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研二重新移开目光,低声说:“松田阵平可能是用这个来暗示自己,想起或忘记某方面的记忆……”
他难以想象从未经受过培训、没了解过相关知识的松田阵平是怎么做到的。
也许那时候松田阵平还只是十三四的少年,不知道何种缘故恢复了全部的记忆。
或许正在实验中,或许正在某个危险的人身边。因为周密的监视,他不能暴露分毫,甚至还要配合着洗脑,将自己的身份再一次埋葬,只留下组织希望留下的部分。
而等到再次回到阳光下,他为了不把灾难带给身边的人,不能诉苦,不能暴露自己遭受折磨,于是以自己的幼驯染喊出的名字为界,将记忆收殓。
松田阵平把自己切割得支离破碎,
让两边的所有人都看不出丝毫端倪。
而今时今日,萩原研二回首过往,才发现他身上竟是斑斑血迹。
第216章
松田阵平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 迟迟没等到萩原研二的回应。他心生疑惑,想循着刚刚被移动手臂的方向摸去。
但一动,就再次看到自己灰黑色的、比液体还要浓稠的雾气凝成的、触手似的手臂。
他试着抓握了一下手指,上面的吸盘跟着缓慢地收缩。
松田阵平:……
他真的要用这个东西去碰hagi吗?
松田阵平定了定神, 还是行动了。但很快他就发现这是个没有意义的举动, 虽然确实摸到了点什么, 可手下的触感就像是生了毛刺但又不太扎手的粗糙木料。
他只好又观察了一下光怪陆离的室内。
尽管中间不得已又被因为各种奇怪的幻觉走神好几次,他还是判断出以自己所做的这个靠近内部的位置。所以能碰到的大约也就是茶几、沙发和萩原研二。
三选一。
三选一的频率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没等松田阵平真的去猜,他就又感觉自己的‘手臂’动了动,接着听见了萩原研二喊他的名字。
那就没错了。
松田阵平整理了一下思路:道:
“你们应该都听到或者知道梅根说的话了。”
“嗯。”
萩原研二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声, 就意识到面前的松田阵平根本听不见。
不过卷发青年明显只是象征性的问一下,他稍微停了一会,仿佛给大家回忆的时间似的, 就缓慢地继续说了下去。
“Boss其实是前任白兰地, 但是朗姆并不知道这件事,他现在最多怀疑上一任白兰地出了意外, 已经悄悄换了人。”
两位公安卧底神情平静,都没有对他说出的话露出什么异色。毕竟这件事情在刚刚萩原研二来之前,他们已经简短地讨论过并且达成了共识。
他们真正需要确认的是另外一点。
降谷零强迫自己暂时忽略松田阵平涣散的目光和苍白又冷硬的脸色, 等着他说出那个能真正让组织动荡的情报。
“十七年前,Boss设计导致上任组织首领死亡,篡位成为了现任的组织首领。”
松田阵平尝试性地透露情报,但真的把这句话说出来, 又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Boss篡位他们能猜到, 可以理解。
但他们是怎么精确到十七年前的?
进展快得让松田阵平觉得不可思议, 但是实际上,客厅里只有诸伏景光一个人露出了早有预料的神情, 并立刻引来了其他三人的关注。
“实际上之前我也不能确定。”
诸伏景光看了一眼不知为何又一次停顿的松田阵平,决定先解释,
“我这几年从梅根他们内部查到,他们在世界各地所有的行动,最早追溯到十七年前。”
“上次确认了梅根他们是某个实验室的幸存者后,我也曾经试探过梅根,但没能得到结果。一直到在研究所里,梅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才暗示我他们是趁着组织某次隐秘的巨大变动逃离研究所的。”
“所以我推断,这个时间点可能就是十七年前。”诸伏景光回想起这几年查到了零散情报,有些不确定地补充,“调查范围或许也可以先缩小到美国和墨西哥边境接壤的几个州。”
可以算是诸伏景光上级的降谷零迅速记录下这件事。
但紧接着他的笔就顿住了,停在17年前那个数字上。
“十七年前,松田十二岁。”
多巧合的时间,
十七年前,松田阵平疑似被发现了某种研究价值被组织盯上。
十七年前,白兰地篡位。
而后,在某个时间,松田阵平成为了新任白兰地。
“就算有人暗中帮助松田,但松田凭什么能这种隐秘,成为下一任白兰地?”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而松田阵平也恰好在思考这件事。
降谷零他们几人知道的情报远超乎他的意料,也让他心中生出了一点大胆的想法。
他停下当然不是为了给他们留出讨论的时间,而是斟酌这一部分的情报他们有没有可能已经猜到,然后好有理有据地说服希拉,让他继续在被规则警告的边缘试探。
在希拉警惕的观察下,松田阵平谨慎地开口,
“而上任Boss的死亡,其实和在我身上的某些实验有关。”
顺利得简直让松田阵平头皮发麻。
他当即多踩了一脚油门,
“所以我得到了白兰地这个代号。虽然起初只是作为欺骗朗姆的幌子,但后来逐渐真的接管了过去白兰地的大部分权利范围,尤其是研究所的部分。”
“而作为上一任首领亲信的朗姆,就是Boss彻底掌握组织的阻碍。所以这些年,我在Boss的令下不断地暗中针对朗姆。等彻底摸清朗姆底细后,下一步就是除掉朗姆。”
规则毫无动静。
松田阵平安详地放空大脑,
[希拉,现在我反而很想知道,他们到底知道多少。]
然后,他眼前就覆盖上了一片浅色。
那种之前摸到过的、稍微有点毛刺但其实并不会刺痛人的粗糙触感,轻柔地包裹了他的上半身。
松田阵平自然而然地判断出,这是一个来自萩原研二的拥抱。
毕竟除了萩原研二还有谁这么黏人啊。
萩原研二忽然抱住松田阵平的时候,旁边的三人都有点紧张。
但卷发青年只是怔了怔,表情匮乏的脸上似乎透出一点别扭,
“不至于吧,你今年多大了?”
他拙笨地抬手,轻轻拍了拍萩原研二的后背。
萩原研二那个几乎只是虚虚笼罩在松田阵平身体周围的拥抱很快结束。松田阵平也接着也把后续一系列要做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比如让降谷零用白兰地的邮箱,仿照他的语气安排一系列的研究所后续收尾任务。
让诸伏景光不要再理会任何来自组织、尤其是琴酒的联系,现在boss已经判定苏格兰背叛了,那组织可能会用一些假消息试图把他骗出来。
还有,宫野明美。
[希拉,上次规则诞生时,我看到的规则锚点,是一定会发生的,对吧。]
[除非有同量级的替代,否则不可能被更改,不然规则就不会诞生了。]
松田阵平下定了决心,冷静地说,
“zero,我想让你说服宫野明美配合假死,不是直接失踪,是让组织的人确认宫野明美已经死亡,最好是琴酒亲眼确认。”
只有这样才能让雪莉相信。
这是松田阵平在看见宫野明美后就生出的想法。
一直以来,他想的都是如何避开规则或者是钻规则的漏洞,但是规则并不是偏向某个人的,有时候固定的运未必是坏事,反而是一线生机。
而这个不可更改的锚点,就是雪莉的生机。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推动这件事发生。
“你告诉宫野明美,如果她配合我的行动的话,我就能让雪莉在近期脱离组织。”
降谷零骤然坐直,差点直接质问出来,你现在的情况还想冒险去帮雪莉?
但松田阵平接下来的话又是另一种离谱:
“不过雪莉的事情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你也不要掺和这件事,不要用任何方法去接近雪莉。”
“那你怎么……”降谷零沉默地闭上嘴。
松田阵平不打算解释的时候,现在这种情况谁也没有办法从他嘴里问出任何话。毕竟他根本就听不见。
降谷零觉得自己做卧底这几年来涵养真的是越发好了。
他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越过hiro和班长,从松田阵平的衣兜里。摸到手机,但刚要拿出来时,手指又碰到了一个金属质的物体,像是打火机。
松田阵平不是很久没抽烟了?
降谷零闪过这个念头,但被脑海中罗列的一条条的繁重事项压得没能深想,只抽出了手机就坐回原位。
卷发青年的目光也随着他的动作动了动。
现在的他看起来似乎比一开始刚进入安全屋时要更放松一点,似乎已经适应了现在的环境,但是同样,神情中的倦怠也更加明显。
萩原研二努力交流着把人带到房间按下去休息,等过了十来分钟再回到客厅时,不出意料的发现,其他几人都坐在原位,像是在等他。
公安需要的情报已经得到确认,后续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处理和调查。
但是……关于他们的好友松田阵平的问题,却还没结束。
“我知道你想说他对Boss的态度……这点我们都发现了。”
降谷零沉吟,
“但你们有没有发现另外一个问题,Boss和松田阵平,对这个研究所的态度都很奇怪。”
诸伏景光若有所思,
“其实我觉得最奇怪的是,这个研究所为什么能保留到现在。”
“四年前,为了让琴酒和朗姆达成合作,这个研究所已经被故意暴露给了朗姆。而我之后没多久就被派到梅根那边卧底,很可能是因为是因为组织当时就已经得知,这个研究所已经被梅根他们知晓。”
伊达航想了想,
“按照你们所说的,这个组织看中隐蔽性,没必要将一个已经暴露的据点留下四年,就算是作为诱饵也时间太长了,不太合理。”
降谷零看了一眼仿佛在沉思的萩原研二,接着说:
“松田阵平打算用得知琴酒擅自进入他的研究所做理由。当时我觉得这个理由荒诞拒绝了,但是仔细想想,松田阵平又怎么可能在这种事情上犯蠢?”
松田阵平一定是真的觉得这个理由合理。
“研究所在组织内是一个禁忌。”诸伏景光缓缓道,“他却让波本直接进去了。”
当时松田阵平说:
“别的研究所应该不行,但是这个研究所特殊。”
特殊在哪?
为什么一直到四年后的今天,这个研究所才被处理?
四年前和现在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 这四年我不在日本。而这个研究所是Boss专门留下来让我处理的。]
松田阵平第二天睡醒后,边洗漱边对希拉解释。
[你还记不记得,昨晚我和hagi、班长一起讨论这个研究所的时候,hagi问了一个问题:这个研究所最后一个项目是什么?]
[我记得。这个研究所最后一个项目是是根据对你的实验而研发的致幻剂, 实际上是对我的部分影响的模拟, 效果可能和你看到的幻觉类似。]
希拉接了一句, 又有些疑惑,
[那这个致幻剂对你们人类不是很有用吗?之前琴酒用这个来审讯普拉米亚。按照Boss给你的研究项目是否封存分类要求,这种应该属于哪怕换了研究所也要继续研究的项目,为什么这四年一直没有进展, 最后还直接毁了?]
[因为……Boss其实……]
松田阵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比较好,他边组织语言,边去摸索着拧动凹凸不平的银色褶皱。感觉到舔舐着他掌心的冰凉消散后, 就伸手去拿毛巾时, 结果有点分不清墙上的活跃的色块。
就愣了那么两秒,有道模糊的半融化的影子靠近, 接着,他感觉手被挪动和触碰。
松田阵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任由对方给他擦手, 让那一点黏腻感随着对方的动作消失。
在经历了站起来之后找不到门,站在洗漱台前拿着牙刷却分不清哪边是刷头后,他已经暂时地接受了自己现在就是需要别人帮忙的设定。
毕竟有这个时间争论哪些事情自己可以做,哪些需要帮忙, 估计事件已经结束了, 反正就那么几天而已。
他顺着对方轻柔的力道一起走出洗手间, 继续和希拉解释:
[我四年前我曾经昏迷了几个月,虽是因为记忆恢复, 但实际上在Boss眼里,应该是因为这个药剂。]
[而我醒来之后, Boss亲自过来见我。]
当时松田阵平没有细想为什么,但现在倒是已经清楚了。
在白兰地最初“效忠”Boss时,Boss答应为我继续研发SOI-H,而白兰地服用SOI-H。
但长期以来,又形成了另外一重未曾言说的默契。白兰地不会主动打探任何关于SOI-H的研究,但是同样,Boss负责保证白兰地的精神稳定。
所有可能会导致白兰地失控,失去自保能力的实验,全部都是在Boss眼皮底下完成的。
但是Boss将致幻剂透露给了朗姆。
[这个药可能曾经小剂量地在我身上注射过,但大概是持续时间比较短,我也没有注意。]
[不过只要事后一想,就知道Boss一定知道这个药的效果,才会把它用在那时候。换句话说,Boss为了让琴酒能取信朗姆和朗姆达成合作,明知道这个药会让我失去自保能力,还是将它透露给故意泄露了出去。]
他试着分析,[Boss不可能放弃这种关键的计划,但也不希望我因为这件事情和他生出间隙。这个研究所,就是他补偿的态度。]
吞并朗姆的计划重要程度高于白兰地,所以boss明知道这个计划会对白兰地对他的信任造成影响,依旧继续施行。
而白兰地的价值又高于这个研究所内的成果,因此哪怕这个致幻剂继续研究和应用能带来不菲的利益,Boss依然干脆利落将它全面终止。
甚至连带能力不错,将来还能继续不断创造价值的山近宏明,都一并交给白兰地处置。
[那他当初为什么又没说?]希拉纠结,[是想等你自己发现吗?]
[……也不算是。]
松田阵平坐在疑似椅子的怪异软壳上,努力让自己不去看上面一眨一眨的褐色斑点。
他用被塞进手里的物体舀了一勺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确信没有被阻拦后,缓慢而精准地放在嘴里。
居然是豆腐,味道出奇得好。
松田阵平心满意足,但想起目前的话题,又有点惆怅,
[其实是因为我……可能把boss的话堵回去了。]
他当时满脑子都是Boss居然救了他,不得已先道谢。
Boss大概也没见过这阵仗,本来要说出的话就没能说出口。
但就算是当时没说,“白兰地”看起来也毫无怨言,Boss做出的决定也不会收回。
结果这个研究所就这样莫名其妙放了四年,最后自我挣扎了一下,还恰好钓出了梅根他们。
[如果当时我没道谢,四年前这个研究所就是我的,根本不会有后来这档子事。]
松田阵平心情复杂。
这也是他为什么敢对降谷零他们说,他在这个研究所做什么都不会被怀疑的原因。
他带波本进研究所,在Boss眼里就就意味着,他已经知道了这个研究所的意义。
因此在后续排查的时候,他下任何令甚至杀死山近宏明,都没有请示Boss,Boss也没有觉得不对。
因为研究所已经算是白兰地的私有物。
而就算是松田阵平厌恶Boss,也不得不承认,这位组织首领从来都不是那种需要下属看他脸色决定下一步行动来确保威信的人。
他起码会在表面上给予足够的信任和尊重,且极少质疑已经放权给下属的行动。只要能达到目的,哪怕对方的行为有些出格他也不会介意。
而朗姆恰恰就是做不到这一点。
松田阵平吐槽了一句朗姆的多疑和气量狭小后,又用勺子舀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舀到,接着就感觉自己的手都被按住。
他回过神,才意识到他不知不觉已经吃完了早饭,碗已经空了,胃里也带着轻微的饱腹感。
啊,有点尴尬。
卷发青年偏了偏头,安静而配合地松开手,任由旁边的人把勺子从他手里抽出来。
早晨的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落在他脸上,照亮那张英俊但过于冷淡缺少情绪的脸。
而他身边的人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两天,松田阵平这边必须有人留下照顾。
伊达航说自己可以请假,但是被降谷零拒绝了,原因是他明面上算萩原研二的朋友,难保没有被组织盯着。
尤其现在宫野明美的事情还没结束,他最好不要有什么异动。
可萩原研二也不能在目前还在公安卧底的威士忌面前消失几天。
降谷零作为波本的行踪虽然没人时刻知道,但是他需要替松田阵平在组织遮掩,安排一系列的事情,还要处理宫野明美那边的假死。
能留下,但是和萩原研二一样,做不到24小时留下。
唯一一个真正有空的只有诸伏景光。
“就我了,我照顾他,你们有什么不放心的。”
诸伏景光一锤定音,然后和松田阵平一起换了地方。
然后从今早起,就遭受到了某人无穷无尽的骚扰。
他叹气不是因为松田阵平,而是因为听见了手机的震动声。
诸伏景光打开邮箱,不出意料是萩原研二的邮件。
【小诸伏,我记得你会折兔子耳朵,帮我拍一张小阵平戴兔子耳朵的照片怎么样?——萩原研二】
诸伏景光:……
他往上翻了翻已读邮件。
【小诸伏,你们早餐吃饭团吗?要不要试试加一包跳跳糖,之前小阵平就这么整蛊过我。——萩原研二】
【小诸伏,小阵平醒了吗?如果他打呼一定要录下来,过几天放给他听。——萩原研二】
【小诸伏……】
萩原研二,没让你留下真的是正确的决定。
哪怕诸伏景光知道萩原研二只是有点焦虑,总忍不住想来问一问松田阵平的情况,就算真让萩原研二留下,他也不会这么做。
诸伏景光还是真情实感地给萩原研二回了一封邮件。
【到时候我会先把这些邮件给松田看,要不然你还是提前和公安请假预定病房吧。——诸伏景光】
萩原研二没消息了。
也不知道是正在忙,还是不敢说话。
相比之下,来自班长的邮件就正常多了。
【松田的情况怎么样,需要我做什么吗?——伊达航】
【比昨天晚上好一点,他似乎能稍微分清一些东西了,我再观察一下。——诸伏景光】
zero没有发邮件,因为他三个小时前才代替松田阵平处理完白兰地这边的情况。只睡了一会,就被朗姆的令吵醒,接着又去忙着寻找“失踪的”玛克去了。
诸伏景光又叹了口气。
这回是担忧自己的幼驯染的睡眠时间。
他低声问松田阵平:
“去沙发上坐着?”
松田阵平照理说是听不见,但诸伏景光不管做什么,都会提前问松田阵平一句。没准哪句松田阵平就听见了呢?
就像是诸伏景光自己年幼时因为受刺激太过而没办法说话,那时他既不愿意和人交流,又不希望别人真的用异样的眼光看他,暗暗希望别人最好把他的失语症当做一个小问题忽略掉。
zero就是这么做的。
所以诸伏景光学着当年的zero,在照顾的前提下,尽可能地认为松田阵平是可以交流的。
诸伏景光又耐心的等了两秒,确认松田阵平没打算回答,才打算把人带到沙发那边。
但松田阵平的目光忽然变得郑重了起来,似乎想要说话,诸伏景光立刻停下动作。
他等了等,听见卷发青年颇为认真地请求道:
“景光,我们中午吃咖喱吧。”
蓝灰色眼睛的男人在阳光下笑了起来,
“好。”
于是到了中午,萩原研二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邮件里附了一张照片。
里面当然没有真人出镜,只有松田阵平拿着勺子的手。
金属制的勺子戳在一盘咖喱饭边角的半个白煮蛋上。
用咖喱酱汁画上了一个萩原研二Q版头像的白煮蛋。
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的抗议被诸伏景光无视,毕竟用餐人松田阵平吃得很愉快。
就这样,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始终留在这里没有出去。
不论是总想找各种理由询问情况的萩原研二,还是忙得只问了寥寥两句的降谷零,亦或者表示这几天警视厅案件暴增让他头疼的伊达航,也都忍住了没有过来。
但两天过去了。
松田阵平的情况仍然没有明显的好转。
第三天,萩原研二在凌晨过来了一趟,和松田阵平独自在房间待了半小时,又匆匆离开。
第四天,诸伏景光拒接了琴酒打给白兰地的电话,用邮件替松田阵平回复。
第五天,降谷零说宫野明美已经被琴酒亲自开枪“杀死”。
第六天,伊达航说那个叫做江户川柯南的孩子阻止了一场新干线爆炸。同日,江户川柯南给松田阵平打了电话,但诸伏景光不得已继续拒接。
第七天凌晨,琴酒的来电再次响起。
这个凌晨的催电话最终被转接到了降谷零那边。
几分钟后, 降谷零回复邮件说已经处理好了,并解释琴酒打电话是希望白兰地从萩原研二那边了解新干线爆炸被阻止的事情经过,想确认有人针对组织,还是单纯的意外。
解释后, 降谷零又在邮件结尾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 琴酒短时间内不会再联系白兰地。
倚着卧室门的诸伏景光盯着这句话看了许久, 最终谨慎地没有询问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总觉得问出口会惹zero生气。
他体贴地忘记这件事,借着夜灯柔和的光线走进松田阵平的卧室内,把松田的手机搁在床头柜上。
躺在床上的卷发青年安静地闭着眼睛,大概已经睡着了。
诸伏景光心血来潮, 用手机拍了一张,但相机快门声响起时,卷发青年立刻有些警惕地皱眉,
啊, 已经能察觉拍照声音了,是好事。
他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机, 重新回到自己房间。
但两个卧室的门都虚掩着,并未关紧,以防止有什么动静没能及时听到。
而紧闭的窗帘外, 灰白的月被乌云遮住,悄无声息地划向西方。
不久后,浅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天光放亮, 萩原研二却走在黄昏的巷子里。
他有点迷惑地往前走, 最后停在巷子中的模型店前, 终于认出了这是哪里。
要进去吗?
他踩上台阶,却听见了车辆启动的引擎声。
萩原研二随意地转头, 发现巷子尽头停着一辆黑色的丰田车,车后排的窗户里隐约露出来了小半张脸。
那是谁?
萩原研二脚步已经转入旁边的模型店,忽然定住,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心脏因为不安和不可置信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一下一下,像是要跳出嗓子眼,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
萩原研二头晕目眩地跑出去,正好看见那辆车缓缓地驶过巷子。
就那么一两秒的间隙,后排的窗户被路灯点亮,而他则看见了一动不动、神情漠然的松田阵平。
萩原研二冷汗淋漓地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才从那个古怪的梦中挣脱出来。
太奇怪了,他怎么会做这种梦?
果然是因为最近小阵平的状态,实在是太让人担心了吧,让他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萩原研二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却听见手机急促地震动起来。
“谁这么早。”
他看清来电显示后,骤然清醒。
“小阵平?”
萩原研二震惊的声音从松田阵平手里的手机中传出,刚起床的诸伏景光僵在松田阵平卧室门口。
他错愕地与卷发青年对视,望进那双混乱而毫无焦点的暗青色眸子后,才意识到松田阵平还没有恢复。
但这个电话他怎么打出去的?
很快诸伏景光就得到了答案。
“我随便试试,看来打通了。”
坐在床边的松田阵平慢吞吞地回答,声音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
“但是吵醒我了。”
萩原研二埋怨了一句,又忍不住笑了,刚刚因为噩梦生出的焦虑一扫而空,
“我怀疑小诸伏是不是已经告诉你我之前发的邮件,你是来故意报复的。”
松田阵平当然没办法听清这句,但懒散地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心情不错。
诸伏景光便接过话:
“我还没来得及说,大概是你们幼驯染自己的默契吧。”
在互坑方面。
又聊了几句之后,萩原研二问了问今天松田阵平的情况,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才挂断了电话。
诸伏景光把手机还给松田阵平,却碰到卷发青年冰凉的手指尖。
他微微顿了顿,抬起头,目光扫过松田阵平这几天颜色越发浅淡的唇色。
诸伏景光能确定松田阵平确实正以一个缓慢的速度趋于正常,这也是明明超过了时间,他们依然按捺着焦虑等待的原因。
但松田阵平身体上呢,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不适?
答案当然也是肯定的。
松田阵平刚刚回来的时候,他们就发现了他的的状态有多差。
如果单纯的畏光畏寒避声,还能说是心理上的问题。
那几乎没完全恢复过血色的嘴唇、永远冰凉的手指、和比几年前要更瘦削的体型。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松田阵平这几年吃多少苦头。