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时说出来,讽刺意味就很浓,柏易投降道:“我错了我错了,为了表示诚意,我先说吧。”
荆白点点头,想起他看不见,便道了声“请。”
柏易就用这平静的、像是在讲故事般的口吻,轻描淡写地抛出了一个全新的名词:“昌西村这个副本,被污染了。”
“‘污染’是什么意思?”荆白听到了不熟悉的名词,立刻追问:“昌西村这个副本和别的副本不一样?”
柏易想了想:“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你解释‘污染’这个概念。
你可以理解为因为某些意外事件,导致副本的运行机制发生了变化,难度也变得异常。昌西村是怎么被污染的,我还不清楚。但是它被污染过的最明显的证据,就是那几张寻人启事。
无论是最开始那六张寻人启事的消失,还是后来他们再次出现的机制,其实都是不合常理的。”
荆白过过的副本很少,对此感觉并不明显,但是当时几人在幻境中时,小琪和景灿也说过类似的话,进一步加深了荆白对昌西村的怀疑。
荆白若有所思地道:“这样的话,我想我可以补充一些信息。”
他把一行三人被“柏易”带进山谷中,他破解第一层幻境后,山谷中出现深山森林的景象,还有两人之前爬过的那棵大榕树情景描述了一遍,柏易恍然大悟:“我就说这个副本的范围怎么会这么大!”
荆白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范围也和污染有关?”
柏易纠结地道:“副本在‘塔’中的存在方式,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算了,跳过这个。这么说吧,如果我的推测没错,昌西村这个副本原本的大小,就应该仅限于我们看到过的村子和木牌林的范围。”
荆白只觉得他的表述奇怪,“塔”的机制如此强势,时间一到,从塔中将他们拉进副本也就是一个眨眼的事,还用得着他来解释?
他懒得纠正柏易,接着往下问:“那我们曾经探索过的那片森林,又是从哪里来的?”
柏易道:“我们是被罗盘引去那片森林的。”
荆白提醒他:“从找人头来看,罗盘的使用没有问题,这还是你告诉我的。”
柏易叹了口气:“罗盘是没有问题,但是罗盘这个道具,在我们本来就拥有寻人启事的情况下,本来就应该是用在木牌林里面的。”
而罗盘第二天一直指引他们往树林的深处走,正是因为他们带进来的寻人启事已经都不见了!意识到失踪的三个人会出现寻人启事之后,荆白两人就下意识地想要把三张都找齐,也就不断往树林深处走。
柏易当时还没意识到这是一个污染副本,等在那片树林里怎么走也找不到寻人启事,才发现有问题。荆白只听见他又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有些疲倦:“我们往树林深处走的过程,其实就是在扩大副本污染的范围。昌西村通过某种方式,能通过寻人启事来拓展副本的范围,借此维系和运作这个污染了的副本。”
荆白脸上出现了罕见的迷惑表情:“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柏易微微一怔,他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加信任荆白,不知不觉险些说出塔的核心设定,连忙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是我没说清楚。副本被污染,其实只说明了一件事,就是这个副本在早先已经就被破解过了。”
“这些东西不甘心就此消失,才将副本异化……”在荆白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眸光森冷,犹如封冻万年不化的冰雪。
所以那棵大榕树上长满了寻人启事,是因为寻人启事,是畸变的开始。
荆白顺着这个思路想了一会儿:“所以那棵树之所以被选中,不是树本身的问题,而是我们正好选中了它作为标志物?”
柏易点了点头,意识到荆白看不见,才赞同地道:“对,你真的很聪明,当然,运气也很好。
你说你看到过的那第二层‘幻境’,其实已经不算是幻境了。如果你们被伪装的‘我’欺骗,走进了那个新的木鼓房,所谓的‘幻境’,就会变成真的。”
荆白想起当时的场景,红巾人不惜制造一个那么大的幻境把他们骗到那里,就是为了让他们进入那个假的木鼓房。
在明明能轻而易举地杀死众人的情况下,他始终没有下手,直到被荆白戳穿,才终止了制作新木鼓的计划,叫出木鼓房里的伊赛。
从红巾人口中可以得知,让他们进入木鼓房,是制造新木鼓的必要条件;而现在柏易又说,只有等他们走入了木鼓房,幻境才会变成真的。
这么看来,昌西村这些人真正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杀死他们,而是利用他们这些进来的人,建造新的木鼓房,不断扩张副本范围?
可是扩张副本范围的的需要是什么……为了延长这个已经被污染的副本的寿命?
荆白无法理解这个动机。
柏易已经直接换到了下一个话题,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他轻轻吁了口气:“幸好我们俩分头行动了,不然,他们可能真的会成功。”
或者说,如果不是荆白正好进入了这个副本,换做任何一个人同他合作,恐怕都很难破解这个被污染了的副本。
直到和佳佳一起进入木鼓房,他才意识到昌西村污染的程度远远超出他的意料。两个红巾人通过制造新木鼓的方式,已经完成了一套全新的副本逻辑,几乎就要进化成一个全新的、无解的副本。
荆白诧异地道:“怎么会?你和佳佳当时都不在山谷。”
柏易回想起来当时的场景,深深叹了口气。
他神情中有些惆怅,荆白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其实进入木鼓房之前的那些事情,我也不算骗你,的确都是真的。”
佳佳确实是急了,试探几次之后,就想偷走他怀中的人头,两人争执一番之后,佳佳就拿景灿和小琪寄存在她处的寻人启事要挟,要求柏易和她进木鼓房试试。
柏易早知副本已经被污染,他在木牌林和竹林中找不到荆白等人的踪迹,就明白他们多半被带去了这个污染副本的核心地带。
他更没有将寻人启事当成一回事,因为之前和荆白推测的时候他就想到过,在正常的情况下,鼓槌和木鼓房应该是配套的,如果用鼓槌敲了木鼓,多半就能出去,根本不需要再走竹林那条路,自然也就用不到寻人启事了。
从柏易的角度,他同意荆白带着小琪和景灿去木牌林寻找人头,而将寻人启事全都留在他和佳佳这里,其实就是因为这几张寻人启事多半和副本污染有关,荆白等人最好是不要带在身上。
但是副本毕竟已经被污染了,荆白等人又被拉进了副本核心的污染区。有这部分污染区域的影响,打开副本的通道可能出现错乱,在不能确定的情况下,柏易也不可能坐视佳佳毁掉寻人启事。
但这些事情,他没有理由告诉佳佳。
他原本就没有据实相告的义务,何况就算说了,以佳佳当时的精神状况,也未必能够理解和相信。
“等等,我有个问题。”荆白打断了柏易:“她究竟有没有听到过木鼓声?”
“我说了,前面的事情我没有骗你,她确实听到过木鼓声。”在黑暗中,柏易两道英挺的浓眉皱了起来,神色复杂:“而且,可能比所有人都要早。”
荆白道:“什么意思?”柏易之前没有明说过佳佳到底什么时候听见的,他就一直认为是红巾人用鸡舍竹楼的四个人做鸡卜那晚。
柏易想起佳佳满面泪痕的模样,和她最后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你还记得进村那天,我们刚刚安顿下来,就被艾那他们叫去参加什么篝火晚会的事吗?”
这是连他都差点翻车的死亡条件,荆白当然不会忘记:“当然记得……”
他忽然睁大眼睛,终于想起来一件事:“是她!”
当时艾那来到竹楼邀请众人前去参加篝火晚会,鸡舍竹楼有个女孩探头出来,说身体不适,能不能不去,艾那满面笑容地同意了。
荆白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因为当夜小飞失踪,一晚过去以后,小朱和阿沁也不见了。佳佳他们那座竹楼的人却都平安无事,也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当然,后来他们就知道了,鸡舍竹楼之所以一个人都没少,是红巾人留着他们做鸡卜用的。
柏易当时试图从另一个角度劝说她:“既然你听到过木鼓声,就更不该急着进去,等到路玄他们来了,四个人一起进会更安全。”
“听到了又怎么样,你休想吓我!我进来的第一天就听到了那个木鼓的声音,一样活到了现在。都到了这一步了,你凭什么拦着我!”
佳佳当时的情绪已经彻底失控,她哭得满脸是泪,手里抓着两张寻人启事,不管不顾地尖叫着:“我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我只要出去!你不和我进去,我就把我手里所有的寻人启事都撕了!你就算等到他们来,他们也休想出去!”
她拿寻人启事要挟柏易实属做无用功,但当时柏易确实也心动了。
柏易苦笑道:“我当时想的是,既然她不相信我,我也正好可以探探里面的情况,看到底有没有鬼影和提问声。如果有,大不了把她打晕了带出来;如果没有提问,能够直接找到木鼓……”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一顿,荆白道:“如果直接找到了木鼓,你准备怎么办?”
柏易笑了一声,虽然眼前漆黑一片,荆白还是觉得几乎看到了他脸上那个懒散的微笑:“自然还是打晕了,带出来。”
他说完这句话,突然变得沉默。荆白想起木鼓房门前那具血淋淋的无头尸身,神情也动了动。
显然,在进入木鼓房之后发生的事情,是当时的佳佳和柏易都未能预料到的。
柏易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之前既已强调过寻人启事的重要性,这时自然不能破功,柏易装出紧张的神情道:“别太激动……我可以跟你进去。”
佳佳没有轻易放下警惕,她手上抓着寻人启事,双眼紧盯着柏易怀中的人头:“你先丢一个人头过来。”
柏易既然已想通了,更没有刺激她的意思,顺手就将怀中张教授的人头丢了过去。
佳佳满脸喜色地将它接在怀里,自从知道这东西是帮助他们出去的道具,她就算看着人头也不再有恐惧感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柏易,谨慎地走远了几步,翻来覆去地将人头看了几遍,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柏易:“我们到底是带人头进去,还是带木棍?”
柏易正色道:“当然是拔出来,不过这个人头在木牌林的时候,拔出来会尖叫……”
佳佳吓得一哆嗦,眼珠滴溜一转,对柏易道:“那你先拔!”
柏易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也不和她争辩,他对藏着木棍的人头本身已是怀疑,但拔出来时发现意外地顺利,人头安安静静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柏易拿着木棍,发现底下是锋利的铁刃,不禁拿起来反复观察。佳佳也注意到了,她再次向后退了一步,身体绷紧,面露怀疑之色:“你和路玄不是说这是鼓槌吗?这么尖的东西,还能是用来敲鼓的?”
柏易根本没有看她,双目凝视着木棍下的尖头,神色反而变得柔和了一些:“我们又不能未卜先知,这么尖的东西,自然不是鼓槌。”
“那是什么?”佳佳见他拿着这东西看来看去都平安无事,一边追问他,一边也暗暗使劲,试着把木棍拔出来。
“你也说了,它这么尖,肯定不是用来敲响木鼓的……”柏易心情很好地拿起了木棍,这尖头让他确认,至少副本的污染没来得及干扰到关键道具,荆白等人有这东西在手,逃脱污染区域的概率就大得多:“看它的样子,应该是用来扎破木鼓的。”
想来也是,人影们在他们耳边说过“木鼓响,人头痒”,听到了木鼓响的人,等于触发了死亡条件。
如果木棍真的是用来敲响木鼓的鼓槌,就算拿到手里,进入木鼓房之后敲响它,难道就能破局吗?
这样看来,他们更像是木棍露在外面的上半部分给误导了。
昨晚他和荆白推测到这里时,也曾觉得这里有些怪异。但当时他们连人头有几个都不确定,副本的截止时间又提前了,只好等到今天进了木牌林找到人头再定。
佳佳闻言大喜过望!她也过过好几个副本,木棍如果有伤害木鼓的能力,就一定是出副本的关键道具。
有了这个信心,她哪里还肯再等,坚决地道:“不等他们了,我们先进去吧!”
柏易没有反对,只是在进洞口之前,严肃地对佳佳重申:“我昨天进入这里的时候,没有听到过木鼓声,所以待了一阵以后也平安无事。
但现在我们俩都听到过木鼓声,木鼓房又透不进光,所以——会不会听到提问声,或者看到昨晚那些人影,我都确定不了。这次进去,我们……”
佳佳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她一手拿着木棍,另一只手掏出裤兜里的寻人启事,冷笑着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是不是故意拖延时间?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拿着关键道具还不急着出去。”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答应你,只要你带我进了木鼓房,我立刻就把寻人启事给你。我出去了也不耽误你在这等他们,你要愿意等,那就一直等吧。”
她实在是不了解柏易,哪怕是小琪或是景灿在这里,听到柏易说这些话,心里也会打个突。
无他,柏易看上去嘻嘻哈哈的,却不是个啰嗦的人,他若是强调一件事,必然有他的目的。
柏易这次提醒,其实就是为了让她提高警惕,毕竟副本已经被污染了,甚至污染的核心区还有人在,这时候进入副本的出口位置,遇到什么都是有可能的。但见佳佳实在听不进去,也无心再劝,只冲她点点头。
“那就进吧。”柏易平静地说。
佳佳想要进去,看见里面黑洞洞的,腿又收了回来,道:“……你先进。”
柏易懒得和她说话,径直走到前面。佳佳连忙跟在他身后,拽住他的登山服,他斜斜看了一眼,想着一会如果要救她也算方便,没有制止。
两人进了木鼓房,很快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佳佳回头看去,发现连出口都看不见了,仿佛他们被吸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一般。
往里走得越深,越是感觉这黑暗仿佛无止无尽。佳佳走着走着,方才被狂喜燃烧起来的勇气慢慢熄灭,脚步也逐渐变得迟疑。
柏易很快感觉到抓着他的那只手臂开始颤抖个不停,他多少有些无语,索性停下脚步,道:“寻人启事给我。”
佳佳这才反应过来,她不肯松开柏易,将另一只手伸进裤兜里,犹犹豫豫地掏了半天也没掏出来。
柏易此时毫无怜香惜玉的心情,冷声道:“再耽误我时间,你就自己去找木鼓吧。”
这里伸手不见五指,柏易只要挣开她,往旁边退哪怕一步,佳佳就很难再找到他。
佳佳自己也知道,不敢再拖延,忙将寻人启事递给他。柏易收下寻人启事,在黑暗中数了数张数,确定没少,才收进口袋。
佳佳显然是怕了,小声地问:“我们……我们还要这样走多久啊?”
“没多久了,”柏易抬起手,在空气中摸索了一阵,确认了身边没有靠近的人影,又问佳佳:“你没听到提问吧?”
佳佳道:“没有啊,除了你的声音,我什么也……”
话说到一半,她突兀地住了口。
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任何异常都不能轻易放过,柏易的警惕提到了最高点,敏锐地追问道:“什么?”
佳佳没有说话。
柏易开始觉得不对,佳佳的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衣服,这时也顾不上礼貌了,他转身捉住佳佳的手:“你……”
佳佳忽然又开始说话了,在一片黑暗中,她的声音显得格外的飘忽。
“你听见了吗?”她声音中带着愉快的意味,说完这句,又停了一阵,像是在欣赏什么天籁之音。
柏易来不及追问,就听见她用近乎沉醉的语气,欢快地道:“快听,快听!他们都在笑呢。”
“笑什么?”柏易意识到情况不对,他一把将佳佳拽了过来,佳佳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被他这样粗暴地拉过去,竟然完全没有挣扎。
柏易在她后颈用力敲了一下,她也没有反抗,还在嘻嘻地笑着。
不对劲。
这个力度下去,她早就应该晕过去了,为什么还在笑?
柏易不信邪,找准位置,又在她后颈捏了一下。佳佳依然直挺挺地站着,没有任何晕倒的反应,甚至还在喃喃自语。
“他们怎么这么开心啊,我好羡慕……”
柏易知道情势危急,他想把佳佳带出去,但转身把她往外拽时,她脚下就像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
柏易:“……”
幸好这里离木鼓已经不远了,柏易昨天被红巾人逼到这里时,已经把木鼓房摸了个遍,看她这状态,使出全身力气,把她往木鼓的方向拖动了几米。
佳佳像一块木头似的被他拖着,根本没有走动的意思,被他拽得失去平衡,才不由自主地迈了两步、。她似乎也并不在意柏易在拖她,还用那种做梦般的、异常轻快的语调问:“你听见了吗?他们笑得好开心啊!”
柏易脊背间窜上一股凉意,他根本不回答,等手中摸到了木鼓,就竭力将她往前一推,急促地道:“扎进去!”
“嘻嘻嘻,嘻嘻嘻。”黑暗中,他看不见佳佳的脸,只能听到她痴痴的笑声。
她好像已经忘了忘了自己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呆呆地站在木鼓前不动。柏易心中一冷,抓着她的手,往木鼓上狠狠刺了下去!
“咚咚!”
木鼓响了!
距离如此之近,声音自然非常震撼,震得柏易眼前都是一昏,可等他睁开眼睛一看……
想象中的出口,并没有出现。
柏易心中一跳,难道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佳佳似乎没了动静,柏易顺着她的手摸到木鼓上,想看木棍的尖头有没有扎进去。
但等他的手指触到木棍的尾端,他忽然觉得浑身一阵冰凉,仿佛一盆冰水朝他兜头泼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
那个本该尖锐锋利的铁刃处,竟然变成了木质的触感!
柏易立刻抽出手去摸自己的木棍,心情激荡之下,动作变得更急,他只觉掌心微微一痛,是木棍的铁刃不小心刺破了一点。
“好香啊……”黑暗中,佳佳叹息似的说了一声。
柏易看不见她的脸,可是忽然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呼吸——佳佳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凑到了他面前!
柏易下意识地往后一仰,差点摔倒在地。他用力推开了佳佳,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就在刚才,佳佳敲响的那声木鼓,好像惊动了什么。
在这一片漆黑,闭眼和睁眼几乎没有差别的环境里……远远地,柏易听见了第三个人的脚步声。
沙沙地,走得并不快,并且声音很大、很沉重。
在这片黑暗中,它给人的感觉越来越近了。
这又是谁?!
柏易心知不好,可是眼前什么也看不见,身边的佳佳还在痴痴地发笑。
柏易咬了咬牙,单手用力,直接将她手中的木棍抽了出来,免得她痴狂之下再去击鼓,引来更多未知的存在。
等将佳佳的木棍握在手中,柏易习惯性地再次触摸了它的尾端——这让他发现了另一个异常。
以柏易这般镇定的性格,黑暗中潜藏的第三人都未能让他失措,这时的发现,却让他手微微颤了一下:佳佳的这根木棍,到了他手中,尾端竟然又恢复成了铁刃!
那一刻,柏易意识到,出口没有出现,根本不是他们用的方法不对,而是佳佳的问题。
她竟然已经被污染了。
沙沙,沙沙,沙沙。
远远地,那个脚步声还在不断靠拢。
越来越近了……
柏易心中不断往下沉,但这里实在是太暗了。
他什么也看不见,若等那个东西真的走到面前,或许就来不及了。好在木鼓就在手边,柏易此时无计可施,只能手上猛地用力,将其中一根木棍扎入木鼓中!
“咚——”
木鼓又响了一声。
但这次的声音,就显得悠长而清正,不像之前那样震得眼前发晕,紧接着,柏易看到自己眼前出现了一个微微闪着白光的出口。
木鼓的响声盖过了脚步声,等木鼓的声音消失,脚步声也听不见了。
那个东西……走了吗?
木鼓房里,光线扩散不出去,即使出口有一点微光,那人若是不走到面前,也是看不见的。
柏易手中还握着剩下的那支木桩,屏息凝神地等待着。
在另一个人全然没有动作时,他不敢出掉自己的最后一张牌。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一个女声忽然响了起来。
那正是佳佳的声音。她听上去很平静,像是在对柏易说话:“我现在不止听到了,还看到了。你看到我了吗?”
柏易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
和之前一样,是一片纯正的黑,唯一不同的,只有出口处那一点微光,也起不到任何照明的作用。
他什么也看不见,佳佳又怎么可能看得见他?
柏易没有回答,反而谨慎地往后出口处又退了一步。
可就在下一秒,他听见了佳佳的脚步声——她也往前走了一步!
柏易已经不能再退了,他的背部抵到木鼓上,握着木棍的手心也渗出汗水。
虽然出口就在面前,可是现在还不能出去……
这里太静了,木鼓声,脚步声,什么都听不见,只有他的心脏,在胸腔中紧张地搏动着。
佳佳是在和他说话吗?她看见,真的是他?
“我是真的看见你了呀——”
佳佳的声音里开始带上笑意,柏易听见她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他吸了口气,不再试图移动。
他一手扶在木鼓上,一手横在脖颈间,木棍的尖头向外,维持着一个防御的姿势,对准佳佳声音传来的方向。
佳佳没有停下,她越走越近,越走越近,近到出口处那微小的白光足够照亮她微笑的、呆滞的脸庞。
她极力伸着脖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在窥探什么似的,凑到了柏易面前。
她的脖子离木棍的铁刃只有一张纸的距离,柏易专注地盯着她,看着女孩那张清秀的脸上,嘴忽然咧得极大,露出了一个夸张的笑容。
她一边笑着,一边口齿不清地说:“你看,我就说,我看见你了吧……”
她说完这话,柏易就见她头一低,竟然张开嘴,似乎要向木棍咬去!
她必然已经不是活人了,柏易决定不再留手,利索地闪开她的攻击,手高高抬起,木棍向下,正要捅穿她的天灵!
但碰到她的头的那一刻,大约木棍的尖端刚刚来得及扎入皮肉,柏易就感到手下一空。
只听见“咕咚”一声,像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还骨碌碌滚了几圈。随后,一股温热的液体猛地喷溅出来,浇了他满头满脸!
柏易:“……”
他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佳佳的人头落地的声响。
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之前那个听到过的,巨大的、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了起来。
沙沙——
它停顿了一下。
沙沙,沙沙——
它还在往前走,柏易能感觉到,它已经走得很近了!
柏易心里咯噔一声,他来不及多想,立刻将手中剩下的这根木棍再次插进了木鼓中!
“咚——”
又是那声悠长的、清越的响声。
等木鼓的声音慢慢消失,脚步声也杳无踪迹。
柏易握着木鼓上被他捅进去的木棍端头等了好一阵,心道如果那玩意再走过来,大不了抽出来再捅一次,但那脚步声就此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
为了避免发生异变,柏易原本打算将佳佳的头和尸身一起带出去。但冒险在周围摸索了好一会儿,他始终未能找到佳佳的头,又想起那个脚步声不久前在附近停顿了一下……
她的头,或许已经不在这里了。
等隐藏好两根木棍的位置,柏易就将佳佳无头的尸身带了出去。
捅木鼓似乎会格外消耗人的精力,何况柏易昨天整个人都被掏空了,原本也没完全恢复。
他在木鼓房时神经高度紧张,还不觉得什么,出来才发现身心俱疲,靠着木鼓房的外墙,也不知道自己是晕过去了,还是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来,眼前就是荆白他们了。
结合荆白的说法,柏易拼凑出了整个事件的全貌。
荆白显然也明白了,他震惊地道:“木棍才是这个副本的核心道具。如果它像在佳佳手中一样,变成真的木棍,这个副本就彻底无解了。”
柏易点了点头:“按照‘塔’的规则,本就不该有无解的副本。昌西村这个副本,如果我没猜错,原本的规则和解法也应该就是很简单的,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这个副本搞成了四不像的样子……”
最可怕的是难度直线上升,险些变成真正的无解副本。
在荆白看来,木棍这个道具的形态已经十分可疑,上半截是木头,下半截是铁刃……
他若有所思地道:“如果我们再晚些发现,说不定到时候从人头里拔出来的,只有木棍,没有刀刃也说不定。”
失去了木棍这个道具,他们也不可能再从昌西村逃脱了。
或者说,任何人都不可能再从昌西村逃脱了……
虽然这只是一个推测,两人还是同时陷入了沉默。
荆白知道柏易应该是交了底,静了片刻,对柏易道:“就到这吧,消息算换完了。”
柏易不敢置信地瞧着他:“这就完了??你都不点评一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