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全江湖追杀之后by不周天
不周天  发于:2024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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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凉月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他有些不自然地眨了一下眼睛,“都是夫妻,我有什么不能看的吗?”
莫远勾起唇角,眉眼弯弯,“没事,你开心就好。”
他垂下眼,给自己涂药,白皙光滑的脊背随着呼吸和动作微微起伏,薛凉月目光停在那一片肌肤上,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莫远随意涂完了药,伸手去拿纱布,从背后绕过去,虽然很小心,还是牵扯到了伤口,他蹙起眉,动作微微一顿。
这时他听见身后的响动,扭过头,只见薛凉月站在他身后,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薛凉月微微俯下身,手搭在他肩膀上,声音很低,“要我帮忙吗?这次绝对轻,不会把你弄疼的。”
莫远轻笑一声,“行啊。”
薛凉月从他手里接过纱布,小心翼翼地顺着伤口的方向缠绕起来,动作果然很轻,但不知有意无意,小手指总微微擦过莫远裸露的肌肤,滑过的地方带起一阵难言的灼热。
莫远渐渐开始后悔嘴欠说了那句“行啊”。
他按捺着,终于等到薛凉月把最后一点布包上去,系好,急不可耐地伸手去拉自己的衣服,半途中却被人捉住。
莫远愣了一下,偏过头,默默与薛凉月对视一眼,压低声音,“薛门主,天还没黑呢。”
薛凉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所以呢?”
“放开。”莫远微微用力,挣了一下,“我穿衣服。”
薛凉月没动,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跪到了床上,低头把唇贴到莫远颈侧,一点点亲到了耳根。
莫远瞳孔一缩,薛凉月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莫远,你一向如此么?把人勾过来临门一脚又踹出去。”
他拉着莫远的那只手,就着这个姿势环住他的腰,嗓音温柔而低沉,“不想做就不要说好,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莫远语气终于软了下来,“……阿月,我还是个伤者。”
“哈。”薛凉月轻笑一声,握着他手腕的动作没有丝毫放松,“你也就这个时候还知道自己是个伤者。”
他伸出舌头,沿着莫远的耳廓一路舔到下颚的一侧,两具身子贴得更紧,密不透风,薛凉月伸出另一只手,把莫远的衣服往下扯了一点。
莫远又轻轻挣了一下,薛凉月把下颚搁在他肩头,懒洋洋道:“别怕,用手,又不动真格。”
“你那里浅,弄起来都不需要太大动作,会很舒服的。”薛凉月掐住他下巴,使他的脸朝自己的方向偏过来,眉眼带着恶劣的笑意,“莫远,上次太黑了,都没看清你有没有哭……”
“今天让我看看你会不会哭……好不好?”
薛凉月把手指抽出来,顺着莫远侧颊一点点把泪水舔干净,怀里的人整个人痉挛着,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哽咽。
“还真哭了啊……”
薛凉月咬着他耳朵,带着些许惊奇低声道。
莫远没说话,他此时的声音也不太适合说话,薛凉月抱着他缓了一会儿,把衣服给他一件件套好,最后系上腰带,又抱了一会儿,莫远的呼吸逐渐平静下来,薛凉月小心翼翼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他睡着了。
“……”
刚刚抖成那个样子,结果提上裤子就睡,薛凉月不知道作何评价,只得无声笑笑,将他缓缓在床上放平,拉过被子掖好,转身推门而出。
薛凉月心情舒畅,看了看天色,走进了厨房。
虽然从未尝试过,但薛门主决定今天亲自烧一顿饭,对着食材苦思冥想许久,他拿起一个鸡蛋。
中午还有些剩饭,至少蛋炒饭他是会做的。
应该,可能,大概是会做的。
第一个蛋用力过大打飞了出去,第二个蛋把蛋壳混了进去,第三个蛋终于一次成功,薛凉月擦了擦额头的汗,拿起了锅铲。
薛凉月把炒好的黑乎乎的饭盛进碗里,尝了一口,发现自己没加盐。
没事的,总比加多了好。
添了三回盐,确定咸淡正合适,这时候日头已经落下,昏黄的光落在院子里,积雪已经化了一半,薛凉月乐呵呵地推开了屋子的门,准备叫莫远起来吃饭,“相公……”
床上没有人。
后窗大开着,冷风从窗户里灌进来,薛凉月目光落在空荡荡的床上,唇角的笑意一点点回落。
薛凉月面无表情地把碗放下,转身上了屋顶,发现也没有人,他在院子周围找了半个多时辰,连一片脚印也没发现,最后只得回到屋子里,咬牙切齿地等着。
等到天黑,等到月出东墙,饭菜都凉了,莫远还是没有出现。
薛凉月开始觉得不安,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等到三更天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从袖子里取出了“鹊桥”母虫,小虫子在地上爬了一圈,最后上了床,在床褥中心打转。
薛凉月心道不妙,他掀开被子,在被子底下发现了奄奄一息的鹊桥子虫,他盯着那只虫子看了许久,忽然想起什么,望向屋子的一个角落,果不其然,那里靠着的两把剑已经不翼而飞。
如果莫远是出去玩,为什么要带着剑?!
薛凉月在小院里又等了三天,日升日落,云卷云舒,等到第三天夜里,他终于确定,莫远是真的走了,并且根本不想让他发现。
然而他为什么要走?就因为那件事吗?不可能。
一直以来都是莫远追着他跑,薛凉月悚然发现,如果莫远要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找到他,时间太短了,最重要的是他根本没来得及花心思调查莫远的一切。
水入江湖,木藏于林,就如同十五年前那样,只要乐意,莫远随时可以消失。

黄鹤远上白云间,白云深处,有人家。
鹤羽山上有个山庄,专攻野味酒酿,常得食客赞扬,闻名遐迩,甚至有人不远万里前来,只为尝尝这山庄里的好酒好菜。
山庄名“焚琴”,最有名的菜是烤鹤,肉烤出来外酥里嫩,汁浓味美,更有益气力,止消渴、解蛇虫诸毒的功效,配上滋味各异的果酒花酒,让餮客们食指大动,赞不绝口。
正门对着的大堂墙面上,挂着五张《烤鹤图》,详细的描述了如何将肥嘟嘟的鹤制成香喷喷的食物,画得那叫一个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此刻,一个人正停在大堂,抬头望着墙上的画。
这人身披雪白狐裘,发间插着一支浑圆玉簪,手上摆弄着一把竹扇,侧脸如玉似瓷,精致漂亮得紧,端的是神仙似的人物,
他懒懒观摩片刻,扭头去了下一间屋子。
下一间屋子也很大,用屏风隔开成三个部分,每个隔间中央摆着一张梨花木的八仙桌并两张太师椅,椅背雕着云端鹤的镂空花纹。
三面墙都摆满了大小各异的酒壶,小的不过巴掌大,大的足足有半人高,从高到矮依次往上排列。米白色的缎带连同红封一齐被按在塞子底下,上面写着酒的种类。
持扇公子刚踏过门槛,立刻有一戴着头巾的小厮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客官您好嘞,这边请!”
持扇公子略一思考,微微颔首,小厮便引着他走到屋子的最左侧,从架子上取下一个中等大小的酒壶,缎带上写着四个飘逸草字——“梅花微雪”。
“这是咱们山庄最受欢迎的梅花酒。”小厮把酒放在八仙桌上,小心翼翼的取下红封,清冽酒香立时溢出,带着几分梅花幽香。
他指着这壶酒,带着几分骄傲解说道:“酿酒的水取自三九寒冬腊梅花枝头的雪水,再挑选半开未开的红梅三两,辅以二十年的女儿红,埋在地下三年酿成,醇厚中带着清凉,只此一家,别处可买不到。”
持扇公子眉眼三分慵懒笑意,没说要也没说不要,拿扇子抵着下巴,顺着屏风间的缝隙往右侧缓缓踱去,小厮忙跟上去。
“浮云将雨”、“玄微如绵”、“他年无雪”……
一路看过去,走到三分之二处时,持扇公子脚步倏然一顿,小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盯的是一壶名为“远山如黛”的酒。
小厮见他半晌没动,十分有眼力见地上前,取下了那坛酒,摆在桌上,取下红封,并解说道:
“这坛酒是米酒,水用的是山间清晨的露水,米用的是江永源口的香米,除此之外,还加了十余种药草,滋味奇特,买的人不多,但喜欢的都很喜欢。”
“远山如黛,近水含烟……”持扇公子终于开口了,声音轻柔悦耳,颇为动听,“很好听,拿上。”
小厮:“好嘞!”
又往东走了几步,持扇公子再此停下脚步,偏头望去,这次他看着的酒名为“长沟流月”。
“这是月桂花酿的,只是用的底酒比较奇特,是苦艾酒。买的人就更少了,因为太苦了。”小厮解释道。
持扇公子神色有些古怪,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拿上吧。”
继续往后走,只是一直走到尽头,持扇公子也没再见到合眼缘的。
他停下脚步,扭过头,瞥一眼小厮,懒懒道:“你家主人呢?我要见他。”
“主人前阵子去北庭拜访故友去了,没一两个月可能回不来。”小厮说罢顿了顿,拍着胸脯,道,“不瞒您说,小的自幼在这山庄里长大,这山庄里的一切都比主人还熟悉,客官您有什么问题,问我就好。”
持扇公子缓缓道:“可我要问的问题不在这山庄内。”
“那就没办法了。”
小厮苦笑,他顿了顿,又提议道,“您要不在山庄里住上两个月?山庄后边有温泉,丫头仆从一应俱全,主人一回来,小的立马便知会客官您。”
“也不是不行,然而——”持扇公子摇摇头,叹道,“若是我在此处住下去,只怕二十年也未必等得到此间主人回来……”
“是不是呢?”他抬起眼眸,目光锐利,合拢的折扇指向小厮的方向,勾起唇角,“白先生?”
小厮一愣,“小的姓李。”
持扇公子眯了眯眼,手里折扇回落,敲了敲自己的掌心,下一秒,随着一声巨响,屋顶霎时破裂,从上面跳下来两个黑衣青年,手持短刀,一左一右,朝小厮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小厮手腕一翻,两根判官笔出现在他手中,伸手拦住两边的利刃,略一使劲,两柄短刀被挑飞出去。
持扇公子眉毛微微一挑,笑而不语。
小厮——“不第秀才”白晓长叹一声,收起判官笔,心道晦气。
他拱了拱手,挤出一个笑容,“薛门主,久仰了。”
薛凉月笑眯眯道:“白先生,你不必如此不情愿,我可是来做生意的。”
白晓瞥一眼上头,道:“做生意应该和和气气,薛门主一来就掀了在下的房顶,多少有点粗鲁。”
“情势所迫,不得已,先生见谅。”薛凉月笑意不减,他拍了拍手,声音不高不低,“白桃。”
话音刚落,四个妙龄女子抬着一个巨大的轿子走了进来,轿子上堆满了白花花的银子,足足有两人高,女子把轿子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巨响,木质的地板微微开裂。
白晓眼睛睁得老大,目光从这堆银子进门就黏在上面,此刻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薛凉月慢悠悠开口:“这些,给白先生修屋顶,不知道够不够?”
白晓立刻由衷道:“薛门主真是这世上最文雅,和蔼,斯文的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宽仁大度,襟怀磊落,乃我辈之楷模也。”
薛凉月差点听笑了,他轻咳一声,又拍了拍手,屋外再次走进四个美人,手上各拿着一个托盘,满满地分别放着银票,金叶子,珠宝玉石,和字画古玩。
她们走进来后,几名黑衣人从外面闪过,把三扇大门从外面关上,紧接着两扇小窗也“砰”一声,轰然合拢。
“这些——拿来买问题。”
薛凉月微微一笑,缓缓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懒懒靠在椅背上,“不要急,慢慢来,我的问题不少。一个字一百两是吗?白桃,帮我记一下。”
一旁女子笑吟吟拿起纸笔。
白晓努力把自己的目光从那堆金银珠宝伤拔下来,坐到薛凉月对面,神情谄媚,“薛门主,有什么问题尽管开口,在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一个问题。”
薛凉月从袖中取出一只小鸟,棕身红嘴,爪子很小,几乎看不见,浑身圆嘟嘟的,乍一看像只麻雀。
薛凉月伸出手,小鸟从手心跳到桌子上,歪着头,绿豆般的眼睛闪动着好奇的光。
指节敲了敲桌子,薛凉月慢条斯理道:“我蛊术不比师无夜,烦请白先生帮我看看,这只蛊鸟有没有什么问题,譬如被第三方操控之类。”
白晓把鸟接过去,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小心翼翼倒了两滴在鸟身上,小鸟忽然浑身痉挛起来,过了一会儿,从鸟嘴里面一前一后爬出来两只蠕虫,第一只红底黄条纹,后一只全黑。
白晓一手按着鸟,一手指着那两只奄奄一息的蛊虫,道,“这只鸟先后被下了两种蛊,一种苗疆金蚕蛊,第二种也是苗疆的,叫乌鬼蛊,性子比金蚕更烈,两虫操纵者命令相左时,蛊鸟优先听从后者的命令。”
薛凉月闻言,微微颔首,看上去没怎么吃惊,他瞥一眼旁边的血衣门弟子,后者立马上前,一刀将蛊虫连同小鸟刺死在桌面上。
“第二个问题。”薛凉月接着道,“我要知道二十年前海晏王叛乱始末,详细的。”
白晓摇摇头,严肃道:“薛门主,妄议朝廷是要砍头的。”
薛凉月手中折扇搭在掌心,“所以?”
白晓:“……得加钱,翻倍。”
薛凉月笑了:“好说。”
白晓由衷道:“薛门主真是世上第一慷慨大方之人。”
他站起身,摆出请的姿势,“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这件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在下愿奉上书房里有关此事的所有卷宗供门主一观,如何?”
薛凉月缓缓站起身,“那很好。”
白晓笑道:“请门主跟我来。”
白晓书房内关于此事的案卷果然很多,不光有卷入此事的朝廷官员,还有江湖门派,以及这些人最后的去向,一览无余,薛凉月一目十行,很快看完了所有卷宗。
白晓在一旁拍马屁道:“薛门主过目不忘,真乃天才之属。”
薛凉月没有理会白晓的吹捧,缓缓放下卷宗,收敛了笑意,偏头看向白晓。
“第三个问题——”他沉声道,“小莫愁的儿子莫远,或者说莫六,此刻在何处?”
“……”
白晓愣了一下,没说话,半晌后苦笑起来,“薛门主,唯有这个问题,在下是不能回答的。”
薛凉月挑眉:“哦?为什么?”
白晓答:“因为十天前,莫远曾来找过在下,买下了在下为他保密。”
薛凉月神色冷了下来,“他出多少钱?我出十倍。”
白晓摇头,“薛门主……”
薛凉月打断他的话:“百倍。”
白晓依旧是摇头,“薛门主,多少钱也不行,在下卖的消息的确很贵,但有两个为商的底线:卖出去的消息一定真,卖出去的东西一定不会收回来。若我应了薛门主你这次的事情,就等于是砸自己的招牌,将来可就没人找在下做生意了。竭泽而渔,焚薮而田,在下是不干的。”

第46章 身世
薛凉月闻言,倒没有继续加价,他微微皱起眉,拿折扇抵着下巴,看上去有些苦恼的样子。
美人蹙眉,自然是极好看的,但若是知道皮下是只恶鬼,就不免毛骨悚然,白晓是不想多看一眼,半晌,他听见薛凉月淡淡的声音,“若我非要买呢?”
白晓一字一句道:“不卖!”
薛凉月轻声道:“若用你的命呢?”
白晓眸光一动,“在下的命又不在薛门主手里,怎么能拿来交换呢?”
“白先生。”薛凉月笑了,他缓缓道,“从我踏入这座山庄开始,你的命就不是你的了。”
“那可未必!”
话音刚落,白晓眸中精光毕露,他猝不及防从一旁书柜上取下一本书,只听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械转动声响起,地板和天花板同时伸出数十根钢棍,伴随着巨响紧紧咬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几乎密不透风的牢笼,将薛凉月整个人包裹在其间。
白晓鼻翼间发出一声“哼”,面露嘲讽,他上前敲了敲贴合在一起的铁棍,“薛……”
刚说出一个字,白晓的声音便戛然而止,笑容僵在脸上,他眼珠子一点点下移,只见一把熟悉的竹扇正不偏不倚,抵在他颈侧要害处。
“白先生,你现在觉得呢?”薛凉月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轻柔得仿若鬼魅。
白晓脸色终于变了,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流下,几乎是马上就回答道:“莫远的具体去处在下并不清楚,但可以给出大概的范围!”
薛凉月“咦”了一声,讥讽道:“你的招牌呢?”
白晓沉声道:“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在下的小命是无价之宝,什么东西也比不过的。”
薛凉月赞赏道:“白先生,你是个聪明人。”
“不敢当。”白晓叹息扼腕道,“在下真是天下第一大蠢蛋,在下若真的是聪明人,十天前就应该从山庄里搬走的。”
薛凉月轻笑一声,不置可否,手里的竹扇没有动。
白晓识趣地回答道:“每年的这个时候,莫六都会出现在谯城往西大约五十里的一座山里。”
薛凉月沉吟:“五屋山?”
“正是。”白晓答,“但在下并不知道他具体在那座山的什么地方,五屋山脉横亘三十里,薛门主,你还是放弃吧。”
“我要干什么不关你事。”薛凉月缓缓放下了竹扇,轻笑道,“白先生,和你做生意很愉快,山高水长,有缘再会。”
白晓:“那倒不必再会了。”
薛凉月绕过他,朝门口走去,靠在门口的白桃放下手中纸笔,道:“公子,三万零一百两。”
“嗯,直接把东西都留下吧。”薛凉月懒懒道,“多出来的,把那面墙上的‘远山如黛’全买下来带走,一壶都不要留。”
先帝懦弱,在位期间,边境频繁遭到北蛮骚扰,北庭百姓怨声载道。
三十二年前,也就是隆兴二十五年秋,藩地在西蜀的海晏王以“清君侧”忽然起兵谋反。
隆兴帝惊怒之下,却霍然发觉,在内国库空虚,在外,江湖势力几乎完全被海晏王麾下名为“鹰部”的组织控制。
那一年,松风下掌门、白马寺三大禅师、听剑阁西门副使、日月教教主、血衣门门主、六合剑派副掌门——六人在一个月内,先后离奇死亡,身上刀伤几乎一模一样。
海晏王势如破竹,差点打到了东都,所幸年逾古稀的韩老将军重新出山,用兵如神,又把海晏往赶回了西蜀。
然而国库实在没钱再打下去了,更何况武林事态已经失控,再往西去,韩将军本人也有性命之忧,只好暂且按捺住,一面派人前去蓬莱寻陈剑圣,一面派出大内高手保护韩将军,与鹰部周旋。
隆兴二十七年。
海晏王自命为“西帝”,国号为齐。
隆兴三十年。
三江之地发生洪涝,粮食储备开始不足,两军冲突越来越多。
与此同时,朝廷无暇顾及的西北,一个叫叶阎三的江湖二流带着三个徒弟,闯入宁西城烧杀抢掠一通。
同年,太子慕璟化名景安,孤身下江湖,与当时还是日月教一个分坛弟子的林卷海结为好友,并开始商量建立武林盟的事。
隆兴三十一年春。
陈竹暗回到中原,表面一纸江海令追杀叶阎三,实际上却是围杀鹰部,等鹰部发觉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江湖寸步难行,与此同时,朝廷与北蛮议和,暗中积蓄力量。
隆兴三十三年。
先帝驾崩,太子即位,兵荒马乱,海晏王趁机举兵入侵,其侍妾贺湫湫将消息秘密递出,朝廷得知后将计就计,最后大败齐军于沉水畔,海晏王携贴身护卫出逃涵州城内的府邸,在沉水畔被陈竹暗斩于剑下。
贺湫湫虽被海晏王放走,在蜀山下却突然暴毙,随行的柔阳郡主不翼而飞。
此后,鹰部销声匿迹,传说海晏王曾有一子一女,全都跟着失踪了。
以上,便是西蜀之乱始末。
薛凉月靠在车厢中,梳理着在白晓那里得来的信息和自己零零散散的回忆,折扇在手心轻轻敲打着。
薛凉月此时已经可以确定自己的身世了,不出意外的话,他就是海晏王那个小儿子,而现在他心中还有最后两个疑问:
一、自己从被那个侍卫带出宫,到进入血衣门之间,发生了什么?
二、几个月前叶阎三来见他时,为什么错认为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一个问题萦绕在薛凉月心头,让他如梗在喉,只是这个问题薛凉月不是很愿意去多想,那就是:
莫远知不知道他的身世?
如果不知道,那他一开始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接近自己?
如果知道,那……
薛凉月想着想着,脸色逐渐阴沉下来,他按了按眉心,半晌,忽然失笑——重要吗?
不重要。他垂下眼眸,看向手边放着的一小壶“远山如黛”。
远山如黛云遮月,近水含烟雾锁空。
白晓看得比他透彻,有的人原本就是一个谜。
三天后。
两座墓碑,一大一小。
一个人,背着两把剑,一宽一细。
还有一坛酒,摆在大一点那座墓碑的前面。
天色阴沉,乌云蔽日,从午时开始,山岭间便刮起非常大的风,树枝拼了命地摇晃,落叶在半空中盘旋,嘈杂的鸟鸣和虫名夹杂在越发猛烈的风声里,像极了破碎的呜咽。
莫远站在墓碑前,风撩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年轻人俊秀得有些妖异的眉眼,他静静地看着不远处树枝上的一只猫头鹰,然而瞳孔是没有聚焦的。
过了很久,天色终于完全黑下来了,一点光都没有,莫远依旧站在那里发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滴雨忽然从天上掉下来,“啪嗒”一声落在莫远侧脸上,他瞳孔一动,眨了眨眼,如梦初醒。
旋即,他慢慢蹲了下来,把手上拎着的东西放在了墓碑面前,那是一册书,看上去很新,还有一沓冥币。
莫远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啪”一声打着,点燃了冥币,接着用冥币点燃了那一沓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站久了,莫远弯腰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他索性就地盘腿坐了下来,抽出背上的剑拨弄着火堆。
不幸的是,雨很快就大了,火堆越来越小,终于完全熄灭。
周围又黑了,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莫远浑身也被淋得湿透,他坐在地上,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忽地笑了一声,“算了。”
“爹,今年天公不作美。”他伸出手,摸索着拨了一下还没烧干净的书卷,声音里带着叹息,“这些书烧不下去了,您将就着再看一遍去年的书吧,反正您常说那什么……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对吧?”
无人回答,唯有风声雨声在耳畔轰鸣。
莫远又沉默了很久,轻声道:“就这样吧。”
他把剑背回背上,用手撑着地面站起来,蹭了一手泥巴
莫远把手在下衣上随便揩干净,笑了笑,挥挥手,“爹,阿悦,明年见。”
说罢,他缓缓转过身,准备摸黑下山,不料没走两步,“扑通”一声踩到了一个水坑里。
……这没什么,本来应该也很容易保持平衡,但不知为何,这一次,莫远愣是一阵头重脚轻,接着膝盖一软,便朝前倒去。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摔个狗啃屎时,一只手从后边伸了过来,勾住了他的腰。
莫远一愣,紧接着,这只手微微用力,他身不由己地被人朝后一拉,后背贴上一具略带温热的躯体,莫远瞳孔一缩,便听见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低低的,“……莫远。”
是薛凉月。
莫远下意识想推开他,但环在他腰上的那只手,却像铁钳一般紧,让他动弹不得,他挣了一下便停住了动作,感觉脑子一阵阵的发晕。
他微微仰起头,呼吸有些急促。
薛凉月手上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费力地把他转了一圈正面抱在怀里,他微微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抵上莫远的,半晌后,莫远听见他低低的声音,“莫远,你发烧了。”
莫远:“哦。”
天真的太黑了,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在嘈杂的雨声中听见薛凉月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以及气息抚过他鼻尖的痒感,节奏都很混乱,却又莫名地让人安心,莫远现在脑子很乱,但他确定他不想动。
薛凉月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更加干涩了,“莫远,你是……看不见了吗?”

第47章 潮雨
薛凉月站在莫远身后三步远,提着一盏灯,看了他很久,却始终没有上前,这种情绪或许跟近乡情怯有种异曲同工之妙。
他举着伞站了很久,雨水“啪啪”地打在伞面上,奇怪的是,听觉一向很敏锐的莫远却什么也没听见。
薛凉月看着莫远点着那些书,看着它们熄灭,看着莫远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转过身——
然而,莫远就像根本没看见他一样,与他错身而过。
薛凉月双眼微微瞪大,下意识转过头,却正看见莫远直直地一脚踩进泥水坑里。
“莫远,你是看不见了吗?”
薛凉月盯着莫远没有聚焦的鸢色瞳仁,心里凉了半截。
莫远眼睛微微睁大,他仿佛听不懂薛凉月在说什么似的,皱起了眉头,而他的额头越来越烫。
薛凉月叹了口气,“算了,先回去。”
正当薛凉月打算想办法把人背到背上时,莫远忽然喊了他一声,“薛凉月。”
薛凉月动作一顿,“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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