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不乖—— by林啸也
林啸也  发于:2024年0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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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笑呵呵:“是不用拦,他已经走了。”
靳寒端茶的手定在半空。
“……又走了?”
“嗯,把茶泡好就走了,临走前还放下一盒茶点,您现在吃吗?”
靳寒冷笑一声,还吃什么,气都气饱了。
这一回两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迫不及待想见面的是他。
他让助理出去,给裴溪洄发消息。
-你脚上长钉子了?
裴溪洄秒回,发的是语音:“哥哥哥!早上好!没长啊我脚平着呢。”
-没长钉子你走这么急?
“没有急,但是你说能见面但没说啥时候见啊,我这不等通知呢嘛。”
他要真这么乖就好了,靳寒冷声发语音:“你不是等通知,你是跟我耍心眼呢,行,既然你无所谓见不见那就不见了。”
裴溪洄瞬间急了:“别不见!我没耍心眼!是我早起从助理那儿看到了你今天上午的日程安排,会都排满了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太累了,我哪忍心再跟着裹乱……”
这话让他说得,那股软趴趴的心疼劲儿快要从字里行间透出来。
靳寒垂下眼睫,眉宇间柔和舒展,看到裴溪洄的头像忽然变了。
以前就是只脑袋圆圆憨了吧唧的小水獭,现在是小水獭躺在冰上手里拿颗球,球的位置P着块牌子,上面写着四个字:哥哥梦男。
这什么玩意儿?
他问裴溪洄:“头像什么意思?”
“做梦都想和哥哥睡觉的男人!”
“你是男人吗,你不是小猪?”
“嘿嘿。”裴溪洄没脸没皮地学了两声猪叫,“我是靳寒的小猪。”
靳寒不搭理他,他又发来两条语音,收了赖叽叽的笑,软声软气得烫人心口。
“哥,其实我今天特别想你,特别特别想,想的我心里突突的不得劲儿。”
“但我不想这时候给你添乱,哥工作辛苦了,工作的时候不吵你,就想让你喝壶称心的茶解解乏,工作之余能舒心一点。茶点记得吃啊,我做了俩钟头呢,你一定喜欢!”
说完这句,小水獭再没弹出别的消息。
靳寒盯着聊天界面怔愣半晌,伸手把裴溪洄的新头像点开,放大,仔细端详,之后保存到一个叫《存档》的相册里,那相册里存着上万张照片。
这壶茶靳寒喝掉了三分之二。
虽然他不喜欢喝茶解乏,但弟弟不在,他也没有别的解乏方法。
茶点装在一个红漆楠木八宝盒里,隔着盖子都能闻到股荷花香。
裴溪洄手巧,又闲不住,守着那么大一座庄园,满园子的花花草草都是现成的食材。
他经常闲着没事揪点这个,采点那个,研发出一款新茶点,往菜单上一挂,一盘能吵到大几千。
但那些都是给外人吃的,他给哥哥做的点心从来是独一份,都不往菜单上挂。
他说今天这盒茶点做了两个钟头,靳寒就先入为主地以为会是什么绝世佳肴。
结果盖子一掀开,里面站着八头猪。
荷花汁子做的粉色布丁小猪,两粒黑芝麻点眼睛,屁股上顶着根翘尾巴,最离谱的是这八只猪还有表情,整齐划一地站在盒子里冲靳寒噘嘴坏笑。
靳寒和其中一只坏猪对视,仿佛看到裴溪洄洋洋得意的样子,气得拿起勺子在看起来最欠的那只猪屁股上狠狠扇了一记,直扇得它duangduang乱晃。
一上午开了三场会喝了一壶茶吃了八头猪,靳寒坐上车时感觉身心俱疲。
中午还有个饭局,他得去趟小金山。
这个点儿是午高峰,司机怕堵车,特意绕了条路走,结果其余十八条路都畅通无阻,就他绕的那条堵了,司机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攥着方向盘的手心全是汗,从后视镜里看靳寒,“靳总,要不要我帮您叫个——”
“不用,你的救兵来了。”靳寒说完,抬手按下车窗。
只听一串不怎么有气势的轰隆声在身后响起,一辆疑似还没满月的小号红色哈雷穿过狭窄的汽车间隙奔驰到他们车旁。
裴溪洄长腿跨在车上,伏低身子扭过头来,下巴一扬,头盔护目镜“咔哒”一下甩上去,露出一双圆溜溜亮晶晶的狗狗眼,特别兴奋地看着车里。
“daddy,上我的宝马!”
作者有话说
小裴日记1:
今天给哥送了早饭,一口没吃,哭!
还送了茶和点心,全吃光啦,哈哈。
聊天时挨训了,大概不能见面了,哭!
又能见啦!哈哈!我哥堵路上啦!

距离饭局开始仅剩二十分钟,可路况播报显示最少还要堵半小时。
靳寒貌似除了上车没别的选择。
他往窗外看了一眼,裴溪洄正仰着个下巴得意洋洋地朝他挑眉,臭屁上天了。
“谁让你骑摩托的?”他冷声质问。
裴溪洄笑容瞬间消失,眼睛瞪得溜圆:“我没骑重机!也没有飚!我骑得可乖了!”
这是实话,他来的时候摩托的声浪都很小。
“我就问一句,你心虚什么?”
裴溪洄心头惴惴,能不心虚吗?
他现在是没飚,可刚才来时偷偷飚了一小段,收到靳寒堵道上的消息时他还在茶社呢,临时从朋友那儿敲诈了一辆小哈雷,火急火燎往这边赶,生怕来晚一点路就通了,那不坏菜了吗?
他转着眼睛,不敢和靳寒对视。
靳寒开门下车,对司机说:“饭局结束去小金山等我。”
裴溪洄踊跃举手:“让我送哥回去吧!”
“你今天的见面次数用完了。”
“啊?这么严格啊。”
小狗沮丧地哼哼一声,哼哼完又忍不住咧嘴笑,有点缺德地想,枫岛能不能天天堵车啊,这样他每天都能见到哥哥。
靳寒抬腿跨上摩托,在他腰上一拍。
裴溪洄立刻会意给他一个头盔,从后视镜里贪婪地看着哥哥罩上头盔,扬起下巴来扣搭扣,敞开的衬衫领口露出性感的喉结和脖颈上一道浅色旧疤,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让他做得张力满满。
裴溪洄有点五迷三道,对着后视镜呵呵傻笑。
靳寒突然抬眼和他视线相撞,声音又凶又冷淡:“等我开呢?”
“没有没有。”裴溪洄被凶了也不生气,笑眯眯地提醒他:“坐稳扶好,准备发车。”
引擎启动,排气管里蹿出一小股白烟,红色哈雷在车流里七拐八拐,灵活走位,如同一尾金鱼,从拥堵的钢铁巨兽中逃脱出去。
终于出来时他没忍住“哔哔”按了两下喇叭,引得被堵住的车主纷纷探头看他。
那一刻,裴溪洄觉得自己像个腾云驾雾的盖世英雄,真他大爷的帅气!
靳寒在后面看着他跟个斗鸡似的嘚瑟样儿,轻轻勾了下唇角,小孩儿一个。
“怎么样这位客人,速度还可以吗?”
裴溪洄开个车也不老实,翘着尾巴一会儿问这个一会儿问那个,被哥哥瞪了一眼就舒坦了,攥着车把摇头晃脑的,开心得想哼歌。
哈雷车座短,他俩只能紧贴着坐,裴溪洄能感觉到靳寒的胸膛跟石头似的硌着自己后背,有些闷也有些热,但更多的是亲密。
他俩有好久没这样亲密过了。
记忆中上一次骑车载哥哥还是好多年前,那是一场不太正规的夜间赛摩,很多选手都带着自己的小男友小女友一起飚。
裴溪洄不服,硬是把靳寒拉过来坐到身后,说哥哥是他的幸运宝贝。
那场比赛裴溪洄毫无悬念地拿了第一,众目睽睽之下却不亲吻奖杯,疯劲一上来,蛮横地把靳寒摁在摩托上不管不顾地撕咬。
他的吻技十分蹩脚,与其说吻不如说是小狗啃磨牙棒,叼着哥哥的唇闯进去横冲直撞,舌尖和小蛇一样在人嘴巴里乱撩,很快铁锈味就蔓延至两个人的口腔。
那晚裴溪洄图好玩在头发上绑上一小串铃铛,风吹起来特别响。
这铃铛声激得靳寒理智绷断,彻底失控,攥住弟弟的后颈往后一扯,把人打横抱起甩上摩托,风驰电掣地冲进密林深处。
比赛时是弟弟带他,比赛后是他带弟弟。
围观众人惊叹靳总摩托也骑得这么稳?
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裴溪洄的车技本来就是他教的。
裴溪洄十九岁时说想玩摩托,靳寒没答应也没反对,半年之后买下那辆黑色重机送给弟弟,说我学会怎么骑了,上去哥教你。
从小到大裴溪洄掌握的所有稍带危险指数的技能,都是靳寒亲身试验确保安全后再传授给他。
少年人是鸟,他不会束缚弟弟飞得多远多高,但航程必须在他的可控范围之内。
那晚靳寒带着他冲进密林,把他摁在摩托上,意乱晴迷时在他耳边说了许多荤话。
裴溪洄早已神志不清,一句听不懂,最后一秒时忽然耳聪目明,听到哥哥咬着自己的耳朵用充满磁性的声音哑声蛊惑:“坏孩子,怎么这么浪。”
裴溪洄脑袋里乍起无数烟花,视野内一片白光,晃晃头上铃铛说:“都是你教的。”
红灯亮起,哈雷老实地停在路口。
有人给裴溪洄打电话,他握着车把没法伸手,让哥哥帮忙接。
靳寒拿出手机放在他耳边,懒得举,就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手腕内侧凸出的骨头贴着他侧颈一小块潮热的皮肤。
裴溪洄一个激灵,就感觉被贴着的地方又麻又烫又痒,想缩下脖子又怕把他给缩跑。
打电话的是他一个不生不熟的面子朋友,上来惯例几句寒暄,裴溪洄说忙着呢让他直接说正事。
那人就不说,拐弯抹角地问他忙啥呢。
裴溪洄烦了:“老子跑滴滴呢。”
对面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哪来的美人儿能让小裴老板大热天的去跑滴滴?”
裴溪洄让“美人”俩字整得耳根子一红,偷偷从后视镜里看靳寒,大着胆子往哥哥怀里靠一点,浪.荡的语调特别混不吝:“可不是美人儿嘛,我后面坐着个天仙呢。”
靳寒隔着护目镜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马上绿灯了,对面那人还在兜圈子,一时半会儿放不出个响屁,裴溪洄烦得不行:“先挂吧,我颠儿着呢,有事去茶社。”
那人这时候又哎哎地说别挂,绕来绕去的原来就是想买茶。
裴溪洄无语:“你要茶直接去茶社拿啊。”
“小裴老板,我要……君山银针。”
裴溪洄眼神一凛,脸上表情收了,伸手挑起护目镜:“你下我脸呢?”
整个枫岛都知道他这儿有上品君山银针,也都知道那是靳总特供,裴溪洄早八百年前就说过这茶不卖,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卖。
这要是个实诚朋友压根不会开口让他为难,就这种半生不熟的面子朋友拎不清。
裴溪洄在心底暗骂一句,抬手抹掉鼻尖上一小层汗,他也就在靳寒面前会装乖,对上外人脾气实在不怎么好,赶在发火之前耐着性子拒绝:“憋回去吧,你要别的我直接送你,这个不卖。”
那人还是不依不挠:“别不卖啊小洄哥,我亲大哥,你救救急,我一个重量级的客户要喝这个,可现在这月份我去哪找好银针,打听来打听去就你这儿有,我这笔生意谈不谈得成全靠你了!”
“这样,这茶多少钱?我出十倍!”
裴溪洄冷笑,睨着眼挺狂地问了句:“你当我玩茶是缺钱?说了不卖就不卖。”
“二十倍!我再送你辆车小洄哥。”
裴溪洄忍无可忍:“别哥、哥的了,卖给你我哥就没了,那是我给我哥种的,除了他我自己都舍不得喝,你他妈鞋拔子安脸上了好意思跟我张这个嘴,摘点树叶子喝去吧!”
说完他一甩头,命令靳寒:“挂!”
说这个字时呵出来的气都透着股火儿,裹挟着路边的紫阳花香,直愣愣呼了靳寒一脸。
靳寒没动,垂眸紧紧盯着他,看他因为发怒喘着气脸红成一片,跟个暴暴龙一样,可在太阳底下的一双狗狗眼却是亮晶晶水润润的,瞧着可怜巴巴,把人一通好骂反倒像受了委屈的是他。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一举一动,嬉笑怒骂,生动泼辣,比这高温不退的夏天还冲人,却偏偏让人想哄他。
裴溪洄见他不说话也不动,就直勾勾盯着自己看,暴暴龙一下子偃旗息鼓,转着眼珠心虚得不得了,开始疯狂反思刚才是不是太狂了没礼貌,让哥哥觉得不好。
却没想到靳寒贴着他耳边问:“谁都不卖?自己都舍不得喝?”
“……啊?”裴溪洄一愣,“哥不知道?”
说完一想确实不该知道。
他玩茶,赚的都是小钱,交际圈和生意圈跟靳寒都不互通。
他在这个圈子里放出去的话和人家隔着十万八千里呢,怎么可能吹得进靳寒的耳朵。
裴溪洄扭过头,看着哥哥眨巴下眼睛。
靳寒看到他颈侧被自己贴着的那一块皮肤留下块红印,像被刚掐过似的,在太阳光下分外显眼。
“我当然舍不得喝,更舍不得卖,你不知道这茶娇气得很,水大水小都不好好长,湿度不够说嗝屁就嗝屁,别看那么大片山头,可每年采下来能算得上尖货的就一小点儿,都是我一根一根拾掇出来的。”他眉眼弯弯地对靳寒道:“千金都不换,全留给你喝。”
靳寒感觉贴着他的手腕内侧蓦地被烫了一下,收回手来,觉得今天路边的紫阳花味儿格外甜。
他把弟弟的脸掰向前面:“绿灯了,走。”
裴溪洄趁机在他手心偷偷蹭了下脸,美得颠颠直乐浑身是劲儿,拧转车把冲出去,“走咯!”
车轮碾过一地翻飞的紫阳花瓣,柳枝时不时从他们眼前荡开。
裴溪洄车开得慢,拖时间想和靳寒多呆会儿,一路上都在心里做法:再来点红灯,再来点红灯。
可红灯没等到,不知道打哪冲出来一辆倒三轮雅马哈,莫名其妙地从他们旁边超过去,一个甩尾喷了裴溪洄一脸车尾气。
车主还竖中指朝他们挑衅:“俩老爷子骑什么摩托!在路上爬吧!”
裴溪洄气得头顶冒烟,忍不了一点。
说他可以说他哥绝对不行!
他垫起身子即刻应战,撅起屁股骂前面那人:“草你大爷的别让我追上——”
靳寒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暴暴龙当即缩回来捂着被打的地方,红着脸又气又憋屈地嚷嚷:“好走不送!”
前方雅马哈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个欠揍的背影,裴溪洄气哼哼地把哈雷停在路边。
他想回头认错,靳寒不让,一手按着他脖子,一手掐他腰,说一个字就加一分力道:“你平时在路上也这样?得谁和谁飚?”
“我靠我没有!我平时都开那辆重机,那么老大一个横在路上,戴着头盔别人也知道是我,谁敢别我的车还给我吃尾气!”他越说越生气,两只眼睛快往外冒火。
靳寒冷笑:“那现在只能开小车是不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我本来就不喜欢大的!”
吼完发现这话有歧义,连忙又补了一句:“我说的是摩托,别的大的我可喜欢了!”
“……”靳寒无语,“你脑子里一天天装的都是什么?”
还能装什么,除了你就是你的大的呗!
但这话太欠了,他敢想不敢说。
好不容易能独处一会儿,他不想哥哥生气,软着声音说小话:“好啦我不是没追吗。”
靳寒不理他。
他哼哧哼哧说:“前排提供小甜水服务。”
靳寒抬眼,看到他车把上挂着一桶粉色果汁,冰块加满,还飘着柠檬片和桂花瓣。
太阳晒着确实渴了,靳寒伸长手臂拿过来,扎上吸管喝一口。
裴溪洄看他那么高高大大的硬汉抱着桶粉布灵的小甜水喝,画面可太萌了,忍不住吟诗一首:“啊,好大的太阳,好渴的嘴巴。”
靳寒看都没看他。
裴溪洄:“要是能喝一口饮料就好啦。”
“喝你自己的。”
“我就买这一杯!”
口渴个屁,他那点小心思昭然若揭,就想和哥哥间接打个啵儿。
他天生就长了一张古灵精怪的捣蛋脸,每次想到鬼主意了脸上都会带相,仿佛迫不及待地告诉哥哥:“我又要犯坏啦。”
靳寒不吃他这套,“那你就渴着。”
“好吧,渴着就渴着,只要哥不生气我怎么都行。”裴溪洄好脾气地看他喝够水,重新发动摩托,收起脸上调笑,“坐好吧哥,你该迟到了,我们得加点速。”
时间不够了他就不耍宝了。
闹归闹,正经事上从来不含糊,一路稳稳当当地把靳寒送到小金山。
下车时靳寒看他脸都晒红了,顶着一脑门汗珠朝自己傻笑,让门童去给他拿瓶冰水。
“谢谢哥!”裴溪洄笑得更加灿烂,有点得寸进尺,“我不走了行吗?完事我接你。”
靳寒冷脸看着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从门童手里接过冰水,同时扯开他上衣领子。
裴溪洄低头看被扯开的领子,“干嘛?”
下一秒,靳寒当着他的面堂而皇之地把那瓶冰水塞了进去。
“我靠——”裴溪洄完全没想到他哥能做出这种幼稚的恶作剧,眼瞅着一根大冰棒从自己脖子出溜到小腹,他穿的又是个背带裤,一个猛子蹦起来吱哇乱叫:“你坏死了哥!冰到我蛋啦!”
靳寒不管他,转身就走。
裴溪洄看他背影好像有点开心,又犯欠:“清凉摩的,二百一位,你还没给钱呢!”
“我给你个巴掌你要不要?”
“那得看你想打哪儿啦!”
靳寒不给准话,他就放赖——坐在摩托上,上身没骨头似的往车头一趴,两脚着地,也不给油,就拿两条腿划拉着往前慢悠悠蹭。
他哥在台阶上走,他在台阶下追。
“下班了能让我接吗,能接吗能接吗?求求靳总让我接吧,我是你的粉丝。”
靳寒:“别狗叫。”
裴溪洄:“汪汪汪!”

靳寒一场饭局再快也得俩钟头,那些大老板最会打太极磨洋工。
裴溪洄掏出手机一看,刚一点过一点儿,这大太阳顶着,他要在这干等能烤成干儿。
他想了想,转道去了医院。
大半年没来复查了,正好今天有空。
三年前,他和靳寒约好出国旅游,却不成想临走前他在盘山公路上骑摩托出了场车祸。
肇事的大货车当场坠下山崖,他死里逃生,捡回了一条命。
之后他在医院昏迷了一个月,醒过来时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伤口,只有左边小腿疑似骨折,被吊在架子上,小腿外侧贴着块纱布。
除此之外,他还失去了有关那场车祸的所有记忆。
是他哥告诉他,他出了车祸。
是他哥告诉他,发生车祸是因为他在盘山公路上和一辆疲劳驾驶的大货车相撞。
同样也是他哥告诉他,出车祸时他被石头撞到头,有一块淤血卡在了脑袋里,因为位置太偏不好做手术,暂时只能保守治疗。就是这块淤血,导致他失忆。
一开始裴溪洄不觉得有什么。
不好的记忆忘了就忘了嘛。
直到他痊愈出院后,想要把那场没完成的旅行重启,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他们到底计划去哪个国家旅行。
他才发现,不仅那场车祸,从发生车祸前一周开始,到他昏迷一个月后结束,他的相关记忆全都没有了。
到底是什么淤血能厉害到把他的一整段记忆全部清除?
又是什么淤血长在脑袋里却不让脑袋疼,却让看起来早已痊愈的小腿反复发痛?
而最让他想不明白的一点就是:他为什么会跑到盘山公路上骑摩托?
他虽然玩摩托但绝不会狂飙,更不是鬼火一响爹妈白养的飙车党。
真那样靳寒早把他腿打断了。
他只是喜欢自由自在,喜欢骑在路上风吹过身体的感觉,摩托对他来说只是代步工具,他骑得一直挺乖,连参加赛摩都会提前和哥哥报备争得允许。
而且他从小到大就那一辆摩托,因为是哥哥给改造的所以宝贝得不行,可他人都摔到进医院昏迷一个月的程度了,车肯定也是要报废的,出院后却看到他的车完好如初。
对此靳寒的解释是:他买了一辆新的并按之前的配置改装好了。
今天给他做检查的是一个陌生医生。
裴溪洄不解地看着他:“徐大夫呢?”
对方笑得很和气:“徐大夫调去曼约顿了,之后由我来给您做检查。”
裴溪洄不置可否。
这位医生亲自带他走进CT准备室,他看了眼床上的仪器,不知道这玩意儿叫什么,但和以前用的不太一样,仓的部分太长了。
果不其然,他躺下后整个人都被推进了仓内。
出来后他随口问医生:“我做头部CT,干嘛把腿也放进去,我腿上又没伤。”
“是靳总说要给您做个全身检查。”
裴溪洄嘴角一僵,系鞋带的动作停顿几秒,然后他低着头用一种闲聊语气说:“这样啊,您看起来资历挺老的了,口音也不像枫岛人,怎么突然来我们医院了?我哥花重金把您挖过来的吧?”
“和靳总无关,是正常的借调。”
“那徐大夫还会回来吗?他老婆孩子还在岛上吧。”
“不会了,他带家人一起搬去了曼约顿。”
裴溪洄垂下眼,薄唇紧抿成一条平直的线,再开口时他声音冷了许多:“那希望您能做久一点,我不习惯总是换医生。”
各项检查做了将近一个小时,从医院出来时已经两点半了。
裴溪洄没问什么时候出结果,反正结果出了也不会发给他。
他从口袋里掏出根烟,咬在嘴里,没点,就这么叼着回了小金山。
到会所门口时靳寒的局还没散,他把烟淋湿扔进垃圾桶,找了个背阴的地方蹲下等着。
靳寒出来时就看到他弟跟个小狗一样靠在大树底下捅蚂蚁窝。
“这么热的天你在这傻等,也不怕中暑。”
裴溪洄扭过头来,朝他挤出个笑:“没傻等,我去做检查了。”
他起身走到靳寒面前,看着他的眼睛:“哥你知道吗?徐大夫被调去曼约顿了。”
“知道,怎么了?”
“啊,没事,我就是在想,他从小在枫岛长大,在岛上生活,五十多岁了却要离开家乡再也不回来,不知道会不会想家。”
“人都是往高处走的。”
“嗯,哥说得也对。”
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自愿去那个高处。
“三点了,我送你回家吧,你回去睡个午觉。”裴溪洄推着靳寒往摩托边走,心里想,这么热的天他把哥哥送回家,他哥肯定要让他上去喝杯水的,到时候不仅能回家看一眼,没准耍耍赖还能在家里睡个午觉,就在沙发上窝一小会儿也行啊。
他实在太想家了。
从离婚到现在,被赶出来大半年,他晚上做梦都是哥哥接他回去。
靳寒:“不回,我有急事要去码头。”
“啊,那我送你过去。”
裴溪洄听他有急事就不耽误他时间了,掏出钥匙就要跨上摩托。
靳寒拦住他:“我叫了司机过来,摩托太慢。”
“晚上也别来了,要加班。”
裴溪洄一愣,头上无形的耳朵垂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不该提要求,但忍不住小小声问:“那明天……”
“明天要出差去曼约顿,一个礼拜。”
裴溪洄感觉自己被这句话砸碎了。
和哥哥关系刚刚缓和一点点,人就要走了,还一走一个礼拜。
他扭正身子看着靳寒,拉住哥哥的手。
“今天晚上,能给我两分钟见一面吗?你要很忙的话就视个频也行。”
靳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今天的次数用光了就是用光了,别再想别的。”
言下之意,他现在站在这里给裴溪洄见就已经是格外的奖励了。
“可是你明天不是要出——”
“所以呢?”
靳寒没让他把那句话说完。
裴溪洄张张嘴,哑然。
他知道靳寒向来说一不二,不管什么事都有自己的原则和节奏。
规矩定了就是定了,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放开拉着哥哥的手,站在毒辣的阳光下,却觉得后背一阵阴凉。
“你不在的时候,我能回家里睡一晚吗?就一晚就行,睡沙发也行。”
他动了动腿,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听起来像在自嘲:“最近老下雨,我腿疼得睡不着。”
那场车祸和淤血没给他的脑袋留下任何后遗症,只有当时据说是骨折过的左侧小腿,明明连道伤疤都没留下,可内里的肉却像得了风湿一样,一到下雨天就泛起绵长又钻心的疼痛。
最严重的时候疼到满地打滚,恨不得把腿给砍了,岛上医院全去遍了也查不出病因。
每到这个时候,靳寒就会抱着他一起泡进放满中药的浴缸里,给他讲故事、哄他吃药、亲亲他眼睛、大手一下又一下不停地刮过他的额头,直到他能安稳睡着再把他抱出来,裹得严严实实地团进怀里,给他揉一夜腿。
那是靳寒最温柔的时刻,是外人看都没看过、想象都想象不到的样子。
裴溪洄每次窝在他怀里听他讲那些老土的童话故事都觉得温情又想笑:“哥,你也太落后了,现在哪还有人给孩子讲睡前故事是三只小猪啊,就因为我属猪吗?”
靳寒也跟着笑:“不好听吗?我小的时候,孩子们都听这个故事。”
裴溪洄当时只觉得他是随口一说,可现在想来,他小时候过得那么苦,字都不认得几个,哪里有故事听、有童话书看?
或许是夜里偷偷站在门外,听他妈给双胞胎弟弟讲三只小猪的故事。
裴溪洄一想到这里,心脏就像被人拿砂纸生生磨掉了一层肉。
既心酸接下来不能见面的一个礼拜,又痛恨过去的自己迟钝得像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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