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气鬼—— by青瓶梅酒
青瓶梅酒  发于:2024年09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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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炽拿了号码牌,带着韩远案进场。
他们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两人的长相在人群中又格外出众,所以总是吸引一些好坏皆有的目光和试探。
韩炽不太喜欢被莫名其妙关注,更反感这些视线,稍微皱了下眉,加快了步伐。
韩远案偏头垂眸瞧了他一眼,又离近他几分,用宽阔的胸肩将韩炽彻底挡在胸前,阻挡了些视线。
他丝毫不在意自己这张脸到底会激起多大的腥风血雨。
三年前,韩远案在国内的盛名无人不知,韩氏位高权重,韩远案即便是没有继承公司,却也跟着水涨船高。
今日来拍卖行的人,一大半都见过这张熟悉的面孔,却不懂他为何会销声匿迹三年,更不理解他与原持律师所的老板是怎么产生的交集。
三年前韩氏内部的事鲜少有人知道,那几个为数不多的稍微知晓点皮毛的人也不敢高谈阔论。
只是当个话本子悄悄说给旁人听。
无论关于当年的传言是真是假,都不会有人蠢到说到当事人跟前去。
韩远案与韩炽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也无心关注其他人嘴里谈论的是否与自己相关。
与他们一道入场的还有韩鸣夫妇。
原本瞿小意不打算来,可目前他们还没有离婚,韩鸣要求她守好韩氏夫人的职责。
在外依旧是伉俪情深的模范夫妻。
韩鸣坐在韩远案俩人后三排的位置,却一眼就看到了韩远案的背影和侧脸轮廓。
他拧起眉眼,想偏头仔细看清楚,却不料拍卖台上的定音槌连续性有间断的响了三下。
——拍卖会正式开始了。
韩鸣没办法,将疑惑暂时压下,同时想着他应该是看错人了,世界上背影相似的人也有很多,这不一定就是那人。
拍卖会对于韩鸣来说就是一个单纯的社交场所,与宴会一般,拿拍卖做噱头,实则寻找合作伙伴。
要是瞿小意有点兴趣的话,韩鸣说不定会放弃这一次社交机会,专心举牌。
想到这儿,他偏头看了眼今日着装得体,穿了一身碧绿色旗袍,外搭灰白色羊绒披肩的瞿小意,不知怎的,脑子里净是那天瞿小意明媚的模样。
不如今日温雅淑典,却偏偏叫人印象深刻。
今日这打扮是韩鸣以往要求的,在外出席必要场合时,永远是这样一成不变的形象。
瞿小意一直盯着台上的拍卖品看,压根没打算回韩鸣一个眼神,也不打算真买什么东西。
她对韩鸣到底是有感情的,纠缠了韩鸣这么多年,现下顺着他来拍卖会,不吵不闹,事不关己的模样已是她难得的安分。
——韩鸣却不习惯了。
大约人生来就是贱,总是强求自己没有的东西,已经拥有的却可以束之高阁、置之不理。
韩远案沾了韩炽的光坐在第一排,看展品看得认真,同时对身后狐疑的视线也是了如指掌。
韩鸣会来这场拍卖会在他的意料之中。
外界人猜得没错,这场拍卖会就是他筹办的,并且部分宾客名单是他一一列出来之后叫陈晨发出的邀请。
部分宾客是特邀人士,名单对外界开放,其余为自愿预约。
韩氏当初在韩衢的手底下曾经是个地头蛇,可三年前韩氏突然易主的事儿到底给韩氏带了不好的影响。
股票连续跌了一段时日后,韩鸣才将它拉回来一些。
韩远案不得不承认,韩鸣是一个有商业头脑的对手。
韩氏股票大跌带来的损失是无法预估的,可韩鸣能将韩氏拉回来,并且如日蒸天的发展到现在,也算是韩鸣的功劳。
不过,这场拍卖会不止面向桓城,再加上韩氏经过三年前那一次波动,到底是损了根基,在这场拍卖会里也只能坐在前排靠后的位置上。
介于如此多顶尖企业代表人会出席,韩鸣自然也更是加重了来参加拍卖会的意愿。
韩远案抽空看了眼手机,里边是韩鸣那个位置的监控画面,只是令韩远案感到奇怪的是,韩鸣似乎没有要进行拍卖或者趁机招商的意向。
他又放大监控画面看了一会就退了出去,再点开了陈晨给他发的展品拍卖表,选了一个圈出来给他发过去,不再加任何文字对他自己的行为进行阐述。
也不愧是陈晨,早就习惯了他老板“沉默是金”“金口难开”“一字千金”的说话方式和办事态度,所以对于韩远案的只发了一张编辑了一个红圈的图片的行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今天一共三百个拍卖品,进行到后半场时,第二百五十号是一块古董表盘——低调的现镶钻外观,搭配里边的金石内衬。
韩远案一眼就瞧中了,他伸出食指戳了戳韩炽的手臂,怕他没感觉,手又慢慢下滑,触碰到韩炽冰凉的肌肤,虚环住他瘦弱的手腕,耍赖似的晃了晃。
原本就对拍卖会不感兴趣的韩炽正昏昏欲睡,猝然被人摸了手腕,霎时惊醒。
韩炽垂眼看了下手腕上的手掌,倏地就松了口气,还好是他。
醒神后他偏头看去,眼神疑惑:“做什么?”
“想要这个。”韩远案盯着台上的那块手表,转头询问韩炽的意见,“可以吗?”
韩炽想也没想就将手上的牌子推给他,说:“自己拍,别吵我。”
“……哦。”韩远案咕哝了一句,转了转手上的牌子,心理边儿乐开了花似的。
心道:这就是被一掷千金的感觉吗?
韩远案一边举牌一边感叹,同时还想着,要是他一直没钱就好了,或者先想办法把钱全弄到韩炽那儿去,然后再让韩炽给自己花钱。
想想就开心。
虽然举的是韩炽的牌,但韩远案也没给他心疼钱,最后以五千八百万的价格拿下了这块表。
他不心疼钱,韩炽更加不会,把牌推给韩远案后又开始昏昏欲睡,却睡不安稳,现场一会儿拍锤,一会儿叫价,韩炽心悸频繁。
这样的状态一直维持到拍卖会结束。
拍卖会结束时天已经全黑了,庄园的院子里已经准备好了自助晚宴,有意愿的都可以留下共进晚餐。
一结束瞿小意就迫不及待地离开,像身后有豺狼虎豹追赶似的,韩鸣顿时沉了脸,亦跟着离开。
与此同时,不想留下的还有韩炽和韩远案两人。
不知道是不是会场人太多,韩炽坐那儿总觉得喘不过气来,缺氧似的晕晕乎乎,胸口也烦闷不已,今天吃的餐食也堵在胃里让他更加晕乎难受。
见人闭着眼,韩远案以为他睡着,便等人渐渐走完了,才提醒韩炽要走了。
韩炽脸色有点难看,韩远案看得出来,伸手摸了摸他额头,温度正常,又扶着他的肩,眉眼间染了些忧心,问他:“脸色有点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韩炽睁眼眨了眨,适应场内的光线之后才轻声吐词。
他也不知道哪儿不舒服,就是感觉哪儿哪儿都难受,脑袋、太阳穴、颈椎和胃都有些不舒坦,却又至于让他忍受不了。
韩远案半信半疑,思虑了一番,让他先坐这儿好好休息一会儿,自己起身去拿了表。
表上虽镶了钻,里头也是金石,重量却很适中。贵在表的年份很久,里边被刻了许多象形字,小小的表盘里包含了将近千来字。
技术十分可贵,韩远案猜测韩炽会喜欢。
回来的时候,韩炽的脸色又差了一个度,韩远案一靠近,他就有一种想要往他身上靠的冲动,头也越来越昏沉,渐渐开始头晕目眩起来。
韩远案察觉到什么,伸手托住他的下巴,直到韩炽将力道全部卸载他掌心时,韩远案才彻底反应过来他是真不舒服。
“小池?”
“唔……”韩远案头晕得厉害,又被他拖着下颌,不清不楚地应了一声。
韩远案将表收起来,另一只手覆在他的后背轻轻按揉,忧心道:“有力气吗?”
韩炽偏了偏头,喉结上下滚动着,干涩地吞咽两下,才有些气虚地开口:“想……去卫生间。”
不知道他哪儿不舒服,韩远案也不敢动他,一边小心翼翼将他扶起来,一边说:“难受就拉我一下。”
刚到卫生间,韩炽就对着盥洗池一顿吐,直到胃里吐空了都还在犯恶心,不断干呕。
韩远案吓得不轻,嘴里说出来的哄人的话他自己都听不清。
眼看情况不明,韩远案迅速给陈晨打了电话,让他开车到门口来接。
以现在的状况,韩远案没办法自己开车送他去医院。
韩炽身上到处都难受,胸口喘不过气,可身上所有的力气像是都集中在了胃腹,一直翻江倒海,还带起阵阵绞痛。
他不自觉地想抬手摁住难受得地方,幸好韩远案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有力的手臂穿过他前腰,撑住他的身体。
“小池忍一下,不能吐了。”韩远案在他身后说话,沉稳的声线中隐约透露着几分焦急和微颤。
韩炽也不知听没听到,伸手抓住了韩远案的手,竭力忍住胃里的翻涌,虚弱又痛苦地出声:“晕……”
“好,我知道我知道。”韩远案根本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陈晨原本就守在庄园里,一接到老板的电话,立刻就跑去开车,将车挪到了后门。
一个小时后,陈晨将车开到了医院。
病房安排的很快,直接升了专属病房,韩远案守在韩炽身边,往他手掌心底下放热水袋。
吊针已经挂上了,韩炽也昏睡过去,这会儿输上了液应该是舒服了不少,眉心的褶皱都舒展开了些。
瞧着他惨白到有些发青的脸色,韩远案心慌得厉害。
刚才那情形对于韩远案来说过于惊险,比那天在医院门口亲眼看到面目全非的车祸现场都还惊险。
韩远案头一回体会到惊恐的感觉。
他与韩炽分开了三年,原本很了解韩炽身体的他,现在变得对此一无所知,以至于在韩炽难受时,韩远案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舒服,也不知道他该吃什么药,更该怎么处理紧急情况。
迷茫、慌乱霎那间无处遁形,让他只能手足无措、语无伦次地安抚韩炽。
眼下韩炽就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韩远案恍然间才幡然醒悟。
他自以为的韩炽没变、韩炽仍旧是以前那样,不过都是韩炽给他的情感太浓烈厚重,所以让他蒙蔽了双眼。
而事实是,他对于现状的认知过于浅薄,毫无掌控一说。
陈晨在病房门口犹豫了半晌,才进去打断韩远案的情绪:“韩先生,费用已经交完了。医生叫您过去一趟。”
“……好。”
韩远案哑着嗓子答了一声,起身看了眼陈晨,拜托他:“你……先帮我看着他。”
“……好。”
陈晨吃惊疑了一下,他面前的老板过于出乎他意料了,满眼眶的红血丝令他匪夷所思。
在他的印象中,韩远案永远都是说一不二,不急不缓的人,无论场面多么煎熬和焦急,韩远案总有办法将场子控下来。
他还以为韩远案天生情感淡漠,不会感知到这些情绪呢。
专属病房配专属医生,韩远案进去的时候,刚好听见医生叹了口气,正皱着眉看韩炽的病历。
——大病不多,小病缠身也已经足够让他缠绵病榻一阵子了。
“何医生。”韩远案哑着嗓音点头问好。
何医生又呼出一口气,揉了揉前庭,抬了下手示意家属坐下。
“您跟病人是……”
“是他哥哥。”
“哦。”何医生点头,说,“是这样,韩律师的身体状况极差。”
韩远案握了握拳,问:“……怎么说?”
“他现在的身体就好比被白蚁蛀空的树枝,摇摇欲坠。”
“我一……一直知道他有些营养不良。”
韩远案拣自己知道的说。
“嗯,是长期性的营养不良,别以为他是骨架小才那么瘦,身体虚弱才是真正的原因!”
何医生皱眉:“血压量过了,低血压有点严重,需要辅以药物治疗,以免恶化。……还有血糖,血糖晚点再量,不过我猜测也不会在正常值范围内。”
“……嗯。”
“还有,来的时候你说他头晕,这个症状不是低血糖或者低血压引起的,我初步判断是耳石症。”
“……什么?”
何医生跟他解释:“耳石症会因为头部运动或者体位变化引起晕眩的症状。”
他问:“病人有这样的先天疾病史吗?”
“没有。”
“脑袋受过伤吗?”
韩远案摇头,医生了然。
何医生认识韩炽,从新闻和电视上认识的,韩律的名声家喻户晓。
“那我估计是压力太大,过于劳累引发的,千万要注意休息,别再添新毛病了!”何医生嘱咐他,又说了句题外话,“我知道律师工作很忙,但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健康,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对吧!”
“这次还好你在,要是一个人在路上,忽然发作倒在外面会发生什么谁敢预想?”
“嗯。”
关于何医生的话,韩远案毫无反抗之力,一一听取,接下来的四十分钟内,韩远案听医生把韩炽的身体状况一一介绍陈述了一遍。
每讲一个字,韩远案的心就沉下去一分,直至坠入万丈深渊。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的时候,韩远案都有些浑浑噩噩,身体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脚步却又无比沉重。
进了病房,看到韩炽的人,韩远案才浑身卸力般出了一身虚汗。
韩远案坐下后,按照医生的话,吩咐陈晨:“去预约后天的无痛胃镜。预约完之后直接发给我,你就先回吧。”
“好!”陈晨很轻易地就读懂了现状,听从吩咐离开了病房。
正要带上门的时候,陈晨想到什么,回身问:“那韩氏那边——”
“换人继续盯着。”韩远案深吸一口气,此时他切切实实的有一种想当甩手掌柜的冲动,他不想管这些事,公司、学校、百庭,他都不想管。
第一次觉得这样的事儿简直就是麻烦。
“还有,你明天去一趟原持律师所,跟韩律的助理杨歆请个假,请我的和韩律的。”
“……好。”陈晨点头,关上门离开。
郊外的庄园院子里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医院的病房里寂静到心凉。
晚间雪停了一会儿,后来再下都是小雪,细雾似的落下来不声不响,没什么人察觉。
就是风起得有些大,吹散了聚在天上的云,又不知飘到了哪里去。
韩远案坐在窗前的沙发上守着韩炽,忽然想起来,上回韩炽发烧他也是坐在这个方位看着韩炽。
与先前的愿想一样,他希望第二天晨时不是白茫茫到刺眼的天,而是晨曦微露的好兆头。
第二天护士来查血压和血糖时韩炽还没醒,于是先越过了这间,记录完了其他病房里的数据才转身回来。
护士进来还没来得及说话,韩远案便问:“可以不叫醒么?”
怕叫醒他,韩炽会头晕难受。
“没事的,可以。”护士答应,把托盘放到一边,先给他量了血压,记录好数据后,又拿了针想扎韩炽的左手。
忽然被一直盯着他们的韩远案叫停:“等等,换只手吧,昨晚他那只手输了液,有些肿不要再扎了。”
左右手都没什么影响,既然有要求,护士也就爽快地答应了。
韩远案起身,把韩炽的右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握住他的手腕,骨头都有些硌手。他撩起韩炽的衣服,顺手一下一下、一节节往上轻轻揉捏韩炽的小臂。
忽然,手被什么东西抵住了。
韩炽低头去看,赫然是一根串着一个小金葫芦的红绳。韩炽瞳孔微缩,想到什么似的,将小葫芦翻开看了眼,果不其然,葫芦底座上刻了小小的“X”和“H”两个字母。

洪水泄了闸, 将本就摇摇欲坠、不堪一击的堤坝冲垮,韩远案站在岸边被洪水淹没。
他努力憋气又呼吸,想在骤然淹没他的洪水里自救。
显然是徒劳, 他憋气到脸颊和眼睛都充了血, 身体因为窒息微微颤抖, 都不能自救。
眼眶兜不住那么多心酸和疼痛,从眼尾露出些马脚。
“小池……”韩远案呢喃着,指腹不断抚摸那颗金葫芦。
三年前他拿着这串红绳, 到当地的寺庙开光后, 在回来的路上被韩鸣的人半路截住, 他只来得及到碧亭苑看了眼,都没等到韩炽放学就被迫离开了这里。
他以为红绳被他弄丢了,现在看来是被韩炽捡到了。
是命中注定吗?冥冥之中给他们之间留了一个念想和牵绊, 让他在几年后的今天还能拥有韩炽。
韩远案摸了把脸, 把头深深埋在韩炽的手心里。
今天的天如愿以偿的晴了, 韩远案却像被关在了冰窖里,浑身冷到发抖。
他竭尽全力去想象当时韩炽捡到这串红绳似的神情和心情。
他猜不到。
他甚至猜不到韩炽为什么会笃定这根红绳一定是属于他的。
韩远案整理好情绪, 绕到病床的另一边, 把那块表套在韩炽的左手上,又顺手抽出韩炽手心底下已经凉了的热水袋,到外面重新去接热水。
几分钟不到的时间,再回来时,韩炽已经醒了,视线直勾勾地看着病房门,目光随着韩远案的身影挪动。
他现在还不能动, 动作幅度稍微大一点儿便会头晕目眩,只能用眼珠跟着韩远案。
后者轻轻笑了下, 把热水袋垫在韩炽的手底下,温热的大手探上韩炽的前额,柔声问:“还难受吗?”
韩炽还说不了话,闭了闭眼,喉结滚动了两下,声音有点哑,带着鼻音:“我……怎么了?”
“没事,劳累了,要多多休息。”韩远案冲他笑了笑。
韩炽忍下耳畔的耳鸣和胸口的恶心,十分怀疑:“那你眼睛怎么红了?”
“……心脏疼。”韩远案坐在,垂眸不看他。
不知是不敢看还是不舍得看。
敛眸的时候,韩炽一点都猜不出韩远案在想什么,尤其是他现在还有点不舒服,更是不愿意动脑,所以没细想韩远案的话。
“你……心脏怎么了?”
“被人打了。”
韩远案实话实说,他确实感觉像是被人掐住了心脏,疼得要命。
韩炽闭了闭眼:“……”
他缓了口气,说:“别烦我,很难受。”
韩远案说这话也不是有意要气他,听他这样说连忙起身想去喊医生,却一把被韩炽扯住袖口。
“嗯?怎么了?不是难受吗?我去叫医生!”
韩炽根本没有力气拉住他,韩远案还是顺着他的力道回身,弯腰安抚他:“不走远,我就在门口,好不好?”
“等一下,我——”
“病人怎么样了?”
进来两个医生打断了韩炽还没说完的话,后面跟着的护士熟练的给韩炽扎上针,不等回答又说:“病人血压还是有点低,等会儿我让护士拿点补铁剂来,吃了可能会有点难受,尽量忍一忍,你这血压太低了还是有点风险的。”
韩炽没力气说话,由于身上难受,刚才针头扎进手背里的微微刺痛感仿佛被放大了,连着脑仁都是疼的。
他感觉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头皮发麻到听不清楚医生和韩远案的对话。
医生见韩炽没反应,又发觉韩远案脸色不太好看,于是凝神上前给韩炽检查了一番。
之后松了口气才直起腰,扭头跟韩远案说:“这会儿估计是头晕,刚醒血压低很正常。”
“家属注意照看。”医生顾忌着病人,跟韩远案说话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怕吵到病人。
听了这话,韩远案多少放了点儿心。
韩炽一进医院,韩远案就一直提心吊胆着,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韩远案草木皆兵。
“好,多谢。”韩远案点头,送医生出去之后关上了病房门。
再转身,见韩炽依旧是阖着眼脸色略白的憔悴样,韩远案又心疼起来。
好像刚才医生说的没什么大问题跟没说一样。
韩远案给韩炽压了压被子,坐到他身边,叹了声气:“还晕着吗?”
“……”
韩炽不答话,韩远案便明白了。
药没来之前,韩远案一直坐在他身边,一会儿没事找事给他盖被子,盖上去又给他拉下来,拉下来又给他盖上去;一会儿又拉着他的手腕摸了又摸,揉了又揉。
韩炽过了些时间觉得好了不少,但也没打断韩远案的动作。
——他喜欢韩远案把玩他的手指。
手被韩远案的大手裹着的时候,是一种将重要的东西紧紧握在手心里的踏实感。
护士拿药有点慢,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十多分钟了。
韩远案起身让开位置,松开韩炽的手去接药,韩炽手心手背失去韩远案的温度,安稳的心都蓦然空了一瞬,不得不放弃假装,缓缓睁开眼。
“吃药。”韩远案哄他,“要坐起来么?”
“嗯。”
韩远案将他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上,韩炽被韩远案半拢着,方才空了的心刹那间被填满。
韩炽坐好后,看了眼他手上的药,微微偏头,说:“可以不吃么?”
“不行,血压低,还贫血,补铁剂要吃。”韩远案柔着声音说着强硬的话,说完又问他,“你平时不会觉得头晕吗?”
韩炽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只知道韩远案手上拿的是补铁剂,他如临大敌,下意识把头埋在韩远案胸口处,屏气凝神,十分不悦地皱着眉。
补铁剂他之前也吃过,医生也叫他坚持吃,但氟西汀的副作用已经够他受的了,要是再添一份补铁剂,他恐怕连家门都踏不出去了。
所以他擅自停了药。
补铁剂停了之后,贫血和低血压也时常犯,但多数都是在早晨,平日里有时晕眩,他都归于低血糖。
韩远案因为韩炽这样黏人又信任的姿势僵住了动作,霎时心软得一塌糊涂。
喜悦与满心满眼的柔情快要溢出来,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心脏软软胀胀的。
护士见韩远案忽然顿住了动作,思索了一下,好心地提醒他药的用量。
韩远案忽然想起什么,抬眼问护士:“他今天约了胃镜,补铁剂可以吃么?”
“今天的胃镜吗?”护士问,“不行,今天不可以吃任何东西,最好水也不要喝。”
“那——”
韩远案话还没说完,手里的药片便被怀里的人一把抢过塞进嘴里,就这样干咽了下去。
“欸——!小池!”韩远案拧眉,焦急地喊他。
韩炽被噎的捂着嘴犯了下呕,韩远案无奈轻轻给他拍背,一边的护士目睹了这个意外,微微张大嘴巴,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韩远案拿过旁边的温水喂给他一口,小声斥责他:“这是做什么?”
“我没说要做胃镜。”韩炽微仰起头看他,眼尾被刚才那一遭弄得有些红,还有点湿润。
“要做你自己做。”
这样的眼神看得韩远案心软,话又让他哭笑不得:“我很健康。”
韩炽:“我也是。”
韩远案:“……”
“复查一下好吗?”韩远案劝他,“早年你肠胃就不好,复查一下安心一点。”
“我没有胃痛了。”韩炽眼不眨心不跳、一本正经地撒谎。
韩远案没做声,定定地看着他,只想说有没有胃痛你自己知道。
只是眼下他也不敢把这话给说出来。
“你胃口也不好,总是吃不下什么东西,检查一下也放心一些。”
“不要,”韩炽拒绝,“反正不会得胃癌。”
话一说出口,韩炽便感觉到环着自己后背的手臂僵住了,头顶上的呼吸都清浅到感受不到,
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子懊恼来,他承认这话对韩远案来说的确残忍了些,但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韩远案忽然收紧了手臂,将韩炽的身体牢牢地贴在自己胸前,哑声说:“小池,不要说这样的话。”
又觉得不妥,换了个说法,道:“可以不要说这样的话吗?”
韩炽没作声,垂着头一动不动,看起来还有些委屈。
他知道自己说话过分了,所以也没反驳韩远案的话,况且韩远案多可怜啊,因为怕自己生气,所以还记得一定要小心翼翼地用询问和商量的语气跟他说话。
“小池,可以吗?”韩远案罕见且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
韩炽从他身上往下滑,缩进被子里,烦不胜烦闷声闷气的从被子里传出声音:“知道了知道了。”
“那明天做胃镜吗?”韩远案学会了趁热打铁,又补充,“无痛的。”
韩炽:“……”
韩炽不答话,韩远案也不继续问,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一场无声的对峙,就在韩远案熬不住要心软妥协时,韩炽忽然“嗯”一声。
按照以前,韩远案必定是要再问一遍确定一下的。
可眼下尚未具备充足的条件,他刚才趁着韩炽说错话才敢提出这样的要求,现下韩炽既然已经答应了——尽管是不情不愿。
但韩远案已经很满足了。
他悄悄呼出一口气,挥手叫护士出去。
事儿算是了了,韩远案也明白床上的人多少都会有些情绪,站在他床边问:“醒着吗小池?”
床上的人没发出声音,半晌过后,被子从里边被拍了一下,动静不小,很显然是带着情绪。
韩远案忽地笑了一下,轻声说:“好乖啊小池。”

从做了胃镜之后韩炽就一直对韩远案爱答不理的。
韩远案其实没做错什么, 做胃镜也是为韩炽好。虽然这期间他耍了些手段,但韩炽不理他,他也一直保持着认错的态度。
好在他不必担心韩炽吃药的事情, 每天韩炽都在按时吃药, 乖得不正常。
要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韩炽闹脾气不吃药,韩远案可能还真会因为有那么些许的愧疚,从而拿他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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