食,毕竟他猜测韩炽发脾气的源头是他。
韩远案背对着韩炽,无奈叹了声,重新叫了份饭菜,坐外边等饭菜到了才进去。
他晃了晃手上的食盒,冲韩炽笑着:“我还没吃呢,要再吃点吗?”
韩炽抬头看他,不说话。
韩远案走到他跟前,一把将他拉起来,半抱半牵地带着他坐到沙发上,哄着:“再吃点吧,害你没胃口吃饭,当我给你赔罪了。”
韩炽吃饭谈不上饱不饱的, 总之一直都是没胃口吃,他吃饭好像就是为了吊着口气似的。
这会儿被韩远案拉着,又往肚子里塞了点儿。
不过吃的还是心不在焉。
他很想问韩远案去了哪里, 去干了什么, 为什么这么晚回来, 又自己猜测他应该是去了学校,他跟自己说是因为临近期末,所以韩远案忙了一点。
可什么工作需要中午好好午休的时间去做?
尤其是午休时间在桓大, 更是不可能。
所以韩炽想不明白, 他知道这个说法连他自己都骗不过去。
而且韩炽还清楚, 就算韩远案不明不白的出去了,也不会去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只是他想知道而已。
在这个法律为上的时代, 韩炽已经尽量克制着派人跟踪他的想法了, 他都退了一步, 放弃了这样做,那韩远案就应该也退一步, 主动把行踪交代了。
也不管讲不讲道理, 反正韩炽是这样想的。
韩炽一直咬着筷子尖欲言又止,盯着碗里的食物,来一个吃一个,心里边琢磨着事儿,往嘴里塞东西的动作也就变得机械起来。
看的韩远案直皱眉头。
他停下给韩炽碗里夹菜的动作,轻声喊他:“小池。”
“嗯。”
“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
韩远案无奈,他放下筷子, 笑盈盈地看身边这个连跟他回话时都机械的人,手指动了动, 最终还是没忍住,在他头上揉了揉。
原本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人,突然被这样一摸,骤然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韩远案。
反应过来后他其实很想骂一句不要对他做这些动作,但又打心底里不愿意说。
韩远案忽略掉他的反应,很郑重地说:“小池,不要在心里放事儿。”
韩炽不吭声,只是抿抿唇,盯着他看了几秒后又垂眼。
估计他也吃不下什么了,韩远案把手从他脑袋上拿下来,一边收拾桌上的残羹一边跟他说:“我不想你心里藏事儿,小池,你不难受么?”
“还行。”
韩炽实话实说。
闻言,韩远案只是顿了一下,扭头看了他一眼,继续说:“我不行。”
像是很轻松的、很随意的,韩远案忽然提及了两人之间一直避而不谈的事情。
他说:“你的身体不允许你心里边藏事,你可以说也可以闹,对着我,那都不叫无理取闹,原先的事……原本就是我的问题,你怎么样都不算是过分。”
反而是现在这样,与刚见面那会儿大不相同,一个多月前还能嘴里不饶人的韩炽忽然收敛了起来,越发让韩远案觉得蹊跷。
韩远案不得不思虑他是不是在顾虑什么。
韩炽定眼一眨不眨地定眼看他。
这层窗户纸很脆弱,他原以为不会有戳破的那天,即使要戳破,韩炽原以为会是一个非常严肃,到了一个极端的、不得不等待审判的程度,以此来结束眼下这段不算十分和谐的关系。
是审判他,也是审判韩远案。
他从未想过他们之间,能如此轻而易举,像是在谈论今天吃了什么、天气怎么样一般,把问题简单直接地脱口而出。
也或许一直都是他多想,其实说出来根本没他想象那么难。
韩炽心中掀起万丈高的海浪,海啸声在耳边阵阵轰鸣,伤害性极大,把他心里藏的胆小和怯懦全部掀了个底朝天,伤痕累累,血肉迷糊的刀口却又一遍遍警醒他,要他把这些脆弱全部压下去。
挣扎到眼眶泛红,鼻尖被海啸冲击,泛起酸意,韩炽醒过神后,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狼狈。
他转头不看韩远案,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垂头看着根本看不清的、渺小的车流。
韩炽颤颤地深呼吸,仿佛沙发与茶几之间是什么密不透风的逼仄的阴暗空间,扼住了他的呼吸,让他喘不过气。
韩远案坐在沙发上没动,沉了沉思绪,他知道点破后,韩炽会心绪难平,但总是要说的。
与其到了临界点不得已说出来,不如若无其事地谈论。
他不清楚韩炽的病情怎么样,大约是不会很轻松的。
这段时间来,他明显察觉到韩炽对他没那么针锋相对了。本该高兴的事情对于如今的韩远案来说,已经不是一个好兆头。
——韩炽在掩藏,他是一个卓越的演出家,是一个优秀的演员,把自己藏得很好,贡献给韩远案的都是爱。
外面雪又下大了,风也吹得呼呼作响,天仿佛被灰蒙蒙的雾霭盖住,暗沉沉的。
即便是刚过中午,律所室内也需要开灯来撑视线,晚间也不过如此了。
韩炽办公室与外面工作区仅一门之隔,可与办公区的沙沙声迥然不同,此时的办公室寂静一片。
片刻,身后传来一声叹息,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韩炽身子微微紧绷。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身体下意识地绷着,将松弛的神经也一并绷直。
韩远案在他身旁站定,跟他一起看外面除了隐约能瞧见轮廓的建筑外,其他什么都很模糊的坏天。
“你想知道我今天去了哪里,对不对?”韩远案微微侧头,垂眼看一侧的人。
韩炽没动,拇指和食指却开始有意无意的摩挲。
“你要说,”韩远案咬字清晰,用了重音,“不要说,你要问我。”
韩炽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不问我?”
“拿什么问?”韩炽低声说。
“什么?”
“我拿什么问?”
忽然之间,韩炽心绪平静下来,像是梦醒一般,只剩虚妄和幻想。
他转过身,背对着灰蒙的天色,面对着韩远案,微微仰头看他,瞳仁缀着星点,是窗外没有的亮色。
韩炽说:“我应该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是桓大教授,我是原持事务所律师,我们所有的交集不是在三年前就断了吗?”
“不对。”韩炽顿了顿,又否认了自己的话,“我们连三年前的关系都不明不白。”
其实韩炽自己心里明白,早年跟韩远案一起生活那么多年都没有挑明关系,不过都是因为已经亲密到无须多说的地步。
只在等一个契机。
可现在不一样。
不论韩远案因为什么离开,走了就是走了,回来之后仍旧是什么都没说,一句也不解释。
韩炽想不到理由来为韩远案开脱。
与其说韩远案想让韩炽原谅自己,不如说韩炽是想让韩远案自己原谅自己。
他但凡把当年的事儿对韩炽透露一点,韩炽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挣扎。
想怪怪不了,想说不敢说。
韩远案看着他,眼神晦涩,他大概知道韩炽心里藏的什么,可上回医院门口的车祸已经足以让他胆战心惊了,他要怎么放心让韩炽卷到韩家的内斗里。
“你可以。”
“只要你是韩炽。”
“改名换姓呢?”韩炽眼神冷了几分,“是因为韩炽是你给我的名字,所以才可以。”
“不是,只要是你。”韩远案反驳,“无论你叫什么,只要是你,跟姓名没有关系。”
“天下百家姓,你可以挑一个喜欢的冠上,无论是哪一个,他都是你。”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韩炽没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他,韩远案罕见的看见了跟八年前韩炽一样的眼里的迷茫。
心脏微微刺痛,韩远案抬手,牵住韩炽的,握在手里细细把玩。
“我今天去了百庭,明晚要参加宴会,我有些事要处理。”韩远案大有一种和盘托出的泰然,“临近跨年,有点忙,你要是想我,可以跟着去。”
“想你妹。”韩炽冷着脸,淡淡开口。
韩远案却从中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心道要是没想,怎么下午生那么大气,还摔了手机。
“你跟百庭什么关系?”韩炽甩开他的手,心里有了点数,质问他,“不是身无分文?”
韩远案觉得骑虎难下,他原来的计划是等和好之后,把韩炽哄好之后再说出来的。没想成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会儿被逼上梁山,他一时也想不出办法来。
“我跟百庭的确有点关系。”韩远案声音沉沉,语气里有点示好的意味,“你还生气吗?”
“……不生气我就说。”
话落,面前的人没有任何反应,韩炽眼神更凉了,迷了层雾,什么都看不清。
都这样说了还有什么是不明了的?
背后神秘的百庭大老板,回国不久的收购人,传言组织拍卖会的幕后老板……还有什么是不清楚的?
韩炽呼吸有些颤抖,他垂眼尽力平缓呼吸。
前不久林越给他的信息里,只把当年的事讲了个大概,尽管只是这样,韩炽便已不能想象韩远案在国外的生活。
现在告诉他百庭是他收购的。
哪儿来的资金?哪儿来的人脉?
三年前韩远案离开时,才是真真正正的身无分文,家徒四壁的他在国外摸爬滚打,短短三年间就能高调行事,低调回国。
他所遭遇的皆是韩炽无法也不敢想象的。
韩炽呼吸颤抖,跟上回得知韩远案父母双亡时的感觉别无一二。
越想越觉得腿软到站不住,办公室门窗紧闭,但韩炽却觉得窗外呼啸的寒风刮在了自己身上,丝丝缕缕的从肌肤钻进骨缝。
全身都开始疼,胃里也被牵扯得绞痛,他疼的弯下腰,撑住窗户护栏,脸色霎时白了下来,除了眉眼间染了些痛楚外,他的神情却没什么变化。
听着他忽然急促而短喘的呼吸声,看他摁着胃的手,韩远案心一跳,慌忙间去扶他,却被韩炽一把推开。
“小池?”
“没事,先别碰我。”韩炽闭了闭眼,身上的疼痛顺着筋络蔓延至四肢百骸。
——一碰就疼。
生理疼痛忍不了, 韩远案急的想立马给韩炽送去医院。
但韩炽这会儿又倔得不行,非不让他碰,韩远案也只能干着急。
他一边心焦, 一边嘴里劝着哄着, 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只是凭潜意识说话。
韩炽也是疼得有点受不住,撑着桌角的手臂都微微颤抖,没几秒额上就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他低喘两声后勉力坐下来, 趴在桌上平复呼吸。
已经疼到不知道到底是哪儿疼了, 心脏像是霍了条大口子, 呼呼地灌着冷风,真真切切地叫他感受到了寒风刺骨的滋味。
韩远案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拍了拍韩炽的肩, 转身到休息室去翻医药箱, 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杯热水喝两片药。
他一直不大愿意韩炽吃止疼药, 但眼下他不知道韩炽到底是哪儿不舒服,不过他能确定的是, 韩炽疼的厉害。
“小池, 先吃药。”韩远案轻轻扶起韩炽的脑袋,让他好好靠在自己腰间。
一手扶着韩炽,一手拿着药,只好先把水杯放下,用药盒盖子把药装好后放在桌上,再拿起水杯在唇边碰了一下,确定好温度适宜了才给韩炽喂药。
不知是不是难受狠了, 韩炽也任他摆弄。
药喂进去,韩远案才松了口气。
刚想说什么, 忽然腰间攀上一双手臂,韩远案僵硬了一瞬,大手慢慢挪到腰间,覆上韩炽的手。
声音不自觉放轻:“怎么了?要去休息一会儿吗?”
韩炽没说话,把脑袋埋在韩远案的身上,半晌点了点头。
“还能走吗?”韩远案托着他的后脑勺,身上穿的大衣在此刻变成了夏天的衬衫,他仿佛感受到了穿过层层衣料,吐息在自己腹部的韩炽的灼热的呼吸。
韩炽抱着他不松手,一直微闭着眼,过了几秒才说:“抱我。”
听不出来一点撒娇,微哑的嗓音仿佛是在下达指令。
“休息室。”韩炽言简意赅,惜字如金不多说。
韩远案顿了顿,说好,随后一把将他抄起来,抱你休息室,小心地将他放在床上。
正要起身,却被韩炽骤然环住脖子,韩远案没有防备,得亏他反应迅速双手撑在了韩炽两侧,这才没有没有整个人压在他身上。
“怎么了?还要什么?”韩远案皱眉,担心他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知道止疼药起效没那么快,于是又哄道:“实在难受我叫医生来?或者我们去医院好吗?”
“不好。”韩炽说。
他身体不舒服多半都是情绪激动导致,这几年韩远案不在他身边,很少有能让他情绪波动的事情,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大多都是过劳。
也正因为韩炽看似情绪稳定,所以在外人眼里,他为人淡漠疏离,甚至称得上高冷。
韩远案拿他没办法,也摸不准他想做什么,盯着身下红润的眼眶看了几秒,猝然别开视线,他想其起身离韩炽远一点。
只是还没行动,肩膀又被韩炽压下去了一点。
韩远案不得不看再次直视他。
眼下这个姿势,韩炽又一直用秋水瞳仁灼着他,韩远案闭了闭眼,喉结上下滚动几下,他感觉扣在自己身后的手慢慢摸到了自己的脖颈,痒得很。
“别闹,”韩远案声音哑了,“小池,让我先起来,你休息一会。”
韩炽不松手,红着眼把韩远案的脑袋压到自己的肩窝,霎时间,韩远案的高挺的鼻尖触到了韩炽精细诱人的锁国。
鼻尖萦绕的全是韩炽身上的味道。
梦寐以求,只在梦里出现过的距离和味道。
韩炽微微侧过头,在他耳边说话:“做吗?”
一本正经的询问,却让韩远案的心都揪起。
韩远案垂眼看他,忍着心痒还是想离开他的上方。
他轻轻掰开韩炽的手腕,握在手心里,用了些力气直起身,认真地看着他:“小池,我不想趁人之危。”
“做不做?”
“小池……”
“回答我。”
“……”
韩远案不做声,意思很明显了。
韩炽抬眼看天花板,他想要韩远案毫无顾忌的亲近他,主动发出邀请却又以“趁人之危”的名义被驳回。
止疼药的效果起效了,他已经不疼了。
韩远案背对着他坐在床沿,手却还下意识地握着人的手,忽然手心里的手指动了动,韩远案转过头去。
床上的人顺势侧过身,也对着韩远案,蜷起身子藏进被子里。
被窝里是凉的,韩炽觉得有点冷,但又有点热
——脸热。
后知后觉,韩炽才发觉自己脸烧的慌。
不过他觉得这是人类正常的生理反应,没有人说这种听起来十分露骨的话不会脸红。
尽管韩炽觉得自己并不羞于说这些基本需求。
他整个人都藏进了被子里,韩远案只能看见他露在外面的几簇柔软的发丝。
是生气了吗?
因为他没答应?
可是他怕韩炽只是一时兴起。
他想要韩炽永久性的依赖他,长期性的离不开他,从身体到心里,而不是头脑冲动下以此来慰藉他。
休息室里沉默了好久,久到韩炽都已经恢复了平静,身体的温度降了下去,都快要在韩远案安全的气息包裹下沉沉睡去。
忽然,有人说话了。
“小池。”韩远案小声喊他,顿了顿后,又说,“……你是流氓吗?”
“……”
韩炽瞬间清醒,猛地一把掀开被子,气势十足,但丝毫没有吓到韩远案。
后者还心平气和地将被子拉下来,怕他着凉又重新给他盖上。
韩炽感觉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瞬间气不打一处来,他凝声:“韩远案!”
“嗯,先盖好被子,外面冷。”
“冷你妹!!”
本来被拒绝了就怀恨在心,本来都快睡着了这事儿就要过去了,谁知道他又突然骂自己流氓?!
这谁能忍?
韩炽拿眼睛瞪他,虽说忍不了,但他还是忍了。
说完又藏进被子里,韩远案给他拉下来一点,避免被子里太闷喘不过气。
韩炽又往里面缩了一点,刚进去又被拉下来。
“烦不烦韩远案!”韩炽问他。
“不烦,”韩远案笑着,“好玩。”
傻子一个!
韩炽懒得理他,也忘记了刚才为什么从昏昏欲睡中醒了神,继续躺下去背对着韩远案睡下。
凡是有韩远案在身边的时候,韩炽总会睡得好一点。
这点韩远案早就发现了。
韩远案不逗他了,坐在床沿一动不动,眼睫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几年前韩炽的房间就在韩远案的正对面,而且从来不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