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全江湖追杀之后by不周天
不周天  发于:2024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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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盟众人沉默以对,没有反驳。
这句话的分量很重,不仅仅是针对武林盟,意思是,今后谁再掺和这个悬赏的事,就是与听剑阁为敌。
说罢,陈竹暗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回是真的走了,身影渐渐消失在山岭间。
“啪嗒。”
一滴雨珠落了下来,莫远将梅花剑收回鞘中,摘下了眼睛上的布条,走到薛凉月身边,冲他一笑,“媳妇,怎么样?”

莫远矜持地点了点头,“批准。”
然后目光灼灼地瞥向一边的沐流熙,“沐医仙,这山上有客房吗?”
那目光中有两层含义:一,我们这么惨,都是武林盟害的,所以你们江湖人是不是应该补偿一下。二,我可是你们陈阁主认可过的人,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吧?不会吧不会吧?
“……有。”
沐流熙万般无奈地答应下来。
莫远又问:“这次应该没有什么刺客了吧?我夫人胆子可小了,一吓就会生病,到时候还得我哄。”
沐流熙:“……放心,在龙首山,不会有人敢动手的。”
一柱香后,沐流熙看着那对狗男男离去的背影,长长呼出一口气。
送走了两位瘟神,武林大会终于能正常开下去了,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啊!
虽然下雨,但众好汉热情不减,松风下那个女弟子率先跳出来,应战的居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弟子,叫澹台曙的。
两名小辈交手,顿时缓和了刚刚紧张的气氛,看台上各高手终于又能笑呵呵地指点江山了,好不快活!
最终,那澹台曙以半招之差败在秋长枫剑下,然虽败犹荣。
因为秋长枫不仅是十几年前名动江湖的霜雪剑林奉雪的弟子,还是六合剑派掌门的独女,据说还受过陈阁主的指导,年轻一辈中罕有敌手。澹台曙刚下比武场,立刻就有好几个门派递来了橄榄枝。
这时候,之前派出去买伞的药童冒着雨急匆匆地跑回来了,怀里抱着一把油纸伞。
沐流熙笑道:“阿六,你来晚了,那位娇气的公子已经走了。”
然而阿六却像完全没注意到这一句话,他脸色惨白,嘴里支支吾吾,“师………师父!丐帮帮主……”
沐流熙察觉到了什么不对,下一秒,只听那药童声音颤抖着大声喊了出来:“丐帮帮主钱无死了!被人杀了!!尸体被钉在墙头!”
大雨倾盆,一道闪电忽地划过云层,电光映照之下,场中江湖客们那惊愕的神色,如厉鬼一般。
沐流熙说的客房,是山腰一个别院,听剑阁弟子把他们带到地方便躬身退下,薛凉月淋了几滴雨,心情看上去不是很好,坐在椅子上没说话。
莫远走到他旁边,勾起他的一缕长发,声音里带着笑意,“阿月,这下事情彻底解决了,你可以安心做我娘子了,我们明天就回南山城。”
薛凉月托着下巴,懒洋洋道:“好啊,但我不做家务。”
莫远挑了挑眉,低声笑道:“怎么舍得让你动手啊。”
他倾身,给自己和薛凉月各倒了一杯茶,然后敛衣坐到薛凉月对面,薛凉月伸手摸了摸后脑勺,发现这手欠的玩意儿居然给他编了几条细麻花。
薛凉月叹了口气:“莫远,你很闲吗?”
莫远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闻言又笑了起来:“不好看啊?”
“对。”薛凉月伸手把那几条麻花给扯开,“很丑。”
“胡说。”莫远看着他,“我弟弟小时候就喜欢我给他扎辫子。”
薛凉月深切怀疑这个“喜欢”究竟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他道:“那你弟弟可真可怜。”
莫远还要反驳什么,这时,屋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莫远动作一顿,抬眼,看向门口。
脚步声直接进了院子,在屋门口停了一下,抬手有规律的扣了三下门。
莫远:“进。”
来人推门而入,是个脸色苍白的年轻男子,薛凉月看见来人的服饰,顿时很不开心。
黑色宽袖长袍,袖口绣着白色的满月花纹,然而这月亮上却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叉,这个人是屠月宗的。
诚然,屠月宗屠的这个“月”并非他薛凉月,但假如有个大门派顶着“杀尔”的名字天天在你面前晃,无论是谁都会感觉不舒服。
男子抱拳向莫远行了一礼,道:“主上有话要属下转告莫六侠。”
说着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薛凉月,略有迟疑。
“无妨。我媳妇不是外人。”莫远道。
男子又迟疑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主上说:多年未见,今晚请您到洗剑亭一叙。”
“我知道了。”莫远点点头,“回去告诉你主子,我会去的。”
男子低头敛目,退出了屋子。
待人走远,薛凉月才悠悠开口道:“莫大侠朋友还挺多,不仅与松风下大弟子和小弟子相识多年,还与屠月宗宗主有交情——莫大侠,你这交际圈,也算是跨越正魔两道了。”
莫远放下茶杯,扭过头来,用一种非常奇怪眼神盯着他,看得薛凉月莫名其妙。
半晌,莫远才幽幽开口道:“阿月,你是吃醋了吗?”
薛凉月:“……”
当晚,大雨如注,听剑阁人来送晚膳的时候带了把伞,莫远晚上出门的时候顺走了,这就意味着薛凉月不得不窝在屋子里,不过这也正合他意。
薛凉月坐在窗前,阖眸凝神,体内小天圆术运转,带着寒气的内力一丝一缕地积攒起来,流向四肢百骸。
莫远走了后,他耳边才终于获得了片刻的宁静。
只是不知这样忙里偷闲,内力几时才能恢复到之前的水准。
这时候,身后主屋屋顶上忽然传来几声极其细微的瓦片挪动声。
薛凉月睁眼,想都没想,一偏头,正好一把短剑擦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锵一声钉在他面前的石桌上!
不是,那姓沐的不是说,“在龙首山,没有人敢动手”吗?
敢情跟这儿吹牛呢!
他前脚进门,后脚刺客就跟上来了!
薛凉月登的站起身,扭过头,借着微弱的烛光,果然看见几个黑衣人站在窗外。
隔着雨帘,他冷冷与这几个人对视。
为首黑衣人缓缓抬起一只手,做了一个“进攻”的手势。
与此同时,洗剑亭,瀑布。
飞流直下三千尺,砯崖转石万壑雷。
洗剑亭,就坐落在这九天玄瀑的中间,曲折回廊蜿蜒插入瀑布之后的岩壁内,而亭身,自远处看,就像悬浮于深潭之上,几乎是不可能建造出的奇迹。
仲夏之时,瀑布水流会变大,直至淹没整个亭子,而此时,或许是因为下雨,瀑流也几乎触碰到了亭顶的边缘了。
此地非武功高强者不可抵达。
很适合密谈。
亭中有一石桌,石桌边,两人正面对面坐着。
“哗啦哗啦……”
齐衡轩托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看来,你是准备好了?”
莫远懒懒道:“自然。”
齐衡轩轻抿了一口茶水,慢慢道:“十五年前,你借我之手假死脱身……如今,趁着大部分人忘了你时,又借着那个颜公子再次踏入江湖——不过说起来,你要救他,也用不着找这么个……这么个奇怪的理由吧。”
莫远咧开嘴,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我喜欢他啊,是真心的。”
“你?”齐衡轩失笑,“别开玩笑了,像你这种人,一条道走到黑,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莫远笑了笑,不置可否,“今天我来见宗主,可不是真的来聊天叙旧的。”
话题转变的很生硬,齐衡轩也见好就收,没有再追问颜容的事,他放下茶杯,正色道:“你是想问什么吧?问吧,只要是齐某知道的,定不会隐瞒。”
“多谢。”莫远目光从渐渐止息的茶水上收回,直视着齐衡轩,眯了眯眼,“我想知道,血衣门门主薛凉月是什么样的人?”
齐衡轩眉毛轻轻挑了挑,“为什么想问他?”
莫远:“他曾经独闯机关城,全身而退,吞日宗宗主吓得从城中逃了出来,此言属实?”
齐衡轩点点头,“确实如此。”
莫远道:“机关城中陷阱重重,哪怕他武功通天,也很难生还,据说血衣门在明教灭亡时捞了一笔,我猜测,薛凉月手里有机关城的设计图之类的东西。”
“你这么说,倒也有理。”齐衡轩缓缓点了点头,“不过,薛凉月这个人,我也不大清楚。”
莫远:“能说多少说多少罢。”
齐衡轩道:“薛凉月是药人,你知道吧。”
莫远点点头。
齐衡轩慢慢道:“药人这个东西,邪门得很,浑身上下都是毒,力大无穷,而且只听命于特定的人,理论上永远不会背叛主人,在薛凉月之前,是没有哪个药人有自己的思想,还能弑主的。”
莫远:“哦,也就是说,薛凉月是个特例?”
“嗯。”齐衡轩点点头,“但药人的本性还是不会变的,残暴弑血,喜欢虐杀,你是没有见过被他杀死的人,那简直……啧啧啧,太恶心了。”
莫远回想了一下躺在他屋里的那个人,陷入了沉默。
“至于实力……”齐衡轩神色渐渐沉了下来,“你最好别跟他正面撞上。”
莫远挑了挑眉,“跟剑圣比起来如何?”
齐衡轩回想了一下,缓缓道:“据说他是跟陈阁主打过……”
莫远:“结果如何?”
齐衡轩摇摇头:“不知。”
“那……”莫远沉吟片刻,“他外表如何?”
“这我还真知道。”齐衡轩笑了,“首先,他大约这么高。”
他比划了一个大概到莫远胸口的高度。
莫远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是个矮子?!”
齐衡轩点点头,“对,不过,说矮不太准确,应该说是……小。”
莫远:“?!?”
齐衡轩说:“据说,因为被炼制成药人的缘故,他从十二岁起就没长过了。”
莫远表情复杂,“是……吗?”
齐衡轩举起茶壶,给自己又添了点茶水,“至于长相,不太清楚,他一直戴着面具,据说那恶鬼面只有陈阁主当年打掉过。”
“唔……”
莫远沉默片刻,抬起了头,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忽然瞳孔微微一缩,神色霎时紧绷,双眼紧盯着亭角的某个方向。
齐衡轩观他神色,眉毛皱了起来,“怎么了?!”
莫远脸色非常难看,他举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
“嘘——”
“那里有人!”
齐衡轩腾的站了起来,瞬间回头。
只见那里,一片衣角从亭顶垂了下来,还轻轻摆动了一下。
这里一直有个人在听墙角,而他们,两大武学高手,竟然乐呵呵聊了半天都没发现!

匕首白进红出,鲜血随之喷涌而出!
背后利剑破风而至,薛凉月微微一晃,瞬间消失,下一秒,出现在那人身侧,匕首划过优美的弧线,擦过这个人的颈部,留下一道血线。
这个人双眼睁大,手中的剑垂落在地上,双手捂住自己的脖子。
然而无济于事,一阵徒劳的挣扎后,他颓然倒在了地上。
“啊啊啊——”
幽深的树林中,七八具尸体杂乱无章地倒卧,所有前来的黑衣刺客中,只有一个人还活着,站在十步远的地方,瞪大双眼看着这一切。
他浑身颤抖着,忽然惊恐地尖叫一声,随后慌忙转身,想要逃走。
然而,一转身,就看见那个白衣服的恶鬼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黑衣人腿一软,跪了下来。
“啊——”
最后一声惨叫戛然而止,一群飞鸟惊飞,而后密林中恢复寂静。
薛凉月缓缓垂下手臂,长袖遮住带血的匕首。
“血衣门门主,名不虚传。”
身后,黑暗中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薛凉月瞳孔微缩,再次握紧匕首,瞬间转身,“谁?!!”
只见一个人浑身裹在斗篷中,静静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薛凉月想也没想,身影一闪,瞬间出现在那个人侧面,手中匕首直指那个人的眉心!
千钧一发之际,那人斗篷中翻出一把弯刀,架住了薛凉月的匕首。
薛凉月目光微动,瞬间变招,另一只手五指如爪,探向此人颈部。
这一下如果抓实了,这个人的颈骨一定会瞬间粉碎,刚刚有个人就是这么死的。
然而斗篷人身影一动,突然后退数步,鬼魅一般,躲过了这一招。
“真厉害……”
斗篷人低低笑着,手中弯刀映着冷冷月光,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薛凉月目光极冷,秀美的脸庞沾着猩红的血迹,红白分明,月光下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你果然很强……要是内力还在的话,刚才那一下交锋,我恐怕就要受点小伤了吧。”
斗篷人手中弯刀转了一圈,光影也随之律动,他声音里带着笑意。
“但是美人,还是不要太强的好,否则,会薄命的啊……”
薛凉月没有理会这个疯子在喃喃自语什么,他现在脑子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不能让这个人活着离开这个树林。
“敢问何方前辈在此,为何不直接下来聊聊?”莫远缓缓站起身,手按剑柄,面沉似水,冷冷开口道。
齐衡轩知道他动了杀心。
檐上那片衣角又晃了晃,片刻后,一个背着两把剑的清秀少年轻巧地从亭上翻了下来,赫然正是……陈竹暗!
莫远一愣,脸上霎时闪过一阵错愕。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武林泰斗能干出听墙角的事儿?
齐衡轩也是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陈……阁主?”
陈竹暗看了看两人,最后目光落在莫远身上,坦言:“我是来找你的。”
莫远:“敢问……前辈有何贵干?”
陈竹暗面无表情:“打架。”
莫远:“啥?”
陈竹暗语调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你的剑心有问题,三招之内看不出来,还有——”
他从背后抽出一把剑扔在桌子上,“这把剑送你。”
莫远微微蹙眉:“为何?”
陈竹暗瞥了一眼他背后的梅影,“梅花剑不适合你,太细了,适合灵巧的打法,你的剑太凌厉,我担心它断。”
莫远沉默了,上前,从桌子上拿起那把剑,仔细端详一阵,抬眼望向陈竹暗,“是把好剑,可惜没什么剑意,谁都能使。”
陈竹暗淡淡道:“我就是看上它这一点才偷过来给你的。”
“偷……偷?!”莫远又是一愣,此刻已经略微有些风中凌乱,下意识问道:“偷……偷谁的?”
陈竹暗坦言:“季无松的。”
此话一出,除了莫远,一旁的齐衡轩也呆滞了,他脱口而出:“季无松,那不是……盗圣吗?”
偷盗圣的东西,你是怎么做到的啊前辈?
不是,最关键的是,你们五义堂堂主的剑真的是可以随便送人的吗?
陈竹暗淡淡道:“反正他又不用剑,这把剑放在他那里只能落灰,你就先将就着使吧,它虽然排名不比梅花剑,但更适合你,建议你以后重新铸一把。”
莫远汗颜:“多谢……”
陈竹暗看了看齐衡轩,“所以你们现在谈完了吗?”
齐衡轩干笑几声,坐回原位,“谈完了,谈完了,您请便。”
陈竹暗看了莫远一眼,头歪了歪,示意亭外,淡淡道,“那下去打吧。”
说着,就翻过栏杆,跳了下去。
其下是深潭,暴雨击打水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响,如龙吟虎啸。
“你要怎么办?”齐衡轩看着莫远。
“还能怎么办?”莫远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黑布条戴好,然后拿起桌上的长剑,“舍命陪君子呗……”
一个时辰后。
莫远浑身湿透落汤鸡一般从栏杆上翻了回来。
齐衡轩见状挑了挑眉,“你输了?”
莫远喘了口气,坐在栏杆上,单手解开蒙眼的布条,长剑往地上重重一顿,“废话。”
齐衡轩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哈哈,没事,你还撑了一个时辰呢!哈哈……”
莫远冷冷瞪了他一眼,“没撑到一个时辰。”
齐衡轩:“嗯?”
“跟他聊了聊。”莫远脸色凝重下来,道,“他说了一件事。”
齐衡轩眯了眯眼,察觉到了什么,“何事?”
“刚才,不只是他在偷听。”莫远道,“一开始还有一个人,藏在瀑布上面,陈阁主看了他一眼,然后他就跑了。”
齐衡轩:“那么远,还有瀑布的声音……也听不见什么吧?”
莫远沉声道:“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此,而在于,他是怎么知道今天晚上我们会在这里碰面的?以及……谁会对这件事感兴趣?”
齐衡轩陷入了沉默,半晌后道:“我会好好查查我们屠月宗内部的。”
“行,齐宗主,我先告辞了。”莫远点点头,“山高水长,有缘再会。”
“哎,等等。”
齐衡轩叫住了他,“我还有一件……不怎么重要的事想问问你。”
莫远回头,“何事?”
齐衡轩挠了挠头,脸上显露出几分忐忑不安,“就是……你母亲当年,有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我啊?”
说完,眼神充满期盼地看着他。
莫远:“……”
莫远沉吟半晌,“有。”
齐衡轩眼睛亮了,“怎么提的?”
莫远抬头望向远方,似在回想,“家母有一天跟家父吹牛,说曾经倾慕于她的男人能从城东排到城西,再排回来……”
“齐宗主,你大概就在那里面了……这也算是提到了吧?”
“……”
告别了伤心欲绝的齐宗主,莫远回到小院,毫不意外地发现院中空无一人。
没关系。
他当然不可能毫无准备——他在薛凉月身上下了蛊虫。
蛊虫“鹊桥”,子母相连,给子虫喂下目标的血,它就会追随着目标,藏在他身边,然后把母虫放出去,母虫会自发寻找子虫,这样就能找到目标了。
美中不足的是——薛凉月的血太毒了,而且难获取。
喂了百余只,只活下来那么一只,还不敢靠近姓薛的三丈以内。
不过也够了。
莫远将母虫从袖中取出,放飞出去,身形一闪,轻巧地跟了上去。
蛊虫把他引到了一片密林之中。
黑不隆冬。
莫远甫一踏进去,就听见了粗重的喘息声,他刚想要循声而去,那声音的主人却仿佛是听见了他踏上枯叶的声音,呼吸声戛然而止。
莫远面沉似水,抽出长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
没有人,没有声音。
这时候,风向突然变了,莫远闻到了极其浓重的血腥味,混合在一种奇异的淡淡的香味中,格外诡异。
这香味虽然淡,却又让人难以忽视它的存在。
莫远握剑的手紧了紧,缓缓闭上了眼。
就在那一刹那,他右侧忽然传来枯枝败叶被踏断的声音,他想也没想,伸手向右推出一掌!
然而打了个空。
莫远瞳孔一缩,双眸微睁,来不及反应,左手被人反剪,接着肩膀被粗暴一推,狠狠撞在一旁的大树上,一只手探响莫远的后颈,五指冰凉僵硬。
“薛凉月!”情急之下,莫远低吼了一声。
背后那人动作一顿,原本已经箍住莫远脖子的手轻轻颤抖着,最终还是一点点收了回去。
莫远轻轻呼出一口气,感觉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然而他刚动弹一下,按着他手腕的那只手却猛地发力,将他狠狠按在了树上,另一只手拨开他侧颊散落的长发,冰冷指尖从莫远耳垂滑过,落在他颈侧的大动脉上。
肌肤下是奔腾不息的、滚烫的鲜血。
莫远余光中看见那张惨白的美人脸上露出兽类般露骨的渴望,脆弱和疯狂两种毫不相干的特质在那双漆黑的瞳孔深处浮现,令人胆战心惊。
莫远心下一紧,然而刚运转内力,一股极寒的内息就顺着薛凉月贴在他颈侧的那根手指侵了进来,以霸道的姿态涌入四肢百骸。
莫远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冷……”
身后传来那人低低的呢喃。
下一秒,一个柔软而冰凉的东西贴到了莫远唇角。

第19章 失忆
薛凉月终于放开了莫远的手,转而按住他的肩膀,略一用力,莫远后背被推到树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砰”,手臂垂在身侧,五指被一根根掰开,被人十指相扣地握住。
莫远瞳孔微微放大了,下一秒,冰凉的唇再次贴了上来。
薛凉月一手扣着莫远的右手,不让他去够身后的剑,一只手掐住他的下颚,迫使他牙关张开,舌尖灵巧地探入莫远口腔,像是饥饿的流民,一点点索取着来之不易的热量。
“唔……”
莫远忍不住痛苦地低吟了一声,手指蜷曲起来,浑身如坠冰窟,血液如同凝固了一般,思绪也因此愈发迟钝。
不对劲不对劲……
该死,薛凉月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莫远胸中涌起冰冷的愤怒,从踏入龙首山开始,所有事就开始朝着失控的方向狂奔……他努力仰起头,想要挣开薛凉月的控制,却无济于事。
这时,那双漆黑的瞳孔开始变色,白色从最深处浮出来,像夜空中横贯的银河。
莫远觉得自己如果再不采取什么行动,或许会死在这里,他咬牙顶着那股寒气,调度起了自身的内力,护住心脉处那微弱的热意,同时狠狠咬了薛凉月的舌头一口!
带着诡异腥甜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
薛凉月浑身一颤,瞳孔中央原本正在逐渐扩散的白色顷刻间停止了扩张,并剧烈抖动起来,一点点……一点点缩了回去。
薛凉月整个人瞬间脱力,扣住莫远下颚的手颓然垂了下去,下巴也无力地滑到了他的颈窝。
莫远剧烈喘息片刻,平复了心率,而后一把将晕倒的薛凉月推开,旋即伸手探到背后,拔剑便向地上那人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薛凉月霍然睁开双眼,眼中先是一片茫然,看到剑尖下意识偏头让过,莫远眸光一动,剑尖一抖,一招“梅花七弄”快如闪电,每一虚剑都指向薛凉月的要害。
薛凉月仰面躺在地上,翻身躲过两剑,一伸腿把莫远绊倒。
莫远身上寒气未散,动作迟缓,一时没能躲开这一扫堂腿,顿时仆倒在薛凉月身上,下一秒薛凉月翻身压上,扣住他一只手腕,月光下匕首寒芒一闪,莫远举剑相抗,屈膝重击他小腹。
两人滚倒在枯枝败叶间,瞬息之间过了数十招,难分伯仲。
随着时间的流逝,莫远僵硬的身体终于逐渐回温,身手敏捷了不少。
同时,在黑暗的环境中莫远显然比薛凉月有优势,再加上他内力目前比较高,渐渐占据了上风。
莫远一把掐住薛凉月的脖子,长剑架住匕首,眯眼恶狠狠道:“薛凉月,你想弑夫吗?”
薛凉月闻言,动作却是一顿,他疑惑地眨了眨眼,微微蹙起眉头,缓缓吐出三个字:“你是……谁?”
“……我是谁?!”
我去有没有搞错?!
莫远睁大了双眼,盯着薛凉月的脸看了好半天,愣是没看出一点破绽,那脸上只有真心实意的困惑,带着梦游一般的茫然。
他又凑近了一点,鼻尖几乎抵到了薛凉月脸上,“你不认识我?”
薛凉月不舒服地偏了偏头,面无表情,轻声反问道:“我该认识你吗?”
莫远正要说什么,忽然,薛凉月神色一变,低喝一声:“让开!”
然而来不及了,远方地下传来“咔咔”两声细微的机关响动,紧接着,薛凉月脚下的石板骤然翻转,两人双双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之中。
“轰——”
一声巨响回荡在密林中。
“操!”
“操!小兔崽子们,走快点!”
黑暗中,一群不到十岁的小孩被绑着双手,互相推搡着前行。
两边站着的汉子手上拿着马鞭,不时狠狠甩下两鞭子,逼迫着那些步子缓慢的幼童加快脚步。惨叫声,抽噎声与鞭子抽打在□□上噼里啪啦的声音此起彼伏,在洞穴中回荡。
慕崆站在人群边缘,因为脚崴了,一瘸一拐走的很慢,自然少不了挨上几鞭子,血立刻涌了出来,他拿袖子擦了擦,在心底告诉自己不要害怕。
哥哥会来救他的,哥哥很厉害,一定找得到他。
慕崆这么想着。
忽然,一只手从黑暗中伸了出来,拎着他的胳膊把他从队伍里拽了出来,慕崆惊叫了一声,下意识捂住脸,等了一会儿,却没有鞭子袭来,只听见一个诚惶诚恐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护法大人,您怎么来了?”
一只手拨开慕崆的胳膊,昏暗烛光下,慕崆看见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年轻人站在俯身他面前。
年轻人肤色苍白,脸部线条柔和,眼角微微下垂,宛如带着未干的泪痕,看起来稚气未脱,透露着一种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天真与无辜。
他的嗓音也没有丝毫攻击性:“下来随便逛逛,你去干你的事吧。”
说罢,年轻人半蹲下来,单膝着地,摸了摸小孩脸上的伤疤,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慕崆没有回答,眼神幼狼一般警惕。
年轻人道:“我叫师无夜,不要害怕,你吃糖吗?”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抿着唇微微一笑,“我有糖哦。”
慕崆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会儿,低声回答道:“我叫贺悦。”
“……姓贺?”
这句话却不是那个叫师无夜的年轻人说的,他身后传出了一个更为低沉的声音,年轻人微微睁大眼睛,回过头去,叫了一声,“门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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