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全江湖追杀之后by不周天
不周天  发于:2024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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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凉月七岁入血衣门,被炼成“药人”,十五岁噬主夺位,掌权血衣门十年间,引起腥风血雨无数,是江湖上人人畏惧的大魔头。
声名狼藉,千夫所指,最终因蛊毒入体,暴毙于一个雪夜。
他“死”的那一天,谯城外,江边大雪,一叶小舟冒着雪从江北悠悠飘来,船上,披着狐皮大氅的美人抱着手炉,在一片寂静中粉墨登场。
从此,江南多了一个叫颜容的富商,江湖少了一个姓薛的魔头。
“此生不入江湖了。”薛凉月对自己说。
那一夜雪里,恶鬼摘下面具,披上美人皮,泰然住进了鱼米之乡的一处繁华闹市,还开了一家青楼,过上了提前养老的生活。
谯城没什么江湖纠纷,人们不知曾经有一个翻云覆雨的血衣门门主,只知道城东杏花苑的老板是个病恹恹的美人,一年四季哪怕是炎炎夏日都抱着手炉,一步三咳,天天喝药,什么事都不乐意干,只有吐血吐得最勤快。
“病美人”坐在窗边晒着太阳,窗外杏花枝随风而动,幽香暗飘。
他心满意足地眯着眼,“果然,此身只合江南老。”
……那时候的薛凉月还不知道这世上有两句话,一个叫做“身在江湖,身不由己”,另一个叫做“天有不测风云。”
比如,一个从天而降的大锅砸到头上,附赠全江湖通缉的悬赏。
对此, 薛门主表示:你们追杀我,是不是有点倒反天罡?
—————
病弱美强惨退休大佬攻×装疯卖傻偏执剑客受
假柔弱VS假深情
互飙演技
轻松搞笑无逻辑不正经
#1v1身心双洁,锁死不拆不逆,大美人攻,xp之作。
#年下,年龄差10+,轻玄幻武侠题材,外表看不出来。
#受是那种很古怪的性格,有点人来疯
#开局成亲,主线夫夫打情骂俏(bushi)装逼打脸,大后期微虐,保证不会太长。
#本文不hzc,作者不会写T_T
#病弱≠弱,非弱攻,受床戏偏被动
#不适合极端控党食用斯密马赛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相爱相杀 逆袭 马甲文 美强惨
主角:薛凉月,莫远 ┃ 配角:林奉雪,卞柔,姜琅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出来混谁还没有两把刷子!
立意:人贵相知

早春二月,春雪未融,杏花苑的黛瓦上笼着一层轻薄的白,黑白交融,水墨画似的。
此刻,东边日头刚刚升起,远远望去,只见一片淡如轻纱的薄红。
药店的王掌柜坐在柜台后打瞌睡,头跟小鸡啄米一样直点,忽然,一阵风从大门灌了进来,他一个激灵冷醒了,抬头一看,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掀帘而入。
小姑娘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穿着大红的袄子,见到王掌柜,还没说话先展颜一笑,声音脆生生的,“王叔好!”
王掌柜也笑起来,脸上的褶皱也一抖一抖的,他站起身,热情招呼道:“小芸儿,又来了啊——依旧是鱼腥草,黄芩,蒲公英,虎杖,穿心莲,郁金和桑白皮么?”
“嗯!”小芸儿用力点点头,王掌柜转身取了药,用黄纸包好叠好,伸手递给她的时候,随口问道:“你家公子的身体,还是没什么起色吗?”
小芸儿吐了吐舌头,“还是老样子啦,动不动就咳个不停,吐血吐的比吃饭还勤快,娘胎里带的病,治不好的。”
王掌柜叹了口气,喃喃唏嘘道:“……可怜见得,多好个年轻人,偏生害了这等折磨人的病。世事无常啊世事无常……”
小芸儿揣着药包,还没走到院子门口,隔着十来步便听见墙里头传来一阵闷闷的咳嗽,好半天没停,感觉那人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了。
小芸儿轻手轻脚推门进去,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杏花树,枝头已经零零星星打了花骨朵儿,只等春风一吹,就能悠悠绽放。
杏花树下的石桌边的躺椅上,坐着一个人影,听见脚步声,抬眸看过来,由于刚刚那一阵猛咳,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此刻微微发红,给人一种被蹂躏过的残花败柳之感。
这人肩披纯色千金狐白裘,腰系雪鸠连心佩,长发被一根玉簪子随意挑起,几缕散落在身前,五官更是挑不出一点毛病,原本是神仙般的人物,可偏偏一身病,脸色苍白如纸,给他平添了几分鬼气。
叫人想起话本里讨债的女鬼。
颜容放下手帕,雪白的布料上沾着血丝,他声音有气无力,“丫头,你可算回来了,下次药材记得提前买,不要等没有了才想起来。”
小芸儿有点心虚,“知道啦。公子,大冷天的为什么不去屋里待着?”
“太闷了,不舒服。”颜容微微摇摇头,仿佛好一点了,将帕子搭在一边的石桌上,又躺了回去。
小芸儿将药放在炉上煎着,回头去看她家公子,那人身子微微歪着,双手收蜷缩在雪白的狐裘袖子里,柔软的乌发散落在肩头,随着呼吸轻微起伏,他似乎是睡着了。
小芸儿默默转回头,背对着颜容,在没有人看得到的角度,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她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转过身,一点点靠近那睡梦中的美人公子。
一步,两步,她走到了躺椅旁边,手中匕首快如闪电,直直刺向那人的喉咙,下一秒,手腕却被人捏住了,“小芸儿”一愣,却见那弱不禁风的公子不知何时已然睁开了双眼,黑白分明的眸子中一片清明,还夹杂着三分戏谑。
“你——”
一声脆响,“小芸儿”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匕首瞬间脱落,她捂着自己的手腕抽身后退,那手腕软绵绵的,骨头已经断了。
“少女”先惊后怒,她恶狠狠地看着颜容,语气恼羞成怒,“颜老板,你果然不是普通人。”
颜容缓缓坐起身,偏头捂着嘴又咳了两声,神色间一片倦怠,他扭过头,细细打量着“小芸儿”的脸,末了叹息一声。
“西枫林,红衣雪,一人勾唇千面笑。你是洪尘笑的徒弟么?”颜容看着对面的少女,惋惜地摇摇头,“只有脸看不出真假,可是易容术在骨不在皮,千面狐的本事,你只学到了三分。”
“少女”瞳孔一缩,颜容勾唇浅笑,看上去还是那么纯良无害,他轻声问:“真正的小芸儿呢?你已经杀了吗?”
“少女”柳眉倒竖,嗓音紧绷,“废话。”
这时候,他已经露出了他原本粗哑低沉的嗓音,“今儿个老子算是倒霉了,放你一马,颜公子,今后你晚上睡觉最好两只眼睛轮流放哨。否则别怪我师父手下不留情。”
“呵。”颜容又噗嗤一声笑了,他温温柔柔地说,“这位阁下,你觉得你还能走出这个院子吗?”
“少女”微微一愣,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原本坐在躺椅上的人忽然出现在他面前,那张堪称倾国倾城的脸倏然放大几倍出现在他面前,雪白修长的五指握住了他的脖颈。
“小芸儿是个好孩子,不吵不闹,从来不会忘了给我拿药,不然我也不会从人牙子手上买下她。”
“少女”双腿凌空,不停地挣扎着,那双看似柔弱的手如同铁钳一般牢牢控制着他。
颜容微微一笑,可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却半分笑意也无,他自顾自地继续说着,“……毕竟我身子弱,很需要一个靠谱的人照顾我。我换了几个丫鬟,从来没有像小芸儿这般心细的。”
“你说,你把她杀了,我该怎么办呢?”
……又是“咔嚓”一声,“少女”的颈骨就像之前断掉的手骨一样,非常轻易地就被捏碎了,颜容放开手,任由那具躯体破布袋一样萎倒在地。
颜容慢慢俯下身,从“少女”怀里抽出一张泛黄的麻纸,展开一看,纸上画着的赫然是他自己的脸,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此人奸诈凶残,以卑劣手段戕害了本盟盟主,十分可恶,现已潜逃。江湖上众位英雄好汉能取此贼首级者,除白银千两外,另送听剑阁名剑谱上排行第四的古剑赤血吟一柄。
——武林盟】
“……”
颜容歪着头,表情古怪地看了许久,又回忆了许久,实在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杀过林卷海,实际上他对这个人印象都不甚深刻,只依稀记得是江湖里少有的真正的正人君子,与自己这种魔头八字犯冲。
一阵寒风吹过,几粒雪珠落在颜容脸上,他拢了拢袖子,感觉嗓子又开始发痒。
把那张纸随手一扔,正好盖在地上尸体的脸上,颜容转身进了屋子,尸体就晾在大院子里,死不瞑目地瞪着一片灰蒙蒙的天空。
是夜,大风呼啦啦的刮过,门窗砰砰作响,窗外,夜深如晦,伸手不见五指,一行人穿着黑衣,蒙着面,从谯城的房檐上经过,身轻如燕,半块瓦片也没踩下来。
他们从西边来,靠近了城东那间小小的院子,却倏然刹住脚步。
——不巧,那边已经有了一帮埋伏的人,两帮人马隔着一座房屋面面相觑。
半晌,东边为首拿着两把短刀的人率先开了腔,他冷冷道:“诸位,我们先来的。”
而他正对面的人手上并没有兵器,但身材高大,黑衣下的肌肉偾张,手掌粗大,筋骨虬结,气势上一点也不弱拿刀那人半分。
他嘎嘎一笑,声音如同老公鸭,“潜龙堂的兄弟,你这话就说得就未免招笑,江湖上,人凭本事杀,东西凭本事抢,哪有什么先来后到的规矩?!”
拿刀那人神色一肃,“这么说你们定是要截胡的了?”
那头哈哈一笑,“不错,我们正是要截胡!”
“呵……”
风声中,忽然突兀地响起一声极轻的笑,说它轻,是因为这声笑听起来非常随意,然而却轻易突破了重重的雨声人声,仿佛在周遭所有人耳畔响起,足见此人内力之深厚。
两拨人马的首领霎时汗毛一竖,同时大喝,“谁?!”
他们循声望去,只见一街之隔的杏花苑,一条人影抱着什么东西靠坐在吞脊兽边,一只腿曲起,另一条腿自然舒展着,仿佛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下方两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忌惮。
东边拿刀的那人朝那个方向抱了抱拳,高声道:“敢问前辈是何方高人?是否也是为了那悬赏而来?”
“非也。”那人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笑意。
“那是为何?”
黑暗中,那人抬起了头,狭长双眸雪亮,他笑了笑,很真诚地说,“我嘛,是来娶老婆的。”
五日前,武林盟盟主林卷海的尸体于在沉水河畔的芦苇丛中发现,胸前三刀六洞,发现的时候血已经干了,两只眼睛瞪着,瞳孔扩大,看上去极为恐怖。
三天后,几只信鸽从龙首山飞出,带着武林盟的悬赏,令人诧异的是,被指证为凶手的居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江南富商,还是个开勾栏的下九流。
疑点重重,然而悬赏实在太丰厚,光是赤血剑就让无数英雄好汉垂涎三尺,一时间,无数高手倾巢而出,剑指江南谯城。
离谯城最近的潜龙堂和流沙派自然率先到达,然而,等到第三波人马踹开颜容的小院子时,只看见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每具尸体只有一道伤口,就是致命伤,干脆利落。除了其中一具尸体是被掐断了脖子,其余的都是剑伤。
血迹斑斑,洒落在杏花枝头,犹如绽放了一朵朵鲜红的梅花,昨夜小雪,地上铺了一层银白,这“梅花”居然还有点应景。
而价值一把赤血剑加白银千两的颜老板本人,却已经不知所踪。

第2章 盲剑
薛凉月在颠簸中醒来,模模糊糊中听见有风声,鸟叫声,虫鸣声,以及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乱糟糟的糅成一片嗡嗡嗡的耳鸣,他轻轻蹙起眉头。
缓了片刻,才睁开眼,透过四四方方一扇小窗,正好能看见一轮圆月莹莹地挂在西山之上,皎洁得有些阴森,一条长长的东西横在圆月之前。
薛凉月胸口疼,眼前也有点发黑,他眯着眼看了好久,才看清楚那是一把剑。
一把细而薄,约两指宽,刃口锋利的剑。剑身上有红色的细花纹,延伸到剑尖,像是血渗进去了,一看就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这不由得引他多看了两眼,于是他又看清了持剑人的手,手指修长,拿着一条细绢,慢条斯理地从剑柄处向下,一下一下擦拭着。
“醒了?”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上头传来。
薛凉月眼珠子转了转,循声望去。
说话的人就着半明不暗的月光,薛凉月看清了说话人的下半张脸,是个斯文俊秀的年轻人,看起来赏心悦目,但在人群中也不算特别出挑的那种好看。
……目光继续往上移动,薛凉月却微微一愣,他看见这人的眼睛上蒙着两层黑色布条——是个瞎子?
似乎是感受到薛凉月的注视,那人开口了,嗓音介于成年人的低沉和少年的清亮之间,颇为动听,语气依旧是懒洋洋的,
“感觉如何?”
薛凉月隔了好一会儿,才有气无力道:“不如何。劳驾,能扶我起来吗?”
瞎子歪了歪头,问:“怎么?我的大腿不舒服吗?”
薛凉月这才发现自己一直躺在他腿上,顿时感觉胸口更疼了,他闷咳两声,轻言细语委婉道:“这个姿势,喘不过气。”
瞎子闻言,只好放下手中的剑,伸手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扶了起来,说是扶,实际上比拽起来没轻多少,薛凉月觉得自己的袖子好悬没给拽断。
他坐起来后,感觉也没好多少,仍然是头晕眼花,他忍着太阳穴一阵一阵的抽痛,慢慢回忆起了晕倒前的事——小芸儿,千面狐,悬赏,杀手……记忆在他被外边的打斗声吵醒,不耐烦地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戛然而止。
谁把他打晕的?
这世上,能悄无声息地打晕他的人,薛凉月数来数去,绝对不超过一只手,而这其中并没有一个患有眼疾的剑客。
薛凉月轻咳两声,“请问,这是怎么回事?我……在下依稀记得自己应该在房里睡得好好的,怎么突然……”
瞎子奇道:“你不知道?”
薛凉月反问:“依阁下看,我该知道什么?”
瞎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怼到薛凉月面前,正是他此前曾看到的悬赏,瞎子晃了晃那张纸:“你瞧瞧,这是谁?”
薛凉月垂下睫毛,假装认真的看了,片刻后,他语气里带着不确定,回答道:“虽然画的有点失真,但似乎……正是在下?”
瞎子点了点头,满意道:“没有似乎,这就是你。”
薛凉月眨了眨眼,眼神中带着疑惑,从狐裘里伸出一根细白修长的手指,指了指下面的一行小字,“那下面的话是什么意思?悬赏?”
瞎子挑眉笑:“没错,意思就是,现在有很多人想要你的命,瞧瞧,你的人头值一柄赤血剑呢。”
“可我是冤枉的。”薛凉月偏头咳了两声,忧伤道,“我并非江湖人士,也根本不认识那什么武林盟主。”
瞎子深以为然:“的确,像颜公子这样的美人,杀人什么的未免脏了手,不值当。”
薛凉月:“多谢……夸奖。”
瞎子看着他,悠悠长叹道:“我知你是冤枉,然而似乎并没有人在意你是不是冤枉呢。两天前你被人打晕,我恰巧路过,顺手救了你,来云州道的时候不小心露了踪迹,这十二个时辰内,已经来了三四回追兵了,我一把年纪忙得一身汗,颜公子,这份沉甸甸的恩情你该如何偿还?”
薛凉月看着他,试探着问道:“阁下开个价?”
瞎子一皱眉:“噫!不要提那些身外之物,富贵与我如浮云,我可讨厌别人跟我提银子了。”
薛凉月微微汗颜,顿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所以?”
瞎子咧嘴一笑,露出白惨惨的一排牙齿,月色下笑出了几分阴森,“江湖话本中有一种说法,叫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是吧?正好在下好南风,颜公子,你给我当老婆吧。”
薛凉月一呆,顿时咳嗽也不咳了,柔弱也不装了,腰板下意识挺直,他正色道:“话本里都是编的,恩人,我是宁死不会委身男人的。”
瞎子冷笑:“你不愿意也不成,你现在人在我手上,想死没那么容易。”
薛凉月还想说什么,瞎子忽然神色一凛,伸出食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
“沙沙……沙……”
这声音很小,似风吹树叶,却又带着古怪的韵律,在交谈时并没有什么存在感,一安静下来,对于耳力过人的两人,却蕴含着不同的含义。
瞎子放下手,坐直,淡淡道:“只是今天的风有点大罢了,绝不会是二十四个人在道旁的林木间施展轻功追逐马车。”
薛凉月:“……”
瞎子偏了偏头,“哦,不对,还有六个人,离得比较远,刚刚听错了,见笑。”
薛凉月:“……所以呢?”
瞎子忽然勾起唇角,将脸凑近了薛凉月,如果他有眼睛,此时一定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起来格外深情。
“放心,你是我看上的人,我不会叫你受半点伤的。”
车窗外,明月又升高了两寸,徘徊于斗牛之间,月光随着马车的晃动在剑客的衣袖上跳动,明晦不定。
下一秒,瞎子握住薛凉月肩头,带着他纵跃而起,马车顶被内力震开,倏然四分五裂。
与此同时,数柄长剑从马车四壁刺入,寒光四射,两人身在半空,堪堪避过长剑。只见下方的马车壁瞬间倒塌,数名黑衣人撞入车内,几柄剑撞在一处,金石之声铿然作响。
瞎子在飞扬的木板上轻轻一点,转身跃向前方,手中细剑倒映着冷冷月光,如雪一般。
下一瞬,瞎子带着薛凉月重重落在马背上,他反手一剑斩断车辕,马车顿时失去平衡,呲拉片刻后侧翻在地。
“坐稳了——驾!”
瞎子坐在薛凉月身后,一手提着剑,一手绕过他拉住缰绳,双腿一夹马腹,骏马长嘶一声,拔蹄狂奔。
薛凉月在颠簸中回过头,只见那群灰衣人正灰头土脸地从马车的残骸中钻出来,眨眼间便被甩的看不见了。
惨白的月色下,道上一片荒凉,风声从耳畔刮过,像如同婴儿的哭嚎。骏马在山道上狂奔了大约半刻钟,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瞎子向前俯身,将下巴搁在薛凉月肩头,轻声道:“不用怕,这种程度的刺杀,在你昏迷的时候已经来过好几波了。”
说着,一拨马头,一头扎入道旁的密林中。
“这群人功夫也就一般,但是烦人的很,总也甩不掉,得找个地方一起料理了……”
薛凉月大约明白他的用意,无非是将这群人引过来,在合适的地形一网打尽,不过说得简单,实际上若非绝顶高手,谁敢将一对三十说的如此轻松?
骏马行至一片略开阔的林间空地,瞎子一拉缰绳,马前蹄扬起,而后重重顿在地上,惊起落叶飞扬。
“沙沙沙……沙沙沙。”
有很多人。
很多很多的人,似乎并不只三十个。
瞎子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像是在薛凉月面前炫技,骏马四蹄微动,慢慢地在在原地踱来踱去,跟它的主人一样慢条斯理,一点慌张没有。
“嗖——”
围在四周的人终于按捺不住了,长剑破空的声音整齐划一地同时从四周传来,尖锐得仿佛要刺穿人的耳膜,瞎子再一次跃向半空,矫健身姿如飞鹰乍起。
然后一脚将薛凉月从马背上踹了下去!
“?!”
薛凉月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瞎子会来这一手,惊愕中,霎时被踢飞了出去,期间险险避过四周的十数把长剑,然后重重砸在了一棵树上!
他顺着树干滑到地上,捂着肩膀坐起身,这一下够狠,把他肩膀都给撞脱臼了,比他肩膀更严重的是他的肺,他本来就好几天没喝药了,被这么当胸一踹,好半天喘不上来气,差点活生生憋死,几欲晕厥。
“你——”他颤巍巍地伸出纤长的食指,恶狠狠地指着那瞎子,声音细若蚊蚋,“我杀了你!”
说完又猛烈的咳了起来,他身上没有手帕了,只能以袖掩面,等抬起头来的时候,袖子上已然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
而那边瞎子根本没看他一眼,已经与那群刺客“铛铛”地交上了手。
薛凉月身上没力气,也懒得挪地方,只微微仰着头,细细打量着瞎子的动作,看着看着,便看出三分古怪来了。
这人身法飘逸,脚下不紧不慢,看似杂乱无章,但又能看出几分规律,有点像是三四十年前,邀梅湖畔的莫愁女所创的独门心决“三十里落梅步”,号称妩媚灵动,步步见血。
然而薛凉月又仔细打量了片刻,发现他只是形似,并没有莫愁女那“翩若惊鸿”的轻盈,反而更像诗仙笔下“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那种狠辣。
那把细剑藏于月色中,叫人看的不是很分明,不动则已,出必见血,招招冲着要害,一点多余的动作也没有。
半柱香。
薛凉月心中计算着时间,一点不差,林中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尸体,瞎子背对着薛凉月,站在林中空地上,鲜血顺着剑身,滴滴答答滑下来。
瞎子手腕轻轻一甩,剑身霎时雪亮,一点血迹都没有留下。
他反手将剑插回背上的皮鞘内,牵马回身,垂眸看向靠坐在地上的薛凉月。
瞎子柔声道:“颜公子,见谅,刀剑无眼,打斗起来难免伤了旁人,我也是为了你好。并不是……咳……故意踢你。”
那幅努力憋笑的表情让他这句话显得一点诚意都没有。
薛凉月眯着眼,半死不活地斜睨着瞎子,脸色苍白,仿佛随时会入土,水光潋滟的眸子里带着分明的控诉,“手断了,抬不起来,要死了。”

第3章 成亲
未来娘子是万不能死的,瞎子伸出手,以辣手摧花的力气悍然一掰,骨骼咔咔两声,薛凉月只觉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肩膀传来,他再也忍不了了,两眼一翻,就此“晕”了过去。
瞎子:“……”
“喂,还活着吗?”瞎子蹲下来,戳了戳薛凉月的脸。
一动不动。
但有呼吸,没嗝屁。
瞎子思考片刻,觉得这个亲还是可以成的,于是把人打横抱了起来,翻身上马,一声“吁”,扬鞭向东方。
此时,明月已然升至中天,夜深人静,两人一马在山道上疾驰,过了约摸有一钟头,才出了山岭,踏上官道。
薛凉月打了个哈欠,只觉困倦非常,浑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似的,他又忍了半柱香,终于歪头靠在瞎子肩膀上,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薛凉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天边已然露出了鱼肚白,一座小城的轮廓出现在晨曦里,他在困倦中勉强抬起头,看见城墙上,似乎是写了……“南山”两字。
骏马疾驰而过,那字晃了一晃,便看不见了。
瞎子策马穿过街巷,还是清早,路上并没有几个人,最终他停在一个小院门口。
这院子一看就很破,门倒是挺大,可是漆都掉光了,斑斑驳驳,门上有一个碗大的铜锁,生满了绿色的锈,显然很久没用了,只是个摆设。
瞎子翻身下马,冲马背上弱不禁风的颜公子伸出手,薛凉月搭着他的手慢吞吞地爬了下来,理了理衣袖,跟在他身后进了院子。
瞎子吱呀一声推开门。
院子里有人。
一个十五六岁的绿衣少女正在清扫落叶。
她眉目清秀,动作斯文,有一种奇特的韵律感,以至于刚刚在门外,以薛凉月的耳力,都未能把扫地声跟风声区分开,真是奇哉怪哉。
听见门响,她抬起头,看见了瞎子,以及瞎子背后的美貌公子,愣了一下,又很快回神,显然是见过大世面的,她把扫帚放到墙边,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见过师父。”
瞎子点点头,扯过薛凉月的袖子,介绍道:“这是你师娘。”
少女依旧很淡定,泰然行礼:“见过师娘。”
薛凉月想反驳一句“他开玩笑的”,结果突然喉头一痒,腥甜之气从肺里涌了上来,忍不住一阵猛咳,等他缓过来时,已经被瞎子拉着,踉踉跄跄走过了天井,进了里屋。
甫一踏进屋子,薛凉月就皱起了眉头,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这院子破,屋子就更破,窗户只剩半截,桌子缺了一条脚,拿砖头给垫着,床褥上也满是补丁。薛凉月抬起头,便看见一只足长身小的蜘蛛,晃晃悠悠地趴在天花板角落的蛛网上,不知是死是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黄梅雨时节才会有的霉味。
颜公子一身锦绣丛中泡出来的娇贵骨,一见此景,顿时感觉一呼一吸间,都充满了灰尘,让他本就不健康的肺雪上加霜,又是一阵闷咳。
瞎子站了一会儿,鼻子动了动,似乎也觉得这环境太差,委实拿不出手,于是走到门口,又把那碧衣少女叫了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吩咐道:“去雇几个人来把这儿修整一下,顺便再买些酒菜……还有什么被子碗筷之类的零碎东西,也买齐了,我和你师娘今晚成亲。”
“是,师父。”
少女应道,然后伸出手,面无表情,“钱。”
瞎子很诧异,“上次不是给了你几两银子?这么快就花完了?”
少女:“咱师徒路上食宿要钱,花的早没剩多少了。置办这些东西不是小数目,肯定不够。”
瞎子“看”着少女,面带狐疑,少女也看着瞎子,目光坦荡荡,末了又补充一句,
“而且咱们那马车是租的,师父,要赔钱的。”
瞎子:“……”
薛凉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料瞎子忽然转头面向他,他说,“媳妇,我没钱了。”
薛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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