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远案眸色暗沉了几分,这一点他确实没法回答。
如今还不确定韩炽有没有原谅他, 他们之间也还有甚多对方不知道的事,处于一个你瞒我瞒的阶段。
若果不敞开明说, 他恐怕一直都会回答不上这个问题。
实际意义上来说,从韩炽的母亲被送进去时,他就已经没有家人了。
韩远案现在还不是他的什么人,但一直都想做韩炽的兄长、家人和恋人。
他的心思无论在谁看来都是昭然若揭的,只是得看韩炽什么时候愿意,也得看韩炽什么时候能原谅,然后重新接受他。
最终林越还是抵住了韩远案极具压迫力的眸子,没把韩炽的事情给说出去。
况且,林越以为,韩炽如果愿意说的话,应该更想自己说出口,而非借由他人叙述事件。
从医院出来后,韩炽没有回家,而是先去了百庭。原本计划好的事情有些变动,他得去处理一下。
百庭掌控全局,布的渔网深不可见,只等鱼上钩。但韩氏这边可谓是焦头烂额,公司先是人事部莫名出现内鬼,接着是行政部、然后是财政部,还好这些对于韩氏来说都是小事,是很容易就能挽救的损失。
但令韩鸣头疼的是,他总觉得陷入了什么魔咒一样,这些事情一直不断地连续出现,实在是很难让人不起疑心。
可偏偏韩鸣叫人查,却又查不出什么东西来,只能当做走了厄运,甚至为此还去拜了佛。
瞿小意对他拜菩萨的行为觉得可笑,问他如果信佛的话,难道不怕因果报应吗?韩鸣只是冷淡地看她一眼,好似根本不在意这种事情。
最近东郊一块园区的地在拆迁,那片园区年份久远,荒废了许久,但各方面条件优越,人流量大,完全可以另起新楼,百庭接手了这事儿,并且负责这块地的竞拍。
这样的事落到百庭的头上,韩鸣是一点都不觉得奇怪。百庭实在是太强大了,实至名归。
“听说百庭的老板回国了?”韩鸣刚从会议室出来,一把拆了西装领带,扔给一旁的助理。
身边跟他一起出来的秘书拿着公文包一边疾步在身后赶着,一边回答:“回来一个多月了。”
“嗯。”
“今天早上,百庭陈助送来了邀请函。”秘书翻看着手机,不断补充,“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九点在白鲸酒店的宴会。”
“那天还有其他安排吗?”
“有一个——”
“推了,空出来。”韩鸣有点不耐烦,“另外叫人为晚宴赶定一套西装。”
“好!”
韩鸣到了办公室坐下,整个人都靠近座椅里,露出那张十分姿色的脸,细看下来,与韩远案还有三分相像。
见秘书还没打算出去,韩鸣皱起眉,满是不悦:“怎么?”
“那个……刚才夫人来过了。”
“……”韩鸣敛眉,呆愣半晌后开始没了耐心,“让她上来。”
“好!”秘书战战兢兢地回话。
之前夫人几乎每天都来,可前段时间韩先生忽然吩咐不让夫人上楼,秘书只好把她拦在楼底下。
瞿小意来的时候韩鸣正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瞿小意进来的时候他也知道,但他没说话,他知道瞿小意来是什么事。
跟之前的目的没什么两样,无非就是离婚。
果不其然,瞿小意这次不仅来了,还带来了一张起草好的离婚协议书。
她将那张很薄的纸轻轻拍在桌上,直接了当地跟他讲:“签了吧,签了去拿证。”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签个字。”瞿小意补充。
她今天穿了一身红色的冬裙,一反常态的妖艳,妆容里隐隐还透露出几分她本性的狠厉。
韩鸣鲜少见她这个样子,瞿小意已经维持了温柔可人的人设好多年了,韩鸣都快忘了她原本就不是一个温柔的人。
“看来要离婚让你很开心,今天你格外好看。”韩鸣从容地从抽屉里抽出一支烟点上,徐徐吐出一口烟雾,眯眼看她。
他这副不羁的模样让瞿小意晃了下神,几番气息后,压下心中既苦又酸的感觉,说:“签字。”
“不签。”韩鸣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瞿小意有些着急,双手拍在他面前的桌上:“这样纠缠到底有什么意思?一直看着我这张脸就能减少你的愧疚吗?!”
“你在说什么,冷静一点。”韩鸣不动声色,声音也很轻,这番话好似激不起他的一点波澜。
“装什么?”瞿小意笑,“我已经准备请律师了,你如果还有点良心,就不要让我跟你对薄公庭。”
“良心?我什么时候有过这个东西?”
韩鸣起身,漫不经心吸口烟,雾气从他嘴里飘散出来,他走到瞿小意跟前,几近迷恋地盯着她那张脸,伸手抚上去。
“你不是爱我么?我给你机会待在我身边你怎么不要呢?”韩鸣的手从她脸上游走到下颌,再到脖子。
倏然,瞿小意狠心一把拍开了他的手,力道重到韩鸣的手背立刻起了一块红印。
她咬牙切齿:“真无耻。”
“你不是早就知道?”
“韩鸣,你都开始拜佛了,应该是相信要自食恶果了吧?”瞿小意瞪着眼睛,不自觉间有湿意在脸上滑过,“我们也是,我们之间总要有个结果。”
韩炽下意识伸手将她脸上的眼泪擦拭掉,皱着眉说:“我们现在不就是结果吗?”
他好像没做过这种温柔的事,手指按在瞿小意脸上的力道让她有些疼。
“我不想要。”瞿小意深吸一口气。
她有些恨自己的不争气,追着人跑了这么些年,都到现在这个年纪了,看到这人时还是会想流泪,她疼得厉害。
“你想要什么,可以跟我说。”韩鸣放低声音,给人一种极度温柔的错觉。
“我不是已经答应你每天都回家了么?”
“我还每天都会给你早安晚安吻,我们这样不好么?”
说到这儿,瞿小意忽然就忍不住了,眼泪汹涌而下,使劲往他胸口锤了一道,悲切却又不声嘶力竭地说:“你答应的谁?是我还是梅枚?每天早晚吻的是谁?是我还是梅枚!!”
她渐渐提高声音,来自内心的苦涩和痛楚都隐在了微颤的言语里。
见她这样,韩鸣竟觉得心脏窒息了一瞬,仿佛亲身体会到了瞿小意的悲伤。
可听到她嘴里的梅枚,韩鸣的眼神又瞬间冷凝下来,垂下手插进口袋里,冷淡道:“提她做什么。不要无理取闹了,先回去吧,一个星期后的拍卖会带你去看看有什么想要的。”
“提她做什么?我甘愿做她替身,甘愿为你所用这么多年,如今我想要做自己,想要放过我自己也不行吗?”瞿小意揪着他的衬衫领口,不解地问,“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韩鸣,你到底想要什么?!”
“小意,乖一点。”韩鸣好像在哄她,“先回家。”
“离婚。”
“小意……”
“离婚。”
“听话,先——”
“离婚离婚我说离婚,韩鸣你听不懂吗?!!”瞿小意已经顾不上给自己留的体面了,爆发似的嘶吼。
韩鸣眼神一狠,上前一步,一把搂过瞿小意的腰,俯身发狠一样吻上她的唇,似泄愤一般地不断厮磨,既轻柔又发狠地吻。
瞿小意眼泪不断流,差点被蛊惑,强烈的窒息感警醒她不能这样。她抬手开始奋力挣扎,用力挥手推搡着韩鸣。
韩鸣没有用蛮力禁锢她,一下子就被她推开了,紧接着便是一道劲风扫过,韩鸣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他被打的偏过头去,愣了好些时间,眼神深谙,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听到瞿小意开始发出细微的啜泣声,韩鸣才回过神来,回身垂眼看她,顿了下,说:“解气了吗?”
“韩鸣,你他妈就没讲过道理!”瞿小意忍不住胸口汹涌的怒火,站直身子骂他。
韩鸣却笑着:“嗯,不讲道理就不讲,你解气就行。”
“先回吧,晚上我会早点回去陪你。”韩鸣好像把刚才的事情都当成没发生一样。
瞿小意死死盯着他,韩鸣却还是那副镇定自若的神情,令人讨厌。
第27章
百庭这边的邀请函已经完全发完了, 韩远案回百庭看了当晚的细节活动,跟陈晨敲定好后才打道回府。
韩远案出门后,韩炽连回消息的心情都没有, 发了会儿呆后就窝在沙发上睡了。
沙发上韩远案睡过, 上面还有韩炽喜欢的味道。
韩远案怕韩炽冷, 起来的时候还顺手把壁炉给关了,换成了空调暖气。
韩炽躺在沙发上,刚闭上眼又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想了几秒后撑起手臂四处看了看, 呆滞了良久, 最后起身去开了壁炉。
学着韩远案的习惯做完这些后才终于躺下,找了个自在的姿势,用毛毯完全裹住自己, 把韩远案的味道完全圈住在毯子里后才沉沉睡去。
昨晚情绪有些起伏过大, 夜间睡得也不太安稳, 但也没做什么不好的梦,只是时睡时醒的, 有点耗精神。
照理说在沙发上睡应该不会很舒服的, 现下挨着韩远案的气息,韩炽反倒是睡得很沉。
韩远案出去的时间不长,开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睡在沙发上的韩炽,下意识拧眉看了眼暖气——
韩炽已经关掉了。
他脱了鞋小心翼翼走到韩炽身边,探头看他,又轻轻摸了摸他脸颊,触感不凉, 是温热的。
即便这样,韩远案还是不放心, 把壁炉灭了一些,又把暖气和湿气打开。
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睡在沙发上的人忽然动了动,翻了个身,吓得韩远案顿住身形,悄悄起身望了望,眼瞧着那人又安静下来,这才放心继续动作。
韩远案从房间拿了笔记本出来,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守着韩炽工作。
电脑屏幕上是桓大的官方页面,韩远案滚动着页面,最后鼠标箭头在心理学教授的大头像上停下。
页面的大头像赫然是大名鼎鼎的林坞教授。大头像下边是教授的各种名誉和历年简介,旁边一行小字标着电话号码和□□联系方式。
即便韩远案与林坞教授不同系,也压根没交集,但是应该互相听说过名字。
一个海归特聘教授,一个国内心理学教授权威,在各自领域都是顶尖的存在,很难没有耳旁风吹过。
韩远案盯着那串联系方式皱了皱眉,有点为难,他其实很久没碰过这个社交软件了。
犹豫了半晌,还是在手机上下载了一个□□,同时也保存了林坞教授的电话号码。
凭借着脑子里的记忆,利落地注册好账号,发送了好友申请,并且备注——法学系韩远案。
那边应该正忙着,等待时间长了点,韩远案便放下手机,点开了几封未读邮件。
是从海外发过来的,韩远案粗略看了眼,回了两句过去。
在收购百庭之前,韩远案靠双手在海外白手起家。海外的商业风格与国内不尽相同,阴险龌龊的招数相较国内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韩远案重新认识到商场如无硝烟的战场,韩鸣的狡诈和狠心在残忍到草菅人命的手段面前,可谓是小巫见大巫。
这几年于韩远案来说不亚于水深火热、刀山火海。
只是他本性便坚韧,又背负着太多,挂念着大洋之外的韩炽,便是荆棘丛生的地狱,他也得徒手攀爬上来。
回来见到曙光的那一刻,那些痛苦又煎熬的日子瞬间变成缩影藏在脑海深处,不再能轻易影响韩远案。
韩远案处理了会儿文件,再抬眼看了看韩炽,为了避免吵醒他,连键盘的使用都减少了许多。
再静音的键盘也会有声音,韩炽原本就睡眠不好,他必须要小心再小心。
这两天雪下得大,白雪地反光刺眼,韩炽就没拉开过窗帘,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夜灯。
并不昏暗,反而显出几分温馨的氛围来。
他工作一会儿,然后又抬头盯着韩炽看一会儿,就这样安静的重复着动作。房子里不再是孤寂的安静,而是令韩远案感受到了无比祥和的岁月静好。
内心深处是许久都未曾有过的平静安慰和充盈。
仿佛一直这样待着也是好的。
韩炽这一觉睡到了自然醒,是这半个月来除开药物辅助之外最好的一次。
浑身的疲惫都彻底褪去了,连睡醒时的低血压都没有维持很长时间。
他还没醒神,眨了眨眼,一眼就望见了对面厨房的韩远案。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韩远案扭头望了眼,发觉韩炽已经坐起来了,正惺忪着望着他这边,像是没睡醒一样,仍旧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样。
“醒了?清醒着么?”韩远案小声说话时声音略带磁性,眼含笑意,问他。
韩炽缓缓点头,他只是睡醒后有些懵神,这会儿一听见韩远案的声音就彻底清醒了。
“我睡了一整天?”韩炽声音稍微有点哑,清了清嗓子,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出去两个小时后。”韩远案还真没注意回来的时候几点,他顿了顿,粗略估算了下时间,说,“估计是十点左右。”
“噢……”
韩炽沉默着,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话,小幅度环视了一圈周遭,忽然瞥到了手机,脑子里骤然掠过什么,他一把捞过手机解锁。
——全是信息和未接电话。
几乎全是林越的,信息全是在敲他,叫他醒了回电话。
韩炽看了眼韩远案,起身到房间去回消息。
韩远案盯着他的后背,直到他身影消失,他垂眸默了会儿,脑子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神色暗沉了一些,很快又转身再次钻进了厨房。
韩炽刚给那边回了消息过去,林越就立刻回拨了电话过来,前后不过两分钟的时间,好像正等着这通电话。
电话一接通就开始咋呼,韩炽不动声色皱眉,将手机拿远了些。
主要是乱七八糟,胡言乱语说了一大通,听起来像是要传递很多信息,但就是说不到重点上。
韩炽无奈,迫不得已打断他,说:“拣重点说。”
“哦哦哦,对对对,重点重点……”林越捣鼓着点头一边重复,沉默下来思考几秒后,然后哀嚎一声,说,“这他妈全是重点啊!”
韩炽:“……”
所以为什么把重点讲得像大锅炖。
林越要讲的东西太多了,嘴巴张开又闭上,最后想到了理由,带着点埋怨说:“或许……是不是你没回消息导致的呢?”
韩炽:“……”
他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印象中好像有这么回事儿。早上起来的时候他看到消息了,甚至是被林越的电话吵醒的。
但当时被什么事儿给耽搁了,后来一觉又睡得太沉,一直到现在才有时间回消息……
——好吧,早上那时候除了是被韩远案耽搁回消息之外,好像还有被吵醒的原因。
虽然他不会大吵大闹,但被吵醒难免有起床气,有点怨怪不想回消息也很正常。
“嗯,昨晚要跟我说什么事?”韩炽避而不谈。
林越也不问了,回想了一下,说:“哦,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事儿,我叫我朋友帮我查了下,三年前韩氏的确出过大事。”
“什么?”
“前董事长和夫人意外身亡。”林越顿了顿,继续说,“当时这事儿就给压下去了,但这世上哪儿有不透风的墙?多少会留下点儿蛛丝马迹,顺着查也能查到点东西……”
后面说了什么,韩炽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脑子一片空白,耳边嗡鸣阵阵,他设想过无数可能性,可父母双亡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
当初他跟在韩远案身边,除了他之外的社交,几乎等于没有。
那个时候他的状态纯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要是有人有心将消息压下去,他又不关注外界,消息闭塞理所当然。
可尽管如此,他竟然没有发现韩远案的不对劲……
他自己的父母原本就不是个东西,无论是送了进去还是死了,于他都不会有任何波动,兴许还是一件好事。
那韩远案呢?
韩远案自小家庭美满,从他二十多岁比常人张扬许多的性子就能看出来,要是他忽然面临这样的状况呢?
韩炽不太敢想像这对于韩远案来说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他扭头看去,视线却被房间的墙壁隔挡,眼底虽没有韩远案的身影,可脑子里,眼前的虚空幻影里,四处都是韩远案温柔含笑的模样。
是他不在意这些事吗?生死离别素来是常人无法承受之重,韩远案却在短短时间都一一经历了一遍。
跟双亲死别,跟韩炽生离。
如今韩远案这般沉稳内敛,当真是忘了那些吗?还是因为难以承受所以变成了这样?
韩炽闭了闭眼,忽而觉得腿软,有点站不住身子,撑住床头柜稳了稳身形,胸腔里骤然空了一块,被抽干了氧气,韩炽快要呼吸不过来。
稀缺的氧气让他有点头晕,像是一秒之内从海平面升到了海拔5000米的高峰,头晕和呼吸困难一点都不想放过他。
扶着床沿的指尖用力到发白,他垂着头颤抖着小声喘息,那边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话。
想着韩远案还在外面,韩炽忽然又清醒过来,深吸了好几个来回才勉强将状态调整到正常。
“喂——喂!哥!你在听吗?喂?干嘛去了?!”一直没盯到应声,林越停住话,开始大声叫唤。
韩炽回过神,刚想把手机重新放到耳边听电话,后边忽然又传来一道声音:“小池,要吃晚饭吗?已经好了。”
韩炽还没回话,林越瞬间就捕捉到了这道特别又耳熟的声音,惊吓了一瞬后开始嚎叫:
“哥!谁啊?该不是韩远案吧?你住到他家去了?卧槽,哥——”
“他在我家。”韩炽回了句,顺手挂了电话。
那边被陡然挂了电话的林越:“……”
短暂的沉默过后林越感受到的就是铺天盖地的惊愕。
他背对着韩远案,眺望了眼窗外,眨了眨眼,“嗯”了一声后说:“就来。”
“好。”韩远案心里闪过一瞬不对劲,去并未停留多想。
今天一整天韩炽就吃了点儿早餐,估计从他出门后,韩炽就一直睡着,后来韩远案又舍不得叫他,也就放了一顿午饭过去了。
这会儿韩远案怕他胃难受忍着不说,只能按时按点、兢兢业业地做饭。
之前医生就说韩炽营养不良,如今韩炽的个头没原先那么矮了,也不至于到瘦骨嶙峋的程度。
可不管韩远案怎么看,都觉得韩炽还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也不知道这样的算是什么心理,估计是……有种营养不良叫你哥觉得你营养不良。
韩远案叫了人就出去端菜,从卧室门口到厨房餐厅的这么点距离,韩远案思忖的全是韩炽的事情。
等韩炽坐在餐桌前时,瞧见他明显有些魂不守舍的状态,韩远案刚才的不对劲现下又不经意冒了头出来。
他放下碗筷,把椅子朝韩炽拖近一点,实在不愿意看见韩炽这样情绪低迷的样子,他宁愿韩炽凶他。
“出什么事了?”韩远案撑着脑袋,微微歪着头看他,十分温柔又耐心地询问,“可以说给我听吗?……要是介意的话也没关系的。”
刚才见韩炽拿着手机进房间,他还以为是林越给他打了电话,还想着要怎么面对可能会到来的韩炽的诘问。
这样看来似乎不是在跟林越打电话,他不认为林越能让韩炽不开心。
在把林越当假想敌的情况下,韩远案竟然还能保持对林越的客观评价。从某种角度来说,韩远案也是挺佩服自己的。
韩炽好半晌没做声,韩远案便也沉默着陪他。
不知过了多久,韩炽忽然说:“介意。”
“嗯?”
“介意跟你说……我不想跟你说。”韩炽抬眼看他,他的瞳仁略带深棕色,眼白部分还有些红血丝,掀起眼皮看韩远案时,眼睛会显得有些圆滚。
韩远案其实猜到了韩炽不愿意跟他说,但没想到是这样郑重其事地在告诉他——只是单纯地不想跟他说,并没有其他的原因。
韩炽的眼睛太澄澈了,尤其是看韩远案时,此时简直就是毫无杂念,同时也无怨恨和倾慕这样的神色。
“……事情跟我有关系吗?”韩远案并不是非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他可以在任何人身上使用逼迫的手段,唯有韩炽不行。
他有种直觉,让韩炽如此低迷的事情多少与自己有些相关。
“嗯。”韩炽直言不讳,“只有你才这么烦人。”
后面那句韩炽撒谎了。
他心疼韩远案,疼到心慌,但没必要让韩远案知道,平白给韩远案添了苦恼。
韩炽不是不知道,从回来开始,韩远案就一直在讨他开心,即便他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每次对自己说话却都是“只要你说我就帮你解决”的态度。
可明明韩远案什么都没有,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他好像失去了所有。
三年前失去了双亲和殷实的家底,如今一无所有的回国,除了有一个桓大教授的名头之外,仍然是家徒四壁。
——以至于要舔着脸来请求自己这个兴许可能跟他有仇的人,给他一个住的地方。
韩炽控制不住自己心酸的速度,只能控制快要难过到喘起来的呼吸。
难受的酸楚不满足于停留在整个心脏,逐渐蔓延至鼻尖,刺激得韩炽差点掉眼泪。
他吸了吸鼻子,依然默不作声。
韩远案细细打量着他,将上半身弯的更低了点儿,偏头看他,迟疑地温声问:“你哭了?”
“没有。”
——好明显的鼻音。
“难过?”
没人应韩远案,韩远案便知晓猜得差不多了。跟自己有关,八九不离十就是因为自己惹他难过了。
可他又实在想不出做了什么让韩炽这样难受。他没有找到自己的罪行罪证,可眼前的恶果是千真万确存在的。
短短时间内,他想遍了这两天发生的事和说过的话,仍旧没有头绪,他一无所获。
这两天他跟韩炽说话的机会都很少,韩炽一直都很沉默安静,他除了叫韩炽吃饭就是监督他睡觉。
韩炽这时候正一本正经地抵抗负面情绪呢,压根没空思考韩远案没说话的这几分钟想了些什么。
只是效果甚微,因为只要一想起韩远案,眼前……尽管是余光中出现韩远案的脸,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心疼又烦躁,始作俑者都是韩远案。
他是一个功成名就的律师,巧舌如簧能言善辩应该是他最擅长且最卓越的技才能,可眼下千言万语到了嘴边都只汇成了两句话,六个字。
他说:“都怪你。”
“你好烦。”
这句话韩远案听得实在是太多了,到现在也能从善如流地应对韩炽的这句话。
“好,”韩远案点头,“我跟你道歉。”
怕韩炽不喜欢他道歉,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但我的确不知道让你难过的原因,如果你什么时候愿意帮我纠正一下,我也会很乐意的。”
韩炽收拾好情绪,抬头与他四目相对,他看见韩远案深黑的瞳孔里映射着小小的、迷你版自己。
有时候他真觉得韩远案不愧是教授,说话时总是带着引导意味。
不进不退的时候,像是钓鱼的人,放了足够的诱饵,等鱼上钩后还不紧不慢保持着温水煮青蛙的火候将鱼收进鱼篓里。
可惜的是,韩远案与如今的韩炽对上实际是高手过招,棋逢对手。
“什么时候你愿意跟我说了,我才会愿意告诉你。”
无需多想,韩远案便知道韩炽话里是什么意思。他坐直身子,一团乱麻的思绪像是有了个突破口,但韩远案根本来不及捕捉那点一闪而过的念头。
他愚蠢地选择了逃避韩炽的话,默了会儿,说:“下周有一个拍卖会,我想带你去看看,就当我给你赔罪,可以么?”
韩炽蓦然就觉得有些好玩,韩远案甚至都还不知道错在哪儿就已经想好了认错的具体办法和措施。
让韩炽觉得更好笑的是——
“拍卖会?”
“你有钱吗?”
韩炽看着韩远案,极其认真严肃地问出了直击核心的问题。
显而易见的,韩远案迟疑了一下,他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被韩炽提及的那一刹那,他心里微微不可察地慌了一瞬,很快又反应过来,厚着脸皮说:“……韩老板,我可以先赊账吗?”
闻言,韩炽没忍住勾了勾唇,他垂下眼睫掩饰笑意。
百庭晚宴的前一周就是拍卖会。
临近跨年,意味着离放假不远了,市中心这块区域的积雪都洋溢着欢快的情绪。
路上积雪很厚,就算循着车轱辘印子也不一定能开动车,韩远案只好瞒着韩炽从家里开了辆路虎出来,然后骗他车是跟学校里的其他教授借的。
撒一个谎就需要无数个谎来圆,尽管他说的都不是什么弥足轻重的谎,但到底是骗了韩炽,韩远案难得的有了一丝良心,开始觉得心虚。
拍卖会在市中心有些距离的一个庄园举行,那边僻静,人流量少,这会儿停在庄园门口的车都是各大家族的公子小姐以及各行各业的尖端人士。
韩炽虽为人低调,但以原持律师所老板的身份进拍卖会亦是绰绰有余。
本来应该是韩远案带着韩炽的,结果现在刚好弄反了。
拍卖会不知道是谁举办的,因为是匿名,在桓城,能匿名召集来这样多人的没几个,大家统一把目标定在了百庭那儿。
百庭的收购者回来的时间不短了,但还从未露过面。毕竟是从国外回来的,再加上百庭势力原本就不小,关于那老板的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其实也是很正常的。
所以对于拍卖会的所有,其他人都是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