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他追悔莫及by中州客
中州客  发于:2024年0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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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什么?
报应不爽的轮回?宿命的回旋镖?
事到如今,真相才来告诉他,是他一叶障目的找错了杀父仇人,是他一意孤行的杀错了人,是他从始至终都报错了杀父之仇吗?
是命运的作弄。
是他……恨错了谢昙吗?
安又宁两眼发花,这真相犹如千钧巨石,迎面砸下,令他再无法思考,几欲厥倒。
“小心。”安霖之看他一副浑身瘫软险些跌倒之相,不由伸手扶了他胳膊一把,这一扶却发现安又宁脸色苍白的不正常,颊颈处更是虚汗如雨,安霖之心中一惊,又扶了踉跄的安又宁好几下,才堪堪将他扶稳。
安霖之觉得安又宁快要站不住了。
安霖之看的不由皱眉——眼前人身份尊贵,若是在飞云阁出了什么事,怕是一阁上下都担待不起。
安霖之便想伸手,将魂不守舍的安又宁扶回客房休息。
谁知他方要伸手,就有一双大手越过他,扶住了眼前人的肩膀,将他圈进怀里。
这人背对着安霖之,穿一身便于行走的鸦青色圆领袍,腰束革带,整个人风尘仆仆又十分利落。
更重要的是此人身量高大,体态修长,步伐稳健有力,进来时悄无声息,他竟未尝发觉,这人修为至少要比他高深。
安霖之心惊,下意识就退后一步作防备式,警惕肃然的盯过去:“什么人?”
“安阁主勿惊,在下明心宗鹤行允,”鹤行允携着安又宁的肩转过身来,“我来接小初回家。”
鹤行允与宁初霁的亲事他略有所闻,鹤行允前来接人也算合情合理。
安霖之眉目松弛下来:“原来是云敛君,失敬。”
鹤行允笑起来:“近日小初多有叨扰,我替他谢过安阁主,改日安阁主来无念宫做客,我等必倒履相迎。”
安霖之自然回一声客气。
鹤行允言语间本就无长谈之打算,话已至此,携人告辞。
雪音他们早就收拾好了行李在飞云阁阁门等待,鹤行允与安又宁的身影出现,他们不由双双松了口气。
“少主这是怎么了?”雪音见二人出来,伸手欲扶过安又宁,担忧道,“可是说了什么话受了刺激?”
鹤行允刚回来就听闻了安又宁心病之事,他眉目冷凝未曾答言,停顿一瞬,忽将安又宁抄膝抱向马车,吩咐道:“先出发。”
回程的车队游鱼一般动起来。
鹤行允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小初病了,还是心病。
这心病……却不如说他恨意达成,无欲而致空心。
鹤行允将怀中人轻轻放上厢榻,握住了对方细凉的手指。
“鹤……鹤行允?”过了约莫半刻钟,安又宁才抱着又痛又晕的脑袋缓过了神,他半卧厢榻,倚靠在垫了迎枕的车壁上,眨眼仔细分辨向眼前人,恍惚确认道:“……鹤行允?”
“怎么每回见了我都指名道姓的喊?”鹤行允佯敲了下他的脑门,笑道,“没规矩。”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鹤行允货真价实的坐在眼前,安又宁惊讶,接着环视一周,发现自己已然不在飞云阁内,陡然反应过来,脸色难看。
鹤行允看他沉着脸,皱眉自顾不知想什么,一时也没说什么,沉默片刻,掀帘问了车头的雪音几句,再回转身,掌心就多了一粒养心丹。
鹤行允倒上水,将养心丹一同递过去:“服了。”
服了这么些日子,这养心丹倒也有些功效。安又宁伸手接过,一饮而下。
鹤行允就问道:“如今敢来飞云阁了?”
安又宁睁大了眼睛。
鹤行允笑着:“那么惊讶做什么?胆子小的像只兔子。”
鹤行允早就看穿了他之前无颜面见父母的晦涩。
意识跳到这里,他脑子啪一下顿住,继而回想起方才飞云阁内断续之事,安又宁霎时恍然又焦急起来,他身子前倾,一把抓住了鹤行允的手腕:“鹤行允,谢昙没有杀我父亲!”
安又宁焦躁,眉头皱的紧紧的,整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的急切不安:“他没有害死我父亲,反而还出手相救。我父亲的死和他没有关系,可是我却……”安又宁眼神惊惧又痛苦,“我、我亲手杀了他,我还折磨他,我是不是……很坏?他明明还救了父亲,他却不说……他为什么不说呢?他……”
“等下,慢点说,”话题跳跃性太大,鹤行允制止安又宁道,“小初,缓口气,对……慢点说。”
安又宁眼眶发红,用力抿唇抵住哽咽。
鹤行允为他倒了一盏茶,递与他:“我问你答,可好?”
安又宁抬眼凄惶的望着他。
鹤行允便道:“你问了安阁主老阁主的事?”
安又宁点点头,他努力控制表情,眼泪却砸在织锦薄被上。
鹤行允双唇微抿,伸指替他抹了颊上泪珠:“你知晓了谢昙不曾杀你父亲?”
安又宁再次点头,垂睫道:“我本以为是他杀了爹爹,是我误会了他……”
安又宁溘然一顿,逐渐睁大了眼睛:“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他眼神震惊,脆弱一点一点从瞳孔深处爬出来:“你早就知道不是谢昙杀的爹爹!”
所以鹤行允才对他述说之事毫不意外。
鹤行允收回了与他擦泪的手,望着他,沉默未言。
大师兄说,此事只要有心人打听就不是什么秘密——安又宁不可置信的看着鹤行允,声音发颤:“你为何不告诉我?”
鹤行允垂睫。
安又宁又生气又委屈:“你为何不告诉我?若你早早告知我……”
“若我早早告知你,你当如何?”鹤行允平缓的打断他的话,抬眼看他。
安又宁一哽,张了张唇,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是啊……
若他早早告知,自己……难道就会停下复仇的步伐吗?
甚至于……自己还有活下去的指望吗?
谢昙虽没杀父亲,可他辜负自己亦是事实。无论他怎么选,事到如今,他有什么资格立场去迁怒别人——何况还是自新生以来一直无偿相帮自己之人。
他不该迁怒鹤行允。
安又宁咬唇,眼神闪动。
鹤行允自嘲一笑,语气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垂睫:“小初,我说过,我有私心。”
安又宁再次慢慢睁大了眼睛。
鹤行允却不再看他,转身掀帘,弯腰下了马车:“你好好歇息。”
自那日后,安又宁与鹤行允二人间气氛微妙。安又宁曾多次想找鹤行允说话,却无论他说什么,鹤行允态度皆平缓周到,挑不出一丝错处,只是鹤行允疏离有礼,倒显得有几分生分客气。
安又宁震惊的发现——鹤行允这是生气了!
这是自认识鹤行允以来,他第一次见鹤行允生气。
鹤行允向来是从容的、洒脱的、对他无限宽容的,何曾如此过?
反应过来后,安又宁顿时有些不知所措,面对鹤行允时愈发期期艾艾。眼瞧着马上就要抵达无念宫,他却还没找到时机与鹤行允和好,不免十分泄气。
安又宁撑开车窗向外看,却意外的没在高马上见到那人的身影,正疑惑间,车厢门就“咚咚”被轻敲两声,鹤行允掀帘而入。
这还是自那日“吵架”后,鹤行允第一次主动钻进马车。
安又宁眼神紧张起来。
鹤行允先是倒了一盏茶饮尽后,仿若平日里微笑着,语气平缓:“再有两三日就到家了,我与你说说时局。”
是正事,安又宁一时丢下几分顾忌,再顾不上许多,正色聆听起来。
“想来你已知晓无定派出了个不曾世出的大能,这长老十分厉害,薛灵仗势与摧山派打了起来。近日新得的消息,摧山派大败,薛灵已将摧山派收入囊中。自上任摧山派掌门梅宏岩身陨,梅家没落,摧山派如今落败,梅家已携族人出逃,不知所踪。”
“薛灵吞并了摧山派,并未止步,所图甚大,”鹤行允思虑道,“他如今四处张贴,招揽有能之士,野心呼之欲出,基于地域考虑,他下一个目标怕是无念宫……为了你的安危考虑,免落人把柄,我必须先将你接回来,放在身边照看。”
安又宁震惊的睁大了眼睛:“敢动无念宫,薛灵是疯了吗?”
鹤行允却道:“无念宫虽说是正道第一宫,更多却是正统意义上的精神之师,名誉大过实力。如今薛灵所作所为致使正道人人自危,若无念宫地位都可动摇,各方势力势必重新洗盘,各派就会不得不重新掂量站队,算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了。”
安又宁跟着鹤行允的思路思索道:“薛灵不可能不知道这些,怕就是知晓这些,所以心中一起吞并念头,无念宫首当其冲,立时成为了他下手的首选。”
安又宁向来知晓薛灵无法无天的性子。
薛灵的父亲好歹是相对守成的做派,又不是首屈一指的实力,怕是知晓厉害,平日里对薛灵便有所约束。而如今这个闭关新出的长老却似恰好合了薛灵猖狂的性子,又实力强悍,这二人也不知是谁怂恿谁,竟起了如此疯狂的念头,造成如此局势。
说至这里,鹤行允突然道:“自你上次将蜃境中所遇之事对我和盘托出,又言如今无定派内薛灵生死颇有蹊跷之后,我外出办事时,便也一并做了查探——自蜃境中出来后,薛灵就在无定派祠堂内关了自己三天三夜,出来后虽与之前秉性稍有不同,但无定派上下都认为他先是九死一生的从蜃境中逃脱,又逢丧父之罹难,大恸之下,性情有所改变也是理所应当。”
“如今无定派内的薛灵确实是活生生的人,”鹤行允眼底浮现一丝疑色:“不过,他与入蜃境前确有不同——据查,薛灵从前从不曾管过无定派内一应俗务,又惯仗其父之势在山门内作威作福,众无定派弟子敢怒不敢言;如今薛灵虽不说任贤为能,却将无定派一手盘活,甚至于时至今日的野心扩张……”
“一夜之间,薛灵就飞速蜕变成长,聪明许多……”鹤行允盖棺定论:“仔细想来,确实有哪里说不出来的古怪蹊跷。”
鹤行允话中的意思——薛灵确实可疑,但他如今暂未抓住其中蹊跷关键之处。
安又宁当初随父去无定派祭奠薛长山看见薛灵时,震惊之余也是倍感怪异,鹤行允当时便答应帮查。他本以为鹤行允只是出于安抚随口一说,鹤行允如今却说到做到,百忙之中仍给了他一个交代。
事事有回应。
无论何时,鹤行允向来对他不曾半分敷衍。
——这就是世间推崇的高风亮节的君子之风,是正道推崇的一诺千金的明心宗云敛君。
安又宁垂睫,忍不住再次为之前的迁怒自惭形秽。
“谢谢你帮我查探薛灵底细,”安又宁别开眼,佯作不动声色的掩下不自在,继续将话题拉回了对时局的担忧,问鹤行允道:“其他门派都不曾商议过吗?”
鹤行允看向他,慢吞吞回答道:“芙蓉派曾派门下长老前去试探,结果被对方打成重伤,回来只劝掌门锁山门避乱世,就咽了气。”
“静持前辈当下就日夜兼程回了门派,锁了山门,开启了芙蓉派护山大阵,”安又宁抬眼,鹤行允就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里,继续说道:“无定派那长老的实力怕是与吾师鼎盛时期不相上下。”
怪不得正道如今人人自危!
若无定派长老实力真的与鹤行允的师父廖老不相上下,无定派又一心想让正道重新洗牌,除了正道各派铁了心的联合,也只有天下第一宗明心宗放弃中立,重新出山才能与之真正抗衡。
杀芙蓉派去使,是嚣张妄为的无定派给天下正道的一个下马威。
经此恫吓,正道联合对抗事宜怕将会因各派自顾门前雪而困难重重,举步维艰。
时局紧张,无念宫已立危墙之下。
安又宁思虑着,看着鹤行允几次张口,欲言又止,半晌迟疑未言。
鹤行允就看着他一声叹息:“小初想说什么?”
安又宁咬咬唇,终是鼓足勇气厚着脸皮道:“明心宗实力强横,明心宗能不能出面主持大局……”
鹤行允道:“明心宗中立多年,法旨来去自由,无为而治。纵使以我如今身份斡旋,也无法撼动整个宗门。”
“倒也有个办法,”安又宁看过来,鹤行允也不卖关子,道:“若无念宫内有亲属也会好些。”
“可明心宗弟子向来一心向道,鲜少成家……”安又宁眼露迷茫,“据我所知,无念宫内应该是没有的。”
若是有,背靠明心宗,那人的事必一早传遍宫内了。
鹤行允就道:“我是说,我要与你成亲。”
鹤行允坚定的看过来,一字一句重复道:“小初,我们成亲吧。”
安又宁震惊:“啊?”
鹤行允慢慢道,语气却是理所当然的:“你我本就有婚约在身……”
安又宁终于反应过来,焦急打断道:“鹤行允你不要乱来,虽然无念宫现在很危险,但你不能为了这个就委曲求全,那是你的终身大事,你不能委屈自己和不是真正喜欢的人成亲!”
安又宁被鹤行允的想法打的措手不及,说这话的时候袖底的手都在抖。
鹤行允注视他片刻,却垂睫一声深深长长的叹息,伸手握住了他袖底微凉的手,再次认真的看过来,声音又低又轻:“小初,我说过,我有私心。你是真的不相信,还是不愿意相信呢?”
鹤行允的手掌宽大,带着干燥和煦的暖意,他一靠近,冬日晴阳下雪松的气味便环绕过来,安又宁抬眼看过去,嘴唇颤抖片刻,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鹤行允不止一遍对他说过,他有私心。
安又宁自认不傻,鹤行允所言私心为何,不言而喻。
他只是震惊,他从来以为鹤行允只是哄逗于他,从不曾当真。
如今鹤行允点破,安又宁陷入惶惑之中。
鹤行允真心……喜欢他?
鹤行允看着安又宁眼底深处的动摇,轻声道:“还是吓到你了?”
“我心悦你,是清醒后的你。你不必费心去猜我是否是因照顾移情,我可以明白的告知你,不是。”鹤行允郑重道,“与你成亲,对我来说从来不是什么为难之事,我很乐意与你结为道侣。”
“等到了无念宫,我就向伯父提亲,”鹤行允突然道,他轻笑一声,温柔的看过来:“所以,你还有一天考虑时间。”
鹤行允紧了紧握着安又宁的手后,就放开起身,向车厢外去:“小初,我等你的答复。”

无念宫少主与明心宗首席云敛君的道侣大典定在年后开春。
时局紧张,年味愈淡,这个年各方都没有过消停。
无定派吞并了梅家与摧山派的地盘后,和与之毗邻的小门派摩擦不断,投诚者九成近十,逐渐蚕食下直逼无念宫。
无定派却在无念宫北五十里外停驻,不再靠前一步,只虎视眈眈与无念宫遥遥相望。
丹王赵玉春忧心在丹心派的孙女赵遗珠,又临近过年加诸时局紧张,虽然还没解开安又宁尸身上疑似有碧落沧海珠的秘密就罢手,不符合他一贯的行事风格,他仍在年前几日启程回了丹心派。
安又宁前世尸身被重新秘密送回无念宫密室。
无念宫老师及弟子们也早早归了家,无念宫很快空了下来。虽然宫内上下的人嘴上都没有说什么,但是宫内气氛还是有些隐隐的紧张。
鹤行允也回了明心宗,说要早早备好聘礼准备他们的道侣大典。
团年饭时,安又宁能看出双亲笑容下的忧心忡忡,心下不由也跟着忧虑,不希望他一直担忧的事发生。宁父宁母明显也谨慎许多,新年安又宁生辰便只请了些亲戚熟人来无念宫吃宴,并未大办。
鹤行允俨然在列。
一同带回来的还有他新年备好的聘礼。
二人道侣大典本就要为无念宫造势,广为告知,因此地点理所应当的定在了无念宫。
同性结为道侣在修真界中并不罕见,因此二人典礼也有章可循。
安又宁看着桌前铜镜中眉目清秀因礼妆愈显清绝之色的少年,忍不住垂首低低的叹了口气,他眼下那点泪痣便如一滴水墨,随着他的垂颈隐入白皙细腻宣纸般的颊侧。
逝者已矣,来者亦不可追。
安又宁思虑了很久,心情逐渐归于平静。
于公,他既然已经是无念宫少主的身份,就要承担起相应的救护责任。于私,与他有感情纠葛的人已经死了,若在这些纷乱如麻的关系中,至少能让一人高兴也是好的,何况这人还是鹤行允。
只是他不能骗他。
安又宁思来想去,终于在到达无念宫的当夜,邀鹤行允来霁云苑一叙。
他仍记得那夜鹤行允穿着一身雪青色家常直裰,虽穿着松散闲适,情态却与平日里逗弄他的玩世不恭很是不同,他坐在扶椅上,没有率先开口讲话,只静静地看着自己。
他当时就忍不住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自鹤行允点破,安又宁不得不正视二人关系,他反复思虑后却觉得是自己重生以来,过于依赖鹤行允,以至于致使鹤行允产生了爱意错觉,是自己的错。
他重生后兵荒马乱中对鹤行允的依赖就像抓住救命浮木,是雏鸟印随。
鹤行允对他,恐怕更多只是怜惜。
他将自己心中所思所想剖给鹤行允听,鹤行允听的异常认真,听完了却只静静地看着他,半晌终于扶着扶手缓缓起身,临走前为他们这场结亲下了定义——结盟。
安又宁再次垂颈深深的叹了口气。
“少主是不是紧张了?”一旁的雪音看着一早就因道侣大典被薅起来穿礼服,现在在镜台前被七手八脚摆弄的无精打采的安又宁,伸手递过来一个糖馃子,“观礼台那边的人还没过来催,少主先垫垫肚子。”
安又宁将糖馃子放到口中嚼着,还没咽下去,观礼台就派了人来催。
观礼台下人不多不少,多的是依附无念宫而生的小门小派。
鹤行允是明心宗的首席大弟子,他的道侣大典明心宗自然要派人出席。鹤行允的师父廖老因常年在外逍遥,等闲知会不上,他的师弟鹤非砚又是个常年锁关不出的闷性子,是故鹤行允最亲近的两人都未出现,此时来观礼的便是以后会成为宗门内中流砥柱,以掌门得意弟子段迟星为首的青年翘楚们。
丹心派因丹王赵玉春还要研究灵珠之事,年后便早早来了无念宫。驭兽派位于岭南,中间隔着十万大山,向来与中州等地来往不多,自成一脉,此次便依旧未出席。而芙蓉派自关了山门开启护山大阵之后,全派上下闭门不出,此次道侣大典自然亦只送了贺礼。
如今五派成四派,吞并了摧山派的无定派也没有来。
安又宁莫名松了一口气。
身旁鹤行允就向他递出了手。
日光烈烈,身量高大的鹤行允着一身宽大的红色喜服,眉眼愈显俊朗,粗犷潇洒,意态风流。他自逆光处向他看来,绸缎喜服金线勾勒处漫反出周边微光,映衬的那一双目真切、灼热。
安又宁看向鹤行允的目光垂落下来,搭手上去。
鹤行允牵着安又宁,在众人的见证下,一步一步的走向了观礼台。
典仪开始主持整个大典流程,却在拜天地的时候被一个穿着明心宗弟子服的弟子打断,那弟子急匆匆而入,先是去了一旁明心宗掌门弟子段迟星的宴桌,附耳说了什么,段迟星就神色焦灼,频频望向正在行礼的鹤行允,踌躇不定。
那弟子却再顾忌不得什么,段迟星没来得及阻拦,他就胆大包天的直接打断了典仪的声音,向鹤行允行礼:“明心宗被围,请云敛君速回山门!”
安又宁就讶异的望了过来。
典仪为难的看向鹤行允,一时没再开口。
鹤行允皱眉看过去,段迟星就从宴桌上起身,脸色凝重的近前,低声向鹤行允阐明事情的来龙去脉。
明心宗作为正道第一宗,地位屹立不倒靠的一向是实力,怎么会有人敢去围困明心宗?不要命了!
安又宁震惊,同时心中困惑极了。
好在他就站在鹤行允身边,离的极近,段迟星的话他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竟是……无定派?!
无定派的下一个目标不是无念宫吗,怎么突然跑去招惹明心宗了?就算他无定派出了一个实力可比廖老巅峰期的大能,明心宗宗门内的普通弟子但凡拎出来一个都堪比小门派的主事,他无定派的普通弟子怎么能比?他们是怎么敢去惹明心宗的?疯了吗!
鹤行允显然同样始料未及,段迟星就继续道:“无定派薛长老修为可比师伯,他亲自领了无定派的弟子围在了山门下,虎视眈眈的守在出入口处,倒没主动动手,就是门中弟子进出总要招惹来无定派的口舌目光,让人心中颇为膈应。”
“师伯在宗内的日子本就屈指可数,各峰师叔又常年在外云游,师父前几日又刚好闭关,目前宗内无人主持大局,已经有师弟师妹瞧不惯无定派的那些人,出手将困守在山门下的无定派管事弟子们打了个鼻青脸肿,谁知次日对方仍狗皮膏药一般当做无事发生,继续围守,宗内年轻弟子们就商量着要将山下的无定派打跑……”
段迟星担忧道:“小七来的时候,山门下已经打成了一锅粥,别的都好说,就是那薛氏长老若是出手,师弟妹们怕有死伤。”
段迟星的师父是明心宗的掌门,他口中的师伯显然是鹤行允的师父廖老,各峰师叔则是明心宗各峰峰主。
鹤行允毕竟修为高辈分高,就算替宗门办事,起居却常年在无念宫,能看出来除了掌门弟子与之还算亲厚熟悉,其他弟子更多的是对他敬仰与孺慕,这点从那个弟子小七称呼鹤行允为云敛君而不是更为亲近些的大师兄就可见一斑。
鹤行允闻言还未开口,段迟星就又道:“我先回去顶一顶,大师兄……行完典礼再来主持大局。”
底下小七闻言抬头:“我来的时候那个薛长老已经站在了山门口,来不及了段师兄!”
鹤行允素来行事果决,不过一息,撩袍跪于高堂之下:“师父抚育我,明心宗教养我,师弟妹们情同袍泽,才有我鹤行允如今,若今日对宗门置之不理,是为不孝不忠不悌!”
“然若我此行归去,便是抛却当初诺言,弃小初于不义之地!”鹤行允道,“行允自知此决议万分不妥,辜负小初,是为不义,等行允归来,定负荆请罪还伯父伯母一个说法,望伯父伯母准允行允此时离开。”
宁父叹息一声,从高堂座上走来,将鹤行允扶起:“自古孝义两难全,事急从权,万事小心。”
鹤行允再次深深躬身行礼:“谢伯父成全。”
鹤行允转身时,目光就转到安又宁身上,他欲言又止,还未启唇,安又宁忙道:“你去罢。”
鹤行允垂睫,似乎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接着转身离去,再无留恋,安又宁看着他的高大的背影快速消失天际。
道侣大典的主角之一都走了,自然引起底下宾客低声议论。
纵使鹤行允此为无奈之举,说出去到底难听,于鹤行允于自家麟儿乃至无念宫名声都不好,宁父想着方要开口安抚众人几句,虽典礼未成但宴席照开,以抚慰众宾客参加典礼之辛劳,自观礼台另一边就来了一众不速之客,打断了宁父。
“真是好生热闹啊!”
薛灵一双桃花眼笑着,从容的走了进来:“晚辈有事耽搁来晚了,宁宫主不介意罢?”
鹤行允与安又宁的道侣大典是给无定派发了请帖的,但这请帖明为邀请实为警告。
典礼刚开时,无定派无人前来,安又宁还松了口气,此时薛灵怎么又带着一帮人出现了?
况且,无定派的薛长老不是去明心宗了吗,毕竟是正道第一宗,想要撼动岂能容易,薛灵不跟着过去,跑这里来作甚?
来者不善。
只是安又宁一时想不通薛灵来这里的缘由,不由费解。
难道……薛灵已经自大到认为仗着那长老的势,可以同时招惹明心宗与无念宫?
若真如此,他脑子怕不是坏掉了!
安又宁眼底难掩震惊,看向薛灵。
宁父不知作何想,只顿了一下,就笑着招呼,只笑意不达眼底:“小友言重了,来者是客——来人,安排贵客入席。”
“入席?倒也不必着急,”薛灵语气一转,竟带出几分前所未有的狡黠,“这道侣大典缺了云敛君便也算不上结亲,不如我们来聊点正事……”
这话由破坏道侣大典的始作俑者说出来,显得十分讽刺。
宁父看着眼前好整以暇的薛灵,心底冷笑,只面上不显,掷地有声道:“今日本就是为我麟儿结亲举办的大典,其他公事私事一概推后再议,小友若不入席,就别怪我无念宫送客了!”
宁父知薛灵来者不善,不入薛灵话套,先声夺人,大有他再捣乱就轰人出去的架势。
宴上众多小门小派看二者突如其来的剑拔弩张,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窃窃私语的同时皆用余光时刻注意着场上局势,颇有风声不对立刻跑路之势。
薛灵却不同以往,并未被激的跋扈凌人,反而眼底幽暗,半晌笑道:“宁宫主言重了,我不过想替天下正道同僚问上一句,无念宫是准备独吞上古灵器——碧落沧海珠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
宴上众门派虽没见过这东西,但主事人多多少少听过碧落沧海珠的传闻,那可是一珠可生澎湃灵脉的上古灵珠啊!如今各系灵脉日渐衰竭的传闻甚嚣尘上,此时灵珠世出岂非更加惹人遐想。
宴上众人交头接耳议论之声更甚。
灵珠之事,父亲本就想丹王自亡身取出,尘埃落定后再昭告天下正道,届时灵珠该何时何处安置再出章程。
可如今灵珠是否存于亡身,丹王能否取出,皆是未知数,更别提后续事宜。但薛灵此时点破的说法,却像无念宫故意隐瞒消息,企图独吞灵珠一般,只会惹人无限非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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