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又聊了聊魔法师的评级,其实就是考试,考完了颁发证书,这样才算一个有公信力的魔法师。
“虽然,有些魔法师根本懒得来魔法师公会认证。噢,我们到了。”季言掀开马车帘子,看着前方的图书馆,状若无意地问,“你现在是什么等级呢?”
小水母想了想:“没考过,不知道。”
“你笑什么?”他看向季言,扶着车厢颤颤巍巍地下车,“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
“真不知道小沈是从哪找到的你。”季言弯弯眼,“他说你一天的时间可以搬走整座图书馆。”
唐釉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不能吗?”
图书馆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普通贵族们就能进去借阅的地方,一部分则是只有魔法师或特别允许的人才能进去的地方。知识垄断也是一种巩固地位的方式,所幸城主本人很快就要被拉去挂路灯了,在清点完图书馆的库存后,这里就会对大众开放。
唐釉就是直接窝进放满魔法的那一层。
有的是纸质书籍,有的是古老的羊皮纸,还有些奇妙的、看不懂的材质。
小水母一进去就被震撼到了,一个人类也就两米不到的高度,图书馆的大门却足足有六米,进去的空间更是宽阔,许多东西都得搬梯子才能拿到。
他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了一只卷轴,这才明白为什么沈寂宵要叫季言过来陪他。
——看不懂。
“你不会?”季言瞅了一眼,“在数百年的传承下,有些魔法师们为了保持自己的特殊性,发明了一种专用的文字。魔文、密文,随便你怎么称呼,学这门课也是个费劲事。不过,你居然不会,以前完全没接触过吗?”
小水母一脸茫然。
确实有些藏在深山里的魔法师,以师徒的方式互相传承,也许压根就不会去阅读记录成册的魔法。季言勉强说服了自己。
唐釉抚摸卷轴上的文字,他学习一门人类的通用语就已经很累了,想到还有密文,更加害怕:“太可怕了,小沈一定不会吧。”
“你怎么知道小沈不会?他连这种事都告诉你了?”
——因为小沈没教。
唐釉能感受到小沈已经掏心掏肺地把语言相关的知识传给他了,甚至传得有点多,他好像隐约看见了一只握笔的手,沙沙沙地写着什么,还听见“抄不完就不准吃饭”这样的声音。
“我翻译给你吧。”季言拿过卷轴,“反正我今天就是来做这个的。你想看什么,直接问我就好。”
“好,我想看……”
唐釉在图书馆呆了足足一天才出来。
他学文字就很不情愿,学魔法特别高兴,一天下来都活蹦乱跳的,回城主府第一件事就是泡海水——现在他可以用人类的身体泡进大水池了,自从前两日沈寂宵把城主彻底叉走后,整个城主府失去了主人,家仆们遣散了大半,贪污的各种东西也在清点中。
正巧这城主为了享受,在后院挖了个不小的泳池,还造了片人工沙滩。现在被沈寂宵放干了水,倒入干净的海水,专供小水母游泳。
唐釉当时就说着刚学会的新词:“这样不显得我们也很奢侈吗?”
小沈:“满足你的生理需求,不算奢侈。”
于是唐釉拉着自己的一大堆“好大鹅”,有事没事就去泡泡池子。春季的水不怎么热乎,但唐釉怕热,不怕冷,和鹅鹅们在一起在城主的后花园到处乱逛。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坐完马车,整个人的兴奋劲也过去了,只想回到熟悉的海水中休息。
星空,弯月,睡着的大鹅和变回原型的小水母。
也不知道泡了多久,他听见熟悉的脚步声。
“唐釉?”
“在这里、这里。”太黑了,泳池的水都变成了墨色,压根看不见一只小小的半透明水母。
沈寂宵用精神力探查了一遍,而后自己也脱了外套,跳下池子。
“人鱼!”小水母看着人鱼重新变出大尾巴,非常高兴,咕涌着就想要扑过去扒住人鱼的鳞片,“你不会被发现吗?”
“这个点没有人。”沈寂宵靠在池子边缘,让尾巴能最大幅度的舒展开。
他舒出一口气:“这几天有点太忙了,好在事情终于解决了大半。”
“那真是太好了。”
“我看不见你。”沈寂宵仍然看不见小水母,只知道它在边上。城主府不继续铺张浪费了,夜里便没点上全部的灯,人鱼的夜视能力有些糟糕,屋里还行,后花园这儿只能抓瞎。
“你等等我。”小水母点了个照明术。
水池里顿时亮起来了。
沈寂宵看着浮在照明术边上的小水母:“你……”
他刚想说点什么,却看见小水母游动了两下,嗷得一口,把照明术的小球给吞进了自己身体。随着水流扰动,光球和水母脑袋里的粉色物质重叠在一起,于是光芒变成了粉色。
“这样你是不是能看见我了?”
“……”人鱼张张口,“你现在变成一只真正的灯塔水母了。”
“很可爱。”他补充道。
草莓小软糖变成了发光的草莓糖。
“人类的魔导书看起来怎么样?”他问。
“很有意思,好多没有见过的魔法,就是阅读起来有些吃力。季言帮了我很多。”小水母在水里游啊游,在水中留下一条发光的粉色轨迹,“我想再看一会儿的,但季言好像脸色不太好,很难受的样子,就先回来了。”
沈寂宵想起刚刚看见的季言,那神态恍惚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
“怎么了嘛,你不关心一下他吗?”小水母疑惑。
“他只是被你打击到了。”人鱼一下子潜入泳池,跟着粉色的轨迹,寻找那只一闪一闪的小水母,“当天才发现有人比他更天才,就会变成这样。”
“季言是天才吗?”
小水母很快被人鱼拢在掌心,人鱼的手掌对他来说很宽,合拢的时候,就没有办法游出去了。但手指只能困住他,困不住从他身体中央冒出来的粉色光线,把人鱼的脸都照成了粉色。
“他当然是。”人鱼说,“他是东域仅有的五位大魔法师其中的一位,最年轻的一位。”
“好厉害。”小水母触手合在一起,学着人类的模样鼓掌,“那你呢?”
人鱼捧起小水母,逐渐变暗的粉色光线落在他的脸上,每一颗水珠都亮晶晶的。变成鱼后,他的眼珠是淡蓝,像澄澈的冰面,清清楚楚的倒映出小水母。
“我不是。你是。”他如此放松、平静,捧起小水母的一刻,这几日没日没夜的工作好似都消散在水中了,“你是一只会发光的小水母。”
会发光的小水母用了一个今天刚学会的魔法。
水汽凝成冰晶,配合照明术,每颗冰晶都折射出多彩的光线。星星点点的光芒从半空洒落,仿佛星河的颜色落入凡间,细细碎碎。用魔力维持着,冰晶一时半会不会融化,于是人鱼的脸上、肩膀上、睫毛上都沾上了会发光的小冰晶。
“现在你也是会发光的鱼了。”
小水母用精神力摸摸人鱼的脑袋:“快去休息吧。”
“……”人鱼只听见砰砰砰的声音,他一错不错地看着小水母,“休息不了,我的心在跳。”
“心脏什么时候都在跳。”小水母只笑他,“笨蛋人鱼,你累得都说梦话了!”
结界被撤了。
小水母当时还在睡懒觉, 一下就被城里的欢呼声吵醒了。他从罐子里爬出来,湿漉漉地甩了一下头发,发现人鱼已经起床了。
沈寂宵趴在窗边, 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是他的精神力是平和而喜悦的,想来也很高兴。
“醒了?”
沈寂宵回头, 看见小水母堪堪把毛巾披在身上,头发上沾满海水, 下意识就拧眉:“我准备了热水,去洗个澡吧。”
唐釉:“……”
“我再回去睡一觉——”
在洗头这件事上, 挣扎和反抗都是没有用的。
唐釉每次都觉得自己会变成一只水煮小水母,他嗷嗷呜呜地在热水里泡了十分钟,这才想起什么,抓住人鱼的手:“我昨天学了清洁魔法的。”
沈寂宵一顿, 仍然是把热水浇在唐釉脑袋上:“已经晚了。”
“呜, 坏人鱼。”小水母只能继续嗷嗷呜呜, “一定是因为你没学清洁魔法,想不起来。”
沈寂宵揉他脑袋,擦干净水分。
每次帮唐釉擦脸, 他都会想起深山中的冷绿叶丛中的一些白色荼靡花, 淡薄地开在那里, 不动不摇。摘下来的那一瞬,才会发现, 原来这花儿轻轻一揉就碎了,在手上留下靡丽的花心和清香的汁液。
唐釉眼尾红红的,眼睛进了水, 他就又想到了蔷薇花花瓣。
脸颊软软的,贝肉似的, 一戳就躲。
再想就浪费时间了,他不禁用了点小魔法,让唐釉的头发更快干燥起来。
“今天要去骑马。”
“嗯?”
“结界被撤下了,城主这边的事情也快解决,在下一任城主接任之前,我们就会离开。城里的居民们说要庆祝一下,感谢我们。”沈寂宵把熨烫好的衣服挂起来,“等会穿这套。别紧张,就出去逛一圈。”
小水母已经没声了。
沈寂宵拿着的那套正装看起来复杂且华丽,穿在他身上意外的合适,而且相当挺拔。靴子包裹住小腿,显得腿又长又直。
“我不会骑马。”
“我带着你。或者你也可以坐马车,季言也不想骑。”
等真正要出门的时候,唐釉才发现沈寂宵嘴里普普通通的庆祝,气势有多大。
仅仅是门口,就被放了不少鲜花和鲜果,他粗略一看,竟然还发现了一些居民自己做的食物肉干。似乎所有人都很高兴结界被撤下这件事。
“不止是结界。”
哒哒哒的马蹄声。
和路上普通的马车不一样,沈寂宵牵过来的这匹是白色,高大且英俊,四蹄有一截棕色的毛。它在晨光下喷着白汽,嗅了嗅唐釉的脑袋。
小水母:不敢动不敢动。
“事实上,大部分人在庆祝城主的下台。看来某人确实不得民心。”沈寂宵轻轻一跨,骑上了马,他牵着缰绳,微微弯腰,向唐釉伸出手,“要上来试试吗?”
唐釉疯狂摇头:“我不要,我要去找季言。”
马蹄微动,小水母更加紧张,恨不得跑起来。
沈寂宵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浅浅地弯了下眼。
鲜花,欢呼,注视。
马蹄声缓缓,不到半日便能游尽整座城。
唐釉看了一会儿便觉得疲了,他特别佩服人鱼,可以坐在颠簸的马背上,就这样晒着太阳,维持特别完美的姿势保持小半天。不像他,他和季言坐在马车里,都觉得快闷死了。
——魔法师的普遍体质。
季言顶着黑眼圈,看唐釉的眼神都变了,从原来那种“这是谁家小可爱”,变成了“好可怕这是谁家小怪物”。他想了一晚上没想明白为什么唐釉能瞬间学会高级魔法,而且是数十个高级魔法,就连特级魔法也是思考几分钟的事。
越想,越痛苦,越想吃。
他要跳上马车吃吃吃吃。
他上马车前特意搬了一碟糖油炒坚果,两盘时令水果,想着打发时间。谁知道沈寂宵把唐釉也塞进车了,顶着一双干干净净的粉瞳,他只能把大部分的果子推到了唐釉面前。
他学魔法的速度竟然还不如一个话都说不利索、字也认不全的小朋友。
真可悲啊。
季言捧起了半个蜜瓜。
“季言。”
唐釉忽然出声,弄得季言吓了一跳,以为他又要篡改什么魔法给他看了——昨儿唐釉篡改了好多魔法,发现季言可以交流心得之后,问了很多问题。
“什么?”季言抱住蜜瓜,“你的蜜瓜吃完了,这份是我的。”
唐釉:“我没想吃你的瓜,我是想问,为什么外面的人都在欢呼‘感谢领主大人’?明明干活的是你和小沈,解决问题的也是你们,他们却都在感谢远在天边的领主。”
季言又缓缓端起瓜:“领主派我们来的。”
“小沈不会生气吗?”
“小沈和领主关系好。”
“哦……”
唐釉撑在窗边,戳了一块儿熟透了的西瓜。他知道沈寂宵心里有个很在意的人,或者有很多很在意的人。有牵挂的地方就可以被称为家,他以前觉得人鱼蛮可怜的,没有家,现在却觉得说不定人鱼已经把陆地当做家了。
尤其是领主。
这几天下来,他觉得沈寂宵应该是很在意领主的,别人提到领主,还有他询问领主的时候,沈寂宵都是一种很特别的表情。人鱼嘛,大多都喜欢又强、又好看的个体。沈寂宵又是人鱼里面很常见的恋爱脑。
唐釉不禁产生了一个想法。
“季言。”他又问,“小沈是不是有点喜欢领主呀?”
“……”季言喷出一堆瓜子,“咳咳呃咳……可能、可能吧……”
“你还好吗?”
季言疯狂摆手。
小水母又吃了口瓜:“希望领主是个好人。”
“希望……”季言嗓子都咳哑了,“希望他做个……人吧。”
“什么?”唐釉瞬间紧张,以为季言发现了什么,“你是说……”
“我是说,当领主需要好好做人。”
偶尔有些花和水果被送上车,季言并无太大的惊讶情绪,一一检查了,才递给唐釉。
小水母吃得很高兴。
下午又有别的庆祝活动,唐釉都没见过那么热闹的盛景,他甚至被送了一捧鲜花,人类的热情有些超乎他的想象。
但与此同时,他又看见了被捆在广场中央的城主,时不时就有人过去唾骂几句。沈寂宵把他串通南国、帮助对方设立结界的事情张贴出来了。
那个曾经试图攻击他的南国魔法师倒是已经被南国的人带走,留下了一大笔赎金。
人类的世界复杂而有趣,有趣但复杂。
“唐釉。”
马车停下的时候,他看见身着正装、意气风发的沈寂宵弯下腰,伸出手。那么一丝不苟的的精致服装,为了方便抱他,一条腿膝盖碰到了尘土。
小水母盯了两秒,用了一个去污魔法。
他将手搭在人鱼掌心,很高兴地下了马车。
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在日落黄昏,天色近晚的时候,他们慢悠悠地走到了城市的另一头,沿海的位置。
明明是一个城市,这里却不再是细软的白色沙滩,而是更加粗粝的砂石。海浪打出白色的细沫,要涨潮了,零零散散的赶海人提着桶,收拾东西回家。
“在这里就好了。”
唐釉第一次主动从他身上跳下来,自己走几步。
他扯了扯自己的衣服:“之后我把它们还给你。”
“嗯。”沈寂宵闷闷地回答。
唐釉脱了鞋,光脚踩在冰凉的海水中。
“潮水上来了。”他说,“人鱼你该走了,你的鞋子会被海水弄湿的。很高兴我们能有一段共同的旅途,以后我们有机会一定会再见的。”
小水母变回了原型。
衣服被精神力包裹着,送到了沈寂宵手上。
天色彻底暗了。
有什么东西炸开的声音,彩色的碎光一闪而过,是城里的商人在放烟花。一个接一个,涂满了天空,有些盛大的,烟花的火星拖曳出极长的光,又被琉璃似的海水搅碎了。
“好美呀……”小水母还没走,看完了这一场表演。
只是太快了。
天上地下,一切美好的都如此短暂地消散。
“这是烟花。”沈寂宵说,“再见,小水母。”
事情告一段落,小水母也走了,沈寂宵一时间竟不知道做什么。
他回到城主府,发现季言在喝酒饮,很自然地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沉默地喝了两杯,这才如平常一样,随意地请教了几个精神力相关的问题。
“意识核心?”季言一愣,“没看出来啊小沈,才学会精神力没多久,就已经知道意识核心了。精神力觉醒和数量我就当你在外面找到了奇遇,这么快就研究起内核,你还挺有悟性嘛。”
沈寂宵抿了口饮料。靠近南国的地方盛产水果,大部分水果又多汁易碎,只能被加工成其他产品进行售卖。其中买得最好的便是各类发酵酒饮,酸甜,香气丰富,酒精浓度低。
他和季言常年在更北一点的地方,喝惯了高浓度的酒饮,只把这些当果汁喝。
不过,直到小水母离开,他也没有把这些给小水母尝一口——总感觉小水母还没有到触碰酒精的年纪。
虽然他已经几百岁了。
“唐釉教了我很多。”
提起唐釉,季言的表情微微扭曲了一下,他把果汁掺在一起,喝了一大口,想起唐釉呆呆的眼神和漂亮的粉瞳,第一时间涌上心头的居然是恐惧。
季言有点想起沈寂宵的老师了,这人当初没学会魔力外放,先学会了将魔力融入肌肉,暴力输出,险些没把他的魔法老师和体术老师吓坏。
他的表情便如同沈寂宵当年的老师。
他就没见过有人可以一天学那么多魔法,还学得那么好,甚至当场试着改进和自创高级魔法。幸亏他和唐釉在图书馆的时候,把门锁了,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要是被人知道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速成的魔法天才,绝对会有一大堆人当场道心破碎。
他都能想象到唐釉这种人如果和他出现在同一时代,必然会导致资深魔法师的大量夭折——没人会喜欢这种自信心被狠狠打击的感觉,尤其是无意之中的打击。
“你到底是从哪找来的怪物。”他问沈寂宵,“一个深山野岭的、年轻的、没什么心机,说话也磕磕绊绊的大魔法师,他年纪还那么小,将来一定会青史留名的。你居然就这样把他放走了。”
沈寂宵:“……”
“他年纪可不小。”
“能有多大?”
“比你要大一些。”
唐釉其实是标准的成年人体型,和季言差不多高,比沈寂宵要矮一点,左右不过一米七八,但他皮肤一看就是没受过什么风霜的,看着便嫩了很多。加上眼神过于清澈,完全没沾惹过人情世故,说是未成年,恐怕都有人信。
而且必定是那种被呵护地极好的、生长在温室里的小玫瑰。
听见季言的看法,沈寂宵摇了摇头。
小水母和温室里的花朵才没有任何关系,他是一只经受过风浪的小水母,一只敢于单人踏上旅途的小水母。比他要勇敢多了。
正因为小水母遇到过那么多事、活了那么久,还能保持如此清澈的眼神,他才觉得分外动人。
“我也觉得可惜。”沈寂宵说,声音沉了几分,“可惜我们这里留不住他,他留下来,只会被污浊。”
“说得也是。”季言叹了口气。
他又是一大口酒入喉,拍了拍沈寂宵的肩膀:“我说,你是真的很喜欢白月光啊,各种各样的白月光。你小子,就喜欢这种皎洁清冷的感觉是吧?”
沈寂宵拧眉:“你在说什么,什么白月光?小水……唐釉又不是那种清冷的人,他……”
“很可爱,我知道的。”季言都看得出来沈寂宵的想法,“大家都知道啊,你有个很喜欢的触摸不到的白月光,你对唐釉也很特别,你对别人可不是这样的,不会走路就抱着、喂他吃东西、特意给他留着水池……唉,小沈啊小沈,你是恋爱脑至少有十万人知道。”
他们养着的军队也就二十万人。
沈寂宵:“……”季言八成是在胡说八道了。
“你愿意放下前一个白月光也是好事,但眼看你又要有新的白月光了。”季言不无提醒,“嘛,也不是什么坏事,捉不到的白月光总比真实存在的昏君沉迷美色要更好。注意你的职责,别忘了你背负着多少人的性命。”
“我知道。”沈寂宵想说自己没有沉迷美色。
可可爱爱的水母小软糖,那是美色吗?
“你对自己也真够狠的,这都能送走。”季言自然知道他不会沉迷美色,否则根本不会有那么多人愿意跟着沈寂宵,白月光只是一种调侃,“明明你挺喜欢的……”
“你想说什么。”沈寂宵的表情终于有了波动,“我对唐釉并不是……”
“我也没说是恋人之间的喜欢呀。”某人摊手,“我是说友情之间的,我还见过你对一个人那么在意。你就说你喜不喜欢小可爱吧。”
“……”
沈寂宵眼观鼻,鼻观心。
直到微醺。
沈寂宵是那种喝多了不上脸的鱼,他看着酒杯里颜色清雅的果酒,粉红的果汁里加了透明冰块,他恍恍惚惚的就想起了小水母。
“意识核心,刻录魔法……”他自言自语,“要是能把记忆这样留下来该多好。”
“你说什么……”季言已经喝醉了。
沈寂宵就一五一十地说了意识核心传递知识的事。
“哈……别开玩笑了。”季言比沈寂宵了解多了,“知识哪能传递啊,你以为你的精神力和意识是什么,一挖一个球的冰淇淋吗?”
沈寂宵:“……”
好好好,小季和小水母一样,脑子里至少有一半装着吃的,另一半是魔法。但小水母甚至还多了一块儿,装着珍珠。所以小水母要更聪明一点。
“唐釉就是这么做的。他一夜之间学会了人类的语言和文字,你不觉得神奇吗?”
季言醺醺然地笑:“那肯定是他骗你的。”
“草莓小软糖会骗人吗?”
“唐釉是草莓小软糖吗?”季言一歪脑袋,“小沈啊小沈,你连昵称都取了,你这……”
沈寂宵无比严肃地说:“他是草莓软糖,会发光的那种。”
季言哼了一声。
小沈一看就是喝醉了,年轻人,不禁喝。
“总之……如果你用这种幼稚的,所谓的传递知识的方式,获得了成果。”他眯着眼睛,“只能说明他本来就会人类的文字和语言,只是很久没用。这种方式能半催眠式地让他找回自己原来的记忆。”
“你的草莓小软糖精神力空间怎么样?”
“很大……而且他的意识核心……”沈寂宵忽然闭了嘴。
好似一盆冷水从天而降,他一个寒颤,陡然酒醒。
“季言,意识核心通常是什么样的?”
“通常是最本真的模样,意味着一个人潜意识中对自己的认知……怎么了?你家唐釉的意识核心是草莓小软糖?”
沈寂宵站起身。
手按在桌面上,竟是硬生生把桌子的一角给捏碎了。
“不对。”
“怎么了?”这下季言的酒也醒了,直接用了个魔法去除自己身体里的酒精,“我刚刚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他的意识核心不是草莓小软糖。”沈寂宵喃喃道,“这很不对。”
“哎……你去哪?”
沈寂宵没有回答。
但他的心里却很清楚。他希望还来得及,希望小水母没有游得太远。
他匆匆地跑起来。
去往大海的方向。
小水母那么小, 回到大海便再也找不到身影。
沈寂宵喘着气,站在已经彻底涨潮了的岸边,闭上眼睛释放精神力。他的精神力数量已经是人类顶尖的水平, 可相比较大海,也不过尔尔。精神力薄薄地覆在海面上, 如同一张渔网,慢慢压入水中。
他希望自己能够捞到小水母踪影。
小水母游得缓慢, 哪怕乘着海浪,也不会离开太远。
他的精神力一遍遍扫过海域, 拉得极长,连南国的领地,也没有放过。他已经不介意这一份异常被人发现了。
于是聚集在边境处的魔法师,一夜间不知惊醒了几个——
“发生什么事了?”
“有大魔法师在发疯, 别去惹。”
“真可怕啊……”
可是找不到。
沈寂宵已经挖空了自己全部的精神力, 眉心突突地疼, 胸口发闷,也没找到任何小水母的踪迹。
他终于支撑不住这样大面积地寻找了。
时不时还有一两朵烟花在远处炸开,他木然地站在大海面前, 春风徐徐, 心如冰窖。
他想起来, 小水母总会找到各种各样的朋友,继而让朋友们捎他一程。这片海域附近早就聚集了不少想要穿过海峡的鱼, 也不缺乏擅长游泳的海豚、剑鱼。
小水母的选择永远不是只有他一个。
沈寂宵垂下手,沉默不语。
“人鱼。”
小水母的声音。
“你怎么了呀?”
空落落的皮囊里重新注入活力,沈寂宵骤然回头, 发现小水母拘谨地站在沙滩上,手里还捧着个椰子。
实在是大喜大悲。
沈寂宵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以为自己看见了什么幻觉。视线落到沙滩上的脚印,一颗心才落下来。他愣愣地问:“你没有回到大海吗?”
唐釉:“我回去了呀。游到一半看见有棵椰子树,想喝果汁。哎,人鱼你脸色好难看啊,出水了,要喝一点吗?”
沈寂宵抹了把脸,是汗水。他只觉得喝下去的酒都挥发了,整个人处在一种奇妙的,既清醒又晕乎的状态,每一步都踩在不真实的棉花上,仿佛下一秒就会无限堕落。
可是没有。
软乎乎的尽头是一只会发光的小水母,是灯塔,不会让人迷路。
“唐釉。”
“嗯?”
沈寂宵向前几步,忽得抱住他。
小水母不明所以。
他低头,下巴尖压在沈寂宵肩膀上,沈寂宵抱得太紧,都有点呼吸不过来了。唐釉浅浅地吸了口气,闻到了一点香味,甜甜的,醺醺然的味道。
是他没吃过的东西。
他嗅了嗅,沈寂宵领口的位置有很浓的果香,闻起来比手里的椰子好喝多了。
他猜小沈这是自己恰独食去了。
“你怎么了嘛。”小水母推他,“我们才分开两个小时,你变成沾沾糖了,抱得好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