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母的海底历险记by落瀑
落瀑  发于:2024年09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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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好像又没有那么烫。
他偏头看了一眼沈寂宵的表情,对方是鼓励他的,于是唐釉鼓起勇气,把整只手浸入水中,感官全部集中到手上,紧张到闭起眼睛。
“什么感觉?”沈寂宵问。
唐釉偷偷看了一眼,发现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手依然还在。
他松了口气,软软地趴在人鱼身上。
“没有融化真是太好了……”又重新闭上眼。太紧张,又很热,他鼻尖额头冒了一层细汗,纯白的浅色发丝黏在额头,薄薄的脸皮下透着热气熏出来的绯色,“人类的体温好高,人类的世界真可怕。”
被指责了体温很高的沈寂宵手指僵了一下,小水母完全贴在他身上了。
他牵住小水母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有耳根越来越红。
“唐釉?”
“嗯?”小水母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在暖和的世界里开始犯困,“好暖和哦……你身上好热,越来越热了。你继续泡澡吧,不用管我的,我会努力学习人类的知识。”
沈寂宵抱着他,茫然地看了一眼浴桶。
可是,泡不下两个人啊……
“我要学习泡澡。”小水母坚定地说,“我在边上看着你泡。”
“……”
人鱼要昏过去了。

“不行。”
唐釉趴在浴桶边, 看着沈寂宵:“为什么不行?”他眼中一片清明,只有纯粹的好奇,是真心想要学习人类的知识。
沈寂宵只能说:“洗澡是一件很私密的事, 只有非常亲密的人、互相信任的人才会一起,通常也不会在一个桶里……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北方的浴池?”
“我们不算相互信任吗?”小水母真诚发问。
“……”当然算的。
只是小水母的人形……他盯着唐釉的脸, 总是会多想很多事,心也乱糟糟的, 他还没有习惯一些转变。
比如他想起这张脸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还那么弱小, 需要仰望,需要一些够不着的东西放在前面吊着自己往前走。但看见小水母的时候,又会马上察觉到他们之间的不同。
小水母会仰望他,会等待他做出决定, 会地依赖他, 尤其是在陆地上。
真可爱啊, 他要找的人,会用这种表情看着他吗?或者说,他是否希望看见这样的表情?沈寂宵自己也不知道。但当务之急是解决这只过分好奇的小水母。
他的手指从小水母的发丝间穿过, 摸到白软发丝间的一点海盐结晶, 脑子一乱:
“不如我教你, 你先洗?”
于是事情就演变成了小水母泡在热水里,而他在边上站着。
唐釉一开始也不想完全泡进去, 他还是有点害怕热水的,只是浴室太滑,一个不注意就整个掉了进去。
“人鱼!”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会淹死。
他抓住沈寂宵手臂, 抓得那么用力,一时间把对方胳膊都掐红了。沈寂宵轻轻闷哼一声, 倒是不觉得疼,反而觉得小水母力气很够,这是一件好事。
他真的很担心小水母变成的人形存在结构上的问题,腿部无法发力或肌肉无力。
“没事。”他安抚小水母,“只是热水。”
“真的不会把我煮熟吗?”
唐釉低头,看见自己的肌肤倏地红起来了,根本受不住一点烫。他脚趾蜷起,四肢无处安放,第一次在水中如此无措,往哪里躲都会被滚烫的水流包裹。他觉得自己如果再多泡一会儿,就会悄无声息地溶解在浴桶里,到时候人鱼捞他都捞不起来。
和热水相比,原本觉得滚烫的人鱼身体,也变得凉快起来,他把自己的脸颊贴在沈寂宵手背上,感受那点珍贵的凉意,非常非常可怜地询问:“要洗多久?”
沈寂宵的手背就跟着滚烫起来。他低头,看着水珠从小水母的颈间滑落,一片粉白色,后背两片肩胛骨微微耸起,随着呼吸轻微起伏,像是花丛中粉蝶的两片翅膀。
水珠一直滚动,他注意到唐釉在小口小口的呼出热气,承受不住这样的热度,唇角微微下陷,眉尖也皱起,眼里全是潮气,带着轻微的痛苦和委屈。他是很心疼小水母的,可是不知怎的,现在看见这种表情,心里泛起来的却不是怜惜,而是另一种情绪。
于是他自己也好似泡在木桶中一样,燥热起来。
沈寂宵缓缓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
他舀起水,往小水母头上淋去。
“啊!”唐釉伸手抱住脑袋,“你欺负我!”
“洗头。”沈寂宵主打一个速战速决,揉着唐釉的头发,往上面打肥皂,“人类更喜欢干净清爽的头发,发丝里夹着海盐结晶是会被讨厌的。”
“可是我每天都要泡在海水里。”
“每天都可以洗头。”
“呜——”小水母发出尖锐爆鸣声,“人类的世界果然太可怕了!”
洗完澡的小水母只觉得自己要变半透明了。
皂角的味道是很香,泡泡是很好玩,沈寂宵用的力度也不大,只是简单地帮他擦洗,但他就是觉得自己被洗掉了一层皮。
泡了个澡,变成表皮粉色的人类了。
失去灵魂.jpg
沈寂宵似乎还在洗,他不知道洗澡有什么乐趣,只知道人鱼下手非常狠,不管他怎么叫都不停,眼神也不看他,就自顾自地帮他洗。洗完拿浴巾一裹,做成水母夹心卷丢到房间里。
唐釉都想起第一次见到人鱼时的场景了,他被人鱼弄出来的气泡卷进去,变成水母卷。
坏人鱼。
他才不要热水,他只想要冰冰凉凉的海水。唐釉抱住罐头,哪管自己刚洗干净,只想变成水母在罐子里自闭。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道陌生的脚步声。
而且直接推了门。
陌生人。
小水母只熟悉沈寂宵一个,看见有人进房间,受到了小小的惊吓。
他扒拉着玻璃罐不知所措——本来想变回水母睡大觉的。
进来的青年也没想到沈寂宵房里会有个人。他一头棕色卷发,眼瞳是浅浅的琉璃色,一双多情桃花眼,眼尾还带着颗泪痣。怎么看都是个很漂亮的人。只是鼻梁上挂着副金属框的眼镜,遮住了动人的眼睛。
他看着小水母。
小水母看着他。
“哟。”青年一开口,一股子强烈的阴阳怪气味儿就出来了,“某人出息了啊,金屋藏娇,在房间里偷偷塞个美人。”
唐釉不会说话,也不敢和陌生人建立精神链接。他只能小心翼翼,软乎乎地发出疑惑声:“啊?”
就见对面的青年略一思索。
沈寂宵很少在身边留一个完全没用的废物,这人应该是有什么才能,或是在这次的事件里有用。
看他白皙的脸,估计不是战士。
“你会魔法吗?”
小水母点点头。但是他只会一点点,会的不多。
“资深魔法师?”
小水母没听说过,他摇头。
“高级?中级?初级?”
小水母脑子都要摇匀了。
这时候青年才挑眉:“哑巴?”
“嗯……”不是,单纯就是不会说话,和面前这个巧舌如簧的人相比,小水母半天才能蹦出一个字。
唐釉摇头,然后再也没力气了,缓缓地屈服于重力,趴在桌子上,像一团在空气中过分软化的黄油。如果没有桌子,那他大概会流淌到地上,变成一团史莱姆。
“季言。”
沈寂宵推开房门,他额发微乱,显然是小跑过来的:“别吓他。”
被称作季言的青年看看沈寂宵,看看唐釉。
“噢……”
“不是你想的那样……算了。”沈寂宵关了房门,“唐釉,这是可以信任的人,你可以和他交流。”
“季言,你放轻松。”
小水母缓缓伸出精神力触手,勾搭了一下这个叫“季言”的人类。
“你好。”
季言的表情迅速从震惊不解变成了理解接受。会用精神力,那就弱不到哪去,等于有用,等于沈寂宵这人脑子还没坏。没坏就是好的。
“你好。”他恢复了正常人类的模样,笑得令人如沐春风,“先前误会你了。”
小水母团成一团:“我叫唐釉。”
人类真神奇啊,一秒钟可以换八个表情。
他对季言的兴趣不大,只想着自己不能在外人面前变回水母样子了,于是抱着玻璃罐发呆,听人鱼和人类聊着高深的话题。
他们的交流很简洁。
“叛了?”季言问。
“叛了。”
“杀吗?”
“留着。”这话题有点沉重,沈寂宵看了一眼小水母,发现他还在因为洗澡的事情灵魂出窍,“但航线不能留在他手里。”
最要紧的问题问完了,季言看了一眼唐釉,逐渐变回精神状态不美好的人类:“三周。尊贵的……”
沈寂宵忽得冲他摇头:他没把自己的身份告诉唐釉。
季言懂了,但还是要说:“失踪三周,绩效不达标,罚钱。”
沈寂宵:“……我的钱不都拿去充公了吗?”
“不够。”谈到钱的事,季言的话语权比沈寂宵更大,“西北边境那边闹兽灾了,要赈灾,里姆多河两岸闹洪灾,淹了千亩良田,预计今年下半年粮食减产。南国现在又刻意挑衅,很难。”
“嘛,你做的唯一好事,大概就是从塔里克上打捞回来的魔法,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季言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我放出了一点消息,这些失传的魔法有大把的魔法师感兴趣,你知道的,那些人最是有钱。”
“你想怎么赚?”
“办个拍卖会。”
“随你。”沈寂宵非常放心对方赚钱的脑子。
“为了过来解决问题,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用的传送魔法……”
“报销。”
算算时间,也该晚宴了。果不其然,他们没坐多久,城主府的仆从们就来轻轻敲门了。
唐釉趴在桌子上,迷茫抬起头,看见沈寂宵放大的脸。人鱼凑近,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没有因为洗澡着凉,才放心:“走得动吗?”
小水母摇头,他腿超软的。
“去吃晚饭。”
小水母猛猛点头。
猛猛摇头。
“怎么了这是?”季言探头,“腿脚不便吗?”
这其实也不算什么罕见的情况,一来魔法师们本来就体质弱,二来现在乱世,动不动就会受伤,反正魔法师们只要魔法够强,哪怕坐轮椅也不会有人嘲笑。
他来米多尔城,是正儿八经亮着身份过来的,隐瞒了身份的沈寂宵反而要算他下属。屋外的仆从们也是绕着他转。季言没多想,挥手便想叫人弄个轮椅过来。
“你要坐轮椅吗?”沈寂宵问小水母。
“轮椅是什么?”
听完了沈寂宵的解释,小水母明白了轮椅是给残疾人的一种代步工具。但他的腿没坏,不需要占用残疾人的资源。他坐在桌边想了两秒,伸出手:“你不能抱我吗?”
季言也连着精神链接,听见唐釉的发言,没忍住笑了笑,心说沈寂宵这个狗东西从来不和人亲密接触。
还是找个轮椅吧。
刚抬手,他就看见沈寂宵异常熟练地弯下腰,把白发粉瞳的青年抱起来。
沈寂宵回过头,冲他看了一眼:“走吧。”
“……”
季言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正在稳步下滑。

第39章 蹭饭
小水母不懂人类剑拔弩张的气氛, 他的眼睛几乎粘在饭桌上了,太多自己不认得的东西,而且都冒着令人心醉的香气。
玻璃杯中深红色的液体, 金盏中浓稠绵密的棕色酱汁,肉类表皮被烤成诱人的红棕色, 在蜡烛的火光下闪烁着油润的光,看见它们的瞬间就能想到刀叉刺入时爆汁的脆响。
蔬菜被雕刻成精致的模样, 土豆上撒着香浓的芝士碎,不知名的块根植物上裹了一层糖壳, 晶莹剔透。
小水母要幸福地昏过去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把每一样东西分成小块送入口中,品尝它们的味道。但奇怪的是,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动,只有他一个人盯着餐桌。
最可怕的是大量家仆们围着餐桌, 哪怕小水母特别习惯别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样密不透风的注视也几乎让他患上恐人症。
他甚至察觉到了几个有魔力的家仆。
真奢侈呀。
上岸之后他已经察觉到了, 人类的平均魔力水平远远小于人鱼和海妖之类的物种,甚至不如活得久的海洋生物。
精神力倒是存在,但他们似乎不会使用自己的精神力。小水母对这块的感知特别敏锐, 因此也格外疑惑:明明人人都有不少精神力, 为什么没见什么人使用呢?
在海底, 大家都习惯把精神力发散出来,越广越好, 就当作自己的另一种触感。
但人类的身体好像确实更方便,五根手指方便抓握,身体还算灵活, 可以跳起来,也可以弯下腰, 实在做不到的事还可以使用工具,确实不怎么需要精神力来作为辅助工具。
而精神力往往是魔力诞生的基础,没有精神力,魔力的积累也不会顺利。
因此拥有魔力的人类不算很多,相比较起来,城主府里的魔法师比例就高得离谱。
城主坐在餐桌的另一头。
他是个中年男性,论外貌,和外面的众多人类并无区别,但他会在自己的身上挂上亮晶晶的宝石,服装华丽,还被众人簇拥着。哪怕小水母有一点脸盲,也能一眼认出来这位就是城主。
饭前沈寂宵特意提醒过他,不要随便抬头和人对视,尤其是城主,于是唐釉低着脑袋,很随性地看着饭桌上的每一道菜。
城主那方也在观察沈寂宵三人。
他当然知道他们前来是为了何事。透明的结界挂在海峡中央已经七日,船只被迫停泊在港口,虽说还未造成什么重大影响,可因此耽搁的航线已经使部分渔民和商人怨声载道。
他们才不管这个地方的领土属于谁,只知道航线再不开放,自己的肚子就要一直饿着。
这会发酵成一种仇恨。作为边境城市里的实际掌权者,他离两边都不近,如何控制这股仇恨就成了对他极为有利的筹码——谁给的更多,他就倒向谁。
但这也会带来一些小小的问题。
毕竟当前,他还是属于东域的统治下,需要听从那个面都没见过的毛头小子的话——实际上他觉得东域领主能坐上这个位置只不过是运气好、有军队、借着南北西三地周旋而挣下一块不安稳的土地罢了。
否则怎么会几年下来,都不敢直接称王?
换做他,早就和南国统治者一样,大大方方称王了。
包括他看见季言,也是颇为轻蔑。反正天高皇帝远,他就在这儿,养着自家的私军,难道他还能领着军队直接推过来?何况他早就听过季言和领主不和。他也能理解,毕竟谁不想自己坐上最高位呢?
桌上另外两人,说是季言的随从,看着也没什么威胁性。
一个似乎是战士,但肤色白皙,一脸没经过风霜的样,估计只是被拉来充作门面的贵族公子哥,参与这种事纯属来镀金的。另一个,他甚至都感受不到有什么特别,除了长得实在好看,眼神呆呆傻傻,上桌之后就一直盯着桌面。
探查情报的仆从也说了,这人腿有问题、疑似小哑巴、没魔力波动,各方面都很符合一个情趣的玩具。那这就更显得另外二人的稚嫩了,除了贪图享乐的公子哥,谁会把漂亮小花瓶一直带在身边?听说还要亲自抱着走,黏糊得不行,只有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才会玩这种花活。
仆人给他倒了杯酒,他润了润唇:“季先生,久闻大名……”
“那有您名声大呀。”季言的语调轻轻捏了起来,又轻又软,透着说不出来的古怪,“八十里外都知道咱米多尔城气候温和,植被茂盛。尤其是城墙上的野草,一窜三米高,年年随风倒。您名声可大着呢。”
城主的脸色均匀地裂开。
他强行微笑:“不知领主大人对这件事是什么看法?”
“能有什么看法,他就那个脑子。”
作为使臣,季言说着相当大逆不道的话:“容易暴躁,三周不理事务,在外抱美人,气得我都想……您懂的。”
季言这无差别攻击反倒让城主松了口气:外界传言果然是真的,他们真的不合。
“在主城做事哪有在外面分封实地舒服,连油水也捞不到几分。”看着严峻局势下,用度仍然奢靡的餐桌,季言笑了笑,“我还得向您请教请教。”
城主眼珠一转,心里定了几分,季言这话,明显就是想一同参与。说不定能把季言也拉进来,听说他擅长打理后勤,大不了自己让渡二分利益……
但也要防止对方故意钓鱼。
“季先生,你可别这样诋毁领主大人,领主年少成名,性子急了些而已。”
“诋毁了吗?”季言看向沈寂宵,“小沈,你怎么看?”
沈寂宵:“……”
偏偏小水母趴着看餐桌好半天了,看见季言转头,也跟着转头盯他,在精神链接里问:“小沈,领主是什么?什么时候可以吃饭?”
小沈觉得心累。
他和唐釉说了几句。
“南国那边给了多少?”既然小水母饿了,他也懒得玩无聊的过家家游戏了,沈寂宵甚至没抬眸,懒懒散散地问着,“南国的结界都架到岸上了,您豢养的私兵们一点反应都没有,城主大人,我实在是担心您的安危。”
“这样,明早开始,由我们接管米多尔城的安防,让您住得放心,如何?”
“顺带一提,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沈寂宵假装回忆:“私通敌国,按律当诛。”
“你们这是污蔑!”
随着城主一个眼神,混在仆从里的卫兵们纷纷抽出了武器。城主声音惊恐,眼神却冷静得很,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哪怕再强大的魔法师和战士,也没法抵挡围攻。
反正南国给的报酬足够好,他审时度势,给换个主子,顺便还能抓个重要人物当投名状。
他势在必得。
沈寂宵是有点可惜的,他以为对方会摔个杯子什么的,这样他就能给小水母科普一下什么叫摔杯为号。他几乎没动,周围所有产生攻击意图的人便已经飞出去,被无形的精神力按在地板上。
他叹气:想着练习一下精神力的使用,结果都练不了两下,唯二的两个高级魔法师也被他按住,魔法前摇都放不出来。
一下子制服那么多人,还如此轻松面不改色,已经是资深魔法师也很难达到的境界了。哪怕重重包围,于千万人中取一人首敌还是可以的。
城主自知不敌,咬着牙也没让其他人继续动手。
他看走眼了,原来这个长得像小白脸的战士是比资深魔法师还可怕的人,季言竟然把这么重要的力量放在身边,而且从未展露过。看来他们所有人都需要对领主那边的资源重新进行评估。
处于风暴中心的人一脸平静。
沈寂宵抬手,安稳地地拿起刀叉,切割面前的食物,仿佛飞出去的那十来人并不存在,他们依然在参加城主优雅体面的晚宴。
但小水母觉得他动作不够精细,精神力推过去的时候还是太暴力了,连带着餐桌上盛满奶油浓汤的盘子险些飞出去。小水母全部心神都在饭桌上,看见自己很眼馋的汤汁飞出去,迅速展开精神力把杯碟捞回来。
记得沈寂宵叫他别乱用精神力。
唐釉捞完就心虚了,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发现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倾倒的杯子被扶正了。
太好了。
而且沈寂宵动手吃饭了,季言也开始吃了,他跟着伸出手,握住刀叉,却陷入迷茫。
直到沈寂宵把切好的、大小适中的牛排与烤肉淋上酱汁,叉了几棵时令蔬菜,芝士土豆与糖壳薯块一样挑了一团。他把满满当当一盘子放到小水母面前,替换了他的空盘子,又拿走了他面前的葡萄酒,换作温和无害的混合果汁。
“小心烫。”就像他们还在路边小摊,沈寂宵低声嘱咐了一句。
但其实看着华丽丰盛的一顿,早就已经在外面放得温凉了。
一切动作都是慢慢的,他好歹也当过几年贵族,受过严苛的礼仪教育,只偶尔才会听见几下刀叉与盘子碰撞的脆响。季言则是在他动手的那刻就开饭了,除了酒,一样都给自己来了一份。
只有他俩在动。
“怎么了?”他那么真诚地抬眼,“城主大人,您是对自家的晚宴不满意吗?”
“……”
小水母低头看看盘里煮熟的菜叶,看看城主。
“人……”他偷偷地连上沈寂宵季言的精神力,想说人鱼,吞了回去,“人类的脸色真神奇啊,城主的脸都和叶子一样了。”
“噗。”季言实在没忍住,笑出声。
他擦了擦唇角的酱料,理直气壮地把桌上唯一一盘罗宋汤端了过来,放在小水母面前:“尝过吗?”
小水母摇头。
“尝尝。”
不管其他人如何觉得,小水母觉得这顿饭好极了,他甚至觉得自己会对火焰加工过的食物上瘾。
可惜他吃得慢,还没来得及把所有食物都尝一遍,仆从们就把东西给撤下去了,只留下葡萄酒和果汁。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脸色乌青的城主发问。
“吃饭。”沈寂宵回答。
“来蹭一顿饭而已。”季言端走桌上最后的果汁,和小水母瓜分,一点不给其他人留,连沈寂宵也没有。
听见其他二人如此回答,唐釉抿了口果汁。他还在想着刚刚那桌饭,没吃完有点难过,一低头,发现沈寂宵掌心里藏了两团糯米糕点,从桌下塞到他手里。
唐釉眼睛一亮,高兴极了,学着两人发音的声调,真情实意:
“蹭……蹭饭来的!”

万一沈寂宵是自由的魔法师,只是因为丰厚的报酬, 自愿前来。
“他给你多少?”城主低声问,“我可以出三倍。”
沈寂宵就当听笑话。
他的统治还是不到位, 靠南的地方都不知道他的风格向来就是简单粗暴,决定好的事从不动摇。
在知道他可能是顶级魔法师之后, 城主这边的态度陡然软化了。可他其实没那么强,高级魔法学会的屈指可数, 只是靠一手精神力唬人。虽然……他也确实拥有单人覆灭这里的能力。
嘛,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谈条件,他有的是时间把这里的肥肉一一瓜分干净。
谈判的时间枯燥乏味,唐釉听不懂太多人类的专用名词, 也觉得不应该打扰此时的沈寂宵。
他是那种没人理他, 就能自己窝在一边数地板花纹的小水母。
沈寂宵给了他两个糯米的小糕点, 他一点点掰着吃,里面是浓稠的椰奶夹心,调了奶油和芒果, 很容易就沾吃到手上。唐釉还不知道人类的进食礼仪, 旁若无人地舔了舔指尖, 粉色的舌尖从指节刮过。
舔着舔着,季言跑过来, 戳戳,两人开了个精神链接的私联。
一块白色的手帕丢下来,落在唐釉手心。
“小沈叫你别舔了, 饿的话等会一起去厨房。”季言想了想,有些怜悯这个一心吃饭的小可爱, 多添了一句,“等我们清点完城主私库,你想吃什么都可以。都不用他带你去厨房,我带你去,咱直接把厨师带走。”
小水母迷迷糊糊地听,字里行间只听见了“打劫”二字:“好哦。”
可能是什么奇怪的人类风俗吧。
他很慢很细致地擦自己的指尖,又乖又安静,简直不像那些非常擅长精神力的大魔法师。
“沈寂宵说,你教了他很多精神力的事。”
“嗯。”
“你之前和他呆了三周?”季言问。
“是的。”唐釉和人类呆在一起的时候,就拘谨起来了。虽然这个人类很好,还会投喂他吃的。
“你喜欢珍珠?”
“嗯。”
季言明白了什么。他还想起沈寂宵说过自己被送了礼物的事。人总是有点八卦心理的,何况是自己的上司,他知道沈寂宵几乎不会对其他人动心——这人就差把自己有个白月光写在脸上了。
他弯弯眼,觉得事情非常有趣。
要么沈寂宵终于当狗东西,变心了,要么……
“你知道,小沈他有个很在意的人吗?”
“知道。”唐釉乖乖回答,“他找对方找了很久,对吧。”
“原来你知道。”季言一贯很会模仿他人的语气,想着前几日打发时间看的戏剧,他忽得说,“那你知道吗?我家小沈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是哦。”唐釉捏着手帕,“小沈他特别不爱笑的,我很担心他的精神状况。”
季言:“……”他也很担心他的精神状况。
“小沈说他要找的人和我长得很像,其实我知道,他觉得他要找的人和我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有时候看着我会发呆,明明在看我,却好像在看另一人。不过我不在意这个,能帮到他就很好了。”
季言浅浅地吸了口气。
狗东西,居然在吃代餐。
代餐本人还那么恋爱脑。
——真可怕啊。
愉悦的抢劫活动结束后,唐釉被沈寂宵重新抱起来,送回房间。
他隐约看见城主灰败的脸色,不知道在这二小时里受到了怎样的精神折磨。这时候他有点相信人鱼在陆地上会活得很好了,他在陆地上,就好像……
如鱼得水。
这个词怪怪的。
小沈在水里游得都没陆地上说话流畅。
他被沈寂宵放在床上,看着人鱼忙来忙去,唐釉就坐在一边晃小腿,回忆今天晚餐都吃了些什么。
肚子都有点撑圆了。
衬衫的扣子有些紧了,他不熟悉衣服的构造,掰弄了半天,才等来人鱼伸手,轻轻一挑就解开了他领口的扣子。
“好厉害。”唐釉说。
沈寂宵揉了揉唐釉的脑袋:“今天觉得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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