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堂主,此处是两日前弟子们外出巡逻时无意间发现的。里面存储着不少的兵械盔甲,看材质规模......是军中才有的标准。”
那弟子说着,神色有些犹疑,看了看楼岸的表情后又继续道:“我等实在不敢擅自做主,遂传信给暗桩,请堂主亲至。”
几位楼家的弟子都是一副有些惶恐的样子,他们原本只是来处理五毒门霸占的财物,将其返回给受害的小门派和百姓就好,谁也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发现这种东西。
事关军中兵器私藏,没人敢马虎处理,那可是要杀头的。
今上虽已年逾六十,但身体硬朗,膝下的太子也算年轻有为,治下有方,虽比不得史书上那些流芳百代的盛世之景,却也称得上一句太平年间。
楼家弟子此前从未想过出现这种情况,说白了,这可是谋反!
几人发现后心焦了两日,可总算把楼岸盼来了。
楼家家规,年满十七岁的门内弟子需前往青宴堂接取任务,作为成年考核的一部分。
这几个楼家的小弟子也是头一回出山门,本想着铲除了那欺压百姓、恶贯满盈的五毒门,再把珠宝赃物返还,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也能向门内交代了,谁知在最后关头又出了这档子事。
几个小弟子看见楼岸,顿时找到了主心骨,围着叽叽喳喳就将事情交代了干净。
楼岸听后,冲他们点点头:“我们先进去看看。”
说完,他拉着姒荼往山洞里走去。
小弟子们放下心来后,也终于有心思注意旁的事物了。
几人在后面探着脑袋,看着姒荼的背影,好奇地问楼砚星:“他是谁啊?我以前好像没在楼家见过?”
其他人也附和道:“对啊,我也没见过。”
“是哪个门派的公子吗?长得还怪好看的。”
楼砚池没兴趣参与几个小孩的闲聊八卦,抬脚跟着姒荼两人进了山洞。
楼砚星这几天自觉掌握了某些了不得的大秘密,但苦于无人可说,简直憋坏了。
此时终于遇上了人能说一说,立马也是激动了起来。
几个人勾肩搭背围在一起,只见楼砚星神秘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他的宝贝本子。
......
山洞里,几人弯腰翻着堆砌在地上的箱子。
里面果然是满满当当的刀剑兵刃。
姒荼随手拿起一把,屈指往上弹了一下。
剑顿时发出清脆的嗡鸣声。
楼岸两人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他垂眸,将手往剑上抹了抹。
姒荼看着手上的一抹白痕,做出了判断:“是玄铁。”
他的拂玉手已成,寻常刀剑无法伤他分毫,能在他手上留下痕迹的兵器,材料定然不会简单。再结合方才的剑发出的声响,可以推断,的确是皇家军队才有的玄铁。
楼岸也从中又拿出几把,端详了片刻道:“但据我所知,现有的玄铁矿可都握在天家手里。”
“地上的压痕可不少,应该都是放存重物导致的。也就是说,这个山洞里,除了这些少部分还未来得及运走的,曾经是存放满了兵器的。”
楼砚池闻言,立马蹲在地上观察起来:“这些压痕都很明显,地上还存在一些新鲜的搬运痕迹。”
他思索了片刻,抬头推断:“距离上一次运走,应该不超过七日。”
楼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向姒荼:“这么多的玄铁,定然不会是偷运出来的。皇家看守向来森严,尤其是近些年对矿洞的掌控。”
的确,近十年以来,江湖各大势力空前繁荣,不再只拘泥于习武练功,为了供养起整个门派,它们开始寻找生财之路,现今已涉及了不少产业商路,财富积累相当可观。
玄铁作为军队特有的兵器制作材料,削铁如泥,军队作战时如虎添翼,现在其已经成为了皇家天威的象征之一,皇室是断断不可能让手中的资源能够被悄无声息地偷运出这么多。
姒荼跟上了他的思路:“所以,这么多的玄铁用量,定然是来源于还未上报皇家的新矿洞。”
此言一出,几人都暗暗心惊了一下。
发现玄铁矿洞,私自开采不上报,还是用于如此多的军需兵器铸造,所图的,定然只能是那把位子了。
几人一时有些沉默。
楼岸沉吟片刻后道:“我会让金陵台那边查一查最近矿洞开采的事情。”
随后他看向楼砚池道:“阿池,得麻烦你将我们来过的痕迹清理一下,再伪装成原先的样子。”
姒荼闻言,有些意外地看了楼砚池一眼:“这个山洞十分隐蔽,在半山腰,就这里的地势来说,没点武功的人根本上不来。所以不用担心村里上山砍柴的人会发现。”
他挑了挑眉,推断:“那些人几日后定会再次来此将最后一批东西运走,你是想等那时顺藤摸瓜找到背后的人。”
“是,”楼岸搓了搓他方才被玄铁划到的那只手,道:“不打草惊蛇,就是目前最稳妥的处理方法。”
姒荼笑着点点头,朝他竖了个拇指。
看着已经蹲在地上处理痕迹的楼砚池,楼岸想了片刻,又道:“朝廷那边也先不着急,我一会儿传信给舅舅,让他先去探探天家的口风。”
经过金陵台的事件,姒荼现在对他冷不丁爆出身份信息已经初步无感了。
他晃了晃被握住的那只手,顺势问:“你舅舅在朝廷里做官?”
楼岸点点头:“礼部尚书。”
姒荼僵了几秒,然后缓缓与他对视:“礼部尚书姜赢?”
“那你的外祖父不就是当今左相?”
“是,不过近些年,外祖父也在准备隐退了。”
姒荼无言,嘴角慢慢扯出一抹笑。
果然,就算他做了再多的心理准备也没用,该震惊也还是会被震惊到。
不过他转念一想,当年的烟邈夫人,丞相之女,居然孤身一人闯荡江湖,嫁给世俗眼里门不当户不对的楼家公子,随后还创立了金陵台,也是世间奇女子了。
......
山洞外,楼家的几个小弟子神情恍惚,脸上尽是清一色如遭雷劈的表情。
他们面面相觑了许久,才有人颤颤巍巍地发问:“小星,你说的是真的吗?”
楼砚星理所当然地点头:“那是自然,我得到可是一手消息,还能有假?”
“所以,堂主他当年对姜公子始乱终弃也是真的?”
楼砚星点头。
“那,经年之后,堂主他追悔莫及,费尽心机地营造了场英雄救美,是为了让姜公子感动后以身相许,也......”
楼砚星一脸正色:“是真的。”
又有一人咽了口唾沫发问:“因此,你说那姜公子想跑,却被堂主强行留下巧取豪夺也是真的?”
“对啊,”楼砚星抓了抓头发:“这些都是真的,姜哥亲口跟我说的,难不成人家还能编这些出来给自己添堵吗?”
虽然当初姒荼说的模棱两可,这其中也有不少自己的推测,但那又有什么问题呢?这年头,写小曲儿的,说书的,哪个不会对故事稍加润色?
无伤大雅!
楼砚星毫不心虚,大手一挥反问他们:“这有什么好怀疑的,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是个人就会有情,有情就会有故事,都是很自然而然的事。”
“虽然咱们岸哥的确有点儿不是东西,但他现如今已经醒悟了,对姜哥的好我也看在眼里,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有个弟子弱弱地提出疑问:“可是,那位姜公子是个男子欸。”
楼砚星此时再不复往日的迷糊,一个凌厉的眼刀就朝那人甩了过去:“男子怎么了,男子也是人,就也有情。况且姜哥他心里也是有岸哥的,只是碍于一些东西,没能宣之于口罢了。”
“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什么?”他一拍巴掌,自问自答:“两情相悦啊,只要两人心中都有彼此,那旁的事还有什么要紧的呢?女子如何,男子又如何,最重要的是心意啊!你们说对不对?”
楼砚星一番话说的条理清晰,分析的头头是道,听得弟子们连连点头,也成功在所有人心里种下了一个观点。
汇成一句话就是:
堂主与姜公子简直绝配!
等楼砚池处理完痕迹后,几人抬脚准备离开山洞。
姒荼却在转身时不经意间瞥到了一个熟悉的图案。
他脚步一顿,在最近的一个箱子处蹲了下来。
姒荼用指腹一点点摸过箱子侧面十分隐蔽的图案,方才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些刀剑上,差点忽略了箱子本身的线索。
“这些箱子做工都不错,应该都是统一定制的。”
“是柘木。”楼岸沉吟了片刻道:“此木硬度高,耐磨损,江湖上惯常使用这种木料运输重物的门派不少。”
“那这个图案呢?”姒荼转头看向他,问道:“它是属于哪个门派的?”
“对于这种兵器交易,向来都是保密进行的,雇主只会留下一个图案,以便锻造山庄区别,有时候甚至连他们,也不知道雇主的身份。”
姒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见他要起身,楼岸伸手护了护。
等他站稳后,才问道:“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姒荼垂眸想了想,最后否认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图案有些熟悉罢了。”
“但江湖上门派这么多,许是记岔了也说不定。”
他抬眼冲楼岸笑笑:“以后要是能想起来些什么,我再告诉你。”
几人回到了马车旁。
那几位楼家弟子的任务已经完成,但好不容易下一次山,都不太乐意立马选择最近的路线回楼家,听说他们一行人将要去参加叶家老夫人的寿宴,于是央求着楼岸带他们去鹤汀凫渚长长见识。
“堂主,岸师兄,您就准我们去吧,我们保证绝对乖乖听话,不给你添麻烦。”
“是啊是啊,我们这好不容易下山一次,现在打道回府,下次出来又要等很久了。”
“而且叶家离千仞山也很近,我们去见见世面再回家也不迟的。”
小弟子们满脸真诚,试图感化楼岸,准许他们一道前往。
身为堂主,楼岸是有权调遣青宴堂弟子的,只看他愿不愿意。
楼岸勾着唇角,眼中笑意温和,端的一副翩翩公子模样,说出的话却没留丝毫的情面。
“此次任务已经结束,你们还是尽快回去的好。”
“若是回去晚了,爹娘可是会担心的。”
几个小弟子齐齐举手道:“我们可以现在就写信给爹娘说明情况,不会有问题的。”
四个小弟子连连点头附和。
“而且我阿娘如果知道,是跟着堂主做任务,肯定很支持!”
“对,我阿爹阿娘都老喜欢岸师兄了。”
......
他们围着楼岸,叽叽喳喳闹成一团。
姒荼见状没忍住笑了笑。
少年人啊,身上总有那么一股子气,连带着周边的一切事物都鲜活起来。
很是可爱。
不过,他可不会劝楼岸留下这些人。
近些年,江湖表面上平静,暗地里却不知潜藏着多少危机,这些弟子们到底年纪还小,他们也有事要做,无法时时刻刻看着他们,若真出了什么事,楼岸就得担责,这可不是一句爹娘不会怪罪就能抵消的。
姒荼理了理耳边被风吹乱的发丝,有些好笑地见证了楼岸是如何温柔却又不容拒绝地拒绝了这些小弟子,又动作迅速地替他们联系了青宴堂分堂的人,誓要把这些不知江湖险恶的小年轻安全送回楼家。
小弟子们见央求无果,也没再强求,只一脸惨兮兮地站在原地等待来接引的人。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楼岸嫌此地风大,赶忙催着姒荼上马车等待。
姒荼算是被他啰嗦怕了,也乖乖踩着梯子往车里钻。
但他转身时,却感觉自己身后好像被几道灼热的视线锁定,滚烫、诡异。
姒荼疑惑回头,结果看到了一排眼神清澈的小弟子十分整齐地冲他露出微笑。
有种荒谬的喜感,显得更诡异了。
姒荼沉默了片刻,只道楼家风水有问题。
一个个的什么毛病。
在冲他们友好地点点头后,姒荼深吸一口气上了马车,也没再细想。
殊不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包括楼砚星在内的小弟子们互相对视一眼,露出了默契地笑容。
同时在心里不约而同地感慨:
堂主夫人真是一个温柔的人。
......
两日后。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终于抵达了离叶家最近的一个城镇,决定先在此地休整片刻。
叶家的擅琴,与大多数名门正派一样,喜爱高雅清净,鹤汀凫渚就位于城外的山庄中,以其风景秀美闻名于世,不少人都想入内一观。
此次叶老夫人九十大寿,叶家广发名帖,倒是吸引了不少江湖人士聚集于此,原本不算热闹的小镇这几日里随处都能见到衣着各异的江湖人士。
他们一行人走在街上,几人出众的气质与外貌就吸引了不少明里暗里的打量。
姒荼看着周围热闹的景象,感觉心情都变好了不少。
他在魔教孤独久了,就特别向往这种人声鼎沸的感觉,只有在江湖里,他才能如此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是鲜活的。
楼岸偏头,看着姒荼唇边的浅笑,问他:“喜欢?”
“是啊,这里很真实,”他轻叹一声,转头问楼岸:“不是吗?”
楼岸没说对,也没说不对。
在心中暗自记下后,他开口回答:“你既然喜欢,我们今后可以多出来逛逛。”
姒荼一愣,定定地看了他半晌。
对方黑沉的双眸满是认真。
唇边的笑意慢慢加深,在轻柔的风中,他听见了自己的回答。
“好啊。”
......
几人坐在尚记酒楼大堂里用午膳。
临近寿宴日期,这里作为最热闹的地方,倒是集齐了各路英雄人士,此时欢聚一堂,聊着四处的见闻和消息。
自然,也是最好打探消息的地方。
“据说那叶家小公子,会在寿宴上给老夫人献上一件宝物。”
有人神神秘秘地道。
“是嘛,什么宝物啊?”
那人晃了晃指头:“还没对外宣布,只说是件稀世珍宝,大家伙都好奇的紧。”
“那可不,我在城外就听说了,不少人赶过来就是为了看一眼到底是个什么稀罕物件儿。”
几人开始轮番猜测起了那件宝贝的样子。
姒荼抿了口茶,又将注意力放在了不远处的另一桌上。
他的耳力极好,即使隔了喧闹之声,也能将话语听清。
“欸,你们他娘的都有请帖吗?”
说话的是个面容粗犷的汉子。
“那叶家只给天下发了不到百张请帖,邀请的个个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哪能轮得到咱啊。”
“可不是嘛。”
此时又有人发问。
“那咱没这请帖,进得去嘛?”
“对啊,我可是听说得有请帖才能进得去。”
开头那位粗犷地男子嗤笑一声。
“那又如何,我们来都来了,我他娘的还真不信这叶家会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没请帖又怎么样,实在不行用点手段也能进去。”
他浑不在意地挥挥手,又往前凑了凑。
“旁人或许是为了那宝物来的,我他娘的可不是。”
“我可是听说这鹤汀凫渚的小娘子姿色一绝,咱们若是......”
后面的话没说完,那几人对视就一眼,发出了些意味不明地笑。
接着几人就开始商量,倘若进了叶家后要如何如何。
姒荼在心底轻叹一声。
这江湖林子大了,什么人都有。
有些时候,真是让人感到有那么些许的厌烦呢。
姒荼几人在堂中坐了片刻,见来来去去也听不到更多有用的情报了,便起身准备离开。
在路过那桌人的时候,他们还在喋喋不休地谈论着鹤汀凫渚弹琴的小娘子有多勾人,以及自己过往分别又在各种女人身上创下了怎样傲人的战绩。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姒荼垂着眼睑,配上如玉的面容,显得十分安静乖顺。
露出袖口的手指却轻轻动了动。
一些肉眼难以察觉的东西,就这样不动声色地落入了他们的饭食中。
江湖中萍水相逢,也是难得,就送他们些小礼物好了。
姒荼这么想着,愉快地弯了弯眉眼。
楼岸看着身边人温和无害的侧颜,再对比其堪称果断阴狠的手法,没忍住勾起了嘴角。
他家茶茶啊,真的是......
非常可爱。
这本来,他是想直接割了那几人的舌头,不过既然茶茶亲自出手了,那也便罢了。
楼岸颇为坏心眼地伸出手指,轻轻勾了勾姒荼的掌心。
随后,他成功看到某人身形一僵。
姒荼试探性地瞟了眼楼岸,对方眸光深邃,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把姒荼难得地瞧出了些心虚来。
被看到了?不应该啊,他已经很小心了,在这么一个喧闹地环境下,不可能一眼就发现的。
虽说那几人以糟蹋良家女子闺秀为乐,的确该死,但在江湖上那些名门正派的眼里,下毒总是令人不齿的。
那楼岸......他会怎么想?
“怎,怎么了?”姒荼摸了摸鼻子,朝楼岸露出一抹乖顺的笑,企图蒙混过关。
楼岸看着对方略微睁圆的眼,和一系列十分讨人喜欢的小动作,没忍住笑了出来。
对上姒荼更加茫然的视线,他清了清嗓子:“下的什么?”
好吧,姒荼垂下眼眸,果然发现了。
还是小时候的楼岸好骗。
都怪身上这破毒,内力受限,拂玉手被削弱了十之八九,不然就下个毒这么简单的事,他完全不可能被发现。
“就,一点哑药,吃了之后数十天不能说话。”
其间还伴有舌头溃烂生疮等效果,不过他也不打算告诉楼岸就是了。
反正......也差不了多少。
他可不希望自己在楼岸心里是太过心狠手辣的形象。
哑药?楼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下次,可以唤我帮你。”他淡然道。
姒荼猛地抬头。
“你现在没内力,难保不会有危险,”楼岸话中带笑:“我来帮你,保证完成任务。”
“你......不会嫌弃我心狠手辣吗?”
楼岸没告诉他,或许自己的想法比对方更心狠手辣这一事实。
他的眼睫眨了眨,只半开玩笑地道:“早些年,你不也常常给我下毒吗?”
“不也没什么问题。”
姒荼沉默了。
他有些自闭。
不过他蓦地反应过来。
不是,这他娘的,您当年敢情是知道的啊?
几人本要打道回府,却被一间装修颇为雅致的书肆吸引了目光。
那书肆门口围了不少人,但气氛却还算安静,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像是在等待些什么。
姒荼等人路过时,正巧听见店中传出高昂的喊声。
随着数道“上新了上新了”的喊声,人群便一哄而上,将那书坊堵了个水泄不通。
姒荼有些疑惑:“这是怎么了?”
他许久不曾出山闲逛,对近些年江湖上的一些现象都不太了解。
楼砚星兴奋地朝着那边张望,答道:“应该是有什么极为热门的话本上新了,都等着抢呢。”
楼砚池是知道自家弟弟爱好的,他看着那边堵塞的情景下意识皱了皱眉,但还是开口问楼砚星:“有没有你喜欢的,要我帮忙抢吗?”
楼砚星感动得两眼汪汪:“哥,你真好。”
楼砚池不甚自在地切了一声,嘴硬道:“我只是不想你无聊的要死,又来烦我。”
姒荼看着兄弟两的相处模式,失笑。
他也问:“里面有吗,有就得抓紧了,不然一会儿就被抢完了。”
说完冲楼砚星挑挑眉:“仗着你哥身手好,让他帮你弄几本出来?”
楼砚星却嘿嘿一笑,摆手说不用了。
顶着亲哥狐疑的眼神,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也不是他不想要,主要是......今天卖的正火爆的那本,就是他写的啊。
不过,从今天的情况来说,看来大家都很喜欢他笔下岸哥和姜哥的故事嘛。
但凡是个爱看话本子的,多多少少都有那么点写书的梦,楼砚星也不例外。
他也刚入行没多久,学着以前看的那些写了几本,但行情都不太好。
谁料几日前他得知了这么大一个秘密,还是关于从小崇拜的哥哥,楼砚星恍惚了好半天,却发现自己突然灵感爆棚,于是熬了几天,写下了这本旷世佳作的第一册 。
那书肆见门外围观的人还挺多,于是主动站在入口处张罗起来。
“各位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嘞,本店今日上新了由繁星剑客所著的话本——《堂主他回头是岸》!”
“此书由观闲台主大力推荐,不日就将在各地出演。”那人敲了敲锣,又朗声道:“本店出品,必属精品,此书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保准让各位看了如痴如醉!”
人群里,楼砚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那观闲台其实是个戏班子,定期会在江湖各地收本子,若是得了青眼的,不仅能得到大笔的犒赏,本子还会被编成戏曲,在江湖各地轮流演出。
他也是运气好,几日前正巧在某个书坊里遇上了观闲台主本尊,得了这个机会。
那店家许是怕不够吸引人,又再次放了一把火,干脆讲起了部分剧情来。
“这书,据说是来源于江湖上的真人真事!”那店家露出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
“故事里的主人公之一,还是个大门派里响当当的堂主,叫岸公子。”
此话一出,人群里的姒荼几人齐刷刷扭头,看向了楼岸。
楼砚星暗道糟糕,非常心虚地迈着小碎步往旁边挪了挪。
只听那店家继续道:“而这另一位主角,名唤茶公子。”
队伍里几人的目光又齐刷刷看向了姒荼。
楼砚星再次捏着衣角迈开了小碎步。
“这二位,可了不得,貌若潘安,都是神仙似的人物,两人自年少相识便两情相悦,读书习武,观花赏月好不快活。偏偏那位岸公子生性风流又霸道专横,每每惹得那茶公子伤心欲绝却有口难言,数次之后两人误会顿生,一别数年。”
店家长叹了口气。
“可是这天道有情,又怎会让有缘人分离。经年之后,两人再度相遇,苦苦等候的岸公子已经深知自己的错误,又怎会放任心上人再度离去?”
“于是贵为一堂之主的岸公子,联系了下属,亲自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在把轻薄茶公子的贼人赶跑后,他将人揽在怀中,看着怀中人如画的眉眼,轻轻拭去了他的泪珠......”
店家说到这里,故意止住了话头,底下人正听的精彩,都不满地催促他接着讲。
那店家见成功吊住了不少人的胃口,也不欲再继续往下说了,只弯腰做了个往里请的手势:“欲知后事,请各位看官往里走,小店现下还存有不少本子,若错过了这次,下一回便要再等好些时候了。”
话音落下,感兴趣的那部分人便往店里走去,没兴趣买书的也随即离开。
独独留下神色各异的四人站在原地,两两相望。
姒荼联系前后,渐渐抿出味来,他哭笑不得地看了浑身上下写满了心虚两个字的楼砚星一眼,朝店家展颜一笑:“劳驾,能让我看看您方才所说的那本......呃......《堂主他回头是岸》吗?”
他艰难地将书名说完,袖中的手指也早已尴尬得蜷了起来。
店家见几人穿着气度不凡,没敢怠慢,转身回了店中将书拿出来递到姒荼手中。
姒荼捏着那本书,不知为何,心里隐隐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他小心翼翼瞧了眼楼岸,见这人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便深吸一口气胡乱翻开了一页。
映入眼帘的便是:
[那茶公子刚洗完澡,身上还带着些水汽,里衣也只穿了薄薄一层。
窗外月华洒下,肌肤似雪,若隐若现中尽显朦胧之美。
岸公子看着他这般模样,眼神暗了暗,便旋即将人打横抱起,往榻上走去......]
姒荼眼前一黑,立马啪地一声将书合上。
把好奇凑过来的楼砚池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
姒荼凌乱地闭了闭眼,朝店家勉强挤出一抹笑:“这本书,我买了。”
楼岸垂下眼睫,隐藏住了眸底满满的笑意。
他大概,知道那本书上写了些什么了。
......
姒荼坐在榻上,面前是苦哈哈来请罪的楼砚星。
他揉了揉额角:“没怪你,不用紧张。”
楼砚星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瞅了眼姒荼的表情。
姒荼这人最是心软,看着对方亮晶晶的眼眸,有些无奈地笑笑。
“真没生气,只是突然看到,冲击力有些大罢了。”
何止是有些大,当时他差点没把书扔出去。
他好歹从小生活在魔教,要是旁人也便罢了,就算在他眼皮子底下演上那么一出他都不会有丝毫波澜。
但偏偏这书中的另一个对象,是楼岸啊。
而且那人当时就在现场。
这要他怎么淡定啊!
也不知道楼岸看到了没有。
不过方才的那个角度,应该是看不到的吧?
姒荼看着楼砚星天真的模样,暗自磨了磨牙。
他有时候真想把这小子脑袋撬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罢了,也是他造的孽。
把楼砚星应付走后,姒荼盘腿坐在榻上,睁开一只眼瞄了瞄放在一旁的书。
这......买都买回来了,他要不,看一看?
也没什么,主要吧,是不想浪费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