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他追悔莫及by中州客
中州客  发于:2024年0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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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又宁脑子霎时纷乱不已,从前种种立刻走马灯一般在他脑子里轮番上演,血气霎时上涌,他眼珠陡然被恨意逼红,在谢昙再次确认般喊他的名字时,他终于回神,没被抓握胁迫的另一只手便如闪电般,霍然从靴筒内抽出一把匕首,在胸腔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恨然插向谢昙心口。
谢昙眉头一皱,提了一下安又宁另一只手。
安又宁身子随之而动,那匕首就偏了准头,扎在了谢昙肩膀,血霎时就将墨色的衣袍洇染深暗,血腥气丝丝缕缕的传入安又宁鼻腔。
身后防风疾步:“城主!”
谢昙却只扫他一眼,防风就掩下焦急,再次退向身后。
谢昙正目过来:“你不是又宁。”
他握住安又宁沾满鲜血的那只手腕,强自将安又宁的手从那把匕首上挣下,许是匕首正好卡在他的肩胛骨上,竟未被随之拔出。
安又宁立刻双腕剧痛,谢昙沉郁的眼神压下来,泛起危险的光:“谁派你来的?又是谁教你化成了他的模样?”
随着这句话,安又宁腕骨几欲碎裂,额头霎时汗如雨下,他却仍抿紧唇,抬眼恨恨的看向谢昙,仿佛食其肉啖其血仍不能够。
谢昙一愣,眼神沉怒:“你竟敢用他的模样这样看我?找死。”
安又宁明悟谢昙是将他当作了冒牌货,毕竟在另一个人身体内重生这种事,任凭谁说都让人难以置信。
安又宁却不想纠正谢昙,他不仅不想表明自己身份,甚至此时就想自爆了丹田,与谢昙同归于尽。
奈何他此时修为却方入练气期,金丹未结,滔天恨意无处可泄,甚至反被对方钳制,急火攻心下,竟转头逼出一口鲜血。
鲜血喷薄,如点点红梅,在安又宁下巴脖颈及胸前绽开。
看着怀中与安又宁一模一样的脸吐血,谢昙心中一个恍惚,捏向他颈骨的手就顿了一顿。
正此时,见势不对立刻溜走搬救兵的春信及时赶到。
一道剑气挟力千钧劈来,在谢昙与安又宁之间划下万丈沟壑。
谢昙松开手,怀中人下坠,下一瞬,却被一个黛青身影抱起,转眼落在几丈开外。
谢昙眉眼阴沉,抬目望去,就见那个和安又宁相貌相同的冒牌货,小猫一样蜷在对方怀中,模样怯怯弱弱的,似有几分安又宁的影子,说出的话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娇蛮。
安又宁自是不知谢昙想法。
他强撑着一口气,窝在来人胸膛,用平日里哄着才肯叫出一声的称呼,直指谢昙:“行允哥哥,他欺负我!”
鹤行允挑眉,低头觑一眼怀中人,手下却毫不含糊,“唰”一下抽出了本命云敛剑。
剑尖翻转,迸出如霜赛雪般的凛冽寒光。
谢昙却眼都未眨。
只是他在看到那个与安又宁顶着同一张脸的冒牌货,亲昵的搂着别人的脖子,敌视向自己时,一股怒不可遏直冲天灵,令他再无法容忍。
纵使只是一个冒牌货,谢昙也绝不允许对方顶着那样的一张脸,投入别人怀抱!
谢昙眼睑阴暗,面不改色的拔出自己肩胛骨上的匕首,随手一扔,沾血的匕首就碰撞到坚硬的青石地面,发出令人无法忽视的金戈铿锵之音,淋漓一地血色。
谢昙无视鹤行允的剑,只一双眼盯紧对面,对安又宁沉缓道:“过来。”
对面尚不知是何目的就出现在他面前的冒牌货,却只从鹤行允怀中露出一双愤然的眼睛,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就再次转回头,将脸埋入鹤行允的胸膛。
鹤行允察觉怀中动静,倏尔低笑一声,在谢昙不悦间抬目过来:“谢城主,何必强人所难?”
谢昙眼底情绪涌动,静静的看了对面片刻,才似忍耐着从后槽牙挤出句话来,针锋相对,极具嘲讽:“云敛君方是,何必越俎代庖?”
二人都是聪明人,谢昙听懂了鹤行允的袒护,鹤行允自然也听明白了,谢昙讥讽自己狗拿耗子管的太宽。
只不过,如今怀中人已然不再是那个所谓的安又宁——他管他未婚小道侣的事,怎可算是多管闲事?
鹤行允脸皮厚若城墙,并不在意谢昙的讥讽,甚至佯作不懂,面不改色:“谢城主此言差矣。只是不知我的小朋友哪里惹到了你,他向来乖觉,谢城主莫欺他年少才是。”
小朋友?你的?
谢昙眼神眯起来,看着鹤行允,忽冷笑一声,慢吞吞的抽出了身侧冽光剑,他指节修长,腕骨上垂挂着的紫檀佛珠碰撞上冽光剑身,怦然作响。
场面静寂,气氛登时剑拔弩张。
鹤行允再次挑了挑眉。
不过他却丝毫不惧,只在谢昙吃人的目光中,旁若无人的揉乱了怀中人的头发,将其托付给了旁边的小厮春信,就闲庭信步的抹一把剑身,挡在了二人身前。
不过片刻,二人已过数招。
方晴空万里的天气,须臾便被这二人阵仗影响,被真气搅着风起云涌,呼吸间似有重云倾覆,一时天色晦暗,透出二人交手间频闪的雷电之迹。
桑可久等宁初霁不到,心中想着这人若不是怕了自己便是随口耍弄自己,再等不下去找上门来,谁知竟让他撞上这么桩大戏。
他还没看明白明心宗首席弟子与魔域质子是如何起的冲突,就觉眼前一阵眼花缭乱,二人竟打了起来。
奈何他于修真一途上方入门,躲在假山后面急的抓耳挠腮,却始终看不清二人过招的身影。
“好看吗?”突然有人问道。
桑可急道:“看不明白啊!”
话一出口,方觉不对。
他做贼心虚般方转过身,欲看向声音来处,眼睛就被一双熟悉的大手捂住,江思谦无奈的声音便在他耳边响起:“刀剑无眼,这二人都不是好惹的人物,如今又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你不知避祸躲远一点,竟还不怕死的上前凑热闹,我看你是几天不挨桑叔的训,就皮痒痒了罢?”
桑可嘴硬:“我躲了呀!”
江思谦将他转过身,才放开他的眼睛:“你是说躲在这假山后?”江思谦哭笑不得,“他们修为高深,你只放眼看,一个不慎也要伤到眼睛,如今本就多事之秋,你莫要由着性子瞎掺和,随我回去。”
桑可立刻抱了一块山石:“我不走!宁初霁那个家伙还没有应我的战呢!”
江思谦脸色稍凛,却未对他行径说什么,只道:“场上三人皆身份特殊,如今又闹出如此阵仗,怕已引起宫内注意,你若此时不走,不消片刻便会被抓当场,一时半会你定脱不开干系,怕是用不着天黑,桑叔就能赶到无念宫——你若实在想念父亲,我自不拦你。”
这招果然好使。
话方出口,桑可立刻松开山石,紧紧抓住了江思谦的袍袖:“我走,我走!”
果如江思谦所说,二人方走不久,无念宫宫主与宫内修养的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便赶到现场,制止了这场闹剧。
不过片刻,众人便移步议事厅,叙说原委。
安又宁却并未现身议事厅大堂之上,他被宫主夫人护着于议事厅偏阁就坐。
宫主夫人用手指挑了些药膏,试图将他双腕淤青揉开,边揉边心疼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安又宁自然不能说他在报前世之仇,若他实话实说,先不论别的,宫主夫人怕会觉得他是再次元神受损,胡言乱语,即刻便要为他寻丹医。
他想了一路,也没想出更好的理由,转念之间,他又抱有一丝侥幸的想,若借无念宫之威,能否置谢昙于绝地?
安又宁不确定。
他忍不住咬牙仍故作娇蛮:“娘亲,我不过不小心撞了他一下,谁知他便要孩儿的命,是行允哥哥救下的我!”
宫主夫人揉他腕子的手指一顿,抬眼看他。
安又宁自在宁初霁身体苏醒之后,鲜少撒娇,遑论告状之行。他被宫主夫人看的心虚,不由担忧自己方才表现是否过于生硬,却不想方抬眼,宫主夫人忽然激动道:“他怎敢!”
宫主夫人握住安又宁的手,嚣张道:“就算他是魔域魔主,想动我儿,也不能够!”
她安抚安又宁道:“我儿吓着了罢?不用怕,父母替你做主,虽不能随意要那质子的性命,但也定不让那质子讨得好去!”
有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替他撑腰,这已是很好的结果,安又宁本应高兴,却不知怎的,忽于此时生出一股愧疚难安。
宫主、宫主夫人、鹤行允——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安又宁想,自己复仇便罢了,难道还要将这世上为数不多真心疼他的人,都一一拉下水吗?
宫主夫人却只看到自家儿子垂头耷脑的模样,以为他还在为方才的事不高兴,便想起身转过屏风到议事厅大堂,替自家儿子出气。
却不想刚起身,议事厅大堂突然有道声音拔高,颇为咄咄逼人。
“我等奉魔主之命,将谢城主安全护送于无念宫,却不曾想,不过半个多时辰,谢城主便受了伤,这就是你们正道的待客之道吗?”
是此次护送谢昙前来无念宫的魔域主事人——魔宫长老之一骨忧子。
涉及到此次时局,在场的无念宫长老就有和稀泥的,一时劝各退一步的声音此起彼伏。
鹤行允怀中揣剑,老神在在的站在眉头紧皱的无念宫主身旁,明明他就是当事人之一,却一副事不关己之态。
却不止是他,若是晚来一会,另一个差点也要将无念宫翻天的人,亦是不知在想什么,只沉默的在下首官帽椅上安静的落座。
谢昙手指拈转着腕上紫檀念珠,有些心不在焉的听着堂上不可开交的吵闹。
不多时,便听骨忧子提及了正道派往魔域的那位江家大小姐,说着若魔域亦疏忽怠慢又该如何的话,那几位和稀泥的长老自然便说起那些转圜的废话。
堂上一直闭目捻转佛珠的谢昙却忽然一顿,睁开眼来。
他垂目向指尖的其中一颗念珠——许是方才与鹤行允打斗中伤到了珠子,那颗本来圆润的紫檀珠残缺了一块。
谢昙隔了手衣的指尖细细抚摸过去。
转瞬却不止此珠,整条紫檀佛串陡然崩断,刹那一百零八颗紫檀佛珠四分五裂,散如跳丸。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堂上争执骤然一静。
谢昙目光随崩裂的佛珠愣了一愣,却又在须臾间恢复如常,接着他便在众人的目光中,款款站起了身。
他安静的垂目片刻,却不知想到什么忽嗤笑一声,在众人不明所以中沉音:“我要见他。”

堂上争执了半天,就算是个傻子也听明白了,刺伤谢昙的那个金尊玉贵的小公子是谁。
谢昙就算起初并不知晓,此时应也心知肚明。
谢昙却还要见他?
堂上众人心下一时不由打鼓——谢昙质子身份特殊,又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看他这意味不明的态度,别是想报复受伤之事罢?
奈何那个小公子也是个尊贵的主儿,看无念宫宁宫主黑下来的脸色,就算时局再如何剑拔弩张,怕是豁出命去都断然不会再让其子受半分委屈。
无念宫宁宫主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怎么,谢城主还要做甚?”
——伤了我儿还不够,难道他谢昙还要上赶着见人来杀吗?
宁宫主心中不无愤怒的想,奈何谢昙作为魔域质子,代表的是整个魔域,事关正魔两道止战大局,轻易动不得,不然就算他谢昙是实力棘手的魔域一城之主,敢动他儿子,他宁旌岚也会想都不想与之搏命。
谢昙眉眼未动,仿佛并不知晓自己惊吓到无念宫那个娇贵的小公子后,再提出见他的要求是多么的唐突无礼。
谢昙只淡淡看了宁宫主一眼,垂目,口中不无尊敬:“宁宫主言重了。”
他神色却并未如他口吻谦卑,甚至仿若催促,看向了偏阁,又再次沉声:“我要见他。”
宁宫主冷哼一声:“谢城主别是刚来宫中就吃醉了酒罢?”
谢昙目光转回来。
宁宫主道:“谢城主可知,此地非魔域,并非你可肆意妄为之地,我劝谢城主还是掂量下自己身份再开口的好。”
谢昙皱眉,宁宫主却含沙射影,明知故问:“我麟儿矜贵,本就不是宫内什么阿猫阿狗说见便见的,何况我听说,方才你二人才结仇怨?”
谢昙沉默片刻,再开口,语气终于有了一丝转圜的余味:“想来应有误会。”
此次冲突受伤的毕竟是谢昙,谢昙态度软却,为此事定性为误会,宁宫主也不好再逼人太甚,语气稍有和缓:“既已知是误会,我麟儿又受惊吓,倒不必再出面。此事清晰,非是有意,我无念宫会对谢城主的伤势负责——稍后无念宫便会奉上最好的伤药,若无异议,大家就此散了吧。”
宁宫主说着就站起了身,欲往偏阁行走,鹤行允追随其后。
谢昙看着宁宫主三言两语就要打发了他,忽笑一声,眼中却无丝毫笑意:“且慢。”
宁宫主方起身行了半步,此时驻足看过来。
谢昙脸色愈冷:“宁宫主决议未免草率,还是问过少宫主的证词为好,我只是……”谢昙想到什么恍惚了一下,回神道,“我只想问令公子一句话。”
谢昙道:“众目睽睽,想来我还无法轻易对令公子如何。”
宁宫主紧紧皱起眉头,一时未曾言语。
按道理讲,谢昙所言所求完全合理,可宁宫主就是不想让受了惊吓的自家儿子再出面。
旁侧,鹤行允抱剑忽问:“谢城主想问小初什么,我倒皆可答言。”
鹤行允不说话还好,鹤行允一开口,谢昙周遭气温立刻冰冻三尺,若眼神杀人,鹤行允早已死无葬身之地,谢昙冷笑一声,不咸不淡的:“想找死直说。”
鹤行允未曾被激怒,反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活的好好的,寻死作甚?只是我亦有一问,”鹤行允饶有兴趣的道,“我替我的小道侣行事,谢城主却为何恼怒?”
小道侣?
鹤行允说的是那个长得与又宁一模一样的无念宫少主宁初霁吗?
他二人定有婚契?
——鹤行允这是在宣示主权吗?
谢昙掩下心中颤动——纵使此人并不是又宁,面对那张一模一样的脸,谢昙心下还是油然而生一股戾郁之气,不适极了。
谢昙却还未及表示,一旁的宁宫主忽一脸激动的回身,一把握住了鹤行允的双臂,反比在场众人还要惊讶道:“行允,你答应了?”
早年间虽说宁宫主同明心宗凌霄散人廖老口头说定了这门亲事,但毕竟世事难料,谁都没有想到,宫主夫人廖夫人生下了一具生无元神的肉身。
廖老虽然没有明确说出此事作罢,但再未主动提及。有次宁宫主试探的提了一句,廖老却忖了片刻,显露出一丝为难,只道,毕竟是孩子们的缘法,还是要孩子们亲自点头才是。
鹤行允作为廖老的首席大弟子,在明心宗内身份地位本就尊崇,又是个年少成名惊才绝艳之人,与一具无神肉身定契,在旁人听来都是一桩极辱没的事,更何况正主本人。宁宫主每每与之见面,便总也张不开嘴。
廖老虽卜算自家儿子会在成年当年找回元神,但元神一日未归,来日之事便总多一份不可预测与掌控的风险,宁宫主夫妇不得不替自家儿子做最坏打算,即宁初霁自始至终元神未归。
若最后结果真是如此,待他二人仙陨后,自家儿子失怙又失势,如稚儿怀抱金玉过闹市,又有谁能善待保全自家儿子呢?
于是,宁宫主夫妇便仔细商量了一番,想要邀约廖老以镇宫山长的身份坐镇无念宫,到时多多让宁初霁与廖老见面,天长日久的,看在看顾小辈的日常情分上,待他二人仙陨,廖老也不会丢着宁初霁彻底不管。
谁知来的竟是鹤行允。
鹤行允奉师父之命前来无念宫担职,宁宫主夫妇颇觉意外之喜。
是故,鹤行允表面便以学宫剑师的身份留在无念宫,实际则是时常去霁云苑照料陪伴宁初霁的肉身。宁宫主夫妇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只觉若婚契不成,有长期陪伴的感情在,鹤行允以后总归会对宁初霁多多看顾些的。
这么多年,宁宫主夫妇从未在鹤行允面前提及过婚事,此时鹤行允却不仅主动提及,更是当庭说破,相当于当众将此事认定。
君子行事,向来言出必行。
鹤行允行事虽肆意不羁,但一向光明磊落,不然正道众人亦不会尊称他一声“云敛君”。
宁宫主心中多年大石落地,喜不自胜,忍不住抓了鹤行允胳膊确认:“行允所说当真?”
堂上众人并不知其中曲折缘由,乍然听闻,只震惊的面面相觑。
鹤行允恭敬回道:“伯父,行允话既出口,自然是作数的。”
宁宫主欣慰的不住轻拍鹤行允手背:“好,好,好孩子……”
谢昙眉头紧蹙。
通往偏阁的珠帘忽哗啦作响,一道身影猝不及防疾步而出,道:“鹤行允,你在瞎说什么?”
那声音清亮,语气却不解且焦灼——是宁初霁。
他终于舍得从偏阁出来了。
谢昙眉头微挑。
宁宫主立刻板脸:“初儿,别胡闹!”
“父亲……”安又宁目光转到鹤行允身上,谁知鹤行允却抱着剑,一脸无辜的在宁宫主背后耸了耸肩。
安又宁鼻子霎时要气歪了。
鹤行允怎么如此?开玩笑也不分场合的!
安又宁急道:“你莫要玩笑!”
谢昙轻呵一声,不咸不淡的:“哦?”
安又宁脊背一僵。
他这才陡然反应过来,自己一时被鹤行允的随口孟浪气糊涂了,竟忘了谢昙仍在厅中。
他回身,发现谢昙目露讥诮,正虎视眈眈的透过他肩头,盯着鹤行允,甚至莫名其妙的又挑衅一句,语气轻慢:“呵,原只是云敛君的一厢情愿。”
相比谢昙,鹤行允所说之事当下反不值一提。
安又宁受恨意熬煎,登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看着谢昙,咬牙切齿的恶人先告状,维护鹤行允:“谢城主一来便对我正道中人指手画脚,也当我无念宫是你魔域的地盘不成,真是好大的架子啊!”
在偏阁时候,安又宁已将所有思量过一遍,他要复仇,但是不能只为了自己复仇,就将娘亲父亲和鹤行允这些对他很好的人也一并连累,折损进来。
他既然有了无念宫亲人的软肋,难免投鼠忌器,尤其他与谢昙涉及正道与魔域两大身份,一举一动皆代表背后势力,不能儿戏。
如果能够神不知鬼不觉解决掉谢昙就好了。
安又宁知道以自己如今的实力,是痴人说梦,但来日方长,总能找到机会的。
自家儿子忽然枪口对外,宁宫主一时便也拈须不语,旁观而立。
谢昙沉沉的眸子转过来,半晌,却扯着嘴角笑了一声:“倒教宁少主笑话,是我唐突。”
谢昙竟顺着他的话承认道歉,倒教安又宁愣了一愣。
只是谢昙很快就接着这句话,问道:“恕我不知,我在何时何处得罪了宁少主?”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却有几分咄咄之意。
宁初霁的前一十九年全部都在无念宫度过,从未见过谢昙,遑论被他得罪?
安又宁一时不知谢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紧盯谢昙,目露谨慎,抿唇不语。
谢昙却笑道:“宁少主不必如此戒备,在下只想要一个答案。”
安又宁迟疑:“你我从未见过,不曾得罪。”
“是吗?”谢昙自嘲,“那你为何如此恨我?”
恨到甫一见面就兵刃相向。
安又宁登时一个激灵,毛骨悚然。
他就该知道!
谢昙心细如发,怎会发现不了他的异状!
甫一见面,他受到巨大刺激,压根想不到许多,自然也忘了,自己如今是宁初霁的身份,宁初霁深居简出,从未见过谢昙,怎会对其喊打喊杀?
就算谢昙冒犯了他,也不至于一下就要一个陌生人的命!
谢昙原是在这里等着他!
谢昙如此敏锐,难道已经开始怀疑起了自己?
不……不对——安又宁,别慌,别慌,你要冷静下来。
自己如今的的确确是宁初霁的壳子,怕什么!
说不定……谢昙在诈他!
安又宁心潮涌动,却只作恼羞成怒:“你!你还有脸问我?”
接着他三两步跑到宁宫主身旁,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拉着宁宫主的袖子,半掩在宁宫主身后,咬牙切齿的,透出一股生来就是如此的骄纵,怒道:“你这个登徒浪子,你辱我,我自然要还回去!”

此话一出,堂上众人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
就连魔域的骨忧子,都一脸狐疑的望向谢昙,小幅度的摩挲着手指,一时没有说话。
堂判走向过于离奇,静默的可怕。
谢昙忽冷笑一声,抬眼向宁初霁:“你再说一遍?”
安又宁顿时一个瑟缩,往宁宫主背后更深处躲了躲,拽着宁宫主的袖子更紧了。
安又宁如今虽已换了身份,但天长日久畏威之下,这些下意识的小动作还是无法立时更改。
宁宫主却反应过来,满眼都是对儿子的心疼,勃然大怒:“谢城主这是何意?知自己德行败坏被揭发,恼羞成怒了?我麟儿胆子小,你莫要如此言语恐吓他!”
他反守为攻:“说起来,谢城主心思不正,我麟儿的反击已然手下留情,若我在场,谁敢轻薄我儿,我定让他后悔出生!”
谢昙脸色彻底黑下来。
这宁旌岚明显在护短!
宁初霁胆小?
谢昙心中呵笑一声,宁初霁玩的一手好心计,哪里是胆小之人?
不过一句话,就将伤害魔域质子的不利局势反转,从受责方摇身一变成为了问责方,他胆小?
宁初霁怕不是胆大妄为还十分狡猾!
和又宁一点都不像。
谢昙心下黯然,登时便兴致缺缺。
宁初霁此言,无疑以他声名相压,无论他辩不辩解,他谢昙心思不正孟浪轻浮,还敢公然调戏无念宫少宫主的消息,都会长了腿一般,顷刻传遍正道五派六阁,为他本就叛道入魔的贰臣名声雪上加霜。
谢昙却对自己名声好坏一点也不在乎,毕竟他的名声,早在被逼走魔域之时,就已然败坏殆尽了。
他心思正不正,正道不早就了然于胸了吗?
谢昙嗤笑,脸色彻底冷下来。
他不动声色的站起身,看向藏在宁宫主身后的宁初霁,沉声:“事实真相如何,分辨已无意义,我是不是登徒浪子,宁少主当心中有数。”
宁宫主勃然:“谢昙小儿,尔甚猖狂!”
躲在宁宫主背后的安又宁,偷觑已然收敛眉目的谢昙,抿着嘴巴,没有说话。
鹤行允一点也不废话,只闲闲一笑,指抵剑格,不过抵开半寸,寒光乍现:“再来?”
一众人护短之意溢于言表。
谢昙不惧,却也乏了,并不同这些人兜圈子,拒绝的不卑不亢:“方才之事,是个误会。”
言下之意,他并不打算追究负伤之事,打算就此息事宁人。
宁宫主毕竟多年老江湖,深知其中蹊跷,加诸谢昙始终作为魔域质子,第一日来正道就负伤,怎么都说不过去,深究只会对己方不利,便也默许谢昙之意。
谢昙作为事件正主都已打算不再追究,魔宫长老骨忧子也不好再继续发难,他脸色有些难看的觑了谢昙一眼,便哼声甩袖,一脸晦气的出了门去。
谢昙并不十分在意,毕竟骨忧子直隶魔宫,唯独效忠魔主一人,向来眼高于顶,瞧不上旁人。
谢昙出议事厅,防风立时跟上来:“宁旌岚夫妇二人对宁初霁十分保护,宁初霁十八之前,众人甚至不知他的存在,只道无念宫主夫妇多年无子。直到宁初霁十八岁生辰,宁旌岚夫妇才将其子推上台面,不过也只打了个照面,就匆匆离去……”
“所以有关宁初霁的的消息很少,”防风迟疑道,“探来的消息说,宁初霁其实是个没有元神之人,只是正道凌霄散人断言他十八元神归位,如今情形,怕是已经恢复正常。”
今日宁初霁所作所为,怎么看也不像个丢了元神,脑子有问题的。
谢昙蹙眉:“说点我不知道的?”
防风汗登时就下来了:“事急时短,加诸有人刻意封控着此人消息,我们派出去的探子,一时也只能浅探,属下会继续派人打探,人也会继续盯着。”
“罢了,”防风惶恐的跟着谢昙一路走到了隐水居,就听谢昙语带疲惫道:“摧山派那边怎么样了?”
“近日玄紫秘境快要开了,梅宏岩为其幺子历练之事,正在四处搜刮厉害法器。”
谢昙眼中厉光闪过,冷嗤:“好一颗拳拳爱子之心……”
他不咸不淡的:“你去助他。”
摧山派掌门梅宏岩,正是当年逼死城主父母的罪魁之一,谢昙到底是让自己去助还是去杀,不言而喻。
防风颔首领命。
谢昙却没让他立刻退下,指节敲击着楠木桌面,沉默着,犹似沉湎。
半晌,谢昙指骨才停了敲击,声音勉力镇定:“又宁……找到了吗?”
防风一个激灵,心一下提起来。
当初得知安公子只身前去襄德城刺杀计雄侯的消息时,他就被这种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的彻骨凉意攫住。
甚至在前去禀告的时候,竟没抑制住发抖。
——因为安公子对城主来说,实在太特殊了!
别人或许以为,安公子只不过陪城主久了些,厚了那么一分半点的情分,说到底却也始终只是个侍卫。一个小小的侍卫,能翻出多大风浪来?自然不足为患。
防风甚至一度也这么认为,并且天真的觉得,城主也是这么想的。
直到去年安公子生辰,城主一路追杀原四方城主三千里,甚至不顾自身安危,只身入南原裂境,只为了杀那老怪物给安公子报仇,剜了那老怪物一只眼睛给安公子作生辰礼时,防风才恍然觉悟,安公子在城主心中,远比他想象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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