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活下来了,还需要我夸你么?”荆白淡淡道,语气无波无澜,仿佛刚才听到的一切,都是蜻蜓点水般的小事。
他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一瞬,柏易却看不见,犹自碎碎抱怨。
荆白留心听了听,也无非是自己都把“污染”这么大的秘密都告诉了荆白,荆白反应却很平淡云云,他也懒得反驳,只对柏易道:“该说的都说了,我要走了。”
柏易下意识地道:“这么快?”
荆白抱起双臂,似笑非笑道:“快?你不是一直等着我走么?”
柏易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的确还有些事情要善后。之前催荆白,只是想把他糊弄过去,没想到不仅没糊弄成功,还把能说的都说出去了。
荆白听他不说话了,也没接着追问。柏易身上的确不少秘密,但在副本中能对他坦诚至此,已经尽到了同伴的义务,荆白自觉没有立场寻根究底,便只摆了摆手:“我走了,有缘再见。”
洞口微光的照明下,柏易眼看着那条长腿将要迈入出口,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不对啊,荆白这次连真名都没跟他说!
柏易下意识道:“诶,等等!”
荆白顿了顿,转过头,疑问地看着他:“你还有事?”
柏易眨了眨眼,决定先试探一下:“路玄这个名字,是你的真名吗?”
既然这么问,肯定就知道是假名。
他这样曲里拐弯地问,荆白反而觉得有些好笑。他努力压着嘴角,眉毛微微一扬:“不告诉你。”
“路玄,你!”柏易又是诧异,又是生气——这个副本的他不应该显得比小恒更像一个可靠的同伴吗,为什么他觉得荆白好像更信任小恒?
荆白转身的那一刻,嘴角已经翘了起来。
他头也不回地向柏易挥了挥手,一边迈入出口,一边潇洒地扔下最后一句话:“你连性别都是假的,还想知道我的真名?”
“啊?!?!等等,你把话说清……”
荆白哑然失笑,柏易气急败坏的喊声,他只来得及听到一半,就被“塔”彻底地隔绝在外。
第109章 塔
“您好,荆白,恭喜您成功破解副本《丰收祭》。您的登塔进度稍后可在图标上观看,您的污染值结算为1——”
熟悉的卡顿。
胸前的白玉一热,随后,脑中沉稳的男声又若无其事地播报道:“99!污染值接近临界线!由于您的污染值过高,现在自动为您播报‘塔’的友情提示,希望您维持平稳的心态和规律的生活方式,保持身心健康,有利于降低您的污染值。”
话说得倒是和之前如出一辙。
荆白先抬起左手,看着手背上那个塔形的烙印。
进入丰收祭副本之前,他第二层的进度已经亮了一半,这次出来以后,果然第三层也点亮了,甚至已经有一小部分变成了白色。
丰收祭这个副本确实难度极高,有这个进度也不奇怪。
污染值还是超标,这件事荆白也不意外,毕竟污染值不是那么容易降下来的,何况他开局就爆表了……虽然他至今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污染值爆表。
要按照柏易曾经说的,情绪的大幅波动会影响污染值,荆白自觉在副本中一直心绪平稳,污染值应该比他还低才对。
只是污染值这个计算方式实在是很难预测,都是进出副本时由“塔”直接测定。有白玉在身,荆白连自己真正的污染值都不知道,有没有降低,具体降了多少……实在是很难推算。
除了他自己以外,荆白见过污染值最高的,就是他刚从洋娃娃副本出来时见到的那个疯疯癫癫的男人。
当时围观的几个人有人认识他,说他因为死得太惨了,所以一进塔污染值就很高,过完一个副本,污染值就几乎爆表了。
荆白也不是没想过,自己是不是进副本的时候死得太惨了,最后不仅遗忘了记忆,还留下了超高的污染值……
但余悦告诉他出塔时可以看到自己的死亡过程,他看到的却只是一片黑暗……再加上身上还有这块白玉,看上去不起眼,却是能降低污染值的宝物。
这一切都告诉荆白,他的记忆和身份恐怕都是有问题的。
只是污染值在这种东西,自己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想到这里,他倒是有些后悔离开时只顾着调侃柏易的性别,没有趁机询问他污染值相关的事情。
柏易的身份绝不简单,种种表现,也不像是一个只登到第二层塔的人。
这样想起来,他被揭穿身份之后的恼羞成怒的反应反而更好笑了,荆白想起他震惊又恼怒的反应,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连再看见自己的“儿童房”,他也没有以前那么抗拒了。
见到熟悉的木质家具,荆白第一反应是掏出怀中的白玉。
白玉安静地躺在他手心里,他翻来覆去地端详着它。他原本以为从这个副本出来,白玉的修复进度会快上许多,可现在看那晶莹剔透的玉身上,裂纹的确是减少了一些,可是比起秀凤副本的修复,又少得可怜。
这不应该啊,荆白回想了秀凤那个副本,出来的人有余悦、王惠诚、耿思甜、小恒和他,总共五个人。
昌西村这个副本,虽然活下来的人少了一个,但副本难度也高得多。
即使不论难度,光看活下来的人数,昌西村副本也只比秀凤副本少一个人。可白玉修复的进度,连秀凤副本的一半都不及……
还是说,他对白玉修复的标准判断不准确,白玉的修复还受到其他的影响?又或是副本被污染,也影响到了白玉的修复?
荆白抚摸着白玉伤痕累累的玉身,对于白玉此时的模样,他只觉得可怜可惜,即使它修复的速度很慢,他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副本总是要进的,荆白对自己的实力也有自信。就算始终捉摸不透白玉修复的主因又如何?
只要他每次都能从副本里活着出来,总有一天,他能看到白玉的原貌。
相比随时贴在心口,永远对他情绪变化有反应的白玉,荆白反而觉得自己的记忆更加扑朔迷离。
按理说,情绪大起大落,或者危急时刻的时候,更容易刺激记忆的恢复。
荆白回忆不起自己情绪的大起大落,可要说生死一线,光昌西村这个副本就经历过不少了。无论情况多么危急,他也从来没有想起过丝毫记忆。
脑海中一片空白,就连寻找相邻或相类场景的可能性都很低。他能回忆起什么?
荆白将白玉放回去,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之所以执着地向柏易追寻真相,正是因为副本中的一切,就是组成他记忆的全部。
他已经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了,不能让眼前的东西也蒙上一层迷雾。
想到这里,他不禁把“儿童房”又环视了一遍。
如果要说有什么和过去相关的,也就剩下这个幼稚可笑的房间了。
玩具柜上陈列着各种圆滚滚的小玩具,胖乎乎的小狗,憨态可掬的小马,都是孩童才会喜欢的物件。
或许,这就是他小时候住过的房间?
荆白把小狗拿过来,从耳朵摸到尾巴,试图借此回想起一些童年时代的事情。
可惜,完全想不起来,他试着幻想自己短手短脚的样子,也完全构筑不出当时的场景。
或许是因为刚刚才发生过,他闭着眼睛时,最鲜明的记忆,反而是丰收祭这个副本里发生的事情。
其实柏易讲到副本“污染”时,说得有所保留,他不是没有感觉。
虽然他说了“污染”的起源是寻人启事,可是最关键的一点,被柏易有意无意地略过去了。
为什么昌西村的人通过扩张副本的面积,就能够维持副本的存在?如果按照一般情况来看,副本越大,消耗应该也越大才对,昌西村是反其道而行之,还成功了?
还有关于笑脸人头的问题,柏易也没有合理的解释……
关于佳佳的事情,柏易说他没有保留,荆白是相信的。柏易当时说,佳佳手中的木棍变成了一整根木棍,尖头消失了……
他说,这是佳佳受到污染以后造成的。
按柏易的说法,人受到污染之后,拿到的铁刃会变成完全的木棍。
那么将木棍的铁刃部分插在人头里的这个行为……是不是红巾人他们在对破解副本的关键道具进行污染呢?
荆白想起他最开始进木牌林的时候,看到过人头的脸,包括追过来的阿沁,它们脸上的表情都是面目狰狞的。
红巾人在木牌林时,他和柏易都曾看见过竹筐骚动,红巾人念了一段很长的咒语,才让这些人头安静下来。
就是因为他这个行为,荆白才想到竹筐中的这些人头或许对红巾人有怨,当然,他也想到过或许会反噬他本人,但当时情况紧急,柏易生死未卜,他只能这么做。
然后他成功了,弄翻了第一排的人头,眼睁睁看着人头落地后,木牌林中凭空起了一阵大风!
那阵大风裹挟着巨大的腥臭味,根本没在原地停留,径直朝着红巾人追柏易的那个方向去了。
这般想来,面带狰狞的人头若是对红巾人有怨……那么反过来,面色平静,甚至带着微笑的人头,应该就是被污染过的。
看阿沁的表现,无论木牌林中的人头表情如何,活着时又是什么样子,恐怕对活人都是有恶意的,只是对红巾人的痛恨更多一些。
但后来木棍拔出,人头尖笑,让其他人头脸上的表情也变了。荆白当时便有猜测,这些人头再丢到地上,恐怕不会起风了……他们失去了和红巾人对抗的筹码。
他担心景灿和小琪泄气,并没有说出来,后来他们直接被伪装成柏易的红巾人拉进了山谷,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荆白仔细想了想丰收祭这个副本的杀人条件,试图还原它污染前的全貌。
烤羊,杀鸡,剽牛。这三个每晚都有的步骤,也是杀人的条件之一。
羊,是用来欢迎他们这些祭品的。
鸡,是用来占卜丰收祭的吉凶。
牛……牛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荆白思索着,他想起来木牌林周围四根高大的木柱上,挂满了数十个风干了的牛头。
四根牛头木柱,正好在木牌林的四角处。它是用来镇压这些人头的,还是说,这些牛,本身也是祭品?
剽牛的过程,荆白只看到他们从牛棚中牵出来的那头真牛的死状。
他们用竹枪把牛杀了以后,就在原地分割牛肉,烤了起来,可却没见着他们吃。
第二天一大早,阿查和艾那还等在了竹楼之外,给他们端上来的一大盘冒着尖儿的烤牛肉。肉的数量极多,柏易借此判断出不是人肉,而是牛肉,几人在艾那的眼皮子底下将那一大盘牛肉吃完,这对父子才算作罢。
荆白心中忽然一跳。
不对。如果牛是祭品,那吃了祭品的他们,又是什么?!
这样看来,他们不是祭品,而是享用祭品的“丰收神”。
只是这“神”也不是说当就能当的,须得人头落地,被装进竹筐里,挂在木牌背后,才能成“神”。
除了用来占卜的鸡,一开始杀的羊和后来杀的牛都是祭品,而享用祭品的他们,等于接受了村民的供奉,变成了被祭的“丰收神”。
佳佳没有去篝火晚会就听到了木鼓声,恐怕就是因为她没有吃羊肉,等于拒绝了供奉,所以早早地触犯了死亡条件。
荆白的眸光变得深沉,他还记得柏易当时随口提过,昌西村这群人从头到尾对他们都十分客气。
荆白其实也这么觉得,但他只当是这群村民的画皮伪装得格外好,却没想过这群人是把他们当成被祭祀的“神”。
当然,也有孔见山这样不受村民待见的——对于“神”的挑选,村民显然有所偏爱。
比如身材高壮的小飞,当时就被伊赛多塞了两盘肉;还有满脸络腮胡的张涛,村民不收礼性就愿意回答他的问题……
他们的目标,似乎更偏向高大健壮的男性。
他和柏易身高也不矮,他没被盯上,还曾被门卫轻视,或许是因为不是壮硕的体型;可是柏易比他高,按体型来说比他还壮一些,难道是因为他极力隐藏的性别才逃过一劫?
这些细枝末节,荆白自己也没想得完全透彻,只是他看出柏易急着让他离开,虽然不知道他在一个已经崩塌了的副本中还要再做什么,却本能地选择了相信。
黑暗中,年轻的男人抹去了溅到脸上的血迹。
这些血,虽然是刚溅到他身上的,却是凉的,臭的,带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他沉默地挥下一刀,眼前已经宛如一片血海,他却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是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在那张英俊无匹的面容上,应该是很好看的。
可是因为眼睛中没有丝毫笑意,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便让他的这张脸也变得诡异而冰冷。
“来吧。”
“你这样的东西……也配杀我吗?”
第110章 塔
“大佬,我看到孔见山的时候就猜是你,没想到真是你来了!简直让我这蓬荜生辉了,快请进!”柯思齐笑容灿烂地出现在门后。
她出副本的时候虽然报了真名,也只是向荆白聊表诚意,没指望他上门,毕竟上门拜访也是要自曝真名的。
她并不觉得自己能帮上荆白什么忙,但荆白真的来了,也让她十分惊喜,忙前忙后地招呼。
“切,我来的那会也不见你这么殷勤。”跟在后面的孔见山语气酸溜溜的,悻悻地撇着嘴。
柯思齐斜了他一眼:“你能和大佬比?不请自来,有你的位置就不错了!”
他们现在坐在柯思齐的房间里,这个房间充分地证明了,“塔”给人分配房间的面积并不是固定的,因为柯思齐这个房间出奇地大!
一进来就能感觉到房间的格局疏阔,门厅装饰不多,却十分大方阔朗,走出门廊,更是别有洞天。
虽然一个人住看上去稍显冷清,但
孔见山摇着头啧啧感叹:“唉,真羡慕,我怎么就没整套大房子呢……”
荆白默默看了他一眼。
“塔”是根据登塔人内心最安心的地方构筑的,孔见山的房子他刚去过,三室二厅的房子,面积不小,收拾得也干净整洁。和柯思齐的比起来,更有生活的痕迹,也更陈旧,应该是他记忆中的居所。
柯思齐没注意两人的反应,她左右看着自己的房间,像是怎么看也看不够。
回到自己的地盘显然让她心情愉悦,她眉飞色舞地对两人道:“这个房间是我对“塔”最满意的地方。在大城市蜗居久了,我做梦都想要敞亮的空间,没想到一睁开眼睛,真是我以前幻想过的大房子!”
她招呼荆白就座,还热情地给他倒茶,孔见山设计师的老毛病犯了,在房间里逛来逛去,转头还道:“你这空间设计有点太浪费了,这个地方完全可以不做回廊,在那里做个隔断……”
柯思齐熟练地白了他一眼,大手一挥:“我就不爱隔断,这么大的房子拿来干什么的?我就喜欢浪费,就要两个客厅,四个卧室,今天睡这间,明天睡那间。怎么样,不行吗?”
孔见山已经习惯了自己嘴炮失利的现状,举手投降:“我的错我的错,我有职业病,行了吧?”
他悻悻地回到沙发上就座,荆白没理两人惯常的口角官司,默默坐在沙发上喝茶。
柯思齐给他泡的是茉莉花茶,清浅的苦味中,带着淡淡的花香气,他意外地发现自己还挺喜欢的。
柯思齐见他端着茶杯啜饮,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同事家里的猫喝水的样子,也是正襟危坐,很严肃似的,一口口慢慢地喝。
她觉得自己简直胆大包天,为了转移注意力,捡起沙发上的毛绒玩具猫,抱在怀里一顿揉搓,一边若无其事地问:“大佬,你找我什么事呀?”
荆白找她和孔见山,都只是为了一件事。
他想了解塔关于污染值和副本进度的结算的标准,倒不是因为他对“塔”有多大兴趣,而是觉得知道得越多,关于白玉修复的办法就会越清晰。
登塔进度和污染值都是个人隐私,荆白先去问了孔见山,原本是打算自己来找柯思齐。但是孔见山说自己和柯思齐一出副本就交流过了,见他要来找柯思齐,就也跟着一起来了。
孔见山告诉他,自己因为胆小,污染值一直偏高,在塔里经常都是倒数几名进副本的,加上他又矮又瘦,身形不占优势,很少有人愿意和他搭档,朋友也不多。
他当时自嘲地笑了笑:“我一直就胆子小,污染值最高的时候60多,那会刚出了第二个副本,天天做噩梦,醒了就睡不着觉,要不是有点念想,真是感觉活着不如死了。后来登上塔的第二层,发现我也不是老排倒数第一,感觉还好了一点……”
孔见山每次进副本都感觉自己不能活着出来,这次进副本的时候也不例外,他进来的时候,见昌西村的门口已经站了一大群人,都是神采奕奕的年轻男女,原本以为自己又要排倒数第一了……
没想到他后面竟然还来了个荆白!
后来他的搭档小飞和张涛先后死亡,差点把孔见山的胆子吓破——进来一晚上,住了四个人的竹楼都死空了!
他要是一个人住在竹楼里,到了半夜,死去的张涛和小飞和小朱要是一个接一个地来敲他的窗户,就算不死,恐怕也会吓得污染值爆表……
孔见山思来想去,厚着脸皮去隔壁竹楼抱了荆白的大腿,其实柏易和荆白的分析,他都听得半懂不懂。
要不是受了赵英华被红巾人直接烤了的刺激,他也未必有勇气跟着荆白进木牌林,最后被红巾人带进山谷时,他只觉得“吾命休矣”,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黎明前的黑暗里——没想到稀里糊涂地,竟然就被荆白和柏易给带出来了!
当时只觉得幸运,等从副本里出来,孔见山才迎来了真正的狂喜。
进丰收祭副本之前,他第二层的进度条只走了一小半。
孔见山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胆子也小,在副本中的表现向来都很一般,全靠小心谨慎苟且偷生。
丰收祭副本过完第一夜死了三个人,他就知道自己倒霉进了高难度副本,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能活下来,别的根本不敢奢望。但是出了副本结算时,他意外地发现,他的第三层竟然点亮了!
他爬上了第三层塔!
最令孔见山震惊的是,他竟然连污染值都降低了——
进副本时,他的污染值是58,出副本的时候变回了44!
直降14啊,他涨都没涨过那么多!
孔见山一直不明白污染值是怎么计算的,但是经过这次之后,他似乎隐约明白了一点,荆白上门时,他也没有藏私,把自己的心得全告诉了荆白。
孔见山诚恳地说:“我在这之前,过了四个副本,污染值最高的时候65,最低的时候是刚出试炼副本,也有53。我发现,我越害怕、越没有勇气面对这些鬼怪,我的污染值反而越高。”
他回想了一番自己副本中的表现,发现真正鼓起勇气的时候,正好就是看到了赵英华不成人形的尸体时,心中涌起的那股血性。
他虽然怕死,却也不愿意变成赵英华那样——失去人类的自我认同,在痛苦中死去,最后人首分离,还要被挂在烤架上,变成一扇金黄酥脆的烤肉。
有了这股血气顶在胸中,他才敢跟着荆白进了竹林,进了木牌林,进了木鼓房……最后活着出来。
荆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还问了孔见山之前过过几个副本,孔见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过了四个,第一层两个,第二层两个。但是可能因为我表现不好,污染值又高,进度条一直走得很慢。”
荆白点了点头,他没有透露自己的进度条,孔见山也识趣地没有打听。但看荆白的样子,就知道他的进度条一定走得很快,过的副本也不会太多。
荆白没在孔见山的房间逗留,见说得差不多了 ,就要起身告辞,孔见山见状忙道:“大佬,你去哪儿啊?接下来要是去柯思齐的房间,我和你一起吧!”
荆白:“?”
孔见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什么,我和柯思齐出来之后联系过了,她也点亮了第三层,我们说好了一起登塔上去来着。”
荆白原本是考虑到两人的隐私,才决定挨个上门,见两人已经提前沟通过,便也没有反对,和孔见山两人接通了柯思齐房间的拜访请求。
柯思齐那边一见到孔见山的名字和一个陌生人,就猜到可能是荆白,很快同意了两人的来访。她打开房门,见果真是荆白走了进来,惊喜地打了招呼。
几人简单寒暄了一番,柯思齐很快问到荆白几人的来意,荆白也不客气,直接问:“你的污染值和进度条,介意分享一下吗?”
从副本里的时候众人就知道,柯思齐是个性格直来直去的女孩。
荆白和孔见山的污染值都偏后,进来得也晚,他们都不知道柯思齐的污染值,柯思齐也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爽朗地笑了起来:“有什么不能说的?全靠您,我才能从副本里出来,也没什么可瞒的。”
她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
她和景灿不一样,打小性格就硬,从试炼副本进塔的时候,她的污染值就一直维持在比较中流的水平,没有很大的起伏。
柯思齐揉了揉手里的毛绒玩具,缓缓道:“之前听别人说,我算很快的,丰收祭之前,不算试炼副本,我过了三个。”
她是天天熬夜加班,完成了一个大项目,休假时猝死的。死得不痛苦,试炼副本过得也顺利,所以出来时污染值很低,只有28。
柯思齐从试炼副本出来,就直接到了第二层。
孔见山震惊地道:“你起点是第二层?这么大的事,你之前可没和我说过!”
柯思齐看了一眼神色淡然的荆白,苦笑道:“不也和你进一样的副本,一起登上第三层……有什么好说的?”
她也不是没飘过,一度以为自己是天选之人。
直到进了第一个副本,她才知道正常的副本是什么难度,自己只是运气好而已。即将结束的时候,她的同伴也死了。
柯思齐心情极为低落,从副本出来之后,进度条没涨多少,污染值却从28直升到38。
她后来只想着怎样能活下来,不再将那么多心思放在同伴身上,专心过副本,污染值在40出头徘徊,相对稳定。进入丰收祭之前是43,丰收祭出来之后也降了,,回到了37,算是历史最低水平。
她第二层的进度条原本就快满了,这次从丰收祭副本出来,同样点亮了第三层,得知荆白也要上去之后,她的脸也亮了起来:“大佬,一起吧!”
和荆白一起进入第三层,安全感不是直接拉满!
等等,是不是少了一个人?
她兴高采烈的表情忽然一滞,两只眼睛眨了眨,谨慎地观察着荆白的脸色。
柯思齐眼中的荆白表情是八风不动的,她几乎看不出荆白情绪的起伏。倒是专注想着污染值的荆白,注意到那个方向有目光在注视他,微微侧头道:“说。”
柯思齐已经习惯了他的敏锐,不好意思地捋了一下长发:“那个,大佬……柏易大佬呢?你怎么没带他一起来?”
他们走的时候,两人明明留下来说悄悄话了,怎么说着说着,柏易就不见了?
除了柏易实在很强这个原因,柯思齐内心对柏易和荆白这两人的情谊向来是有些八卦的。
她小心地看着荆白,见那张冷淡俊美的面孔,在柏易的名字出现后明显地柔和了一些。
他本人或许是不自觉的,但是提到柏易时,那向来如冰雪般的神情,好像也被一阵温柔的春风拂过,有一瞬间的冰消雪融。
可紧接着,她看见那形状美好的嘴唇抿了抿,冷静地道:“不知道,我没告诉他我的真名。”
孔见山:“???”他正坐在沙发上,闻言震惊地往后一仰,但他忘记了这是柯思齐的房间,她的沙发没有靠背,险些在沙发上翻了个跟头。
柯思齐:“???”
不是吧不是吧,你们在副本里跟连体婴似的形影不离,当着众人还要鸳鸯交颈似的说悄悄话,晚上连分开一夜都不愿意,要悄悄另外找间房一起睡!
那么缠缠绵绵的关系,难道真就只有棉被底下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吗?!
孔见山和柯思齐私下不是没八卦过,关于荆白和柏易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各有各的观点,但最后一致觉得两人进副本之前肯定就认识,之前只是在众人面前装不熟。
柏易作为污染值最低的人,忽然走去和污染值倒数第一的荆白组队就很奇怪,后来他们逐渐发现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才对两人的组合回过味来。
即便如此,也无可厚非,只是情侣之间的一些谨慎和情趣罢了。
但按荆白的意思,他们俩其实只是露水情缘?两人还真是第一次见面就看对眼了?
想想两人的颜值水平,别说在塔中,现实世界里这样的样貌也是凤毛麟角,这么一想……也不奇怪。
孔见山不抱希望地问:“那,那柏易大佬他……他知道你的真名吗?”
荆白平静地摇了摇头。
在两人或是不敢置信、或是痛心疾首的目光中,他看着柯思齐,缓慢而明确地说:“他隐瞒的事情太多了。就算问了真名,他也未必肯据实相告。很多事情,本来也没有必要知道。”
名字、性别都是假的,或许只有那张脸是真的……
也不一定。荆白想了想,柏易若是好好地按照姑娘打扮——
他眼神不禁转向了面前唯一的那个姑娘,正穿着一身粉色的毛绒兔子睡衣,帽子上还有两个垂下来的,软塌塌的兔子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