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池:“诶,好。”
二十分钟后,芙蓉大道交警站不远处疾驰来一辆银色的奔驰大G。
迎着几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交警羡慕的眼光中车尾甩出一道漂亮的银色弧线。
不久,驾驶位上推开车门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比例很好的长腿,一个英俊高大的alpha朝这边走来。
有个beta一挤旁边的人,“嗳”一声:“这小富二代谁呀?”
“……我们老大啊,刚跟你说过又忘了?周队你您这记性。”蓝池朝段裴景的方向摆了摆手,“这儿,这儿。”
段裴景微微颔首,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风衣,头发造型一丝不苟,加上他那张看着就生人勿近的脸,一时间没多少人敢跟他搭话。
beta:“你们老大看着不太好相处啊,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谁知道呢。”蓝池随意地说,“更年期来了吧。”
beta古怪地嘟囔几句,转身便走,岂料走到一半就被叫住。
“哎呀!这就是周队吧?你好你好,我是异调组的段裴景,久仰大名了。”
段裴景大步走来,不容拒绝地拉着beta的手一通乱甩,体贴道,“来的时候没买什么东西,也就买了几箱车厘子给贵队当零嘴做伴手礼,放后备箱了,蓝池!叫几个人去搬一下——您不会见怪吧?”
蓝池应下:“好嘞!”
……被叫周队的beta还没来得及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姓周的,整个人就被一通乱摇给打乱了思绪,稀里糊涂地说:
“……哪里哪里。”
“要我说还是你们辛苦啊,大过年的都要值班。”
段裴景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案子怎么样?肇事司机抓到没?”
周队也缓了点神回来,纵使段裴景跟他的第一印象有点出入,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更何况都是过年要加班的岗位,不知不觉生出几分同病相怜来,叹声气说:
“老弟啊,你是不知道,我们人少,像这种案子比比皆是,更何况还是辆套牌车,我看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说不定是故意杀人呢。”
“这档口故意杀人,为了什么呀,私仇旧怨?还是为了钱?”段裴景不动声色试探,“说来这胡放也是个放高利贷的,说是为了钱也不足为奇哈。”
“感情这人你认识啊。”
周队被勾起了点好奇,随即恍然大悟,“我听说胡放是C级的异能者,他犯过事儿?”
“也不是。”两人边走边说,走过走廊,一路进了休息室。
段裴景说,“就是跟我们逮到的一个走私非法药剂的药贩子有关——哎哎老哥,茶就不用啦。”
“客气什么。”这小富二代没想到还挺接地气的,周队被唠起了点兄弟情,在烧水壶的声音中继续问,“难道就没查到什么?”
“查什么呀,没得查!”段裴景一摆手,“我们上头有个领导,办事儿也……所以才卡这么久——你懂得。”
周队顿时面露同情,不甚唏嘘:“我懂,我懂。”
第45章 离奇
这时,门被推响了,一个实习生的年轻alpha端着一盆洗好的车厘子进来放桌上,叫了声:“段组长好,周队好。”
“多谢了小哥。”段裴景笑眯眯的,“放这儿吧。”
那alpha小哥笑着说了句“没事儿”,就出门走了。
“老弟,破费了啊。”那盆车厘子洗完后泛着干净的水光,个个都红润饱满。
周队捏了个塞嘴里:“哪儿买的?我也去买点。”
“老家寄的,回头我再叫他们寄点儿来。”
周队连忙说:“那多麻烦。”
段裴景笑笑,“跟我客气什么,一句话的事儿。对了,撞的人呢?法医收走了?”
“没呢,哪那么快。”周队说,“在停尸房放着呢,估摸着开完死亡证明就能做尸检了。”
“那我去看看吧,顺便看看能不能调查点线索。”
“这……”周队略显为难,“一场普通车祸,于理也不合。”
“就看一眼的事儿。”段裴景胡扯道:“不瞒您,我们局里那罪犯,前几天没看住给跑了,恰巧,跟太平间那位是表兄弟。”
“原本要是没这桩事儿,我是打算往他家里跑一趟的,可谁知……唉!造化弄人,我这来都来了,再去批条子上报又得耽误不是?万一这家属接走了可不就不赶趟了嘛。”
周队犹疑片刻,叹气:“行吧!就这一回啊。”
两人相视一笑,段裴景拦住他的肩:“多谢老哥。”
“得了得了。”周队笑骂几句,两人哥俩好似的勾肩搭背出了门,段裴景还抽空给门口的蓝池打了个招呼:“哟!唠着呢。”
正在趁着休息档口喊了几人围着打扑克的蓝池:“……”
这种摸鱼被上司当场抓现行的感觉。
两人开车到了地方后,段裴景没有先调取现场照片跟查阅笔录,而是直直往地下负层走。
越往下气温就低到阴森可怕,周队怵得不行,到了门口后给他开了锁就说:“老弟啊,我这人有点迷信,就不进去了,你自个儿对照着位置来看就行了。”
“迷信?”段裴景故意说,“要不我把我们局的法医姐姐接过来跟你办两天公?人美声甜,效果显著,百试百灵!”
周队难以想象人美声甜的法医,连连摆手:“不了,不用了……”
段裴景仍旧不放过他:“诶~!人贵在追求上进,思进取、敢挑战,勇于对懦弱说不,男儿志在千里,这区区停尸房你看你……”
话都没说完,周队的脸色就已经铁青了,摆摆手:“别提了,我有个堂兄就是做法医的,上回给我寄了两斤腊肉,等我吃完了才告诉我说是放太平间里跟死人一块冷冻保存的,事后我整整一个月都没敢吃肉……”
“原来有经验啊。”段裴景说,“哎呀来来来,都是肉,没分别的,一起啊。”
周队脸色大变:“不不不不了……”
“哎呀没事来来来……”
两人一拉一扯,一片混乱,周队恨不得把自己黏门板上,边抗拒边暗暗叫苦。
早知道就不答应这么一茬了,自讨苦吃。
忽然,两人乱七八糟的拉扯争辩声突然被一声突兀的铃声打断:
“过上了好日子,红红火火,赶上了好时代,喜乐年华……”
“哟!真不巧,我老婆给我打电话了,她刚生完孩子,估计是月嫂那儿要请假,来问我呢,唉你说这真是凑巧了。”
周队心里恨不得放一串鞭炮轰几串,好险把火花星子盖灭,“看来我要先走一步了,这样,老弟,十分钟,十分钟后我们电梯口见好吧。”
看他的表情的话,其实恨不得永远不见,段裴景终于放过他,好笑道:“嫂子的事是大事,快去吧。”
周队立马如蒙大赦,喜笑颜开:“唉行,待会儿见哈。”
等人走后,段裴景按开了灯,不锈钢柜门里安放着数具等待家属领走的尸体。
柜门泛着森寒的冷光,因为开着冷气,这股阴寒的风一直不停地往他脖子飕飕往里灌,诡异又寂静。
对照着编号,他拉开了柜门,一张盖着白布的尸体呈现在他的眼前,白布上洇晕的血迹多到不正常,蓝池没有夸张,都不用掀开,就能够把他的伤口猜到个七七八八。
下一秒,白布被掀开。
胡放被冻到青黑的尸体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手脚全部被碾断,残肢跟碎骨靠着那一点藕断丝连的皮肉牵连在一起。
头上也有一个大洞,大片血迹已经干涸,跟脖颈处暴起的黑色青筋混杂着,乱七八糟地跟头发黏在一起。
显然是【异变】的前兆,他也注射了“欧若博司”。
段裴景带着手套,轻轻拨动了一下他的头,看清楚了临近太阳穴的那个血洞,蹙起了眉。
他又检查了其他的伤口,仔仔细细地查看完之后,口罩下的口鼻呼出了一口浊气。
头部的伤口不是车祸,是致命伤。
手腕内侧也有拖拽跟挣扎的痕迹,很明显就是发生在车祸前的伤痕。
胡放在车祸前就已经死了,然后被用混淆视听的幻术型异能给蒙蔽过去,能做到这一点的精神系,段裴景只认识一个。
与照片上一致的脸,突然死在闹市的车祸,段裴景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两个字:
但如果真的是要灭口的话,在他死亡的那一刻这件事情就已经结束了,何必再把尸体挪到闹市二次碾压,引起哄乱?
这样做的理由除了故技重施,想让他们引起重视这一种可能,段裴景想不到其他的原因。
可是为什么呢?
大张旗鼓地引起他们的注意,把他们引到地下室,结果什么都没有做。
忽然,段裴景想到什么,精神一震。
他与布锐斯对峙时,布锐斯最开始说了什么?
【没想到是你。】
为什么没想到?
如果他等的不是段裴景,那他在等谁?
绝对也不是江馁,因为江馁已经在他眼前了,他完全没必要绕一大圈舍近求远。
当时只要拖住他一段时间,让帮手有反应过来的空隙,对于段裴景来说这也并不是必胜的局面。
他按住柜门头,盖上摆布后缓缓将其推了进去,但思绪却久久不能停。
这场阴谋像深埋在水底的错综复杂的线团,沾了水后在浑浊黑暗的水下越沉越深,他扯住了线头,却怎么都拉不到底。
而这场阴谋的中心主角,段裴景有这个预感,是江馁。
“老大!”
脚步声匆匆赶来,蓝池出现在他的眼前,冲他点头示意:“胡放的家属来了。”
医院大厅。
段裴景刚到,混乱的脚步声跟哭天抢地的嘶喊声就先一步传入了他的耳朵。
只见一对老夫妻满脸泪痕,都是普通的beta。
妇人显然没有睡好,浓重的黑眼圈挂在脸上,头发也乱糟糟的,眼看着就要往下倒,下一秒被一个小护士给搀扶住了。
“您小心一点……”
妇人像是抓住什么救命稻草,死死揪住护士的衣袖不放,双眼大睁,字句恳切:“小姑娘……我儿子没有死对不对?你们抢救过来了对不对?”
那个护士年纪不大,为难道:“阿姨……我们都没来得及抢救,你找我没有用,死亡证明也已经下来了,您丈夫也签了字了……”
“胡说!”
那妇人陡然激动,拉着她的衣领来回扯,扣子都崩掉了一颗:“你再胡说!你不许咒我儿子!!”
“哎哎!冷静冷静!”
“快来人啊!帮一下忙,把人拉开!”
一时间前台人员匆匆跑出来,几个身强力壮的alpha硬生生把人扯开了。
护士的帽子都被扯散了,而那个妇人还在叫骂着,失去理智般地嚎哭瘫倒在地。
“我苦命的孩子啊……”
几个过路的行人见状不免面露同情,叹着气走过。
有人连忙关切地问护士:“没事吧?”
护士见那妇人哭的如此伤心,心中动容,摇头:“我没事,只是她……”
妇人的丈夫擦了擦眼泪,去搀扶她:“老婆,你先起来,把儿子领回家,别让他再继续挨冻受苦了。”
妇人哭累了,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一昧地低着头不说话,跟失了魂似的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男人怕他着凉,想要再劝几句:“老婆……”
不远处蓝池跟段裴景两人静静凝视着发生的一切,蓝池从心里呼出一口浊气,无奈道:“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段裴景没有回复他的话,径直走上前:“是胡放的家属吗?”
男人跟妇人听到这句肃然威严的语气,下意识回头,眼前迎面走来个的alpha。
他生的很高,五官气质都尤为上佳,称得上是非常英俊的长相。
尤其是那双眼睛,此刻微微眯着,毫不留情地把他们上下扫视一遍,像是要透过他们的皮肉看清楚里面长得什么样一般。
两人下意识忘记了哭泣,心中咯噔一下。
段裴景的心情的确算不上好,但也不至于拿无辜的老百姓开涮。
他尽量压下了因为猜测而不断打着鼓的心理历程,半蹲下来,平视那个被吓到的妇人,用平和的语气耐心重复:
“请问是胡放的家属们吗?”
男人先一步反应过来,抢答道:“是,我们是他的父母,请问你是……”
段裴景把执照亮出来给他们看了一眼,只一眼,男人的脸色就变了,声音也颤抖了些许:
“我们胡放虽然不是什么好孩子,但也不至于,让异调组的人来处理吧?”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但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请问你们一些事。”
蜷缩在男人坏里的妇人此刻忽然抬起头,激动地说:“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聊的!”
段裴景面色不变:“为什么?为什么跟我没什么好聊的?因为我是异调组的人?”
“……我没这个意思!”妇人又蜷缩回去,色厉内茬地说,“反正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你们异能者有能耐,人还没被抓呢,我儿子就死了,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害死的!”
第46章 001
莫名其妙就被扣了一口黑锅的两人对视一眼,蓝池一点就着:“哎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是我们害死的,我们才……”
“蓝池。”段裴景微微加重了些声音,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然后又转头看向那个眼神躲闪的妇人,“你为什么会觉得,胡放会被我们抓?”
“……”妇人脸色微微一变,一回想,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支支吾吾几下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就闭上嘴不回答了。
“领导。”那男人满脸沧桑,冲段裴景说,“不是我们想瞒你,谁知道这件事说出去,害死胡放的人会不会来对我们下手呢。”
“我们只是普通人,我们也没想到胡放会分化成异能者。现在人死了,你们想问什么,我知道。”
妇人急道:“老许!”
被叫老许的男人没有回复她,只是冲她摇摇头,疲惫的脸色清晰可见。
妇人愣了愣,再次掩着面发出了呜呜的哭咽声。
……段裴景沉默许久,唤了一声:“蓝池。”
蓝池心领神会,立马跑去前台一顿交涉,前台的小哥随即点点头。
几个人搀扶着两个长辈,一行人上了电梯进到了一间封闭的单间里。
男人小心翼翼地把妇人搀扶上了床铺,掖了掖被子,做完这些后,空气中又沉默了下来。
还是段裴景先一步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二位,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段裴景平静地说,“说实话就算没有今天这回事,我也会上门拜访二位的。”
妇人条件反射地说:“你想做什么?”
“我想跟你们讲个故事。”段裴景突兀地转移话题,在两人发愣的眼神中,说,“是从我一个朋友那听说的。”
“……”妇人哆哆嗦嗦没有说话,只一顾地抽泣。
段裴景问:“大家知道兔子这种生物吧?”
那男人意识到什么:“等等……讲故事就讲故事,突然说什么兔子?”
“只是一个比喻。”段裴景笑笑,“没有意见的话,我就继续了。”
夫妻两人似乎意识到什么,就跟被扼住了脖子的鸡一般,不吭声了。
“……”
段裴景双腿交叠,缓缓说:“这种生物本质上就很脆弱,说不定哪天出门迈了左脚,林子里就突然窜出来一条毒蛇,就没命了。”
妇人激动起来:“你怎么说话的,你给我闭……”
“但死其实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抹了脖子,两眼一黑,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段裴景骤然加重声音,利刃般的眼神快要刺入妇人的眼底,继续说,
“但那些毒蛇咬断了他的肢体,又拼接起来;再次咬断,又重新拼接,如此循环,不断往复。企图摧毁他的灵魂跟意志,让其沦为只会杀戮的工具。”
“……不要说了……”
段裴景没有停,继续说着:“他的血液里流淌着恨意,他的意志跟灵魂却在痛苦中不断消亡,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今天仍在继续。”
两人的神情明显仓惶起来,在病房的白炽灯下,恰巧与段裴景毫无情绪又似乎隐隐包含杀伐的凌厉的眼神对视上。
蓝池怕被害者家属气出什么好歹,连忙说:“老大……”
“……”段裴景一字一顿地说:“你们的儿子,就是这只兔子。”
那一刻,两人浑身的血液都凝结凉了个彻底。
“刺啦——”
男人猛地站起,连带着座椅拉出刺耳的拖拽声,妇人被吓得一缩,又是重新小声啜泣起来。
蓝池怕太过,二次准备切入安抚:“老大,不如……”
“二位,你们就这么确定,瞒下这件事,他们就会如你们所愿就此罢手吗?”
男人“砰”一下坐回了座椅,颓丧无比。
段裴景稳稳坐着,光线跟阴影勾勒出他硬挺的五官,让人有种感觉他十分不近人情,公事公办到残忍的地步,蓝池很清楚。
段裴景生气了。
他不是在对胡放的死生气,而是气眼前的家属仍旧不知所谓,不知轻重缓急,一昧地朝着深不见底的深渊弥足深陷而不自知。
所以他在等。
等两人能不能想清楚孰轻孰重,到底谁才是真的能够做到保护他们的正确的一方。
如果想不清楚,就算劝阻一百次,一万次,只要这种无底洞再次出现,他们还是会再一次毫不犹豫地跳进去。
其实蓝池只猜对了一半,应该说不止对他们的失望如此。
而是从见到胡放的那一眼开始,那座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那一箱箱纤细白皙却残缺染满了鲜血的残肢;
曾经属于江馁的残肢,如同泛黄染血的书,旧页就已经被重新翻出。
他曾天真地以为,把江馁留在异调组,这样至少能够单方面短暂制止笼中鸟的进行,但实际上不是的。
越和、邹平安、胡放,每一个人都在清晰地向他传递一个消息:
他们在灭口。
处理掉所有跟江馁有关的人,这样知情的人就会变得越来也少,他们能够得知的消息也将微乎其微。
至于接下来是谁,没有人会知道。
这是布锐斯单方面对他的宣战,只要他一天不交出江馁,这种惨状就会不断地上演,就像无法落幕的舞台戏。
段裴景唇角紧紧抿起,良久后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冷笑。
那就来。
在座的几个人心思各异,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像是长途跋涉了许久,终于妥协了一般,哽咽道:
“我相信你。”
蓝池跟段裴景同时抬头。
男人伸出手抹了把脸,说:“我是老骨头了,再过个十几二十年,说不定就死了,早死晚死都是死,对于我来说都没有任何的区别。”
“只是我老婆她……她跟着我快四十年,今年都六十了,没过过好日子。还是胡放这小子出息,赚了钱,在农村里弄了个自建房,我们的日子才慢慢好转起来。”
蓝池微微动容,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室内只有男人沧桑的声音。
“他青春期的时候,我带他去医院检查身体。胡放闹着要异能检查,说是长大了想进异能调查局。我起先不同意,你说两个普通人,生出异能者的概率连万分之一都不到,我哪里会浪费这个钱……”
“但他倔,闹着不肯走。我当时想着他不是正好生日嘛,就当生日礼物,带他做了。结果我没料到,他居然是D级异能者……”
蓝池感觉到不对:“D级?”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蓝池纳闷:“他不是C……”
“蓝池。”段裴景制止他,摇头,“没事,您继续。”
男人点点头,叹气说:“D级进不了异调局,他就改行做了什么金融。我也不懂,自那之后,他就老是会寄钱回来,小到几千,大到几万,都有。说是正当渠道赚的,还叫我放心花。”
“可我还是拿着不安心,你说这……村子里的邻居都夸我有个孝顺的好儿子,但事实上呢?自从出了大城市后,他回来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少,我不盼别的,就是盼着他回来。直到今天,我才突然收到医院跟交警队的通知,说他出了车祸……”
妇人不忍再听,旋身埋进了男人的怀里,肩膀因为啜泣而微微颤抖。
他当然回不来,段裴景心想。
胡放是利用了D级精神系异能只对普通人有效的漏洞,对急用钱的人读取心理历程,对症下药,进行高利贷放款,自然赚的盆满钵满。
这样大张旗鼓,顺风顺水,就算警察因为异能的原因查不出什么端倪,但对一直在盯紧着所有异能者的ul实验室怎么可能察觉不了。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胡放在这个路程中,踢到了铁板,所以被抓走,被迫替他们做事。
两人不知全貌,只稍微被段裴景一吓唬,就什么都说了。
他用兔子做比较,看似是在说胡放,实则是在说江馁,这种调换主谓的谎言用来诈供再合适不过。
段裴景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猜测,而是转头问起另一件事:“您的儿子他出去之后,家里来过什么人吗?”
男人下意识一抖,这种反应落在其他人的严重,恰巧就成了心虚的证明。
男人支支吾吾地说:“……有……也没有。”
段裴景语气加重,严厉道:“到底有没有!”
男人心一横眼一闭:“……有,有。”
“那是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为首的那个带着面具,带着一份文件,叫我们签了,我们不识字,又看不懂,当然不肯签。谁知道那人突然从怀里拿出一叠照片……”
说到这里,男人一想到照片里的内容,就不由得齿寒,哆哆嗦嗦地说,
“照片里是一截断了的手臂,被血糊着,我看一眼就不敢看了……他们说如果我们不签,如果我们不签……”
段裴景一针见血:“就杀了胡放。”
男人顿时安静如鸡,默认了。
“照片呢?还在吗?”
“……在的,在的。”男人连忙说,“我拍照存了档,我找找。”
蓝池表情复杂。
他觉得这人够矛盾的,一眼都不敢看,但却敢拍照留档。
既然敢留档,居然又不敢上报异调局,结果什么都没做成。
不久,男人把手机解锁,小心翼翼地递给了段裴景,他接过。
照片里的手臂被大片凝结的血液给遮住了原本的样子,只有那一截血肉淋漓的断口刺啦啦地摆出来,看着的确骇人,但却没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
正准备把手机还给男人的时候,段裴景忽然像是看到了什么,视线一凝。
只见那段手臂往下的一点距离,手腕处,露出了一点墨色的刺青,那被血染透的皮肉上,刻着:001。
霎时,心神俱震!
段裴景的手指猛地收紧,瞳孔震颤,他甚至能够清晰听清楚自己胸腔内的声如擂鼓的心跳,跟急促到快要发狂的呼吸。
这几个数字就像是刀锥狠狠刺进了他的大脑,把里面的思绪搅乱得一塌糊涂,太阳穴开始控制不住地突突跳。
如果002指的是J,那001指的是谁,那就不言而喻了。
段裴景悄悄翻看过江馁的手腕,洁白如新,没有任何纹身的痕迹。
四肢、躯体上的伤痕,加上江馁的自愈异能,皮肉很快就能重新更新换代,崭新如初。
只有一处地方是致命到不能够随意剜去的,腺体。
……段裴景的瞳孔微微缩紧,手指无意识地掐入了手掌心。
他记起来了。
他记起来那日在那间虚构的赌场里,那只响尾蛇茶宠像什么了。
霎时,眼中的光景好像水波纹一样荡漾开,因为发情期而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动作,大喇喇暴露在空气中的那段雪白的脖颈,再度浮现在他的眼前。
那几朵挨着的迤丽旖旎的木芍药里,那条毒蛇仿佛活了过来,恶意地吐着猩红的信子,血色的蛇瞳正隔着不远的距离与他遥遥对视。
“……”
不是的。
那道纹身,根本不是江馁想要纹上去的。
美则美,但却让人恶心。
那是一道耻辱的标记,一个无法言说的关于恨意的代名词。
对方把江馁当做是所有物,或者一个完美的作品。
至于在他身上所付诸的痛苦跟残忍到疯狂的伤害,恰巧正是布锐斯迫切地想要证实这件事的证明。
他想要的,是属于他最接近无瑕的缪斯。
可当这个作品开始脱离囚笼,挣扎着甩开了那一亩三分地的桎梏,布锐斯又开始用他的方法对江馁开始惨无人道地折磨,像一个变态一般妄图聆听对方的求饶跟哭诉。
但是江馁没有。
但就是因为没有,所以这种忍耐更加激发了这种人的凌虐欲,布锐斯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变本加厉。
……段裴景闭了闭眼。
这种接近恶心到极点的事实几欲让他作呕,他颤抖着的手险些没能拿稳手机。
江馁这个人很倔,他是知道的。
他不肯低头,段裴景也不奇怪。
布锐斯或许一开始并不是用这样的态度接近江馁,诱哄也好、欺骗也好,他想得到这个人,就不得不用尽所有办法。
在经历了背叛后,顺从无非会让自己的恨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笑话。
“……哈……”段裴景短促地冷笑了一下,咬牙切齿地从齿缝里泄出几个字,“我操你妈的……”
这下,几人都发觉了段裴景的不对劲,蓝池先一步询问:“老大?你没事吧?”
段裴景半张脸陷到了阴影之中,看得出他的情绪已经绷紧成了一根直线,颇为头痛地撑住脑袋。
“老大?”
“……别叫了,又没死。”段裴景扶额,“我有件事儿要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